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五一”假期,很多地方都春和景明,惠风和畅。读一本诗集是恰当的。好的诗歌将日常熟悉的场景用诗歌陌生化手法表现出来,一次次唤醒文字的光芒,给读者一种心灵的自由感。2024年4月,四川青年诗人马嘶的诗集《万古与浮力》,由长江文艺出版社正式出版。这本诗集是马嘶沉潜五年创作的诗歌约180首。马嘶的诗切入生活,触碰现实,在中国古典诗歌的源头追寻着现代性表达,语言奇崛而开阔,有在场、鲜活的美感。
马嘶
一个诗人的养成:从大巴山到天府之国
马嘶,原名马永林,著有诗集《热爱》《春山可望》《莫须有》《万古与浮力》等。曾参加诗刊第三十三届青春诗会,获人民文学奖诗歌奖。1978年生于四川巴中的马嘶, 初中毕业前,喜欢上写诗,一个人偷偷写,和自己说话,写了后藏在睡席下的稻草里。在那样贫瘠、寂寥的乡村,逐渐建立起了辽阔且细微的世界认知,家传祖训、农事劳作、自然万物,滋养了他,也成为他文学的起点和最初的源泉。1998年至2001年,马嘶在巴中茶坝镇任教,写下大量诗歌习作。2001年,马嘶来到成都读书、工作、生活,开始进入写诗的繁盛期,2017年8月,入选《诗刊》第33届“青春诗会”,诗集《春山可望》入选“青春诗会”诗丛,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
虽然离开家乡,但大巴山的一草一木,依然给他写作上带来源源不断的灵感。在《追白云》里他写到“一个大山里的少年/常常独自坐在河谷,看见白云如鲲欢腾”。他感到很幸运,“我的故乡还在,年少枕卧的大地山川还在,追过的白云和仰望过的星空还在。” 成都也给他新的诗歌审美取向,“我一直认为我生活的天府之国,就有一种‘轻’,金沙和三星堆出土的太阳神鸟、金面罩、金杖、神树、人首鸟身像,代表着古蜀大地上自古以来逍遥的、自在的、神秘的‘轻逸’气质。”
《万古与浮力》
将中外文学大师带入“浮力场”,在诗歌里一次次对话
新诗集分为“求诸野”“不与他人同巾器”“追白云”“贩梦的人”四辑,“这来自我四首诗歌。四个诗歌标题不自觉地归纳了我近年的写作指向,即一种回响,一种对话和呼应。生命本身就是时常的呼应、唤醒,吐故纳新,我在历经此刻,也在回应过去与呼叫未来。”
在“求诸野”一辑,他写草木,写心灵与自然的回响。在“不与他人同巾器”一辑,写的是与古人的回响。马嘶写到了杜甫、陆游、苏东坡、米芾、黄庭坚、嵇康、担当、王羲之、阮籍等等,这是思想的漫游、精神的际遇,和人生况味的遥遥相及,以及在中国古典文学艺术里永不止渴的吸取,追求文字的焕新和语境重置,甚至虚妄在传统之下形成新的传统。“追白云”一辑中,马嘶自我诘问、内省、反观,构建文字的同时,也在重构自己。还有在大量的诗篇中,家人朋友登场,爱和希望并存,困境与疼感同在,诗在承担,更需对生命礼赞。“贩梦的人”一辑中,他将保罗·策兰、芥川龙之介、卡尔维诺、卡夫卡、马尔克斯等大师带入“浮力场,在诗歌里一次次对话,我深知诗歌处理的不仅是语言本身,在言说之外的,才是写作永无止境的探寻。”
马嘶说,近些年来他非常努力地“把诗写短,我的诗歌一般都在十行左右,超过二十行的基本很少,十行内足够解决一首诗的问题。现代诗的自由度越大,越应审慎,诗越短,对全诗的逻辑、结构、完成度反而要求更高,它需要做到内容的清晰、细节的真实、语言的精准、充分的想象和丰富的张力。” 他将一首好的短诗,比喻成“灵魂的爆破手,是黑夜里的闪电。”
在写诗的领域,关于情感和技术的关系,是一个经常被提及的课题。马嘶的看法是,“ 我认为技术不能达到的,情感也抵达不了那儿,高明的技术是让读者忽略了技术,直抵情感。马尔克斯的小说我往往当成诗歌来读,特别是他的短篇,充满了想象和意外。”
马嘶相信诗歌的力量,“诗人是任何混沌时期最清醒的那个人,好的诗歌,给人以启示、反省,也具有审判或抚慰的力量,伟大的诗歌是能带给信仰和真知的力量,给人以光明。在今天,任何事物的结果都是体系和结构的作用,不再是单线思维的指向。所以,诗人的观念形成和转变,以及完整的知识结构带来的洞察和判断力,才能避免陷入日常创作的泥潭和自身的狭隘。”
在云南诗人雷平阳看来,马嘶的诗歌,“有着同代诗人少有的优雅与节制。把诗写得优雅,诗中的语词、空间、思想、情感,都在受控状态,都是诗人的过心之物,其难度之大,足以过滤或拒绝多少才华横溢的人。马嘶能从容地扫荡内心的杂芜和执念,把诗句归束在自己的美学场域并用双手举过头顶,这不仅需要充沛的肉身蛮力,还得具有保守主义者令人敬而远之的不管不顾的精神洁癖。 ”
诗人熊焱也是马嘶多年的诗坛好友, 对马嘶的诗了解较深,“他的诗多象征和隐喻,意象奇拔,语言诡谲,这大概是人到中年之后的‘隐’,以象显意,以境寄情。他抛弃丝滑、绚丽的表达,而是制造句子间的沟壑、裂变,让语言在滞涩中迸溅出巨大的摩擦力。”
《万古与浮力》
把滚烫的抒情、长句、“旧”的视野都放弃
重庆诗人宋尾说,《万古与浮力》毫无疑问是马嘶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一部诗集。值得注意的是,这并非刻意精选,不是历年集萃,而是马嘶近5年的写作练习。“没错,我认为,这实实在在是练习——一种在不确切中摸寻确切的过程,或反之,但这正是我所见到的。这几年,马嘶自觉或不自觉地尝试完成一件任务,即准备成为什么样的诗人。”
在宋尾看来,马嘶进入真正的实效写作,是从2017年后开始的,与两个标志性的背景相关:跑调与中年。“跑调,这故事现已不算什么秘密了:一个以专议各种跑调话题为主的微信群,趴着10多个有着近20年情谊的老友……2019年底开始后,群里忽然热闹起来,杂七杂八,有人颇无聊地提议,每月交5首诗歌作业,完不成者罚款。众人皆无异议。因为这帮家伙原本就是由诗结下深谊的,只是惯于隐匿面目以各现实形象存于各地罢了。但谁都没想到,这个月度作业,居然神奇地延续至今。马嘶,就是这个群的群主。应该说,这个群主不是交作业最积极的,但受益最多。毕竟,他不光完成了作业,还在其中找到并确立了自身。我认为,他真正的创作转折期即来于此。既定的数量要求,使他开始拥有稳定的写作计划,由此也辟出了写作时间,从而得到稳定的输出。这个稳定性的建立,作为一种不可或缺的前置条件,对他或任何创作者一样关键——抱着专业的心态做业余的事,与用业余的心态做专业工作,结果是迥然而异的。因此,《万古与浮力》与他的既往作品有了根本性的不同。或许,若干年后回头来看,这部诗集是他个人的断裂点、转折处。通俗来讲,其实就是一种方向——他在写作多年后,找到了自己的路径。或者可以试着从这样一种角度来观察,看他在近年丢弃了什么,又获取了什么。”
宋尾从新诗集中分析出,马嘶在诗歌写作上发生了重大变化,“变成了另一种诗人。”比如把以前对长诗、组诗的迷恋,转换为写短诗,把滚烫的抒情、长句、“旧”的视野都放弃了,“尤其值得一说的是,近来他有意在现实语境中借意传统,形成空间和时间的呼应。这种杂糅式的结构渐成风格,使得其作品与众不同。如站在阳台与古人对话,在城市与自然对话,深夜跟卡夫卡、策兰、芥川龙之介对话,构成一种奇异的心灵文本。”
(马嘶本人提供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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