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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勾引了季少帅。
他用枪管顶住我的下颌:
「会开枪吗,我教你。」
后来我将那把枪对准他的头。
他却笑了:
「阿槿,开枪,我教过你的。」
1.
他圈住我的腰,欺身而上。
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垂:「阿槿,我养着你。」
我不语,用手指一遍一遍描画他脸上的疤。
他捉住我的手,狠狠咬住,直到有殷红的血溢出来。
我将指尖的血抹在他的唇侧,又一点一点吻掉:「季少帅,您真会说笑。」
「您养着我,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季子衿笑了,露出很白的牙齿,上面还有一点血迹。
于是我也跟着他笑,笑着笑着,就一块儿把缎面鸭绒被滚得皱巴巴的。
季子衿睡得很熟,我蹑手蹑脚地起来,从随意扔在地上的外套里摸烟。
烟没摸到,我摸到了个冰冷的铁把儿。
那是一把枪。
我将枪拿在手里,瞄准了躺在床上的人。
「砰——」
季子衿不知何时醒来,模仿着枪声,笑眯眯地看着我,配合地举起手来:「阿槿,你舍得吗?」
我舍不得。
我虽命贱,但我还不想死。
若*了他,下一秒就会被打成筛子,死后还得在城墙根儿底下挂两天,让野狗把肉都吃干净。
这是季子衿对待敌人的惯常手段。
我实在是还没想到好法子*了他。
「会开枪吗?我教你。」
话音刚落,冰冷的枪就从我的手里换到了他的手中,随后顶上了我的下颌。
这是季子衿第二次用枪指着我。
皮肤与铁器相贴,激得我抖了一下。
我强撑着胆怯问他:「季少帅,你舍得吗?」
他没有回答,扯着外套劈头盖脸地罩住我。
我听见「咔哒」的声音,接着是一声枪响,琉璃窗外就有个人栽进来。
季子衿圈住我,往房间外头走,身后是混乱的枪声。
他的声线沙哑又冷清:「阿槿,学会了吗?」
我们一起回了他龙桥河边的公寓,他捉住我的手指,为我染上美指油,显得安静又专注。
仿佛方才的枪战只是我的错觉。
他的副官方成良带着一身血进来:「少帅,人都死了,是冲着那批军火……」
季子衿淡淡抬眸看了他一眼:「出去,沈小姐不喜欢腥味儿。」
方成良立马噤了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屈着指甲左看右看,玫瑰色的甲油和季子衿咬出来的伤口连在一起,像一朵血色的玫瑰。
我站起来,说我要回家。
他自然是防着我,我也合该自觉一点儿。
季子衿勾着我的头发:「这就走了?」
我顺从地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得啵啵响。
「沈南槿。」
我转过头看他,他点燃了一支烟,映得他眸中似有星火:「等我娶你。」
我笑了一下,是得娶我,不然,我怎么*得了他。
天已经快亮了。
我窝在家里的沙发上抽烟。
我看那缕青烟飘飘荡荡地往上飞,于是将烟拿在手里,对着南边致意。
今天是二月初七,我妹妹的祭日。
她死的时候,骨头都断了,只剩下一层皮连着。
「再等等吧,很快了。」
季子衿许久未露脸,但他日日都记得,让方成良给我送一束玫瑰花。
他以为我喜欢玫瑰。
因着我的规矩——男人想要约我,得先订一束玫瑰,再带我去看场电影,最后订好最贵的房间。
那些玫瑰,我将它们放在房间里,看着它盛开,又看着它枯萎。
就像男人们对我的留恋。
我十六岁开始干这一行,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很有名气了。
我娘曾说,男人靠不住。
要不然,也不会给她留下我和我妹妹两个拖累。没有我们,她兴许还能再嫁个人家。
我娘带着我和妹妹住在逼仄的阁楼,我和妹妹住二楼,我娘住一楼。那木头千疮百孔的,一踩上去,就咯吱咯吱地响,与我娘的低语融成一汪春水。
阁楼的一楼,来往的什么人都有。
所以我娘死了,都不知道是被谁*的。
她惯常穿的那件旗袍留给了我。
留给我的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妹妹。
我得活下去。
2.
季子衿回昌州的那天,龙桥河的水都红了一大半儿,天暮低沉沉的,把漫天的腥气都挤在人堆儿里。
从此他就成了昌州的天。
他入了昌州,日日召一群书寓倌人寻欢。
他挑中了我。
或者是,我盯上了他。
我将指甲都染上玫瑰色蔻丹,满意地将它想象成季子衿的血。
夜幕时分,有辆汽车准时停在我的公寓门口。
我拉开车门,猝不及防被香水气味冲了满脸。
车里坐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一见我就笑:「哟,沈大小姐不是清高得很,也与我们争?」
我认得她,她叫白晓清,与我一样,都是书寓倌人,男人都叫她「白玫瑰」。
我懒得搭理她,转过头看窗外的街影,不住在想,我若是个男儿,那两颗枪子儿,一颗给季子衿,一颗留给自己,也就罢了。
可惜我是个女儿家,连报仇都得这样含蓄。
季子衿的公寓在龙江河边上,一排女人站在大厅里也不觉得拥挤。
我扫了一眼,多的是想攀附他的女人。
季子衿坐在沙发上,生得极白净,眼角有条浅浅的疤痕,显得文雅又痞气。
白晓清贴在他身边,笑着给他剥葡萄。
季子衿似笑非笑,有些漫不经心。谁也没看清怎么发生的,一声枪响,白晓清的神情就那样定格了。
虽是乱世,但是书寓倌人特殊,多的是达官贵人哄着,极其少见这样血腥的场面,一时大厅里的人都惨白着脸。
季子衿反倒笑了,他随手指了个女人,让人顶着苹果站着。
那女人战战兢兢的,像是随时都要晕过去。
我上前两步,在这样寂静的场景里,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季子衿挑眉看着我,我将苹果顶在自己头上,问他:「季少帅,能给我多少钱?」
季子衿将枪在手里挽了个花,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我:「你说了算。」
这是季子衿第一次用枪指着我。
我其实怕得要命,但又有种诡异的兴奋感。
若是有一天,我也能用枪这样指着他多好。
我看见枪口绽开一点火光,然后头顶一轻,有汁水流到我的嘴边。
我舔了一下嘴角,强撑着发软的腿,问:「季少帅,我能不能拿走刚刚打苹果的那枚弹壳?」
季子衿收起枪,从靴筒里抽出把刀,一步一步靠近我,用刀轻轻在我脸上划。
他眸色很深,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有片刻出神,不免在想,他眼角的疤,是不是就是这把刀划的。
他问我为何拿走那枚弹壳,我反问他:「那是我用命换来的,为什么不能拿走?」
季子衿丢了刀,笑了,他说我的命和那枚弹壳一样,卑微低贱。
他最终还是放了我。
我将那枚弹壳配了个天鹅绒的盒子,虔诚地供在南枝的照片底下。
又将他赔给我的大洋一枚一枚排开,从我的卧室排到了门口。
我想,如果这些钱能换回他们的命多好。
是的,他们。
我的妹妹与我的恋人。
他们都死在季子衿进昌州城的那一天。
3.
季子衿第一次来找我,是一个雨夜。
他带着血腥味儿闯进了我的公寓。
我陡然一惊,下意识去摸我枕头底下的刀。
季子衿一手将我的手压在头顶,另一只手攥住我的下巴,声音沙哑:「你要多少钱?」
我狠心压住心底的恨意,面上犹自维持着体面:「季少帅,约我需得有规矩。」
季子衿笑了,面上是与血迹格格不入的爽朗。
他说:「少跟老子讲规矩。」
他的下巴窝在我的颈间,呼吸极重。
片刻又撑起身子,眼角的疤都带上了暧昧的绯红。
我张口咬上他的肩膀,在肌肉的轮廓上留下一圈小小的印记。
他托住我的脖子,笑着问我是不是属狗的。
我想反驳,却只咬碎了一地月光。
季子衿再抬头的时候,身上的锋芒已经悉数收敛。
他摩挲着我的脸:「钱在衣服口袋里,都给你。」
我道了声谢,蹑手蹑脚地去摸钱。
我听见他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
等我数完钱,季子衿已经将头发都整理得一丝不苟了。
他转身要走,我叫住了他。
「季少帅。」
他回头看我,眼神盛着不屑。
「您多付了一块儿大洋。」
他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都是你的。」
我凑近他,衔住那块儿大洋塞进他的领口。
「季少帅,我有我的规矩。」
他笑了,我也笑了。
想接近他的女人很多,我肯定是最守规矩的一个。
他定会去调查我,但我没什么好怕的。
我是个见不得光的人,尽管南枝是我的妹妹,但她读女校的时候,我从不去找她。
我龌龊又正大光明地真正接近了季子衿。
我娘说,要勾住一个男人,就要让他以为,他是例外。
于是我告诉他,我从不留男人过夜,他是第一个。
他眉眼带笑,靠在床上,轻轻摸着我的脊梁:「深感荣幸,沈小姐。」
到桂花开的时候,我与他已经很熟悉了。
但他的枪,从不离身。
在每一个幽深的夜晚,我都能看见枕边黑色的枪管。
于他而言,我更像他养的阿猫阿狗。
当我在他身上嗅出了旁的香水味时,我第一次推了他。
既然我是他养的猫,那就该好好扮演一只猫的角色。
黏人又矜贵,一样都少不得。
季子衿看着我,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褪去:「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也抬头看他:「季少帅,您走吧,我伺候不了您。」
季子衿勾起嘴角,但眸色冰冷,他说:「好得很。」
他掐住我的脖子,然后是异常激烈的唇齿相碰,喉舌间都是他的烟草味。
实在是无趣。
第二日,我没有起来送他。
一是我实在腰酸腿软,二是我与他正置着气,为了另外那个不知名的女人。
我不肯哄他,他更不肯给我台阶。
我掐着指头算,准备第七日就去哄他。
不承想还没到时间,方成良直接将昏迷不醒的季子衿送来了。
方成良面色难看,仿佛与我说话对他来说是种折辱:「沈小姐,劳您看顾一下少帅,他昏迷之前,还念着您。」
方成良这个人像块儿木头,冲着季子衿的面子,对我十分客气。可我知道,他是不屑我这样的女人的。
所以他将季子衿送来后,仍是防备得紧,一步也不肯离开季子衿。
于是,我也慷慨大度地扮演了一回贤妻良母,借方成良的嘴,好好地在季子衿心里争争地位。
季子衿醒的时候,我正给他换纱布。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不生气了?」
我想过许多次他醒来会对我说什么,我又该怎么回答,才能讨他欢心。
却从来没想过他会问我还生不生气。
我有片刻犹豫,他用手指抵住我的唇,接着说:「不生气了就好好过,我养着你。」
4.
那是季子衿第一次说要养着我,但他不是第一个说要养着我的人。
劝我从良的人很多,十七岁时,我就遇到了第一个。
他是个书生,月白袍子带着薄荷香味儿,金丝眼镜架在鼻子上,镜片儿后面那双眼睛微微垂着,眼角有颗朱红色的小痣。
「沈小姐,我想对你负责。」
他的表情在黑夜里看不清楚,但是我猜,应当是局促的。
我扣上领口上的最后一粒扣子,笑着问他:「先生,我做这份工,一个月有六百大洋,每个月的香粉、香膏就要花掉四百,你如何对我负责?」
我走下楼,他忽然在酒店楼上叫我,说让我等着他。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镜片儿在黑夜里有点反光,显得滑稽。
他说他叫梁光和。
「梁光和。」
这三个字在嘴里绕了一圈,我嗤了一声,让黄包车夫赶紧走。
其实那不是我第一次见梁光和。
小时候我带着南枝去买糖果,偏生有几个小坏种抢了我们的糖,还不怀好意地将我们堵在巷子里,南枝一个劲儿哭。
一个男孩子用砖头砸了小坏种的头,让我带着南枝赶紧跑。
那是我第一次被人保护。
那个男孩子,眼角有颗朱红色的小痣。
可我一个月能挣六百大洋,除去给南枝花的,我还能剩下四百。
乱世里,我最值钱的就是尊严。
如今我做这一行,就是连尊严都不要了。又怎么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断了财路?
梁光和说要对我负责,我只当是个笑话。更重要的是,我不能耽误他。
可现在不一样,我多的是得逞的快意。
梁光和与南枝,他们都等了太久了。
于是我告诉他:「您养着我,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他懂得我的意思,也知我向来矜贵。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起疑。
季子衿许久没来,只是叫人日日给我送玫瑰。
有人叩响了门。
我知道,季子衿送我的玫瑰花到了。
但我没想到,是季子衿亲自送来的。
他将玫瑰抛在地毯上,将我抱得很紧。
我挣了一下,季子衿稍微松开了我:「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
他从不与我说公事,也甚少让我接触到他的圈子,因此我是有些惊讶的。
更让我惊讶的是,他竟是带我回了家。
我恍然想起,与梁光和在一起的时候,他从不带我回家。
季家的老宅很大,但是异常清静,堂上坐着个老妇人,老人家一见我就笑。
季子衿的戾气收敛得干干净净,与老人家手心相贴,乖觉得像只小狗:「奶奶,我回来了。」
我有些踟蹰不安,未曾有人教过我,该如何拜见长辈,又该如何消弭心底那丝被人重视的欢愉。
于是我学着高门小姐的样子,对着老人家行礼。老人家捞住了我,顺便将一个物件儿塞到我手里。
我低头一瞧,是枚平安符。
老人家笑眯眯地说:「阿槿,多谢你,了却我的一桩心事。」
说着将季子衿的手与我的手交握在一起:「这是我做的平安符,你与子衿,以后都要平平安安。」
季子衿抬头看我,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奶奶斜瞪了他一眼,催促道:「愣着做什么?」
季子衿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枚宝石戒指,蛮横地圈住我的无名指,眼里是我受不住的深情:「沈南槿,嫁给我。」
我不知如何回应。
我见多了男人们言而无信,唯一一个讲信用的,竟是个仇人。
多讽刺。
可我接近他,本就是为了嫁给他。
嫁给他,才好*了他。
我点了头,有些不敢看奶奶的眼睛。
5.
我嫁给季子衿那天,昌州城里的百姓都来贺喜。
我不爱与人交际,本以为季子衿那样心狠的人,在昌州风评应当是极差的,没想到来贺喜的百姓,都夸我一句好福气。
有稚童来讨糖吃,季子衿抓了一把西美牌的水果糖,非要那孩子说两句吉祥话听。
小姑娘也不发怵:「姐姐,你比天上的仙子还好看。」
她眼睛很圆,有些像南枝小时候,于是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季子衿凑近我的耳边,轻轻咬我的耳垂:「阿槿,以后生个女儿好不好?」
「儿子,我喜欢儿子。」
生个女儿,在这乱世,一辈子都难得圆满。
季子衿目光灼灼,我才惊觉我说了什么。
我与他怎么会有孩子呢。
这一辈子,我自己都难得圆满。
我与季子衿办了一场西式婚礼。
奶奶喝了酒,满脸都是笑意,她将手腕上的玉镯子褪下来戴在我的手腕上,亲昵地叫我囡囡。
季子衿雪白的面皮上透出些红色,他应当是有些醉了:「阿槿,真好看。」
季子衿手下的兵有好些粗人,一听这话就起哄。
季子衿红着眼睛吼他们,说不要吓着季太太。
季太太。
我年岁尚小的时候,无数次想象我的婚礼会是什么样。
后来我做了这一行,也就不想了。
我们这些人,好些的,就去当有权有势人家的姨太太,差些的,就嫁与乡野村夫,草草一生。
更不济的,就如我娘一样,半路横死。
原来这就是我的婚礼。
可惜如今我拥有这样完美的婚礼,我却要亲手毁掉。
结婚后的日子,与当初在一起时没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不再将枪带进房间。
他说新婚宴尔,总归不吉利。他还想与我白头偕老的。
其实,我有时候想,季子衿实在不算个坏人。
只是怎么偏偏就,*了南枝呢。
6.
军阀之间争斗不断,季子衿越来越忙。不停有人与他争抢军火、土地。日寇也踏进中国,妄想分一杯羹。
可这把战火,始终没有烧到昌州城内,季子衿也没有忘记,日日送我花。
我与季子衿同床共枕,却发着不同的梦。
梦里南枝一步一步走近我,每走一步,浑身的骨头就矮一寸。她咄咄逼人地问我,问我怎么还不*了季子衿。
我尖叫着醒来,窗外是个雷雨夜。
季子衿向来警觉,我方一动,他立刻就醒了,伸手将我捞进怀里:「梦到什么了?」
我嘴唇颤抖,咬着牙说:「梦到我*了你。」
季子衿挑起我的下巴,问我:「那么,阿槿你会*了我吗?」
我点点头说:「会的。」
季子衿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脸:「小没良心的,那说好了,你不*我,我不会死。」
「等你来取我的命。」
*季子衿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因为我忽然意识到,我万分眷恋季子衿给我的片刻温暖。
这发觉让我心惊。
我用这些年存下来的钱,雇好了逃亡的汽车,买好了离开昌州的船票。
最后,我拿到了季子衿放在大厅里的枪。
方成良被他派出去办事,家里只剩下我与他两个人。
我提着枪进了书房。
季子衿站在落地窗边,背对着我。玻璃上印出他模糊的轮廓。
我摸出了枪,拉下了保险。
这是我第二次用枪对着他。
他大约是在看我。
我忽然想到奶奶说,要我与季子衿平平安安。
季子衿一死,昌州城都不得平安。
我以为我向来洒脱,却不过是个被牵绊的俗人。
季子衿没转身:「阿槿,为何不开枪?你的枪法是我教的,应当打得准。」
「我说过,我等你来取我的命。」
他一副生*由我的模样,我忽然生了怒气:「我是要*了你!」
我非圣贤,季子衿入城时如何嗜*,我都不在意。
可千不该万不该,折了我的南枝。
对峙片刻,楼下忽然传来脚步声,是方成良回来了。
季子衿夺过我的枪,将我拉进怀里。
方成良刚好进了房间门,丝毫没有察觉房间里曾经剑拔弩张的氛围。
他看我在场,面色有些为难。
平时谈公事的时候,我总是知趣儿地避开,可现在季子衿的手臂就像一对铁钳,将我箍在他的腿上。
季子衿抬了一下下巴,示意方成良不必避讳。
方成良敬了个军礼,难掩喜色:「少帅,我们抓到了日本人的走狗!」
日本人。
我在报纸上看过,说日本人烧*奸抢,无恶不作,国人都恨极了。
那时我只觉得遥远,如今这小小的昌州城,终究是不能独善其身。
方成良招呼手下带上个佝偻着身形的人进来。
一刹那,浓重的血腥味熏得我有些想吐。
方成良一脚踹在那人身上,将他踹了个仰倒,我这才看清那人的模样。
竟然是梁光和!
7.
我顾不得季子衿的禁锢,猛地挣扎了一下。
季子衿看了我一眼,肯定道:「你认识他。」
梁光和躺在地上,胸膛起起伏伏,终于缓过来,抬头看我。
他认出了我。
他想站起身,被方成良推得踉跄了一下,我下意识想去扶他,却被季子衿发狠地压住。
梁光和匍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南槿,你救救我!我是被冤枉的!」
季子衿松开我,整理了一下被我坐得皱巴巴的衣裳:「既然是季太太认识的,那就给个面子,让你们叙叙旧。」
他将「季太太」三个字咬得极重,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我知他恼了。
可我现在顾不得哄他,我想问问梁光和,为何还活着,又为何做了日本人的走狗。
许多话卡在喉咙里,堵得我嗓子生疼。
梁光和涕泪横流,又拼命往我面前凑:「南槿,当初季子衿进城,我父亲被枪*,我被他安排到了凉州,是我对不住你!」
我看着梁光和,恍然回到了我这辈子再不愿回顾的那天。
那天他也是这样哭着,告诉我南枝死了,是季子衿的人*的。
季子衿入城那日,昌州城人心惶惶,女校也提前放了假。
因我见不得光的身份,托梁光和替我去接南枝放学。
但回来的只有梁光和一个人。
我发了疯一般去寻南枝,终于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她。
她乖乖巧巧地躺在我的怀里,浑身软绵绵的。。
那时我只恨,为什么这棍子不是落在我身上!
南枝读过书,有文化,明明会摆脱与我一样的命运!
可最后,她却像我娘一样横死!
我恨我的无能,恨这乱世不公,最恨凶手——季子衿。
许多持枪的人在昌州城里穿梭,他们说季子衿下了令,禁止百姓出门。
我无法,只能抱着不成人样的南枝回家。
可梁光和却不见了。
我不停安慰自己,梁家势大,应该能护他周全。
没想到昌州静默十日,梁光和整整十日都没有消息。
南枝却已经有些隐隐约约的臭味儿。
她是那样爱美的女孩子。
解禁后的第一天,我就拿了些钱财,托人处理了沈南枝的后事。
安顿好南枝,我去了梁家,才发现梁家早了无生迹。
街坊们说梁家得罪了人,被*绝了。
我瘫坐在地,不肯相信梁光和死了,斥问街坊梁家得罪了谁。
旁的人都以为我疯了,站得远远的,并不敢接近我。
只有个面善的妇人叹了口气,说:「就是十日前,季少帅单枪匹马进了梁家。」
十日前,也是南枝死的那天。
8.
梁光和还在说着:「南槿,我对不起你,可我与你在一起时,你知道的,我向来待你不薄。」
有冰冷的水渍滴在我的旗袍上。
其实当初与梁光和在一起,是我始料未及的。
那时候他日日寻我,笨拙又小心翼翼地追求我,我不过十来岁出头,又念着他从前搭救我的情分,也动了真心,搬进了他为我置办的公寓。
我已记不得到底与梁光和许下过什么山盟海誓,只记得他说需要时间说服父母娶我进门,又确实待我很好。
他记得我的一切喜好,舍得花钱,又会在我不舒服的时候,熬夜给我做一碗红豆汤。
那时候我捧着汤,很没出息地哭。
我觉得丢脸,又怕被梁光和看出来,只能默默地流泪。
到最后,红豆汤生生被我尝出咸味儿来。
后来每次喝红豆汤,我都想再见一见梁光和。
可如今再见,竟是这样的光景。
梁光和跪在我身旁,一点一点攥住我的衣服。
「南槿,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还为我做了一套衣服。与你今日这件,像是一对儿。」
「如今你嫁给了季子衿,他对你应当很好。你能不能,能不能让他,放了我?」
我见过梁光和许多样的神情,唯独没有见他像这样摇尾乞怜的模样。
我心疼极了,伸手将他扶起来。
季子衿忽然把门踹得震天响,震落了我眼眶里的泪珠。
他大步走进房间,看上去有些委屈:「阿槿,你为何没有给我做过衣裳?」
我有些跟不上季子衿的想法,季子衿却不等我回答,冷脸对着梁光和,眸中是汹涌的*意:
「去年末,凉州屠城,是你替日本人引的路。」
「凉州女校的学生,是你带人去抓的。」
「你竟敢哄骗阿槿,说你无辜?」
凉州女校,我在报纸上看过。
那里的女孩子与南枝一样,生机勃勃。
可日本人进了凉州城后,旁的人提起女校的学生,唯余一声叹息。
桩桩件件,骇人听闻。
可我始终不能将这样的事,与梁光和联系起来。
在我心里,梁光和一直是当年那个在酒店里,有点滑稽地,执着地说要养我的那个人。
季子衿打碎了我的幻想。
他带来了人证。
是个女学生,与南枝一般大。
那女孩子一见梁光和,就歇斯底里地让他偿命。
到最后,她从梁光和身上,生生咬下一块儿肉来。
梁光和疼到晕厥,方成良将他唤醒。
季子衿摆了摆手,让方成良将梁光和带下去:「*了吧。」
梁光和看着我,带着哀求:「南槿!救救我!救救我!」
兴许唯一能救他的就是我。
可我应该救他吗?
为着从前的情分,救下这个罪人?
我沉默了。
梁光和却剧烈地挣扎起来。
他边挣扎边笑,越笑越大声,最后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滴下来:「沈南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臭女表zi!」
「我追求你,不过是起源于轻贱的赌约,没想到你当个妓女,却纯洁得跟什么似的。我动一动手指,你就恨不得跪在地上侍奉我。」
「你说……什么?」
我看着梁光和,似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或者是我理解了,却不愿意相信。
梁光和目眦尽裂:「你这种不清不白的女人,居然妄想嫁给我!季子衿,你娶的不过是我玩够了的破xie!」
梁光和的语气阴恻恻的:「沈南枝不一样,她读女校,有文化。可是她却不知好歹!」
他示威一般挑了一下眉毛,像是在回味:「沈南枝的身段儿倒是精巧。可她该死!她竟然威胁说去告发我!」
梁光和的目光温柔缱绻,像从前许多次一样:「南槿,你不知道,沈南枝的骨头软得很。」
「你闭嘴!」
我只觉得周围的一切吵闹又喧嚣,铺天盖地,都是梁光和的声音。
我才知道,我曾经喜欢的人是那样手段残忍,心机深沉。
我从季子衿手上夺过了枪,六发子弹,全部打在梁光和的脸上,打得他血肉模糊。
季子衿卸掉我的枪,将我拥入怀里。
「阿槿,没事的,都过去了。」
我没事的。
我只是,只是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这么久,我偏信梁光和之言,竟然恨错了人。
我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的房间,只记得醒来的时候,枕头上都哭湿了一片。
季子衿睡在我身边,枕边是我们交握的手。
9.
季子衿仍旧是日日送我花。
今日是红色,明儿是香槟色。
看得多了,我甚至觉得玫瑰也有几分可爱。
我将玫瑰花插进珐琅花瓶,季子衿从背后拥住我:「阿槿,何时替我也做身衣裳?」
我偏过头去看他,伸出自己的手。
「从前我做书寓倌人,皮囊是顶要紧的,如今我做了季太太,这双手更是碰不得针线了。」
我哪里会做衣裳,梁光和所说的衣裳,不过是我去外面买的,为了哄他留心罢了。
季子衿笑了,轻轻吻住我的手指:「我的阿槿,这样好看的手,怎么能荒废掉。」
「你用枪指着我的那一天,美极了。」
季子衿带我去了靶场,靶场的空气夹杂着一点火药味儿。
季子衿的呼吸贴在我耳边:「阿槿,放松。」
我扣动扳机,耳边是季子衿手底下人的喝彩声。
其实我都不知道我打没打上靶。
我打一枪,旁的人就喝一声「好」。
最后我实在笑得拿不住枪,打靶也作罢。
回了家,季子衿与我开了一瓶法国的红酒。
我将装酒的玻璃杯子晃了晃,嗔季子衿:「何必让他们捧着我。」
季子衿不答,反倒问我:「阿槿,你高不高兴?」
我有些意外,却认真揣摩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郑重地告诉他:「高兴,我从未这样高兴过。」
我说的是实话。
我活这二十年,多的是哀怨愁苦。
小时候是为了我娘,长大后是为了南枝。
季子衿轻轻哼了一声:「我头回见你,你绷着一张脸,明明怕得要死,却又那样勇敢地护在别人身前。」
「后来我娶了你,只觉得你的开心都是淡淡的。」
「阿槿,你该多笑笑。」
这话虽说得直白,但并不肉麻。
我的眼睛却酸涩极了,我用力眨了一下,强压住哽咽,转了话题:
「季子衿,为何将我用枪。」
季子衿点了根烟,斜斜叼在嘴里:「我怕你打不中我,我需得再受一枪。」
我抬眼看他,他胡茬青青地冒出来,眼睛半眯着,里头布满了红血丝。
明明与他平日的语气一般无二,我却莫名地有一丝心慌。
我撑着笑意,用手指描摹了一下他的唇角:「我不舍得*你了,好好活着。」
季子衿掐灭了烟,就这样看着我,眼里是迷人的情愫,这一瞬间我觉得他离我好远。
于是我伸手抱住了他:「季子衿,往日是我对不住你,今后我们就好好地过一辈子。」
我听见季子衿的笑声,他回抱住我,像要将我揉进骨血里。
「好。」
10.
我与季子衿一同去看了奶奶。
奶奶是个有趣儿的人,我与季子衿听了一天她与爷爷的故事。
她原是土匪头子家的二小姐,却被季子衿的爷爷掳走了。
季子衿的爷爷是她们家的死对头。
没想到奶奶却爱上了他。
奶奶边笑边说:「他比我爹英勇得多,可惜你们没见过。子衿出生的时候,他就死了,死在八国联军进昌州的时候。」
奶奶留我们吃晚饭,亲手做了季子衿小时候最爱吃的桂花糕。
桂花糕软软糯糯的,咬一口,满齿间都是甜味儿。
奶奶说:「你们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日子。」
我点头,用力握住季子衿的手。
季子衿将我的手捧在掌心里,我发觉,他在轻轻颤抖。
后来季子衿除了送我花,还会送我最贵的珠宝。
我陪他出席那些名流的宴会,还偷偷为他做了一身衣裳。
那段日子,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战火终于烧到了昌州。
季子衿的胡茬也顾不得刮,胡乱地生长。
他三日没有合眼,彻夜彻夜地抽烟。
我将熬的粥送到他的书房,他伏在书桌上睡着了。
只是我一点响动,他就醒了。他握住我的手,将我圈在怀里:「日本人来了。」
我摸他的胡茬的手顿了一下:「日本人?」
季子衿皱紧了眉毛:「他们想与我合作。」
合作?
我沉默下来,想起了梁光和,想起了南枝,想起了凉州女校的学生。
怎么能和这些chu生合作!
季子衿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胡茬刺得我痒痒的。
他说:「日本人派来的人,被我打死了,现在还倒吊在城墙边上。」
「阿槿,我厉不厉害?」
我骤然抬头,额头撞在他的下巴上,他「嘶」了一声。
他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也知道。
他垂眸看我,像个等待夸奖的小孩。
「我的子衿,最厉害了。」
我扯了一下嘴角,但我猜面上的表情并不好看。
因为我看见他的眼眶有点红。
季子衿轻轻摸着我的头发:「阿槿,你知道吗,后来我才知道你过得这样不容易。我心疼你。」
「所以我恨极了这乱世,恨不能予你一个顺遂的人生。」
他闭着眼,声音铿锵:「若梦醒无门,我当以身破晓。」
我只觉得书房的空气苦涩得吓人,我慌乱地从他身上跳下来:「我……我去煲汤。」
我踏出书房,就有泪水流进我的嘴角。
我拼命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意图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我的痛苦。
我已经见过这么多次离别了。
每次我都在想,若是让我与我娘,与南枝好好告个别,那我的遗憾会不会少一分。
可季子衿与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逃避了。
我不敢面对。
我怕看见他奔赴国难,我怕看见他葬身山河。
我远没有自己想得那样坚强。
原来比遗憾更遗憾的事情是,明知道它会发生,却无力回天。
昌州的百姓悄然出逃了大半,我去街上买东西的时候,只觉得空荡荡的。
空气里弥漫着与靶场一样的火药味儿。
季子衿将奶奶接到了家里。
他一支接一支抽烟,抽得嗓子都有些沙哑。
「阿槿,你和奶奶走吧。」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
我不敢动,生怕打碎这份缄默,季子衿就不见了。
直到我的脖子都有些酸了,才听见奶奶的声音:「你去吧。你在的时候,我们不走。」
我哽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我听见季子衿的叹息。
11.
季子衿上战场的那一天,军装里头,穿的是我做的衣裳。
奶奶很平和,就像每一次送我和季子衿回家一样:「你爷爷上战场的时候,我就说过,男儿当以身许国。你记好了,季家男儿,没有一个孬种。」
季子衿神色肃穆地应了,又转身来抱我。
我很想哭,季子衿用力地捏了一下我的脸:「不许哭,阿槿,我迷信得很,不吉利。」
季子衿拨开我额前的碎发,又将一把枪塞进我的手中:「教给你的枪法,你还记得吧?」
我捏着枪,捏到指尖发白。我想,若是他回不来,那最后一颗子弹,我就留给自己。
「保重,我的阿槿。」
我看着他一步一步离我远去,走进了尘嚣中。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回来。
日本人进了城,大举屠*了三天。
方成良被留下来护着我与奶奶,我们三人躲藏起来,心惊胆战地熬过一次又一次搜捕。
日本人忽然换了副伪善的面孔,免费开放了电影院与商铺。
昌州百姓虽恨极了,却不得不上街寻点吃的。
乍一看,昌州的生活又恢复了宁静——若是忽略众人脸上的愁苦的话。
过了两日,方成良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我与奶奶一人搀着他一只胳膊。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日本人捉了少帅……折了他的手脚……明天……明天还要游街。」
什么!
我心里一酸,眼前便模糊起来。
季子衿,他是那样骄傲的人。
奶奶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她有些茫然无措。而后忽然问我:「阿槿,你要去见一见他吗?」
我想了许久,还是想送送他。
季子衿被囚车拖着,经过我在的地方的时候,忽然心有灵犀般,费力地看向我的方向。
他看到我了。
我正持枪对着他。
他的脸满是血污,但我看见他在笑。
他隔着空气对我做口型,这是这辈子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来,开枪,我教过你的。」
后面还有三个字,我私心认为,他说的是:「我爱你。」
季子衿还是死在了我的手上。
枪声一起,四周大乱。
奶奶知道我去干什么的,但是她不怪我,反倒拉着我的手:「阿槿,多谢你。」
那是我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我醒来的时候,在去往瑞士的船上。
奶奶坐在我身边,为我盖被子:「阿槿,你*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伸手抚上平坦的小腹。
他就像是黑暗中,最后一点曙光。
我和奶奶在方成良的安排下,趁乱逃到了瑞士。
12.
1932 年,我生下儿子,眉眼极像他。
我为他取名季念。
在季念小的时候,常常问我他为何没有父亲。
于是我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大英雄。
「他领两万孤军,死守着昌州百姓。脚下踏着累累白骨,身后却护着民族存续,寸地山河。」
季念似懂非懂,只是用小手抹去我脸上的泪珠:「母亲不哭,等我长大了,我也当大英雄!」
1945 年,日本投降,季念十三岁。
他少年意气,颇有季子衿的模样。
「母亲,儿子十三岁了,想回我们自己的国家看一看。」
我没有拦他,也拦不住他。
我只告诉他:「季家男儿铁骨铮铮,没有一个孬种。」
他追随他父亲的脚步从了军,说也要为万世开太平。
我以为季念也会像他父亲一样一去不归。
1949 年,季念十七岁,他回来了,将我与奶奶接回了新中国。
奶奶已经八十三岁,常常不清醒。
那日季念回家,她似有嗔怪:「上次说的那个姑娘,怎么不带回家给老婆子看看。」
我听得疑惑,正想问季念什么姑娘。
奶奶却忽然拉住我的手,笑得开怀:「原来带回来了,总算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阿槿,你且等等,我亲手做了个平安符,送与你。」
这样的情形与十九年前的情景重叠起来,我才明白,奶奶将季念当成了季子衿。
下午,奶奶精神很好,甚至为我们做了桂花糕。
她一边笑着看我与季念将桂花糕吃得干干净净,一边一件一件说季子衿的趣事。
「子衿老早就问我,喜欢一个姑娘怎么办。」
「那时候我还在想,子衿二十岁,终于开窍了。」
「于是我告诉他,喜欢一个姑娘,就要送她喜欢的东西,然后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没想到他说什么,他说,他这样的身份,娶妻难免会辜负人家。」
奶奶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女人的心他不懂,真正喜欢的人,怎么会不想要个名分。」
原来季子衿,一早就想娶我。
奶奶走了,是在梦里走的,脸上带着笑意。
我想,肯定是季子衿来接她的。
于是我偷偷许了愿,等到我死的时候,也要季子衿来接我。
我等了好久好久,季子衿都没有来。
季念也结了婚,娶了一个爱笑的小姑娘。
我一见她就觉得喜欢,于是将奶奶送我的平安符送给了她。
季念的妻子也*了,季子衿,我们要有小孙子了。
春日阳光很好,我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我的小孙女乖乖巧巧的,躺在她母亲身边,我摇着拨浪鼓,逗得她就咯咯直笑。
忽然,她不笑了,定定看着我身后。
我似有所觉,伸手理了理我的发髻,才转过身去。
季子衿终于来接我了。
可是他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我却已经老得见不得人了。
好在季子衿没嫌弃我。
他牵着我的手,慢悠悠地走。
「阿槿,我来接你了。」
我想,他来的时间刚刚好。
我正好可以给他讲一讲我们的小孙女,也正好和他讲一讲现在的时代。
那个他所痛恨的乱世早就没有了,如今河清海晏,一片清明。
季子衿,带我回家吧。
(正文完)
【番外:季子衿视角】
踏进昌州城的那一天,是我这辈子最扬眉吐气的时候。
我的爷爷,为抗八国联军死在龙江河边上;我的父亲,因不肯加入商会,被迫害致死。
季家铁骨铮铮,十年前,却被梁家这样的纨绔子弟赶出了昌州城。
我心里明白,无非是因着我家妨碍了他家的大烟生意。
出城的那日,大雪。
我娘正病着,冻得站都站不住,临死的时候,双手却像铁钳一样箍着我的手臂。
她要我发誓,让我绝不能叛国求生。
我恨极了,发誓要出人头地。
乱世有乱世的好。
我从护兵做起,一步一步爬上了高位。
我占了昌州城,单枪匹马进了梁家。
梁顺祥这个老匹夫,再也没有当初那样趾高气扬的嘴脸。
他匍匐在我马前,求我饶恕他一命。
可我十年屈辱,为的就是这一日。
我一枪结果了他,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快意。
我占了昌州,可虎视眈眈的人不少。
于是我在昌州寻欢作乐,以求掩人耳目,将余党一网打尽。
我召了一批书寓倌人到家里,没想到有个胆子大的女人,没皮没脸地贴着我。
我只觉得恶心,于是掏出枪来*了她。
*人这件事,我做得多了。
只是旁的女人,似乎吓得不轻。
我倒没什么感触,只是戏还是得做下去。
我随手点了个女人,让她顶着苹果站着。
那女人战战兢兢的,像是随时都要晕过去。
我正觉得不耐烦,忽然有个女人上前两步,将苹果顶在自己头上,问我:「季少帅,能给我多少钱?」
她有着小鹿一样的眼睛。
让我想起来许多年前,我离开昌州的前一日,随手救下来的小姑娘。
她和一个更小的女孩子被几个男孩围住。
她明明也怕极了,却勇敢地将小女孩护着。
然后她就被推搡在砖石上,额角有丝丝血迹。
我见不得欺软怕硬的人,更加之我因着要离开昌州,心里苦闷,我随手捡了块儿砖头,砸了小坏种的头。
那个女孩子也像今日这般看着我。
我击碎了她头上的苹果,她反问我要那枚弹壳。
事出反常。
我拿刀威胁她,她却似乎在走神。
离得近了,我才看见,她额角有块浅浅的疤。
应当就是她。
于是我很好奇,她到底想做什么。
未曾料到,我先去找了她。
旁的人送来了个女人,身上带着奇异的香味儿。
我一闻就觉得飘飘然的。
可我却觉得那女人的模样,恶心极了。
我冒雨去了阿槿的公寓。
虽知道她是书寓倌人,可是很奇怪,我并不嫌弃她。
可能这就是命中注定的。
我与她的一生,就这样纠缠在了一起。
她对我好,又说喜欢我。
可我却觉得,她的高兴都是淡淡的。
她可能只是喜欢我的身份。
这不要紧,总有一日,她会真正喜欢我的。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当我终于处理完了昌州的内忧外患,我迫不及待地去问奶奶,喜欢一个姑娘怎么办。
奶奶好好地取笑了我一番,问我是哪家姑娘。
我有点犹豫,怕奶奶介意她的过往。
没想到奶奶只是说,乱世里,一个姑娘孤身一人活着不容易,让我好好待她。
奶奶还告诉我喜欢一个姑娘,就要送她喜欢的东西,然后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我。
可我还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呢!
只是我看她的房间里,常常放着一束玫瑰,连凋谢了都不扔。
于是我想,她应当是喜欢的。
我日送她花,说要养着她。
我不敢让她嫁给我。
我自己都像乱世浮萍,娶了她不是耽误她吗?
她却说就这样跟着我,不明不白的。
还是奶奶说得对。
于是我带她回家,当着奶奶的面,让她嫁给我。
我等了一个世纪这样长。
我终于娶到她了。
她常常做噩梦,还说要*了我。
我想我应当是睡迷糊了,我说,我等着她*我。
没想到她竟真的用枪指着我。
真没良心啊!
好在方成良来了,来得很及时。
可我怕方成良记恨她,于是替她掩盖住了真相。
方成良说,抓到了日本人的奸细,好巧不巧,正是我的老仇家。
我还没说话,她却坐不住了。
看她慌张的模样,我心头其实有点酸。
可我还是大度地让他们叙旧,却忍不住在门口听墙角。
听了一肚子气。
我问她为什么不给我做衣裳,她有点懵,用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着我。
她好傻啊,可不能让姓梁的骗了!
没想到姓梁的破罐子破摔,说他一开始就是骗阿槿的,还说他强占了阿槿的妹妹,手段残忍地*了她。
阿槿亲手*了他。
也算是为夫家报仇了。
阿槿这才告诉我,她接近我,就是为了*掉我。
因为姓梁的告诉她,她的妹妹,是我*的。
我背了好大一口黑锅。
可是看阿槿哭得眼圈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我只觉得心疼。
心疼她生在这乱世,心疼她没有一个顺遂平安的人生。
日本人来了,世道实在是太乱了。
我得想个法子,让阿槿在没有我的时候,也能保护好自己。
于是我带她去靶场,教她用枪。
去了两次,也不知道她学了几成。
我上战场那天,终于穿上了阿槿为我做的衣服。
奶奶和阿槿都来送我,阿槿又要哭了。
我见不得她哭,于是使劲捏了一下她的脸。
我原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的手很疼,脚也很疼,全身都好疼。
但只要想到,我是为她在平定河山,我就奇异地不疼了。
游街那天,我不知道她会来。
我怕她来,看见我狼狈的模样。又怕她不来,我实在是,还想再看看她。
我看见她了。
她满脸泪花,还用枪指着我。
怎么又哭啦。
于是我跟她说:「来,开枪,我教过你的。」
「好好活。」
她应当看懂了。
现在看来,阿槿的枪法学得极好。
只一枪,我甚至没有感受到痛意。
其实最后三个字,我想说的是:「我爱你。」
但是我觉得,她会懂的。
我闭上眼,心里在想:
「阿槿,我要做你的英雄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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