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将要过年的时候,一天下午亲婆带了三姑一家四人到我父亲开的小南货店——德泰昌烟号,三姑走进门就捶胸拍桌嚎啕大哭:“二弟呀!怎么好呢?我们钱物全被海盗抢光了!没被强盗推进海里,活着能来见到你算命大!”三姑夫接着说:“莊弟,姐夫吃尴尬,借个盘缠钱我先回上海。允法一人在沪酱园小店无人手。三姐两个小囝暂留浜镇过年,年后我来领走。”亲婆接着对爸说:“你爷还痛在床上哼,灶间让给了坚字部队住着两个营长太太与孩子。住呢?就在郭家二姐处。她家大儿去了东北佳木斯,二儿到了山东烟台,水云也嫁了,健云正好陪伴凤珍。吃呢?你们兄弟四家轮流转。”说完就与三姑夫一起走了。我爸一个人做生意走不开,便叫我带着三姑儿女三人去镇中河南郭家宅。
施国敦《浜镇旧貌图》作品
我们4人走过浜镇小河桥,桥南向东一路跑,走过陆中元、秦炳章南货店,李宝菊花灯寿衣店,东万丰酒店,陆炳章绸布呢绒百货店,顾家、陆家、黄振和油饼南杂货店隔壁就是邮政代办所,东边门口弄堂里就是郭家大院。
走进院内,外院有两幢小楼,经营照相、画像、摄影,是个印影社。前厅是江海医院分院的门诊部与药房,后厅是放射科、手术室、住院部。后院就是我二姑家的住所。我送到后,道别二姑家三人与三姑儿女,儿子叫景德9岁,我称他叫德哥,女儿叫凤珍8岁,我叫她凤姐。我便独自一人回家了,那年我7岁。
第二天一早,爸妈要我到二姑家里,带三姑儿女到我家来吃早饭。我带了他们出了郭家大宅的门,走过柏利桥、郭利生烟杂店、蔡同仁堂中药店、汤礼和茶馆、书场,到江彩仁缸甏店门口过了桥,那边就是浜镇庙弄灵龙街,转角口就是龚松郎的獒家楼、茶水老虎灶、龚超遂馒头糕点大饼油条店。走进灵龙街第二个门口便是老行,门面房曾做过浜镇古镇最大的万盛公花纱布、南北货粮行,50年代初又办过联昌飞花纱回纺厂。走进去,前厅是龚氏父子诊所,这些地方当时成了坚字部队战士的营房,诊所搬在两边的厢房。后厅是剧团、影院,当时正是一个山东来的京剧团演戏。后院内西边一排房是我家与小叔、三叔的家。东边一排是大块头龚姨黄尚珍老师与陈思根、陆宝卿、樊翠英四家。前头屋里住了30多个剧团演员、琴师与演职人员。七家人家每家让出灶间作为部队、剧团的伙房。我家因妈妈快要生养了,请来了外婆在小天井里搭了个临时灶间,用行灶头烧饭做菜,熏得外婆、妈妈眼泪直淌。吃上一顿饭多难呀!我家5口加上三姑3人正好一桌台子先吃,外婆与爸另外再吃。吃过饭后,三姑留在我家与妈谈家常,外婆叫我把盒饭带给镇上的爸爸吃。凤姐、德哥跟我要看看浜镇的热闹,我便当了小向导。
三个孩儿手拉手,走出庙弄灵龙街便到了浜镇东大街,我边做向导一面介绍一路跑,这家是蔡家的酒店,这家是启东人开的钮显明南货店又茶社,接着是陆合盛面坊、茅义盛、黄大福南货店、宋南菁车行、东公和酒家、恒大南北货行,再向西走便是大舅妈与小叔舅的申丰南货店,我们趴着柜台喊:“大叔舅妈早!小叔舅舅好!”他们笑眯眯地给了我们一人一根芭蕉糖。我们嘴里含着糖,走过姚福初绸布庄便是我爸开的德泰昌烟号。我把饭盒给了爸。凤姐、德哥喊了我爸:“二舅早!”我爸给了一人一个小红包——压岁钱(2000元金圆券),要我带他们看看浜镇街上的热闹。
当年的金圆券
我们穿出施才郎的肉庄、施贵才的豆腐摊、茅大郎的鱼虾海鲜摊,走过陆恭德茶馆、西公和酒家、协大南北货行,绕过河边上搭起来的陈师傅酒酿汤团店、金万隆茶食店、陆翠凤童装百货店、陆思贤的文具小百货店,走到了万椿桥,一直往西跑。小河两边摊贩多,商店毗邻一个接一个,洪汉先百货店、西万丰酒家、程才林羊肉馆、徽州人开的笔墨文具书画点、江裕凯棉绸缎服装寿衣店,走过西万兴,将近黑鱼弄,走到一家印花布染坊,走过桥看到一家棺材店吓得快跑,一直跑到宫中道的中西药店,接着便是钱裕民、陶家、杨家的茶食店,徐大祥的缝纫铺,大花脸家的面馆、祝新钢的绸布呢绒百货店,转角到了同康酱园、沈楚才、沈元郎、刘德明的粮油杂粮市场,南万丰酒家,杨福庆、龚子恺的南货店……
万椿桥一带,南至郭家大宅院,北至张家大宅院,河边公路旁,摊贩林立,人山人海。大桥底下湾港河里停着小炮艇、机帆船、渔船、木舢板,卖糖藕、芋头、山芋、黄芽菜的、海蜇皮子、海蜇头子、鱼虾海鲜的。河边路边到处是摊贩,蔬菜瓜果、鸡鸭鹅蛋、牛羊肉的。牵着活鸡、活鸭、活羊的人群结队,市场上嘈杂的吆喝叫卖,讨价还价声热闹非凡。
南北两块空地上,南边是杨麻子的杂技,卖梨膏糖,伤膏药的猴戏,我们看了杂技表演,赤膊大刀砍手臂胸肋骨,头顶砖头铁棒砖碎头不破,还有顶甏、独轮飞车。猴子一瘸一拐的出来打躬作揖,抱拳拱手拿着帽子向观众讨钱:来!来!来!摆点!摆点!谢!谢!我们各丢下一点小钱便到了北面广场看木偶戏。看了“三打白骨精”“活捉潘金莲”,手牵木偶,活灵活现,锣鼓喧天,拍手欢笑!精彩!好看!我们还转了糖鸡,买了茶食、花生糖满载而归,徘徊留连,舍不得离去,上半天玩的真开心。
木偶戏
吃过中饭,走出灵龙街向镇东走去。一路上两河旁,摊贩走了,行人少了。两边的商店、馆坊还是一个接着一个。河南向东走去有:黄德昌的竹匠店、施鼎元的木车行、龚家镶牙社、陆友松的南货店、陈廷楷的染坊,直到秦家的绳行。过了石桥由东向西走,便是沈家的绳行、许八斤的铁铺、陆友柏的磨面坊、张龙飞的豆腐坊。过了高梁棚就是沈文焕的中医诊所、祖家的香店、龚超圣的南货店、陆文秀的旅社。这时,镇上人家都忙蒸年糕、炒花生过大年。突然间,传来了镇上的狗叫声,我们好奇地在灵龙街口等着,原来是坚字部队的兵和剧团里的人在街上打狗,几条大狗用铅丝圈套着脖子拖着惨叫,我们好奇的是过年宰猪*鸡,吃牛肉羊肉也有,不吃狗肉的。害怕的是浜镇狗多会咬人。我们一路追赶到家中的场心上,看了一帮人把打的半死还活的狗,猛打、剥皮、开肚、宰割,看到这些临死的狗挣扎、嚎哭、流泪、惨烈的死去。看到了这些兵与演员吃狗肉宴时的猜拳、喝酒与狂欢!
晚上,我和凤姐、德哥一人拿了一张板凳,走到老行后厅看京剧团演出,剧目叫《活捉张三郎》,当我们看到一身白裙的冤妇鬼拖着搞了官帽、秃头散发的白脸,口吐鲜红的舌头唾液流淌的死相吓死了。剧场里一片寂静,我们手挽手地跑了出来,低声细语的说着:“冤妇变成了鬼,捉那坏官成死鬼!真的有鬼吗?”
兵和演员的*狗,冤妇活捉张三郎,冤鬼捉坏人成死鬼的情形,常在夜里做梦!“鬼来了!”吓得哇哇直叫!在我们儿时幼小的心灵里,留下的那时古镇——浜镇的这个历史时代的烙印至今不能抹去。
作者黄惠贤与高锦昌在黄鹤楼前合影
2011年4月28日,我和樊法孝(崇明大同中学学友,原上海船舶设计院研究员,退休)因事到武汉去,会见了我们阔别了60年的凤姐——陈亚英(我三姑的女儿小名叫凤珍,上海师院毕业后在上海、武昌中学教数学,与我同行,已退休)、姐夫高锦昌(上海交大船舶制造系毕业后在辽宁锦州海军研究所,核潜艇专家,后调至武汉101海军研究所,退休后住保密军寓),我们四人一起在武昌709所回忆聊叙童年、青少年时代的生活,故乡浜镇与一些亲人亲情与古镇的变化。在黄鹤楼上拍照留念、留言、吟诗如下:
陈亚英说:“我儿时最快乐的事是到崇明浜镇外婆家,那时候的古镇繁荣热闹,就像《清明上河图》的缩影。”
高锦昌说:“我一生研制核潜艇,当了一辈子的海军,祖父母辈传下来,兄弟辈一辈子当兵的还有5人。与亚英、惠贤一样一辈子当教师的有15人。我们有幸在此相遇,鬓发已染霜。中宰哥(注:我三姑的儿子景德,后他去了湖南株洲化工厂,在2001年一次车祸中离世)已不在了,六十年沧海桑田,千古风云。见武汉《黄鹤楼留念》。”
樊发孝说:“我们浜镇人,包括他(她)们的后代人,各行各业,四面八方都有。家乡的变化,儿时、青少年时亲历目睹,离开了,听说了,浜镇的古镇迹象已荡然无存了。过去的成了历史文化,未来的可以开创再绘。我们这代游子饱经风霜,感慨万千。能有今朝,该:抚平心情,小看世界,放飞梦想,乐对人生。”
黄惠贤留诗一首:
芦苇与浜镇
湾港芦苇挺直花飘变良田,
浜镇儿女志坚人勤在四方。
古镇历史勾沉出世成文化,
世界级生态岛明珠出瀛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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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黄惠贤81岁 老浜镇人,教师。退休于上海市农场局东风农场中学,在江苏扬州,上海崇明、闸北、宝山六所中小学从事数、理、中华文化艺术教学整六十年。现定居在宝山顾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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