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妈心酸:每天5点起围着儿子打转,丈夫却当甩手掌柜夜夜晚归

宝妈心酸:每天5点起围着儿子打转,丈夫却当甩手掌柜夜夜晚归

首页休闲益智百宝答题红包版更新时间:2024-04-20

每天读点故事APP签约作者:顾三行

1

每天凌晨五点一刻,闹钟响第一下。

再过十分钟,响第二下。

再过十分,响第三下。

前两下,朱墨伸手按死闹钟——并不是完全按死,而是按“稍后提醒”。总是在第三下的时候,她才起得来。

天真也早听见动静,在里侧翻动身体。

冬季,窗外尚是黝黑的天色,路灯亮着,车灯也都亮着。

先进厨房,路过客厅时,一路打开所有的灯,哈欠连天的朱墨也便清醒了。

砂锅端到灶上,听着哒哒哒的点火的声音:仿佛在宣告一天的开始似的声音。

每天的粥都不太相同。有时是红枣薏米粥,有时是紫薯黑米粥,有时是八宝粥,有时是栗子小米粥,有时是皮蛋鸡肉粥,有时是玉米糊糊。

天真长得精瘦,挑食,最厌恶吃同样的食物。朱墨每天变着花样列不同的菜单,中餐西餐,隔两天便提着篮子去次菜市场,但他到了餐桌上依旧是一副恹恹的样子——除非是放学时,那时定是饿急了的。

朱墨便开始懊悔自己在儿子四岁前忙于工作,将他丢给奶奶。老人一味溺爱,不知如何疼爱孙子是好,一日三餐打开电视机,让天真看着电视吃,自己在一旁喂食,天真只需偏偏头,张开嘴巴。要么端着碗筷,追着孙子跑到大街上,一路追,一路喂。

直到天真九岁,吃饭对他来说仍是难题。朱墨耍尽百宝,威逼利诱,三十六计使完,依然不见多少改善。

让粥自己炖着,火关小些,朱墨进洗手间,刷牙洗头,剪指甲,敷面膜,吹干头发,描画眉毛,这些每日进行的繁琐程序,即使紧赶慢赶,也足足耗掉清晨宝贵的一小时。

若是没有这些,只胡乱洗把脸,刷刷牙,五分钟将自己拾掇利索,也可以偷懒多睡一小时。

但除非是病得严重,朱墨从来都要在五点半的时候把自己从床上扯起来。她不要在车后镜里看到蓬头垢面、面容枯槁的一张脸。

她也问过她自己,为何会如此辛苦忙碌?一分钟都不得清闲?

思来想去,原因大概只有一个:太贪心。

她要照料天真照料工作,要家里一尘不染温馨舒适,又要精致的脸与身材,她不累谁累?

从洗手间出来,回去厨房,弄两个晚上备好的小菜,再做些简单主食——主食也每日不同,中式西式,南式北式,总是错估了两人的饭量,剩下的许多,便当作她的午餐。

闹钟再响,就是该喊天真起床的时刻。

他从来都不爱起,赖在温暖的被窝里,哼哼唧唧,圆圆的小脸红通通。

朱墨也从来都不舍得让他即刻起,亲亲他鼓鼓的腮帮,去厨房把粥饭都盛好,碗筷摆上桌,白开水倒进玻璃杯,兑得不冷不热,恰到好处,再去喊他第二次第三次。

天真通常也要在第三次才能起,睡眼惺忪地坐在椅子上发呆两分钟。

朱墨自己狼吞虎咽地把饭吃完了,一边穿衣服涂口红,一边催促儿子。

妆是不必画的。她不会画,也不可能有时间画。只要头发干净蓬松,加上吃土色的口红,肤色就会显得白亮,看不出三十五岁的年纪。

十岁的时候,朱墨觉得人生只有十八年,过了十八,便是见不得光的老女人。

十八岁的时候,朱墨觉得那些三十岁的女人很可怕,为什么还要活着?

三十五岁的时候,朱墨已经没有时间和力气想年纪的事。

有时候,被人问起,她还要想一会儿,用今年的年份减去她的出生年份,算出得数,才搞得清自己到底是几岁。

三十岁过后,不论几岁,都是一样的。

出门的时间是计算好的。

朱墨记准了小区南边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几点变绿,几点变红,算好了七点二十三分出门,恰好能赶上绿灯——只要没遇上特殊事件。

朱墨挎着自己的皮包,拎着天真的书包,抱着天真的羽绒服,先去电梯间按电梯,等到电梯到达的最后两秒,天真才从屋里冲出来,嘴里嚼着饭粒,蹬上一只鞋子,单脚跳进电梯,再蹲下提鞋。

电梯下二十层楼的时间,恰好够他穿好鞋子衣服,背上书包。

有时在电梯里遇到邻居。

这个时间下去的,多数是送孩子上学的妈妈或奶奶,同他们一样的。

面孔也是那几张,总在这个点的电梯里碰到,都熟识了,寒暄几句,例如:“真冷”,例如“什么时候考试”,例如“你们晚上几点放学”等等,诸如此类。

也有爸爸送的,不多。

朱墨和天真走的时候,天真他爸吴述还没起。他卧房的门紧闭着。朱墨和天真既不知道他早上几点起,也不知道他晚上几点回。

三个人像两颗行星似的,各有各的运转轨迹,互不相交。

朱墨像颗卫星,天真的卫星,总是围着他转。

2

天真刚上一年级的时候,朱墨还不会开车。

吴述会开,也有车,但他少有闲暇。她几乎每天打车去送,去接。

天真上的小学旁边,紧邻着还有四所学校,周一至周五,一早一晚,门前那条马路挨挨挤挤,机动车、电动车、自行车,种种交通工具,堵塞严重,像是急着赶去产卵的鳟鱼群。

通勤时间,出租车司机都避着这种地方,加了感谢费,勉强送到十字路口,便不肯再往里走。

天气好时,连奔带跑地走这五百米也还好。冬天,或是夏季的雨天,走路就变得让人焦灼不堪。

朱墨狠了心学车,接连补考三次,总算拿到驾照,提到车的第二日,便开车上路。

只有自己还好些。老命一条。但车后座有天真。天真背着书包,兴奋敬佩地看着新做驾驶员的妈妈。新鲜旺盛的小生命,稚嫩的声音,清泉似的双目,软糯温热的小手。

刚开始,她紧张得手抖脚抖,开得像蜗牛,不敢变道,不敢超车,听到喇叭响,便以为是在吼她;绿灯倒计时还有十多秒,便停下来等;换车道时,转向时,左顾右盼,老远有车驶来便想踩刹车;晚上尤其小心翼翼,恨不得脸上多生出两只眼来。

等到天真上了三年级,她驾着车,已似一条滑溜溜的泥鳅,在车流中窜来穿去,见缝插针,有一点容身之处便向里钻。省出时间来,十分有用:早五分钟到家,可以早睡五分钟;晚五分钟出门,天真可以多吃两口饭。

寒冬腊月的早上,雾蒙蒙,太阳还要许久才会露脸,经过某个路口的时候,朱墨大喊:“天真,快看,天上,又来了!”

天真抬起头,也欢呼赞叹。

头顶灰青的天空理,是一大群鸟,正密密麻麻地群集着向北方的天空飞去。

天真问是什么鸟,朱墨也不知道,她推测是麻雀,那种什么都吃的、生命力异常顽强、性格异常刚烈的小鸟。

这个十字路口的路旁,有一小片幼弱的树林,叶子落得光秃秃。它们也许每晚在那里栖息,早上离开,去觅食。

一整个冬天,几乎每个上学的早晨,在同一个路口,都能看见这一大群麻雀。

3

刚开始意识到自己“丧偶式育儿”的时候,朱墨不是不委屈。

其实岂止育儿是“丧偶式”,生活也是“丧偶式”。

吴述开家小公司,日日有应酬,天天有饭局。应酬、饭局,自然也是“为了工作”,“为了家庭”。

从马桶堵塞到电路跳闸,从水管爆裂到与邻居吵架,从装修新房到搬家,朱墨全部独自承担。

刚开始,她很不甘,以各种形式抵抗这种命运。文的、武的、哄的、吓的、平静的、撒泼的……他依旧我行我素。一直到她从一个只会读书做饭的女人,逐渐变成一个什么都会做,什么都擅长,连骂人打架也不遑多让,转眼就能变泼妇的另一种女人。

连说也没处说。

对谁说呢,对朋友还是家人?

你若是说“他昨夜三点钟才回来,又喝得醉醺醺”,或是“他一夜未归,今天却连句解释都没有”,亦或是“昨天不知喝了多少,在家睡一整个白天”,这些话,说出来,带着酸腐的怨气,朱墨自己都不爱听。

旁人的反应,有一半是:“怕是你不够温柔,做得不够周到,所以他不爱回家,多检讨自己”,有一半是:“他能拿钱回来就行了,吴述不是赚得很多?”

连朱墨妈,也教她三从四德,说是“世上哪有好男人,他不嫖不赌,已经不错了。你要是再找,怕是连他都不如。你要多鼓励他回家吃饭,只要他偶然在家呆着了,你就要说些好话,不要总冷嘲热讽地摆臭脸。再说,他不打你吧。”

朱墨妈是半生遭受家暴的女人,只等着男人老病而死,才算熬出头。她觉得世上男人,只要不打老婆的,便是好男人。

有时候,朱墨会想,自己有今天,是不是受妈妈这套“三从四德”的思想的影响?

并没有一个人劝她离婚的。

谁会做这种坏人?

夫妻吵架床头吵了床尾和,等他们好成一个头,再一起找那个劝分的朋友算账,怎么办?

朱墨后来也不说了。人类的悲苦并不相同,幸福都是一样的,不幸却是各式各样,没有人爱听另一个人祥林嫂似的倒苦水,况且,朱墨的这点不幸,十分千篇一律,毫无创新,在多数三十五岁女人的家庭中日日上演,或许细节不同,大致却全是同一个故事。

她有时重复听自己发给朋友的微信语音,能从空气中闻到一股腐烂般的难闻气息。那是抱怨的气息。

她再看自己镜子里的脸,肤色暗黄,唇角耷拉,眉头皱着,法令纹明显,活脱脱的一张怨妇脸。

朱墨骇然。

这张脸同她记忆里的妈妈的脸几乎一模一样。

她抱怨他不回家,不管家中事,不管天真的时候,口气也与她妈妈一模一样。

是什么让她从一个不理世事,不食人间烟火的文艺女青年变作了这幅丑恶嘴脸?

朱墨自那刻起,发誓再也不提。

4

上班的地点离家近,中午她回家,屋子已经收拾得利索整齐。

早上走时一片狼藉的餐桌上纤尘不染,床单抚平,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日照好的时候,被子摊平,放在向阳处晾晒着——干净的衣服挂进衣帽间,内衣放进收纳盒,脏衣篮里的洗过,晾在阳台,地板拖过,小仓鼠的笼子添过水食,水仙换过水,皱了的衬衫熨烫平整,厨房窗明几净……

做保洁的陈姐,上午刚来家里打扫完毕。

朱墨午餐简单,一个馒头,陈姐给她在锅里盖着,朱墨就着早上剩的小菜吃。

有时,她让陈姐炖肉,炖好了,捂在砂锅里,中午她喝些汤,吃点肉,留着大部分,当作和天真的晚餐。

陈姐在朱墨家做了两年,是她找过的最好的保洁。

她比朱墨大十岁,本地人,住得不远,家是回迁户,上午做朱墨家,下午做另一家。

陈姐话不多,人很聪明,家电一用就会,干活又主动又细致,认真负责,又极少请假,除了周日休一天之外,下着大雨也来上班,担心朱墨家里乱。

偶尔,朱墨痛经,或是腹泻,上午在家里卧床不起,陈姐便熬红糖姜茶,熬小米粥,冲药,倒热水,端到床头。

身体生病,心也脆弱。朱墨靠在床头,偎着被子,喝热腾腾的小米粥,禁不住红了眼圈。

陈姐端粥碗,担心烫到她,下面垫着盘子,碗里放着汤匙。

一家人的口味习惯,她也清楚。

朱墨喝粥不加糖,天真加半勺糖,吴述加一勺糖。

一小时二十块的外人,却是最知冷知热,围在身边的人。

朱墨嫁到这座城市之后,并没有认识几个朋友。

她不喜交际,也没有时间交际。

认识的人,也都是天真同学的妈妈,大家在班级活动时见到,或是因为天真与某个要好的同学朋友常在一起玩,一来二去,妈妈们也便成了熟人。

但如此认识的朋友,总隔着什么。不像自己从小熟识的朋友。

天真上了小学,朱墨才认识到,她和那些妈妈朋友们之间隔着的是什么。

大家互相之间几乎不称呼名字,只称呼“某某妈妈”。就好像她们自己没名字似的。和古代的“陈刘氏”“江王氏”“薛李氏”差不多。

隔着的是妈妈的这个角色。她明白了。

谈论的也无非是育儿经验,诸如,几个小时写完作业,在学校乖不乖,吃饭多不多,迷不迷游戏,老师严不严变不变态,打算去哪所学校上初中,暑假去哪里玩,诸如此类。

一旦试图插入别的话题,热烈的气氛便会失去。

其余的朋友,年少时,单身时的那些朋友们,只剩几个优质关系的,偶尔在微信上问个“近来可好”,尬聊几句,便没了下文。

且不说,她同她们常年不来往,两三年才有机会碰个头,就算有来往,怕是也隔了妈妈这个身份。

快到不惑之年的女人,各个拖儿带女,少则一个,多则三个,聊天也聊得憋死人,说上两句,那边没了音信,过一小时再出现,原来是去给老二喂奶;再聊两句,自己又跑去给天真答题;再聊,那边老大老二打起来了……尽是鸡飞狗跳与一地鸡毛。

妈妈们聚在一起,也有微妙的尊卑出现。例如,那个成绩特别好,特长也特别多的学霸女孩的妈妈,头顶仿佛带着尊贵的光环。

朱墨不止是没朋友,就算有朋友,她的每一分钟用来做什么,都算计得清清楚楚,并没有与朋友聚会的预算。不仅如此,此后的十年,也早已预支出去。

她所拥有的不过是些零碎的时间,诸如:开车等红灯的时候,上厕所的时候,上电梯的时候。

这些时间,除了刷刷手机,朱墨都是从包里掏出书来读。

等一个长的红灯,能够看完一页。

如此断断续续,每个月至少也读得完一部小长篇。

天真要是在车上,她会找话题和他聊。

他并不总会理睬她。

有时是不喜欢她的话题,有时是他自己也在后排座椅上放一本漫画书,从地下车库一直读到学校。

冬天的早上,车内的暖风迟迟不肯热,她把风力开到最大,空调吹得嗡嗡响。

朱墨只用左手开车,右手从座位中间伸过去,让天真用小手捏着她的手。

天真并不总会去抓她的手。尤其是在他忙着看书的时候。

但大多数时候,他都会,用他柔软的肉鼓鼓的手摸索她的手。

朱墨的手很小,而天真长得很快,最多再过两年,他的手就比她的大了。她想。

5

女孩大多乖巧伶俐,温和顺从;男孩即使像天真这般内向的,也如同野猴子,难以管束,最爱做的是玩,最讨厌的是吃饭睡觉做作业。

晚上到家,若是夏季,天还早些;若是冬季,路灯早已亮了,又是通勤的高峰,母子俩照旧在车上聊“今天在学校怎样”的话题。

到了家,朱墨先窜进厨房,把米饭蒸上,然后才去卧室换上家居服。

天真每天下午见到她,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好饿啊。”

朱墨做饭,天真在餐桌上写作业。

他不情愿写。

油烟机隆隆响,炒菜的间隙,朱墨从厨房探出头来监视。

天真还趴在地板上玩玩具。

天真还在阳台上逗仓鼠。

天真还在拧钢笔。

朱墨想催,又不敢催,忍了又忍,才调整好表情,嘴角上翘,声音温柔甜美,委婉地:“天真啊,还玩么?”

“我在换墨囊。”

“你换了好久了哦。”还是尽量温柔,“刚才就在换。”

天真翻白眼,手上并不停。

“你看,我们如果早点写完作业,就可以多玩一会儿……”

这种苦口婆心的道理,说过上亿遍,朱墨自己听了都想吐。

“知道啦!”天真撅嘴,把书包里的卷子倒出来。

朱墨看那一堆卷子,有些心软,不再说话。

不过是八九岁的小孩,每个学期做的卷子可以堆成山。

这是不是电脑和印刷机的错误?

当年朱墨上学的年头,只有油墨印刷机,每印一份卷子,老师便要自己动手刻版,麻烦至极,学生们写完一节课,满手满脸都是乌墨。

现在信息如此丰富,技术如此发达,想做卷子,网上搜到的便可以供你做到宇宙毁灭。有时,老师甚至只在群里发电子版,让家长自己打印。

据说班里一半的学生家里有打印机。朱墨也买了一台,彩色的,顺便可以打印照片。然后熬了两整夜研究打印机的使用技术。虽然一个月用不到一次,但倘若要用,便不必大晚上的跑去打印社。

朱墨十分矛盾。

看天真放着作业不做,她便着急,想让他快快做完,了却一桩心头重担;等他做完了,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数字,密密麻麻的题目,又觉得自己太狠心,把天真抱过来安慰,怕自己将他逼成题呆子。

实际情况并非只有这两种,还有一种,位于两端之间——也做,也不做,一边玩一边做。

若是这种情况发生了,做作业便成了千斤的重担,做两小时、三小时、十小时,都是有可能的。

接下来,晚上玩的时间,洗漱的时间,聊天的时间,入睡的时间,都要看这副重担何时卸下。

朱墨马不停蹄,做饭、切水果、吃饭、收拾餐桌、洗脸刷牙、检查作业、铺床列明天早餐晚餐的菜单,安排陈姐明天*活,准备明天一早穿的衣服。

晚上的娱乐,有时是看动画片、玩电脑游戏,有时是猜谜语、讲笑话、斗地主。

首列的是游戏,其余的都看天真心情。

朱墨边忙碌边做监工:该把pad放下了,该洗脚了,牛奶没有喝净,该刷牙了,看书离得太近了,该擦鼻涕了,不能再吃零食,只能吃两颗糖……

啰哩啰嗦,像个八婆。

朱墨有时叹息:“催人使人老……”,只要天真不是在玩游戏——玩游戏的他是单核状态,对世间一切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便会立刻懂事地接应:“不用催了不用催了,妈妈不要变老。”

朱墨只要看着他,便觉得一切烦恼烟消云散,只想贴上去亲他的脸蛋。

天真长得像朱墨,又像吴述。

有时,他的神情像极了妈妈。有时又像极了爸爸。

两人的面部特征,天真各占一半。

最明显的是眼睛。朱墨是单眼皮,吴述是双眼皮。于是天真不偏不倚、一视同仁地,长了一只单眼皮,一只双眼皮。

赶上生病,病恹恹,没精打采,那只单的,也变成双的,就好似眼皮也累了,起了褶子似的。

终于完成一切,能躺到床上,天真又会提出种种条件,可怜巴巴地哀求:我可以看一会儿书吗,就一小会儿,五分钟就成。

天真不知为何,像是与睡眠有莫大仇恨,每晚想方设法拖延熄灯时间。

即使真正进入睡觉程序,他也躺在黑暗中手舞足蹈,玩被子,玩朱墨头发,与她聊天,搔她痒,出尽百宝。

母子睡至凌晨,朱墨一觉醒来,天真的小小身体四仰八叉,被子一半踢到爪哇国,一半压在身下,她费力扯出来,重新给他盖好,掖好被角,凝视天真藕段似的四肢,长长睫毛粗而卷,酷似吴述,禁不住把嘴唇贴上去亲吻。天真迷迷瞪瞪地晃晃头,抬抬手,侧转身去。

朱墨总在这时想起,是该分床了。

天真睡前喜欢从自己被窝里钻出来,钻进她的被窝里,双臂紧紧箍住妈妈的脖子,小身体紧紧贴着妈妈的身体,有时,还要从朱墨宽松的睡衣下探进手去摸。

朱墨总提醒自己,该分床了,天真八岁了。

试过几次,总有困难。困难的倒不是天真,而是她。

天真睡在自己儿童房的小床上,她在一张孤零零的大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觉得一张床,一床被子,都变得无比巨大。朱墨曾梦到,自己驾着一叶小舟,在黑夜的大海中航行,周围巨浪滔天,小舟一忽儿被掀上天空,一忽儿被抛下海底。她被吓醒,看着黑漆漆的屋子里空中的某一处发呆,再也无法睡着。

末了,总归是分了。

朱墨辗转反侧了两个月。

她知道天真长大了。而她自己,也该长大了。

6

最难的是生病。

天真生病朱墨难。自己生病朱墨更难。

人一生病,不止身体病弱,精神也会脆弱异常,失去耐心。

她戒了酒,又戒了冷饮,几乎从不在外面吃,想吃什么,便去网上查菜谱,自己做。

朱墨本是敏感体质,肠胃更是脆弱敏感,稍微凉一些的饭菜,或是农药超标一点的瓜果,吃下去片刻便有剧烈反应。这大概源于她嗜冷饮的恶习。

住在农村婆婆家的两年,寒冬腊月,朱墨半夜痛起来,一层层、一件件地穿上,走去室外的茅房,痛得几乎晕倒在肮脏的旱厕里。

她狠心戒冷饮。

酒好戒,她不像吴述那样有酒瘾,还有酒场瘾。但她却有冰激凌的瘾。

刚开始,身体十分抗拒。炎炎夏季,看到街上广告牌上五颜六色、令人垂延欲滴的冰激凌图片,腿脚自作主张地走进店里买,舌头舔去冰凉甜蜜的尖尖,又美妙又纠结,真是刺激的体验。

身体喜欢习惯了的东西。

习惯比理智强大百倍。身体一旦与习惯朝夕相处了,你再让它们分手,分析上一万条好处,身体也不听理智的。

没做妈的时候,痛便痛,最多输两天液,窝在被窝里看书;做了妈,不管怎样痛,还是天真的妈,要做饭,要检查作业,要早接晚送,要上班,要买菜肉水果。

戒了所有不利于妈妈这个角色的坏习惯,坚定起来,冷饮也不爱了,塞到嘴边,也不想吃。

看电影唱歌什么的,倒是对身体没有坏处,只有一项大缺陷——耗时间。于是也戒了。

一周省下几个小时,去健身房。

年轻时,一块硬币掰成三瓣儿,省下钱买裙子买书煲电话粥;三十岁之后,一分钟掰成三瓣儿,边洗脚边看书,边炒菜边检查作业,等红灯的间隙用来手机购物,恨不得把睡着之后的潜意识都用来工作干活。

朱墨自己健壮些,天真病的时候,便没有那么可怕。

小孩子三天两头,摔破皮,蹭破脸,崴着脚,吃得不干净闹肚子,睡觉不老实落了枕,玩沙子玩得皮肤过敏,去人群拥挤处被传染流感……

家里常备着各种药物,外用的内服的,出门不论一日或是一月,都备上满满的药包。

天真不是壮实的孩子,长得白净细瘦,话不多,头发若是剪得不及时,看起来便像个女孩。

一生病,十有八九是在夜里烧起来。

朱墨整夜不敢睡熟,闹钟定上每一小时响一次,调到不高不低、既能把她吵醒、又不要太吵着天真的音量。

只要烧得不高,便只在他身上不断地擦温水,擦兑水的酒精;烧得厉害了,一边物理降温,一边也只好吃退烧药。

有次晚餐,天真饿极,吃得急了些,凌晨两点钟时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呕吐起来,朱墨猝不及防,任他吐了一床。

喂他吃下一点药,喝下几口温水,再睡,不过十分钟,又吐。

如此几次,把家里三个卧室的三张床全吐了个遍,被褥枕头床单上面,统统布满呕吐物,有稠的,有稀的,越往后,吐的只是水和胃液。

朱墨把脏的床品统统抱到客厅地板上,和天真一张床一张床地换,吐最后一次的时候,没得换了,幸好也不是很脏,朱墨拿纸巾擦擦,在身子底下垫条毛巾,接着睡。

吴述恰好出差。

吴述总是恰好不在的。当朱墨需要他的时候。他或者不在,或者醉得不省人事。

天真第二天仍活蹦乱跳,肠胃健康,只是没睡好觉,有些困乏。

所幸有陈姐收拾残局。

朱墨困得颠三倒四,脑袋涨成三个大,窝在被子里,看陈姐把地板上堆成小山的一应脏物分了类:特别脏的先手洗一遍,不是很脏、只有污渍的直接机洗,被子里的棉花被渗透了,便要拆掉被面,先洗了等晾干再重新缝上。

朱墨放松下来,心里想着,等我老了也要找陈姐这样一个好保姆照顾我。

7

朱墨和吴述,像任何一对夫妻或情侣那样,也有数年的夜晚,每晚必须相拥着才能睡去。

吴述的胳膊,即使被朱墨的头压得酸痛,也不舍得抽出来。朱墨则必须蜷曲在他宽厚的胸膛里,被他整个地包围着,才能睡得好。

朱墨的睡眠质量一直差,时常做噩梦,惊醒时,吴述用健壮的长胳膊紧紧搂住她,亲下额头,再像哄孩子似的,轻轻在她背上拍打,朱墨便安稳睡去,直到大天亮。

后来,后来,再后来——几个后来数过去,便成了如今的状况——三口人各睡一张床。

后来和再后来的中间,朱墨经历了一些痛苦的挣扎。

他们结婚生子之后,吴述在家中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朱墨夜夜等,有时等到凌晨三点,吴述一身酒气地回来,醉醺醺,一头栽到沙发上不省人事。

朱墨失眠得越来越严重。

不止失眠,脾气也暴躁,怨气也大,每夜睡不着,只能也喝酒,把自己灌醉,晕乎乎地,就睡着了。

不料,喝下再多的酒,终有醒的时候,若是量不够大,还是会凌晨醒,不仅睡不着,连胃里也翻江倒海。

如此抑郁下去,朱墨觉得,天真是累赘,自己这具肉身都是累赘,不如死了的好。

再再后来,朱墨和吴述分床,自己带着天真睡。她总算不再瞪着眼看着旁边空空的枕头发呆,不再一遍遍发疯似的拨打吴述手机,越是打不通,越是没人接,越是打。她也戒了酒,慢慢能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不担心,不怀疑,不害怕,不失眠。

直到天真也分出去,朱墨也终于习惯了一个人睡,决没办法再和另一个人同床共枕了。

朱墨有时候想,女人的一生,前半生,或是精神上,或是物质上,或是精神上连同物质上,总是要依赖这个依赖那个,靠父母,靠老公,靠儿子,她自己只活一半的命,把另一半命交给另一个人。

到了后半生,她总有一天要开始把另一半的命抢回来,哪怕它已萎缩了,哪怕它已瘫痪了,靠着呼吸机靠着轮椅才能挣扎着活,她也要把它抢回来,逼着它学习自己走路,自己呼吸,自己生存,这样,慢慢地,这个女人就开始完整起来。

这个女人,她有过亲情,有过友情,有过爱情,但这些最后都变作了她的陪衬,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远,最终只剩自己,她在孤身奋斗的旅途中只会越来越坚强,越来越坚定,直到那最后的宿命。

车子又驶到了那个小树林旁的十字路口,朱墨换上p挡,和天真一起仰起头,等着那一大群麻雀冲向灰蒙蒙的天空。

(作品名:《致那个孤军奋战的你》,作者:顾三行。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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