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灭烛
海难递的武功,和疯玩老人本来旗鼓相当,只是海难递受伤在先,而今又在厮拼中猝然撤身,疯玩老人大喝一声,左手连化两拳,右手连化两掌,飞起一脚,正中海难递背心。
海难递这时正向中叔崩扑去,中叔崩乍见人影一闪,一人当头罩来,他脑中犹存唐方烛下情影,却在烛影一晃之下,一人和身扑来,他退已无及,桃木钉却飞插出去!
海难递直扑而出之际,背心一痹,已吃了一腿,乍见那中叔崩桃木钉当心刺到,他怕自己一旦避开中叔崩便会向唐方冒犯,将心一横,及时双手一合,竟抓住了桃木钉!这时他飞扑之势未止,身体撞上了中叔崩!
中叔崩忽觉桃木钉被执,正想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对海难递猛下*着,但给海难递一冲,只得竭力稳住脚步再说,殊不料海难递这一扑,还兼有疯玩老人在背后踢上一脚之力,砰地撞在中叔崩身上,中叔崩立桩不住,仰天而跌,海难递抓住桃木钉,也仆倒下去。两人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解。
疯玩老人见二人倒下,以为有机可趁,便掩将过去,想补海难递一掌。
只是地上两人,纠缠在一起,哪有名家高手风度?中叔崩武功本来不在海难递之下,海难递受伤不轻,更应稳占上风,但是海难递一心一意要拼死,不让这人去侵犯唐方,所以出尽蛮力,而且还一口咬在中叔崩脖子上。
中叔崩见海难递双眼赤红,状若疯狂,更是惊心,及时将头一偏,海难递这一日,就咬在他肩膀上。
中叔崩痛人心脾,一起膝,顶在海难递肚子上,海难递虽然吃痛,但依然死咬不放,两人在地上翻翻滚滚,扭作一团,饶是疯玩老人这等高手,一时也不知如何下手。
疯玩老人正苦于无法下手,忽灵机一动,大步逼向唐方,原来他早已看出海难递一心全系于唐方身上。
疯玩老人退向唐方,海难递心中大急,果然大受影响,给中叔崩又占了优势,但在这时,唐方蓦然一扬手。
只听嗤嗤两声,两枝飞镣,激射而出!
疯玩老人猛想起当日“唐方一战”的盛名,不敢怠慢,连忙伏下,避过一镖,却觉那一镖打得甚是平平无奇,心中正是纳闷,忽然眼前一暗,然后全黑。
原来唐方的另一只镖,不是打向他,而是打熄了蜡烛。
唐方穴道被封,发镖劲力未复,但她知道海难递会因她的安危而大为分心,如此下去,自己和海难递都甚凶险,所以她故意虚张声势,令疯玩老人闪躲,却主旨在打灭烛光。她功力虽失,但准头仍甚精确。
这一来,房内全黑,只听地上扭打之声依然传来。
疯玩老人知被愚弄,大喝一声,呼地向唐方原站处,劈空打出一掌!
疯玩老人的“童子功”何等犀利,凭空一掌打出,隆地一声,数块木板,断裂震飞,露出外面的山风凄雨奇景,外面虽也皆黑,但有一种幽微的光线,反映得屋内有了一点点徽芒。
只听地上有人气喘吁吁地喊:“唐姑娘,你可好……”砰地一声,似中了一拳。
却没有回音。
隔得半晌,海难递嘶声嚷道:“唐姑娘……你怎么了?”这下他的声音显然声嘶力竭,似被人扣住喉咙,瞬即窒息,勉力呼喊出来的声尾而已只听唐方叹了一口气应道:“我没事,你放心。”声音大有感动的微涩。
疯玩老人一听,却吓了一大跳,原来唐方的声音就公他背后石远处响起,他也连忙回身护退,又发出了一记劈空掌,再碎了九块木板!
原来唐方待烛火一灭,知道疯玩老人要下毒手,即凭这两天来已恢复的一点力量及海难递解了小部分的血脉通畅之功,迅速移开了原位,疯玩老人一掌击空后,她借着木片断裂声的杂音,偷偷掩近记忆中疯玩老人原地的后面,准备觑个机会,发出暗器,先放倒一人再说,殊不料海难递因担心她出事,呼叫再三,到了最后一次,已声嘶力竭,如果自己再不出声,听来海难递心丧若死,断难支持下去了,只得出声应和。
这一来,疯玩老人也就发现了她的行踪。
同时间,哎哟一声,是中叔崩发出来的狂嚎,显然是海难递闻唐方未死,重萌生机,奋力顽抗,使中叔崩吃了个大亏。
疯玩老人又劈了一掌,仍不知有无命中,只见外面的天光又映进来多一些,但仍是看不清楚,而地上扭打喘息声渐重,只听中叔崩挣扎道:“快来……帮我一把……”听来是被海难递发狂似的攻势打得颇觉吃不消。
只是疯玩老人瞧不仔细,又何从帮起?反怕自己打错了人。
就在这时,他忽觉自己左面,有一声微响,这一声响甚轻,是手伸人缥囊,囊里的暗器被捞起时互相碰击的轻响。
疯玩老人知唐方欺近左侧,正要用暗器伤他,他先发制人,大吼一声,一掌运足十成功力,遥空击出,膨地一声,木屑翻飞,天光雨雾,又自大洞中洒人,间中夹着一声*。
疯玩老人借着灰蒙蒙的光线一看,只见唐方倒在破板里,心下大喜,笑道:“倒也!倒也!”他何等老好巨滑,这“倒也倒也”是说给海难递听的,他自己却在一言未发之前,早已呼地一掌劈了出去,生怕唐方未死,及时起来顽抗。
殊不知他这一掌劈出,强烈的风声中微有“丝丝丝丝”四响,待他发觉,暗器已近右侧,他怪叫一声,另一掌及时发出,饶是他出掌得快,几枝暗器劲力不足,全推落地,但就在此时,疯玩老人只觉自己背后脊间一痛,知道已着了道儿,忙以双掌卫护全身,一面疾退,喀喇喀喇,他急步倒踩在板上,断板尽皆碎裂,他情急之下退势更急,一直退到了窗外雨中,双掌犹自飞舞着,只见他逆着蒙蒙天光,周身蒸发出一阵茫茫烟气,竟是滴水不透。
唐方瞧着暗暗吃惊,心忖,这老头的“童子功”,确非浪得虚名,她在黑暗中将宽抱脱除,随着掌力一扔,自己却先避了开去,断板压在袍上,黑暗中令疯玩老人错觉以为是她,在出掌风声大作之际,她发出了四枚蜻蜓镖,再掩身过去另一面,发出了一枚燕子针。
果然疯玩老人反应奇快,及时以掌力迫开“蜻蜓镖”,但还是避不了轻而无声的“燕子针”。“燕子针”体细而速,在掌风与忙乱之中,疯玩老人便着了这一针,只是在黑暗中功力未复的唐方,也示能刺中他的穴道,而且凭一日小小的银针,也伤不了修习“童子功”数十年的疯玩老人!
疯玩老人被刺了一针,心中怒极,一面挥舞双掌,一面已立下决心,非*唐方不可。
唐方却不让不避,从容说道:“你的掌功不错,不过我劝你还是停手的好。”
疯玩老人心中一寒,不禁问道:“你说什么?”手下不禁稍慢了下来。
唐方仰额道:“我没说什么,我只是想:中了唐家‘千毒百绝、断肠腐饥醉生梦死、化为浓水针’的人,还敢舞狮舞龙的,也真少有。”
疯玩老人听得脸色一变,却哈哈一笑,道:“笑话,笑话。”但他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只觉腋下中针口处痒痒麻麻,在黑暗中早已白了脸色,只不过别人看不见而已。
唐方道:“笑话么?那我现在浑身无力,你正好可能过来把我一掌打死。”
疯玩老人这时早慌得没了主意,开始时他还不大相信,但唐方如此镇定,还引他过来出拳,定必是诱自己运力时导致毒针剧毒发作,他心头发毛,从前听过唐家毒药的传说,全都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在寒雨里不禁抖哆起来。
他虽然从中叔崩处听得唐方是给抱残点了穴道,但唐方刚才已对自己出手,而又分明看见海难递在解唐方穴道,以为她封穴早解,自己扑过去一击不中,只怕就要受尽惨厉折磨而死,想到这里,疯玩老人再也不敢造次。
唐方抿嘴笑道:“你这么乖做什么?哦,我知道,你是想骤然扑过来,一击而中,再迫我拿出解药……是不是?可惜……我身上根本没有解药,我倒是知道药方的配法……那就看你……乖不乖了?”
疯玩老人本来就想扑击唐方,迫她拿出解药,但给唐方这一说,可谓从头冷到脚趾,全元希望了,不禁完全忍不住地颤抖起来,牙齿也格格作响,设想到自己一生骗人、*人,到头来,却遭一个女娃儿弄得全无办法,如肉在砧板上,任由人宰割似的。
唐方笑道:“对了,要是你乖乖的,我也不想*你,一切好商量……”其实唐方用智计总算刺了疯玩老人一下,但唐方的暗器是素不淬毒的,那暗器的名称在唐门虽有,却是一流高手才能施用才会使用:唐方根本碰也没碰过,而她适才数度移身与疯玩老人周旋,牵动闭塞未通的血脉,已觉四肢乏力,头晕脑胀,只是勉强支持着,在黑暗中不让人看出来而已。
唐方正在筹思下一个步骤,却听一人怪笑道:“你以为制住了老疯儿就得了么?”唐方心里一撩,知道不好。
说话的人正是中叔崩。
原来唐方以灭烛、诈倒、声东击西、虚张声势,制住了疯玩老人,但是却在同时间,海难递信以为真,听得唐方被疯玩老人击中,便不顾一切,放开中叔崩,欲扑向疯玩老人。
海难递与中叔崩之战,虽是受伤在先,但他可谓“一人舍死,万夫莫当”,中叔崩反而被他打得遍体鳞伤,但中叔崩功力毕竟与他相差不远,海难递想*他,倒也极难。
但当海难递放弃优势,上前欲救唐方之际,弱点大露,中叔崩便趁这个虚隙,出手点倒了海难递。他知道唐方厉害,但又色胆包天,便出言调笑。
“你的丈夫而今下落不明,十死九生;”他指指地上的海难递又道:“你这情夫又……这个无能为力;”又向疯玩老人遥点了点:“那老头儿也老不中用了……嘿嘿嘿,还是我这个年轻的好。”
唐方气寒了脸,要是还有力在,她早已出手了,中叔崩的话,也气炸了自以为中毒颇深的疯玩老人以及被封穴倒地的海难递。
唐方见海难递在地上,虽命在危夕,但望着自己的眼光甚是焦虑,不住地转眼珠示意自己不要去管他,心中不忍叹了一口气,道:“你……你为何要这般傻……”中叔崩笑道:“他傻,我可不傻。”
疯玩老人在雨中到是一动也不敢动,只急道:“中叔兄,你救救我。”
中叔崩笑着反问道:“我中叔崩外号除了南方霸主,还叫什么,你该知道。”
疯玩老人人在雨中,心中又是一凉,中叔崩未列在“南方霸主”的位置前,就叫做“无亲无朋”,凡是做他亲人、朋友的,莫不被他陷害到身败名裂,丧命毁家不等,直至他渐有声名,到获得一方霸主宝座后,这等令武林中黑白二道人物都唾弃的事,才算是少做一些。
中叔崩而今如此间自己,显然没安什么好心,疯玩老人越想下去,心就越凉,只觉这山中的雨,冷得像腊月寒冰一般。
唐方冷笑道:“就算你救了他也没用,没有解药,他死定了,而且会死得很辛苦、很痛苦。”唐方讲“很辛苦”时,疯玩老人抖动了一下,讲到“很痛苦”时,疯玩老人忍不住全身都打了一个寒噤。
中叔崩摊手笑道:“好,好,我不救,我不救,我只*人,哪,你*了那老头,我*这小子,那么,这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他这一句话,说得十分之邪,庸方、海难递、疯玩老人脸色为之一变,海难递穴道被封,但能说话,破口骂道:“中叔崩,你要脸不要!”
疯玩老人却颤声问:“中叔兄……你……我俩相交十年,且同在‘小妹’旗下做事,怎可如此……”唐方却冷冷地问了一句:“你不怕‘小妹’知道?”
中叔崩本来一直在邪笑,但一听唐方这般问,脸色倏然一沉。原来唐方据情势判断,这几个霸主彼此间如此不和,却共同在唐甜座下甘为奴才,必有把柄要害操在唐甜手里,故作此问,她这一问之下,中叔崩果然变色。果然中叔崩之所以加盟“刚极柔至盟”,因他自己就着过唐甜毒针,每一百天必须服唐甜配制的解药方能镇压,所以性命操在人手,只好听命行事,唐方这一说,正好触动他的禁忌。
中叔崩寒着脸道:“反正今晚你们二人,谁也活不出去,有什么好说出去的。”他这句话,说得甚阴险深寒,使人禁不住打冷战!
中叔崩本也不想连疯玩老人一齐*掉,仅他忤逆反叛的话已经说出口了,要不*人灭口,也是在所不能了。
南方也没想到那一句话反引起中叔崩的*机,正寻恩对付中叔崩之策,海难递忽凄声叫道:“康姑娘……你穴道若是解了,快离开这里,不要管我!”
海难递对唐方是一片苦心,想让她逃命,但海难递此语一出,康方和中叔崩两人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中叔崩想起的是:适才明明看见海难递解唐方之穴,分明不奏效而一脸懊丧之色,丽今唐方又怎会穴道自解呢?
唐方想起的是:海难递这么一嚷,会不会引起中叔崩怀疑——自己穴道仍然受禁制。
中叔崩迟迟不敢对唐方下手,是忆起她当日“唐方一战”的英名,又见她不知用何法,使疯玩老人中了喂毒暗器,不禁也有些心寒,故不敢贸然动手,而今听海难递如此说,眉头一皱,计上心头,呛喝一声,道:“那我就先毙了你!”一钉便向海难递凿下!
唐方明知自己不可,随便出手,出手便让人觑出虚实,但她却绝不忍海难递就如此给中叔崩钉死,情急之下,娇叱一声:“看打!”三枚“红蜻蜓”,“啸、啸、啸”分上、中、下三路,袭向中叔崩!
中叔崩桃木钉一挑三圈,将三件暗器全砸了开去。他作状要*海难递,是想引唐方出手,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接下唐方三镖,哈哈一笑,道:“原来你穴道未解。”
唐方明知会被此人试出功力不足,但又不能对海难递见死个救,当下知道自己情势甚是凶险,不禁脸都白了。
中叔崩邪笑道:“好哇,既然如此,人都暂且不*,反正他俩一个站着不动,一个躺着不动;看看咱们如何动……”唐方听对方出言无礼,“哩:哩、哩”又射出三枚蜻蜓镖,可惜准头虽有,发射无力,中叔崩一侧身便已躲开去,地上的海难递知道全怪自己不慎,使得唐方功力未复的事泄露,心中难过得恨不得即刻死去。
中叔崩踏前一步,唐方知对方辱加于身,不如自则在先,忽灵机一动,仰首扬声问:“上面是谁?”
中叔崩将信将疑,也拾起头来一望,唐方用尽全力,掠至海难递处,用力撞开他受封的穴道!
这下正是围魏救赵之策,解开海难递穴道,让他来抵抗中叔崩,中叔崩初以为屋顶上真有人,他本隐约觉屋内似乎多了一人呼吸之声,但又并不十分肯定,在山中夜雨里听来一切都似假还真,而今向上一看,唐方身形闪动,中叔崩以为唐方要趁隙来袭,忙挥动桃木钉,护住全身要害!
这一来一慢再慢,换作平时,唐方早已解海难递之穴得手,只借她内力未复,手足无力,轻功施展不出:只赶到了海难递身边,中叔崩便已醒觉,他跟海难递一战,只觉这家伙状如疯虎,甚为难缠,若让他起来再斗,没自己什么好处,情急之下,一掌遥空就劈了出去他的掌力虽不及疯玩老人的“童子功”精纯,但“南方霸主”的“桃木神功”掌力,声威也算惊人,遥空劈出,凌厉巨劲,飞卷而出!
唐方已不及解穴,为救海难递性命,只好抱着他就地一滚,让开掌劲,掌风扑了个空,砰的一声,又将几片木板摧倒,落在雨中。
这时忽然柱倾木倒,数人衣衫,一时尽湿,原来这房子先后给疯玩老人打了几掌,已倒塌了一半,再加上中叔崩这一掌,房屋架支持不住,为之“散板”,屋上的木板,失了支架,都倒塌了下来,随着木屑罪雨飞落之际,一人飘然而下,落入房中!
那人是一个老婆婆,瘦瘪得像一颗风*黑葡萄,十指骨节,赫然都自指节处凸露了出来,显然是给人生生捏碎了,难得的是她此情此景下,怀里仍抱了一把黑葡萄。
唐方起先的确曾听见屋上“笃”地一响,但那人一直未曾现身,唐方只道自己听错;中叔崩也不料自己一掌打下了一个白发老婆婆来,海难递、疯玩老人等,更是意想不到。
中叔崩和唐方都呆了一呆,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半晌,还是那老婆婆先说话:“你们就当我不在吧。”说着捧着葡萄,蹈蹈在雨中行去。
第三十八章:葡萄成熟时
中叔崩忽然大喊:“等一等。”
那老太婆站住,半侧着身,问:“什么事?”
中叔崩笑着走过去:“前辈手抱葡萄,却不知是自己吃的还是卖的?老婆婆叹道:“葡萄成熟时,我又卖又吃。”
中叔崩道:“那前辈就是‘龙王庙’一流*手‘鬼见愁’走鬼婆婆了?”
老婆婆又叹了一曰气,道:“正是老身花非花。”
这几句对答里,众人都弄清楚了这老太婆的身份,原来就是九脸龙王手下的“走鬼婆婆”,心狠手辣,*人如麻,江湖上正邪二派,武林中黑白二道,无不对之畏如蛇蝎,故称之为“鬼见愁”。她的闺名却十分清雅,叫花非花。她的一双铁爪,称著江湖,平素装作卖水果老婆婆,据悉她水果都是武器,尤喜拎着串葡萄,到处替“九脸龙王”作刽子手。
走鬼婆婆既是“龙工庙”的人,她两不相帮,是合情全理的。
中叔崩道:“果然是花老前辈!”
走鬼婆婆无精打采道:“什么前辈不前辈,只不过虚活了儿岁,我老人家只是九脸龙王的跟班,不像你阁下是一方霸主!”
中叔崩听“九脸龙王”四字,脸色稍变了一变,又道:“其实以婆婆这等身手,又何必屈居人之下?”
走鬼婆婆苦笑道:“你看,我且不良于行,还能成什么大事!”
中叔崩笑道:“我看婆婆还硬朗得很哩。”
走鬼婆婆谈淡地道:“如中叔霸主没什么事情吩咐,老身要走了。”
中叔崩道:“适才婆婆在屋顶上坐那么久,还不急着要走……而今这么快便离开,可不是嫌我中叔崩嚼舌吧?”
走鬼婆婆无可奈何地道:“那你想怎样?”
中叔崩笑道:“也不怎样,只是想吃婆婆的葡萄而已。”说着伸手到走鬼婆婆怀里。花非花笑道:“我的葡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吃的。”她的一张脸,又长又窄,眼又眯又细,说话像一根针落地般轻细,一笑之下,脸纹纵横,令人不寒而栗。
中叔崩眉一剔嘿嘿笑问:“是么?吃了会怎样?”走鬼婆婆笑道:“泻肚子,非哩啡呢,泻得肚子、肠子一地。”
中叔崩怪笑道:“有那么厉害?”
走鬼婆婆道:“不信你就吃吃看。”
中叔崩道:“好!”倏然之间,一钉往走鬼婆婆心口凿了过去!
走鬼婆婆一旋身,避过了这一记,叹了一口气,但足下丝毫不慢,已踢了四脚,踢向中叔崩身上四处不同的要穴!
走鬼婆婆快,中叔崩也不慢,只见他身上似蛇一般扭闪,已避过四脚、手上的桃木钉,可一丝也不容情,向走鬼婆婆猛攻过来。
她此刻己不受“九脸龙王”重用,只忝作个“龙王庙”、“黑*”赴唐门路上接应而已,她见到海难递一干人带唐方投宿此处,知道是重大讯息,早已留下暗号,通知慕容不是,一方面贴在屋顶上监视诸人动静,不巧恰好遇上“刚极柔至盟”的中叔崩、疯玩老人来袭“西方霸主”,打到最后,连她也无处遁形。
中叔崩这边,知道走鬼婆婆伏在屋上,早把一切听去,今日万万不能留下活口,初时还忌走鬼婆婆武功厉害,但见之十指全折,而且隐忍退让,知道此人并不足畏;更萌*人灭口之念,要知道“南方霸主”中叔崩这等人是“凶则惧,顺则欺”的人,走鬼婆婆愈是想退走,他愈是觉得非下毒手不可。
这点走鬼婆婆也甚了然。所以中叔崩猝下*手,却*不了她:她猛下绝招,也打不着中叔崩。两人较量起来,走鬼婆婆吃亏在双手俱折,她一生功力,大半浸淫在双手之上,所以渐落下风。
唐方趁这个机会,为海难递解穴,惜功力不佳,几次都解不开禁制,唐方只好一连串用力推拿,希望能撞开血栓,这可苦了海难递,强忍血气翻腾之苦,咬紧牙龈不作声。他肉体虽苦,但精神上却犹坠仙境,只觉唐方抱他、救他、为他解穴,一股似兰似庸的幽香袭人鼻来,他觉得陶陶然,如坠神仙境界,就算一辈子穴道不解,他也甘心情愿,只恨不得这美好情景不要过去。
中叔崩占了上风,估计在五十招内可以解决这老太婆之际,走鬼婆婆忽然将身上的葡萄向他抛去!
中叔崩不知是什么作用,但知是极厉害的武器,否则走鬼婆婆断无理由手脚不离地将它携带着,当下急翻滚闪避,只听轰隆一声,木屑纷飞,忽然间天塌地隐,唐方、海难递、中叔崩以及尚未掠出房外的走鬼婆婆,还有在走廊外淋雨的疯玩老人,一齐站足不住,向下跌落!
走鬼婆婆的“葡萄”,当然不是葡萄,而是炸药!
这一炸,本来被疯玩老人、中叔崩打劈得千疮百孔的房子,终于坍倒下来。唐方功力未复,海难递穴道被封,疯玩老人自以为中毒且不说,连同走鬼婆婆和中叔崩也不例外,在这凌厉炸药的震荡下,直摔了下来。
中叔崩、走鬼婆婆二人一跌下即设法扫除身上事物,跳将起来,准备再斗,两人中以中叔崩受伤较轻,双手灵便,动作较快,但炸药在他极近处瀑炸,他所受波及也最巨,所以当他拨开障碍之际,走鬼婆婆已厉啸踢到!
中叔崩忙乱之中,也双手陡出,刹那间点了走鬼婆婆双足“是读穴”,接着又点中了她的“京门”、“五枢”二穴,走鬼婆婆砰地摔了下来。
但在他点中走鬼婆婆穴道的同时,走鬼婆婆的双脚已同时踢中了他的“中注”、“育俞”两穴,中叔崩只觉全身一震,虽已打倒了走鬼婆婆,但全身同样动弹不得。
这一来,中叔崩、走鬼婆婆、海难递三人皆穴道受制,动弹不得,唐方穴道将开未开,似闭未闭,只是全身无力,剩下疯玩老人,又以为中了唐方毒镖,只冻得在那儿抖哆,却不敢乱动。湿透,却一筹莫展。
这种情形十分古怪,几个名动一时的武林高手,尽在雨中。现在占上风的是唐方,因为众人之中只有她能略为移动,其实真正有实力的是疯玩老人,偏偏他又以为自己中了剧毒。
唐方知道现刻间这人也最危难,恐怕久了他不相信,便自怀中掏出一颗药丸,递给他道:“你先吃下,可以将毒力延两个对时再发,那时我再配给你。”
疯玩老人半信半疑,唐方叱道:“你不吃,那自己早死早好。”说着便要将药丸丢弃,‘疯玩老人见状忙拿了过来,仰脖子就吞了入喉,嗫嚅道:“万望姑娘……能早些给我解药。”
唐方冷冷地一颔首,道:“那要看情形再说。”疯玩老人谦卑十分:“姑娘要是有什么差遣,请尽管吩咐。”
这时忽听一阵蹄声,在雨中破幕而未,激得泥水飞溅,五骑急驰而至:这五骑究竟是谁,实乃关系重大,是敌是友,更令人关心,这时五骑似已发现这片残破的房楼,五人一齐勒马,马匹齐齐发出一声长啸。
本来五马骤止人立,在黑夜雨中看来,颇为壮观,可惜其中一骑,却不知怎的,收勒不住,兀自前冲出几步,马上的人狠狠地用马鞭一抽,呛喝道:“死扁毛畜生,偏不听人话!”忽然哇地一声,原来那马野性难驯,被马上的人鞭得几鞭火了起来,竟将那马上的人摔了下来!
马上大汉一不小心,已摔落泥淖中去,叭地一声,泥水高溅,比适才五马踏泥而来还要壮观。
那大汉溅得一口一脸是泥,刷地抽出腰刀,就要所*那匹马。
马上另一人问:“老四,你斩了马,待会儿坐什么?”
那“老四”狠狠骂逍:“我干他娘,待会儿我坐老五的马不行么?”只听一人摇手怪叫:“你跌得一身脏,我才不跟你同骑。”
又有一人笑道:“你干它娘?没想到你有这般能耐,连马也……”话未车完,其中一人紧张地道:“你们看!”
这时五名大汉都发现了在坍塌楼房中的五人。中叔崩、疯玩老人、海难递、走鬼婆婆,心中暗暗叫苦,却不知来者何人。唐方在梁王府曾见过这五人,仿佛跟那“东南霸主”是一种的,但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其实这五个人便是“五方太岁”。
“五方大岁”分老大“躬背太岁”,老二“单眼太岁”,老三“虬髯太岁”,老四“飞骑太岁”,老五“莲花太岁”,五人都是江伤阳的“高足”。江十八爷屈居“十方霸主”之未,他素不心服,故将自己五个徒儿取绰号为“五方太岁”。大有囊括各方这豪情胜概。
只是天不从人愿,江伤阳的这五个宝贝徒弟,一到“粱王府”便吃了大亏,被公子襄手下二大将歌杉、气伯,拧得团团转,一点法子也没有。
现下这五方太岁,见到有这么几个人,倒在泥泞里,状况甚是古怪。
他们除唐方外,也没见过其他数人,其中“虬髯太岁”昔日在“梁王府”前被“气怕”泰誓一喝而震伤了内脏之后,事事小心,杯弓蛇影,便低声说:“我看情形有些古怪。”
“莲花太岁”便是那不愿与那摔在泥泞里共乘一骑的那人,颇不以为然:“我看没有什么蹊跷,别疑心生暗鬼,擒下唐方,交给师父,可是大功一件。”
“躬背太岁”笑逐颜开道:“正是,正是。”
“飞骑太岁”便是那摔下马来的汉子,因不满“莲花大岁”不让他共骑,故意说:“不是,不是。”
“莲花太岁”怒道:“为何不是?”
“飞骑太岁”最喜自夸“骑世上最难驯之马”,而今给马甩了下来,正是一肚气,便说:“想当日这唐方在梁王府中,一见尚难,而今哪有这般容易给我们劫到手,简直痴人说梦话!”
“莲花太岁”怒道:“有什么难?”对方有五个人,我们也有五个人。“冷冷地阻视”飞骑太岁“道:“你要是没胆子,就不要抓好了。”
“单眼太岁”作事向来比较审慎,上次“梁王府”前也是他与泰誓、歌衫正面交涉,大概当一个人只剩下一只眼睛时,为了不想把另一只眼睛也让人挑掉,当然会慎重一些了:“我看也没有那么简单,‘梁王府’的人,是个个都不好惹的。”五人听了,都有些变色,昔日他们五人就一齐在歌衫手下吃过亏,扛着个石狮子,又被点了穴道,在大太阳底下干熬着,那滋味可不好受。
五人低下私语,不敢上前,唐方等五人又是心急,又是好笑,唐方暗忖:总要想个办法,让五人上当替自己解开穴道才是。
中叔崩这时突然嚷道:“喂!”
莲花太岁勃然大怒,过去端了中叔崩一脚,骂道:“你说,你叫我什么来着?”中叔崩“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忍气吞声道:“我叫‘太岁爷’。”莲花太岁下额一扬,威风凛凛地道:“是不是,他叫我做‘太岁爷’!”飞骑大岁冷笑道:“这里我们人人都是‘太岁爷’,也不定是叫你。”
莲花太岁想想也是,更是懊怒,刷地拔刀,架在中叔崩脖子上,吱地划了一道血口,叱喝地:“快改口,叫我做‘五太岁爷’!”
中叔崩这下可心里气苦,他原本想招呼五人,佯作自己和江伤阳是好朋友,叫他们来解开自己穴道,谁知只叫了一声“喂”,就闹了诸多事儿,对方刀架自己头上,换着平时,这五人联手,也难走过自己二十招,如今只好乖乖叫:“五太岁爷!”这一声叫得无限凄苦,无限委屈。
莲花太岁犹不甘心,骂道:“你不会叫大声一些吗?要不要我先把你两片猪耳割下来!”
中叔崩只好又委委屈屈,叫了一声较响亮的,唐方见此情形,虽在险境,但她个性易喜明朗,向不知愁,不禁噗嗤一笑。
五名大岁除了莲花太岁足踏中中叔崩,没看见唐方的笑外,其他四人,都瞧见了,只见那一笑灿若花开,酒涡深甜,所有的娇羞明媚,都给她一人俏丽笑开了,四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纵露太岁喃喃地道:“真美,真美,真美。”
单眼太岁虽只得一只眼,但看东西向比人快,也比人准,又自称为独目金刚,便道:“岂止是美。”
躬背太岁也道:“是美,是美……”忽想起他在“梁王府”前看到个俏丽的丫鬟,结果弄掉了身上穿着的至宝“金丝银甲”,顿生“美人祸水”之概,忙不迭补充道:“可惜不好,不太好。”
飞骑太岁怒道:“明明是美,有何不好,雄道要丑八怪才好么?”
这么多人中,惟有自以为“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太岁没看到,于是放了踏中中叔崩身上的脚,凑过来一叠声道:“美在哪里?告诉我,快告诉我。”
唐方见这几个土头土脑的人赞她笑得美,心中也高兴,便说:“五位行行好,解解这位哥哥身上穴道,小女子感激不荆”说着又是一笑。她知道自己被抱残所封之穴,凭这五个“太岁”的功力也解不了,不如要他们先解海难递身上穴道,以便救护自己。
这时五个太岁一齐抢着道:“好!”而莲花太岁这可看见唐方的笑,加了一句:“真的是美。”
忽听中叔崩嘶声道:“你们别听她的,我……我是你们师父江十八爷的好朋友,我叫中叔崩,是替你们师父捉拿唐方的……快快解我穴道,不要笨头笨脑听这妖女胡言……那人是你们师父大仇敌,万万不可解他穴道!”
五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唐方道:“这人悦的鬼话,你们五位精明过人,怎会相信!”
只此一句,五人心里都倾向唐方这面,“单眼太岁”低声道:“据我判断,唐姑娘的赞美,甚有眼光,大有道理。”
‘躬背大岁“道:“是,是,老二眼光最准,人所共知。”转头大声道:“喂,崩牙的,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
“莲花太岁”更是支持唐方,加了一句:“是呀,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们也不相信。”
“飞骑太岁”虽也支持唐方,门禁不住问了一句:“既然真的,为何不信?”
“莲花太岁”被问得一愣,“虬髯太岁”却喝道:“他说咱们五方太岁笨头笨脑,你看像吗?”
“飞骑太岁”闪电的反应也没那么快地道:“当然不像!”
“虬髯太岁”便道:“这不就是了。既然这崩头裂额的家伙说了一句假话,自然说得一百句假话,反正他说了半句假,便从头发假到脚趾尾,没有一句话是真的了。”
“飞骑太岁”恍然道:“三哥高见。”“单眼太岁”愈听愈心寒,说:“既然他什么都假,那姓名也未必是真,不如咱们一刀宰了,省得真真假假,让人晕头晕脑。”
其实他是在想,万一这中叔崩真的是自己师父的好朋友,放虎归山,可麻烦透了,不如一刀把他宰了,省得手尾长。此刻五人再蠢,也看出这儿的人穴道全被封制。
谁知其他四人,跟他一般心思,如雷般叱喝了声:“好!”
唐方到没料到这五人如此好玩,真的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头发遭雨琳湿,披在肩上,笑起来徽徽颤动,在湿寒的夜色里,有一种深浓清楚的美。五人看得更是直了眼。
中叔崩这下可是眉毛上挂炮仗祸在眼前,见五个太岁看见唐方眉开眼笑,看向自己就黑口黑脸,情知不妙,但苦于穴道受制,动弹不得,心中大急,向疯玩老人叫道:“老头儿,别给唐方唬着,快去打发这几个人,擒住了唐方,不怕她不给解药!”
叫了几声,疯玩老人却是不应,最后只懒洋洋说了声:“你刚才不是说今晚谁也活不出去吗?现在可应验咯!”一副事不关己,莫不关心的样子。
中叔崩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正想再设法劝说“五方太岁”,“单眼太岁”最心狠手辣,行事决绝的一人,知此人不可留,忽撷箭开弓,呼地一箭,直刺人中叔崩张开的口里。
中叔崩闷哼一声,登时了了帐!
却忽听一人像凭吊古迹时怀旧缅昔似的,轻叹了一声,说:“没想到十方霸主威名远播,给区区几个五方太岁,一箭穿喉,惨死于斯,永埋黄土,不明不白,鸣呼,既然人生如此无常,又有何恋,你们个个,不如在这反复世间立即死了的好。”最后一句话,尤说得令人惊心动魄。
第三十九章:走鬼婆婆
来的人轻如一张落叶,仿佛他人的重量,就只有蝶衣那么薄弱,但他说完那句话的时候,“五方太岁”就只剩下了四个人。
“单眼太岁”已经被自己的弓弦生生勒毙。
其他四个太岁不是不救,而是手脚都吓软了,心也凉透了。筋络都麻了。来者是一个胖子。
这胖子比任何胖子都胖,但他比任何辟子或瘦子都著名:因为他就是“九脸龙王”慕容不是。
九脸龙王说:“不是我非要*你们不可,而是中叔崩他说过一句话:‘在场无一人能活……’我要带走唐方,去找萧秋水遗物,多一个知道,张扬出去,既是不便……所以,”他说到这里,“躬身太岁”的一双斧头,已嵌在他自己的身上。
剩下的三个太岁,开始逃命。
九脸龙王似有一声微喟,他一脚就踢开了走鬼婆婆的穴道,顺手将一匹马抡起来,砸在“飞骑太岁”身上,好似一颗西瓜被大石砸得一团稀烂般的。
走鬼婆婆更是知机,九脸龙王是被她放信鸽通知来的,这正是大好的好时机,她双手已废,如果九脸龙王不要她,天涯海角,也会有人找她算帐的,她武功很高,但没有了一对爪子,胜过她的人,也着实不可胜数。
所以她立刻追上“虬髯太岁”,这位太岁立刻发出一声恐怖的惨叫声来。
唐方看在眼里,为之发指:适才还很欣赏她的五个男子,一下子,便死了四名,而且都死得极惨,她禁不住道:“慕容先生。”
慕容不是本想将吓魂飞魄散的“莲花太岁”一并*了,而今回头问:“唐姑娘有何指教?”
唐方道:“我常听说,九脸龙王十恶不赦;罪该万死,我一直不怎么相信,如今……”九脸龙王居然还有脸问:“如今怎么样?”
唐方冷冷地道:“如果萧大哥在,他一定会诛你这种混世魔王!”
九脸龙王笑眯了眼,道:“可惜,可惜。”
唐方问:“可惜什么?”其实这般无聊的问话,问等于是不问,唐方问的目的只是想反时间拖延一些,希望能想出一些法子来。
果然九脸龙王道:“可惜萧秋水早死,我慕容不是没死在萧秋水手里,实一大憾事也。”说完之后,“莲花太岁”也变成一具尸体。他一面和唐方说话,但下手绝不容情,又将“莲花太岁”太岁*了。
那边的走鬼婆婆,也施施然的走回来。九脸龙王下令道:“你将这两人*了,我带走唐方!”
就在这时,一声轻叱,两道急风,飞到九脸龙王背门!
这一下来得快极,又全无征兆,来人显然悄悄掩近九脸龙王已久,而在场之人,无一不渴望九脸龙王死,所以谁也没有出声示警,待九脸龙王听得嗤嗤两声极之轻微的剑风时,剑尖已贴近背影长袍!
而在同时,一只大箩筐,已向九脸龙王迎头罩下!
九脸龙王的反应,可谓极为快速,那柄剑点及他的背后衣衫时,他才惊觉,心随意动,当两柄剑透人衣袍时,他全身已掀起了一个大旋转,这时两柄剑尖已划在他肌肉上,从背至胁,随九脸龙王的回转而划了两条白痕——但没有血!
九脸龙王的肌肉松软无力,就似一堆棉花不怕剪刀一般。就在这时,九脸龙王一双厚大多肉的手,已抓住了两柄剑。
那出剑暗袭他的人大吃一惊,设想到已经刺中了他,但丝毫伤不了对手,而且连双剑都绘他扣住!
同时间,那只大箩筐已至,套住了九脸龙王!
箩筐作为武器,是武林中极罕见的事,九脸龙王一生纵横数百战,但也从未遇过这种怪兵器,不觉怔了一怔。就在他一怔之间,已被套个正中!
用箩筐作为武器的,在武林中目前仅有二人,一个是东瀛高手,而另一个中土人,叫哥舒晓天,外号“日月一箩筐”,正是公子襄门下七十一弟子之一。
九脸龙王虽没有避得开去,但在箩筐中他的瞬间,已从对方武器中猜出来者是谁了。
九脸龙王执住那人的双剑,本有厉害*着,将那人致于死地,但他上身被箩筐所套,一时挣脱不出,那人应变奇快,立时将双剑一旋。
双剑剑锋握在九脸龙王手里,尽管九脸龙王的肥肉不怕刺剁,但用剑锋嵌在肌肉上拧旋,就算是铜皮铁骨也禁受不起,慕容不是在这刹那之间,当机立断,立刻把双剑放了!
这一放,持剑的人嘻地一笑。
原来九脸龙王痴肥臃肿,套在箩里活像一头肥猪装在里面一般,两只狭长眼睛还咕碌转溜,那人看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但笑虽笑,手下却不容情,在一笑之间,已对九脑成王刺了九剑。
这九剑一刺上、一刺下,但每一剑刺出,都换了一个方位,变成这九剑是刺向九脸龙王前后左右各个不同的重要部位上去!
而九脸龙王却正在箩筐之中,难以闪躲。
这时唐方已看清楚来人,不禁叫了出声:“歌衫!”
来人正是秦歌衫及七十一门生中的哥舒晓天!
原来公子襄安排好护送仲孙湫返“梁王府”事后,即赶赴唐门,希望借以谋救唐方,一路上,因唐方留下“往唐门”三字,所以他一路上,反复思索,如果唐方是单只到“唐门”,写“唐门”二字便可,又何必多写一“往”字,显然是往唐门一路上,都要留意,而且那些字明显是没写完便被人掳走,所以公子襄对一路上情形,越发留意起来。
公子襄这下细心琢磨,果然跟唐方在地上刻下三字的心情相去不远。唐方听得海难递声音说要带她走,心中捏拿不定,远离唐甜和慕容不是这一狐一虎虽好,但落人悔难递这头狼的手里,也是不妙;不过,这一狐一虎,一好一恶,比狼来得难以应付,她至少可似肯定一点,要海难递放她,只怕很难,但要他顺好的意定下去向。并非难事,唐方一早就计划着在沿途设法摆脱海难递,但抱残大师点穴手法太过桅异,唐方始终无法逃脱。
公子襄沿途分遣三路,自己率领主要部队,跟唐藕、气伯泰誓、落花娘子等,在主要沿途各大市镇中一面前进一面留心唐方行踪,歌衫则带七十一门生中哥舒晓天、明扫华二人走山路,百里树林率另二名门生水路推进,沿途注意,一有唐方消息,即飞鸽传书,公子襄生恐众人莽动,使得唐方危险,所以一再吩咐尽量等到他来会合后才动手,而他本身极盼望是他的主队觅着唐方。
他希望能首先第一个找到唐方,在唐方遇难的时候,他若能救,纵九死无愧,正如唐方希望自己第一个先见到萧秋水,不借自己以身代死。
公子襄切盼这缘份,唐方更渴望有上天的安排。
可是先觅着唐方的是秦歌衫这一组。
海难递手下,“乾坤八杰”,在客店中逐走一文士二书撞,使是这歌衫和哥舒晓天、明扫华乔装扮的。
三人本路经此地,也不想投宿,加夜赶路,复见饭馆中几名伙计的打扮人在大吃大喝,心中纳罕:怎么瞧这些人装扮,分明客店伙计,却有空一边嗑牙?便留心细听,知道这店囚米了批客人,高价包下了客栈,却连他们都逐出去,这些伙计们也巴不得不做生意,乐得清阔,也上馆子来做“客官”一香,让老板独个儿悉用苦脸担心去,正是一般苦哈哈儿难能可贵偷懒的好机会。
秦歌衫心中知那批人有些古怪,便花些银子,探个明白,知道来人中确是武林人物,且有一女子似行动不便,又美得让那几个伙计说起来天上有、地下无,当下不动声色,便佯作投宿,去探个究竟再说。
果然一人店门,就被“西方霸主”的手下赶了出来,于是秦歌衫等料着七八分,正欲设法救唐方,却见一白发年迈的老太婆,形迹可疑,潜上了屋顶潜伏,其中明扫华对江湖中人,了如指掌,瞧出那枯瘦老太婆正是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走鬼婆婆”。
秦歌衫一听走鬼婆婆也来了,九脸龙王当会在不远处,慕容不是的武功,非他们三人所能匹敌的,于是便叫哥舒晓天放飞鸽传书急告公子襄。
可惜其时山中森寒,微雨漫天,信鸽不惯夜飞,居然咕噜咕噜缩在笼里不肯出来,真是气煞了三人,就在这一耽搁之下,只见一形貌古怪的老人和一名中年男子飞掠而来,*气腾腾,明扫华眼尖,一下便认出那中年人是“南方霸主”中叔崩,哥舒晓天便问:“那老头儿是谁?”明扫华一时认不出来,秦歌衫便笑着:“说不定是走鬼婆婆的老伴儿.”众人想笑,但想到走鬼婆婆、中叔崩先后赶到,事情自是非同小可,只怕自己三人座付不来,记起公子襄临行时一再吩咐自己等人不可莽撞,便决定还是先遣人通知公子襄。
明扫华去后,剩下秦歌杉二人因恐居高临下的走鬼婆婆发现,又以为南方霸主跟西方霸主是一路的,便一直静观其变,远处监视,不料听得里面砰砰碰碰地打了起来,走过去看时,秦歌衫却听远处有蹿声赶来,以为是公子襄,便要待公子襄来救唐方,不料来的是“五方太岁”。
结果,“五方太岁”很快就成了替死鬼,九脸龙王终于出现,秦歌衫、哥舒晓天知道情势危急,唐方决不能被慕容不是掳走,于是配合出手,潜近九脸龙王,由于两人深知慕容不是的诡异神功,所以出手暗袭,绝不容情。
奏歌衫叱喝一声,双剑一分,转刺向走鬼婆婆,她正想带伤立功,救护九脸龙王,换作平时,她定以双爪缠斗双剑,现下十指被废,只好以手腕之力,弹起葡萄,震开秦歌衫双剑。
秦歌衫双剑刺向走鬼婆婆的同时,九脸龙王得这一缓,吐气扬声,身上箩筐被展开,全皆碎裂。
哥舒晓天的箩筐,并非用普通竹子所制,而是“十八火炎山”之竹,“月宇宙”之藤,“虎山泉”之麻,“双连”埠之丝制成的,就算两头老虎一只大熊给同时罩在里面,任凭它们怎么样挣不出来,却不料九脸龙王运气一冲,竟将箩筐震得片片碎裂。
哥舒晓天看家武器毁于九脸龙王,更加愤怒如狂,拼命出手,在九脸龙王未挣也樊笼到裂筐而出之际,已先后击中他一十七掌。
那一十七掌没有击倒九脸龙王,只震得他双手发麻,掌心红肿。
再也没有第十八掌。
因为九脸龙王已裂筐而出,两只肥大的手,捉住了哥舒晓天一对手掌,只听一阵格勒格勒连响,哥舒晓天痛嚎一声,九脸龙王一捏就放,但哥舒晓天的手已不复掌形,恰似一块甜饼被小孩的手捏拿过一般,歪曲变形。
哥舒晓天虽是热血汉子,但十指痛归心,纵是铁打的也抵受不住,他一面呼痛,但此值生死一发的时候,脚下毫不怠懒,连环踢出七八脚,踢向九脸龙王。
哥舒晓天踢第一脚的时候,九脸龙王确是在他眼前,等到他踢至第八腿时,九脸龙王已不见。
九脸龙王已经在走鬼婆婆与秦歌衫之间,他的手上已多了一双银剑。
秦歌衫脸色苍白,她手上的一双银剑,已然落到九脸龙王手里。
走鬼婆婆也脸有惊恐之色,她的左肩,翻了几颗血珠子,显然是在秦哥衫剑下挂了彩,要不是九脸龙王及时出手,走鬼婆婆只怕就要在这双银色的短剑下难逃厄运。
至此说来,秦歌杉的伏击计划,可谓完全失败。
唐方疾呼道:“歌杉,你退后。”九脸龙王冷笑道:“退后前进,都一样是死。”秦歌衫听店方的呼唤,心头一热,说:“方婶,你走,我挡住他。”
唐方急道:“你走,我行动不便,回去通知公子……”九脸龙王又一声冷笑,此时他胜券在握,好整以暇,倒也不急着*人。
秦歌衫这时说:“救不到方姊,我不走。”
唐方道:“你回去,公子要你照顾。”
这几句话,唐方是另有所指,她跟萧秋水,已有白头之约,终身之许,明知公子襄待她千百般好,她也不能移情于彼,秦歌衫自幼受公子襄恩泽,对公子襄的感情深挚,便是连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来,究竟是婢仆对主子之感情,还是女子对男子之慕情,她见主人对唐方深情暗种。而唐方举止形貌又只教人喜欢,不让人嫉妒,所以她就将主人的一往痴情,转注到唐方身上去,越是危难之际,越是深刻地表现出来。唐方何等机敏,自是深明此点,所以出言提醒秦歌衫,她应留下来照顾公子襄。
秦歌衫听得脸一红,怔了一怔,心口又一阵酸,大声道:“我不回去,我要与方姊同生共死。”
九脸龙王笑道:“她生,你死。”唐方忍无可忍,怒道:“她如果死,你休想我生。”
九脸龙王只想得个活着的唐方,来造成寻宝的方便,唐方如果死了,他就变成众矢所指,不是好玩的事儿,倒有点变色。
唐方心中极希望萧秋水能够复出,若是九脸龙王这等好恶之徒遇着了他,定然夹着尾巴逃还来不及,哪有在这儿为非作歹、耀武扬威的份儿?一时之间,只觉七年来找萧秋水的心血,如荷叶凝水,一去无还,如膝膝细雨,一片悉云惨雾,昏暗晕黑,不禁黯然伤神。
九脸龙王见唐方若有所思,怕她自荫短见,他武功再高,她抢救不及,且怕妄动反而促成唐方自决,便缓声道:“其实我们也不想为难姑娘,只是请姑娘过去叙叙……”话未说完,走鬼婆婆一步踏前,扬起手掌,向海难递“天灵盖”上击下,喝道:“吉拉觅里华光亟度,我先宰了你。”
唐方一见,吃了一惊,忙窜前,一扬手,又射出三缥,走鬼婆婆遽尔收掌,避过三缥,就在这刹那间,九脸龙王运指如风,已封唐方三处穴道,令她说不得话,连想动一根指头也难。
秦歌衫见状掠来相救,九脸龙王袖袍一拂,秦歌衫立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身子不由自主被倒吹回去,她定过神来的时候,双足已在原地,仿佛完全没动过一般似的,秦歌衫这才知道这九脸龙王慕容不是确有罕世的功力,绝非她自己所能匹敌的。
九脸龙王回首向走鬼婆婆柔声道:“你做得很好。”
走鬼婆婆十指虽废,但适才引开秦哥衫,以致九脸龙王能有时间破筐而出,再声东击西使她分神,九脸龙王乘机一击得手。
走鬼婆婆垂首道:“龙王夸奖,老身为主人尽瘁,纵死尤怨。”
九脸龙王点点头道:“那你就跟着我,好好练下去吧。”
走鬼婆婆猛指起头来,在她满是皱纹围绕深隐的眼里,却是泪光,唐方虽然不能稍动,但心细如发,看在眼里,九脸龙王却没有看到。原来走鬼婆婆心狠手辣,江湖中人畏如蛇蝎,哪有人敢和她做朋友,她无夫无子,到了老来,越老越孤独,九脸龙王在十几年前收服了她,在她心里,隐隐已将此人当作了自己儿子一般看待。所以她为他作事,身先士卒,鞠躬尽瘁,屡建奇功,故此在九脸龙王手下,稳坐第一位,先是“龙王庙”前一役,她被少年卫悲回折碎手骨,以后自己出道成名的武功,全皆废弃。九脸九王是寡情决绝的人,唯利是图,唯材是用,走鬼婆婆没了双手便等于废人一个,所以他对这部下也不再关心,几乎等于“打人冷宫,废弃不用”,走鬼婆婆一生,最怕就是到老来没有要人理,所以在这时刻特别卖力,居然又得到九脸龙王重视,她心中对慕容不是可谓充满慈爱,又感激又欢喜又满意。
正派人物中,如萧秋水、公子襄诸子,可谓有情有意,邪派之中,她走鬼婆婆、海难递,也有血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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