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藉之书》,[英]大卫·惠特著,柒线译,青豆书坊 |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22年5月。
孤独
电影《书店》剧照。
孤独是孑然而立的一个词,即使被用于向他人诉说,仍然带着简朴、独自的美。当我们准备“孤独一人”迈向某个深处或面对迫在眼下的威胁时,都能感受到它。它包含着被抛弃的回味。“孤独”一词总让人联想到奇异的终局。尤其当欢聚犹在心中回响,“曲终人散”之后,孤独开始定义和生成自己不可逃避的世界。花时间独处的第一步,是承认我们有多害怕孤独。
独处是一项艰难的修炼。感受一种美丽而困难的孤独,是我们步入沉思、拥抱未知的基础。孤独首先让我们体会到的,常常是阻隔、悲伤和被抛弃。发现自己孤身一人或必须独自面对,是一种无处不在、可怕而持久的可能性,我们常常下意识地为此感到深深的恐惧。
无论多长时间的独处,都会让人卸去外衣。孤独时,我们栖于自身的方式和与人相处时并不相同。孤独时,我们作为一个问句而非肯定句活在身体里。
孤独的渗透而入教我们重新思量自身。一开始, 我们对自己不耐烦,厌倦旧故事的重复;然后慢慢地, 一小时一小时过去,孤独开始以不同的方式讲述,以往某些被忽视的部分张开另外的耳朵,我们在寂静中仔细倾听自己。为了独处时光的丰盛,即使只有宝贵的几小时,孤独也会要求我们与沉默为友。重要的不是我们如何打发静默,而是找到自己独特甚至精彩的独处方式。
在孤独中栖于静默,意味着全部的叙事终止。以孤独为始,总会通向生涩与脆弱,通向让人恐惧的简单。那陷于孤独者不去认知,也不想知道更多,只希望找到任何可能的陪伴,只要不是回望沉默之镜中那无知、陌生的自我。
自我怜惜的一个基本动力,就是理解我们对独处的深深抗拒。
孤独先是让我们对自我心像感到迷惑,穿过如是我见的尴尬乃至丑陋,达至极点;在某一刻或某一天, 于不经意的美丽惊喜中,一种新的状态生成,内在的生命慢慢编织,揭晓于天光之下。
孤独并不一定需要无人在旁;根本的做法是我们让自己独自待着,断绝那无休止地试图从细小或繁杂的视角解释与推动故事的声音。
即使有人相伴,一种笼罩的孤独感仍可培养。孤独无须身在浩瀚沙漠、宽阔海洋或寂静深山;人类有能力在与他人亲密共居或被世界的繁忙包围时,仍感受到最原始、私密的孤独。在会议圆桌后,在幸福投入的婚姻中,在满载乘客、拥挤不堪的船舶上,都能感受孤独。
在最亲密的场合,我们总能感受到孤独的艰难:在婚床的暗处,相隔一厘米却好像有一千英里的距离;或当我们围坐于拥挤的小小餐桌旁陷入沉默。有他人在场时体验孤独,也是在理解人之存在的孤单;同时也在体验那种无论我们是否想要,都将我们与他人结合在一起的深刻的物质之流——孤独甚至通过距离感来度量亲密。
21 世纪初,感到孤独或希望孤独的心态显得不合时宜:承认感到孤独似乎是在拒绝或背叛他人,仿佛他们不是好的陪伴,或者他们的生活不够好玩、有趣以至吸引我们,寻求真正的孤独成了激进之举。想要独处意味着拒绝某种热情的对话,转向了另一扇门, 另一种不必被人的词汇所定义的热情。
也许,从工作、自身的某个想法或忠诚伴侣的身畔脱身而出,正是我们能欣赏别人、工作和另一种生活的关键——这让我们能独处的同时,也让他们有空间独处,使生活重新变得有选择;让我们的孤独成为一种可望的成就,而非被谴责的状态。
愤怒
电影《她说》剧照。
愤怒是在意的最深刻形式:在意另一个人,在意这个世界,在意自己,在意生活,在意身体,在意家庭以及所有我们的理念,在意那些脆弱、可能受伤害的一切。
除去身体禁锢与暴力反应的外衣,愤怒指向的是纯粹的同情;愤怒内在的活火让我们看清自己的所属—— 我们希望守护什么,为了哪些事物我们会奋不顾身。
我们通常所称的愤怒其实是我们被随愤怒而来的脆弱压倒,它冲破了意识表层、超过了我们身体的容量和理解的极限。我们名为愤怒者,实际上只是我们难以守护日常生活中我们最关切的事物;我们没有那么大度、慷慨,不愿以天地之大、存在之明而用身体或心灵无助地将自己所爱抱于怀中。
那些通常被我们称为愤怒的事物,是我们内在的无助向外触发的暴力反应,无助则与深深的疼痛和关切相连,只是我们没能找到合理的形式、身份、声音或生活方式来容纳。
我们所谓的愤怒,往往是在拒绝直面生活的恐惧与未知——关于我们对妻子的爱,关于我们对儿子的关切,关于我们对完美的渴求,或者仅仅是单纯地活着,爱身边的人。
愤怒最常浮上表面的时候,是当我们感觉这种无力和脆弱有深切的错。我们会因为愤怒语无伦次,或有口难言。纯粹的愤怒反映了我们卷入这个世界的方式,即我们因为所爱的一切变得脆弱:女儿,房子,家庭,事业,土地或同事。
当我们的意识拒绝承认对外部事物之爱的脆弱性时,愤怒便转化为暴力的言行。当爱缺乏传递、理解, 当内心被需要的渴望没有得到外部确认,爱我们的人常常会令我们受伤。如果缺乏媒介来表达这种内心之痛,人们会被爱的脆弱性本身压倒。在无助中,他们将暴力施于他人,而这正是他们无力控制内在的表现。
然而,愤怒这一感受的核心,其实是一种完全投入、活于当下的重要火焰;它是一种可被溯源、被奖赏、被关照的品质。当意识逐渐清明,心灵逐渐慈悲, 内在的格局更大更强足以容纳它时,就能找到将这种力量尽情投入世界的入口。
我们表面上所称的愤怒,其实只是内在本质的镜像,我们借此看见自己的内心。
勇气
电影《裂缝》剧照。
勇气是这样一个词,它吸引我们向外思考,勇敢冲向敌人的炮火,在被围困的环境中有所行动,而且,可能最重要的是被人看到,公开地去做,彰显勇气:被传为美谈、褒奖和授予荣誉。但考查勇气的词源会发现它更内在的含义,它源自古老的诺曼法语词coeur,也就是“心”。
勇气是对我们由衷地投入生活,关注他者,投入团体、工作与未来的衡量。富于勇气并非必须去哪里或做出什么,只要我们意识到那些被深刻感受的事物,能扛过那导致无尽脆弱的后果。勇敢是把我们的感情深深植入身体和世界:不辜负融入那些与我们有关的人的需要,那些我们深深在乎的事物——一个人、一种未来、一种社会的可能性,或一个恳求我们的未知者——始终都在恳求我们。富于勇气,是守护我们作为造物的本色。
法国哲学家加缪常告诉自己:“要生活到泫然欲泣。”这不是号召多愁善感,而是邀请你寻找深沉的归属,它影响和塑造我们,在基本的层面上让我们伤心。它是人类生活的基本动力——被我们的所感打动, 犹如为爱与情感的现实、特权及其可能的失败而吃惊。面对简单而日常的生活考验,勇气是爱表现出来的样子。
从内部出发,勇气感觉上可能像困惑;我们只能慢慢认识到自己真正关切什么,并允许生活在外力的拉扯下重新定位。随着我们的成熟,那挥之不去的脆弱感渐渐成为前行的必经之路,唯一真正的邀约,以及我们可以踏脚的可信赖的土地。在内心,我们由此明白谁爱着我们,我们爱什么,如何去爱,以及如何爱得更深——只有通过从外部的回望,它才看起来犹如勇气。
命运
电影《哈姆雷特》剧照。
命运总有一个拥有者,我们会说“我的命运”“你的命运”或“她的命运”。它让我们体会到某种等待我们的不可避免的东西;它是故事书或神话中的词语。在日常对话中很少用到“命运”一词,它会引发相信或不相信:我们可能否认某些命定的不可见力量主导着一切,也可能同意仿佛有比我们更强大的掌控之手运作于日常生活的每一角落。但谈论命运,不仅仅赋予我们对自身可能性的感知,也是对自我缺陷的一种暗示:我们阅读莎士比亚时会感到,人性中那些悬而未决或无法言说的部分,可能会凌驾于较好的部分。当我们在神话般的胜利和命定的失败这两极之间选择时,我们可能错失日常对话中命运的本质:无论选择做或不做什么,这场对话进行的方式影响着我们的未来。两个人仅仅因为他们看待未来的方式不同, 将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等着他们,这与当下采取的行动无关。即使他们做的事情表面相似,由于对话背后思维方式的不同,结果也会不同。我们受自己如何看待世界的影响,也不断被结果所塑造。面对世界的方式,将决定我们看到的世界的面貌。
奇异的是,不管具体做什么,每个人总会按照对话的方式“实现”自己的命运——而命运的实现,在从人生圆满到彻底受挫之间的水平线上徘徊,可能是归家般的体验,也可能是放逐远方的感觉,更常见的是介于两极之间。虽然它们都被称为命运,但自我的满足与实现与否,取决于勇敢的参与,取决于在一个艰难世界里亲身冒险的意愿,取决于施展自身天赋的某种狂野与大胆。如何了解自己的深度,如何发现超出意料的宽度,以及我们对未来期许多少,都需要承受相应的长期而坚韧的脆弱。命运“注定”,不仅仅取决于前方地平线之上召唤我们的大能,也取决于在熟悉的生活中我们日常对话的方式。
友谊
电视剧《我的天才女友》剧照。
友谊是存在的镜子,宽恕的证明。友谊帮助我们透过别人的眼睛看见自己。只有当对方不断原谅我们的冒犯时,友谊才能保持多年,正如我们发现自己必须原谅他们做为回报。
朋友会懂得我们的困难与阴影,在我们脆弱而非得意时出现得更多——得意时,我们心生奇怪的幻觉以为自己不需要他们。默默存在的真正友谊是一件幸事,因为它一次又一次通过理解与仁慈展现其本质。一切持久的友谊均基于持续的相互宽容。没有宽容与仁慈,所有友谊都会死亡。
在多年交往的历程中,亲密的友谊总是会暴露对方和自己的阴暗面;为保持友谊,我们必须了解对方及其困难,甚至过错,鼓励他们身上最好的一面—— 不是通过批评,而是调动他们人格中最好的、富有创造性的部分,微妙地压制那些让人狭隘小气、不像自己的东西。
通过真正的友谊之眼,个体会大于他的日常生活。通过另一个人的眼睛,我们感到自己变得更富有人性, 是一个被期待的人:他们对我们如此信任。友谊是理解的移动前哨,不仅仅是对自己及他人的理解,也是对可能的未来的理解。
友谊是一切关系背后的伟大炼金师,它能转化困境中的婚姻,让职场竞争值得尊重,让伤心及无回报的爱不显得荒诞;新近研究发现,它也是成熟的亲子关系的基础。
作为人生中持续存在的力量,友谊的变动几乎总被低估。生活深陷困境的第一个可怕症状便是朋友圈的缩小:过劳、太看重职业身份,忘记了当我们全副武装的人格遭遇不可避免的天灾与日常脆弱时,谁会在旁相助。
通过友谊之眼,我们学会对他人保持起码的兴趣。当我们的人格逐渐扁平化,失去对世界上其他生命的好奇,友谊就失去了精神与活力。厌倦是友谊的第二大*手。
经年保持的友谊带来自然的惊喜,我们认识到自己是一个更大关系的一部分。信任友谊将在人际关系之外带来更宽广的启示:学习与大地和天空成为朋友, 与地平线、季节乃至消失的冬天成为朋友,并在这信任中拣选困难的路,成为自己的好朋友。
友谊超越消亡:耐久的友谊在死亡之后继续,只是交流的形式变了,代以沉默的内在对话的方式,即使其中一方已离世,关系仍在前行与趋于成熟。
然而,不论做一个真朋友或与他人保持长期的亲近关系多么有益健康,友谊的终极试金石并非彼此提升,而是见证——被某人看见的荣幸,且这荣幸也被平等地赋予对方。你曾与他一起散步,相信他,有时仅仅只是陪伴;无论时间多么短暂,在人生旅途中这些我们都不可能独自实现。
快乐
电影《无忧无虑》剧照。
快乐是汇聚之所,具有深刻的意向性与忘我性, 是将我们的内在与此前似乎外在的事物交融的身体魔法。现在它不再是两者中的任何一个,而是活生生的前沿,一个我们与世界之间对话的声音:舞蹈、欢笑、深情,皮肤碰触皮肤,在车里歌唱,厨房的音乐,女儿安静而不可替代的在场。世界让人沉醉的纯粹之美,栖居于我们作为自身的部分与他人之间交汇的边缘。
快乐可能源自需要努力完成的艰难之举,也可能源自意料之外、不知缘由的仁慈之举。让我们惊恐的是,快乐也是我们与死亡的关系,是对向死而生的衡量。快乐是一种在我们被需要或请求之前交付自己的行为,是被践行的慷慨。
如果快乐是持久之爱的深层形式,它也是对存在之时间流逝、季节变换的朴素应对。我们所爱的稍纵即逝,应当被视为礼物;那些进入生命而又离去的, 再也不会回来:脸庞、声音、记忆、第一个春日的芳香或冬天木头燃烧的火焰,父母临终最后的呼吸,这类事物在爱的存在与盛大离别之间创造出一个罕见的、原始美丽的边界。
要感受完全且自由的快乐,意味着变得完全慷慨。让自己快乐起来,就要穿过恐惧之门,放下焦虑、忧心的自我,充满感恩地面对死亡、消失、放弃。快乐的弱点是它总是即将失去,我们在友谊的笑声中所听到的,会突然让这种脆弱变成力量、安慰和源泉:在鲜活的对话中赢得我们的一席之地,享有在一座山、一片天空或一张可爱的熟悉面孔面前纯粹的特权。我在这里,你也在这里,我们一起构成一个世界。
记忆
电影《镜子》剧照。
记忆不仅仅是“现在”所回忆的“那时”,过去也从来不仅仅是过去:记忆是穿越所有过去生活的脉冲, 是一种波,连续不断的“当时”变成“彼时”,所有的 “当下”连续生成,而“现在”几乎不可触及。现在流行的对“活在当下”的迷恋,误解了存在之多重性与 连续性,即所有年代平行地活着与呼吸。
不论是宇宙中第一批氢原子出现时那个划时代的时刻,还是透过青春期对长大成人的惊鸿一瞥,还是我们抱第一个孩子时那原始的身体印记,记忆如正在建构的音乐波形,穿越个体的生命,持续不断地成熟。它常常不稳定,有时又过分强烈。每个人都拥有传承这种脉动的力量,根据我们现在身居其中不可触摸的方式,掌握着它,然后使它加速。记忆是去向生命源头的邀请,让我们更尽情地投入现在,通向即将到来的未来,但最终是将三者融为一体。记忆让当下成为可以完全栖居之地。
人类记忆的天赋,首先通过体验生成,然后根据我们最初决定记忆时所栖居的身份形成,之后向外发散,最后连同它未来所有可能的结果一起发生,并与那个记忆的人一起改变。实际上,我们将记忆当作生活的入口,当作选择、意愿与想象之地,一个在此分叉的未来的路口——更准确地说,我们依据自己如何解释,活出所继承的故事。我们可能被那将我们带到此处的潮流淹没、伤害或退缩,甚至可能在记忆中淹灭和消失;或者我们可以编织一层茧来隔绝和保护自己,随波逐流;但也有其他更有趣的可能,在某种意义上,记忆是我们生而为人所抱持的对话。完全投入的记忆让人头脑更清明,会在曾经、当下与将来之间建立活的联系。当阿兹海默症或中风夺去我们的记忆, 我们便失去了自己的人格特征。记忆是通向个人自由的活的链接。
通过对继承之物的真正凝思,我们开始理解,记忆创造与影响着未来发生的事,它与我们缺乏想象地称为“过去”的东西没多大关系。我们可能回想起古希腊世界,在那里,记忆被理解为缪斯之母,意味着她九个想象的女儿,她们是古希腊人想象中人类九种形式的创造性劳动——直至今天仍被个人和社会所渴求的这些能力,都出自记忆的身体与子宫。
怀旧
电影《甲方乙方》剧照。
怀旧是从动态的过去传来的波形。它被最终准备好与实际发生的一切达成妥协的意识和身体重新记起, 并被重新想象。怀旧会颠覆现在,以其压倒性的与某人或某地的物理关联,比如想起生活过的某一个时段,或与我们共同生活过的某个人。这种颠覆让我们疑惑:在过去与现在的交会处,那些介于中间的岁月曾存在过吗?怀旧感觉起来可能像一种放纵,一种病态, 被超越的力量淹没;奇妙的是,那力量一直与我们共生,在我们体内。
怀旧并不是放纵。怀旧告诉我们,我们已来到即将揭晓的启示前,当下那由旧有记忆方式维持的结构将被打破:我们曾以为懂的事情,现在我们将彻底理解;有些东西曾经活过,但未曾尽情活过,它们并非来自未来而是来自已有的经历;某些事曾很重要,但我们未曾给予足够的重视;某些事物现在想要重新来活,在它最初邀请我们的深度上,只是那时我们拒绝了。
怀旧并非沉浸于过去。怀旧是我们所知的过去正在走向终结的先声。
慰藉
电影《书店》剧照。
慰藉是提出漂亮问题的艺术,关于自我、世界以及彼此之间,特别是在艰难和不那么美丽的时刻。当心灵无法承受疼痛,当失去或痛苦最终袭向每一个生命与每一次努力,当渴望不能以我们认得的形式实现, 当我们熟识与所爱的人消逝,当我们曾塑造的希望必须换一种形式,慰藉是我们必定寻求的东西。
慰藉是我们营造的宽敞、充满想象的家园,让失望的心在此复原,我们重新振作起来。当生活不再能增添什么,我们必须转向内心的那部分自我——它从来不想过一种简单计算的生活。
允许身体内在的天生的智慧显露出来,我们才能找到慰藉。我们内心的那部分自我知道它终有一死, 必须如接受其他事物一般接受其离去。当心灵无法承受所闻所见,它引领我们去听头顶树枝间的鸟鸣。即使我们得知某个死亡的消息,那每一声鸟鸣都是清晨与哀悼,它依然代表生活之流在继续前行,设法承受乃至赞美那失去的生命——唯有当生命被带走时,我们才能看见与感激它。
得到慰藉就是受邀来到美之可怕的根基,我们那无可避免的消逝立于其上;就是抵达一个声音,它不会虚假地抚慰我们,而是触及我们痛苦的核心,阐明我们失去的本质,让我们从生与死的执迷中释放—— 它们拥有与生俱来的同等权利。
慰藉不是回避,不是对痛苦的疗愈,也不是一种虚构的精神状态。慰藉是直接看见和参与其中,是对美好到来与离去的庆祝;我们始终是出现与消失的一部分。慰藉不意味着有答案,而是一个邀请,邀请你穿过疼痛与艰难之门,到世间苦难且美好的深处—— 这深处是算计之心无从理解的世界。
寻找慰藉,就是学会问更激烈、尖锐的问题,那些能重新塑造我们的自我、身体以及与他人关系的问题,即使可能没有答案。
站在痛失之中而不被它压倒,我们将成为对他人慷慨、有用、富于同情甚至有趣的同伴。但慰藉也向我们提出直接有力的问题。首先,你如何承受那无可避免的失去?此后的多年中,你将如何承受关于它的记忆?最重要的是,这世界孕育了你,将你带到光明中,然后在你开始理解它的时候又将你带走,你怎样塑造一个和世界一样美丽、一样令人惊叹的生命?
原文作者/[英]大卫·惠特
摘编/青青子
编辑/张婷
导语校对/李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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