国庆节,我和妻子回了老家。
春节由于疫情,就地过年,算起来半年多没有回过家了。
这一次回家,我俩决定在家里好好陪陪父母,不打算联系朋友同学。
回家的第二天午饭后,母亲说是要去菜园子里看看。母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家里有空地就要收拾起来种上菜。
我和妻子也跟着去看母亲精心呵护的菜园。快到时我才发现,母亲口中的菜园子是奶奶的老院子。母亲说,由于房子年久失修,已经成了危房,村上拆除后,她看这片地方闲着可惜,与其长草还不如种菜。
在母亲的侍弄下,各式各样的菜长很好。看着眼前的菜园,我的思绪不由得飘到多年前。
那时,这里还是一个农家小院,一座三间土坯房,在岁月的侵蚀下,墙皮到处剥落,石头垒成的台阶,被磨得又黑又亮,门前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用竹子扎成了一圈篱笆,院子周围种满了腊梅。
花园里面种了草莓、月季、牡丹、芍药等,还有一颗葡萄树几乎盖住了半个花园上方。奶奶没有多少文化,种花和那些文人雅士不一样,也并不能像段誉一样识得各种各样的花。她只是觉得家门口种些花,十分喜庆,就像春节贴对联,挂灯笼一样的道理,同时可以起到防蛇的作用,是一举两得。
花园里面的花,我是不怎么感兴趣的,只是夏天时垂涎于草莓和葡萄。
春天,草莓苗刚从土里露出头来,我就每天盯着花园看,盼着快点结出草莓来。
奶奶是不允许我私自到花园里面去的,怕我踩坏里面的花。
但即使这样,每年的草莓还没有成熟时,早已被我摘个精光。只有藏在茂密叶子里面的几颗才能幸免于难。细心的奶奶摘出来之后,也会留给我吃。
农历七八月份时,葡萄已经有玻璃球那么大,绿油油的,看的我直流口水。乘奶奶不在时,我偷偷搬个小板凳,站在上面摘几个塞进自己嘴里,即使酸得呲牙咧嘴,也要强忍着吞咽下去。
有一个邻居家的大哥哥,跟我玩的很好。我像跟屁虫似的天天跟在他后面。他帮家里干活时,我也帮他干,为的就是等闲时听他讲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他的故事似乎永远也讲不完,每一个故事都是我没有听过的。
有一次,他说,七夕节这天晚上,睡在葡萄架下就能梦见牛郎织女相会的场景。
对此,我深信不疑,回家后,我立马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奶奶。正在忙着做饭的奶奶,并未搭理我。
我又跑到花园里的葡萄架下看了看。葡萄架下下面长着牡丹、芍药,根本放不下一张床,又想到家里根本没有床,北方的农村睡得都是土炕,想看牛郎织女相会的想法只能作罢了。
奶奶是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经常骂我,嫌我破坏花园里的花草树木,平时又偷偷把好吃的都留给我,自己舍不得吃一口。但凡哪个村子唱戏,奶奶就带我去,有时十几里的路程,我走不动,奶奶就背着我。有时晚上戏演结束时,我早已睡着,第二天醒来时,却已在自家的炕上,很难想象劳累一天的奶奶是怎么把我背回家的。
上初中以后,我开始住校,周末回家也很少去奶奶的院子里面。尤其上大学后,一学期就回一趟家,见奶奶的次数就更少了。
大学毕业那一年,我的工作已经有了着落,假期,别人都在准备考“三支一扶”之类考试,奶奶埋怨天天待在家里,为什么也不去考,我说自己已经找好了工作。奶奶问什么工作,可我怎么解释,她也听不懂,只是一个劲地说还是“三支一扶”好。
去单位报到那天,下着大雨,着急赶车,就没去跟奶奶告别。没想到一时的疏忽,却永远也没有了机会。
那年春节,由于是第一年上班,我没有好意思请假提前回家。腊月二十八时,领导见我家在外地,就让提前两天回家。
当我带着行李走进院子时,发现大门禁闭,瞬间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奶奶身体一直不好。
我拼命地往奶奶的院子里跑,远远地就看到院子早已架起的锅灶、帐篷,人来人往地忙碌。一脚跨进屋子时,我的预感应验了,奶奶的遗体就停在中堂上。父亲告诉我说,奶奶咽气前特意嘱咐,自己走了后不要告诉峰娃子(我的小名),第一年上班就请假,怕给单位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
奶奶弥留之际,还在为我着想,可我却错过了与奶奶的最后一面,眼泪花一下开始打转。
安顿好奶奶的后事以后,爷爷年龄大了,为了方便照顾,接到了我们家,从此老院子便没有人住了。
以前听村里老人们说,房子要是没人居住,没有了人气,很快就会坍塌,果不其然,一年多后,奶奶的房子就开始漏水,再没过多久就成了危房。
房子被拆后,花园也被墙土掩埋了,母亲把它收拾成了菜园子,只有一棵樱桃树还长在那里。
归有光《项脊轩志》中有这样一句: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此时,我才会到了这句话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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