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万能的朋友圈里常见一些老年朋友发些年轻时忍受食不果腹苦痛的回忆文章,感同身受。于是,烙印在童年记忆深处的亲历过往如电影桥段在脑海浮现。
解手如上刑的小妹。虽然我的家乡在苏北里下河,素有鱼米之乡美誉,但儿时少粮挨饿的日子并不少见。每年春节过后,家家青黄不及,三餐无米粒,清一色是山芋(也称地瓜、红薯)。母亲为了提振全家人的食欲,变着花样做山芋饭,不是蒸山芋作早餐,就是烤山芋当中餐,或者是煮山芋(切成小块煮)成晚餐,为了提香起锅时洒上些许的碎蒜叶(滴上一点滴食油那必定是痴人说梦)。由于成月的是山芋当饭吃,我是到了饭点便胃里泛酸,以至于到如今只要听人提及山芋二字自然就有泛胃酸的生理反应。而我那可怜的小妹呢,一到上厕所(我们老家称之谓解手)便因便秘久蹲难解而哭鼻子。痛苦的样子深刻脑海,令我至今无以忘怀。
“喜欢吃山芋”的外婆。大姐夫三兄弟,他弟弟结婚时三兄弟便分家过,他家日子更不比我家好,母亲便把外甥接来我家。孩子小,母亲为了给小外甥能吃上点米饭,便在做山芋饭时放上一点丁儿米粒,那便是我大外甥儿时在我家唯一的“特供”。我母亲为他盛饭时总会难免留下点山芋,于是在孩子吃饭时便从中剔出来,自言自语道“山芋给我吃,我喜欢”。以至于到了后来日子好过了,山芋饭里我们也能吃到米饭时,“孝顺”的外甥依然固执地把自己山芋米饭里的山芋挑出来送给我的妈妈而不肯给他自己的妈妈,少不更事的外甥说出的令大姐心酸得掉泪的理由是“婆婆(老家外孙对外婆的称谓)喜欢吃山芋”。
“锅里还有饭”的谎言。记得某年夏天的晚上,寄校的上高一年级的哥哥和同学跑到镇上看难得一见的露天电影,电影散场后,他带了三个同学回到家中,好客的父母好不容易从米缸底收括出大约一升米(家里量米的竹筒器具,一筒约1斤米,装满一筒我们称之为一升)做成白米饭。由于平日里母亲但闻听到母鸡“咯咯哒”兴奋的叫声便兴冲冲地来到鸡窝捡走带着母鸡体温的鸡蛋,几乎不隔夜就与走村串户的小贩交换成家中必需的食盐、针线等什品(偶有结余便被母亲积攒下来供我们兄弟姐妹五个新学年交学杂费或购置其它农具),所以平时盛放鸡蛋的竹篮基本上是攒不下鸡蛋的。有饭也得有点菜呀,愁眉苦脸的母亲只得来到鸡窝前试试运气,于是开展地毯式摸排,幸运的母亲终于摸出了漏网的两只鸡蛋,很快一碗蛋汤做成。饭菜备齐的母亲,极尽其能地用饭铲打松米饭,努力给四个小碗都能盛上膨松着的大半碗米饭招呼哥哥和同学们吃,而我只能站在桌子一边眼巴巴口咽吐沫看着他们“斯文”的吃相。当母亲劝着那帮大小伙子“吃咯吃咯,吃完了我给你们添,锅里还有饭咯”时,我被失色惊恐得大气不敢喘,不知道一直以真诚善良为左邻右舍称道的母亲哪来的胆气,说着这般一戳即穿的大谎话。然而同样令我惊呀不已的是,四个大小伙儿竟然几乎同时撂下碗筷异口同声道“饱了,吃不下了”。这,或许就是我们今天念兹在兹谆谆善诱的“教养”!老话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其中不仅包含了“农家孩子懂事早”的道理,还蕴含着朴实的寡言身教更胜于高谈阔论的育人之道。
心碎一地的年关。可能是父亲在生产队猪场养猪懂点养猪巧门的原故,于是少年时就有眼疾无法下地劳动的母亲便留守家中以饲养母猪为生计。记得那个年代每到春节,我们生产队都*猪捕鱼作为发给全队社员的年货,按各家人头均分、低廉计价。但前提是各家各户所挣工分必须足够扣除应该上缴公家的各种提留款,还得足够支付鱼肉折价款。由于我家七口人,只有父亲一人在生产队挣工分(母亲自小有眼疾,成年后视力差,无法下地劳动挣工分。但出身大户人家的母亲知书识礼,知道文化的重要。所以,在她的执着坚持下,苦口婆心劝导说服父亲,忍气吞声与左右邻里智慧周旋,从而保证了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全部上学读书,直至失去推荐升学资格为止),所挣工分自然无法达到两个“足够”,于是要想春节吃上队里分配的鱼肉不仅成了父亲的揪心事,也成了队里领导的头疼事。当然啦,确保完成全队各类上缴任务更是队里领导的头等大事。现在想来,我依然惊叹于当时队里领导的精明智慧,队领导为了完成全队上缴的政治任务,也为了不落下一户过年吃不上鱼肉的民生福祉,研究决定把我家临产母猪拖到生产队猪场抵冲工分缺口和年货折款。在母亲的苦苦哀求下,队领导大发慈悲终于同意待我家的母猪产仔后送一只母的小仔猪给我家饲养,以满足我母亲继续养猪的强烈意愿。面对赶猪人的无心得瑟和祈求人的无奈叹息,童年的我,心碎一地。
宁可冻脚不肯湿鞋的哥哥。记得有一年新年开学后的一天,放学前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夹雪,风大雨急雪猛。哥哥穿的是过年前母亲才纳的新布鞋。望着下着不停的雨雪,舍不得湿了新鞋的哥哥一筹莫展。真不知平日里瘦弱的哥哥从哪冒来的那股子勇气,毅然决然脱下布鞋冲进了风雨雪交加的乡间泥泞小道,强忍严寒、艰难奔走四五里滥泥地瑟瑟发抖跑回家中。要知道当时的哥哥也就10岁大小呀。母亲望着哥哥冻得通红、几近麻木的双脚,一边落眼一边打来温水轻轻洗去上面的泥泞,然后默默地将哥哥的小脚放置在自己的怀里温暖着,嘴上不停地叨叨着“鞋子是棉布做的,可你的脚是妈妈肉长的”。泪水在妈妈的脸上恣肆横流,哥哥的脚在妈妈的怀中渐渐地有了知觉。这一幕,至今仍会在雨雪天气出现的时候浮现在我的脑海,令人诧异的是为人之父后,我自己又平添了一份揪心痛。
当下外面新冠疫情反复,我安居城中,两点一线,响应抗疫号召,多了些许的空闲,于是乎,拾笔涂鸦。明知文笔艰涩,然斗胆写起了这篇回忆文章,或许是年近花甲之人潜意识里滋生出的怀旧情绪驱使,亦或是受当下日渐重视了的粮食安全观的启发。
是呀,农为国之本,民富国强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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