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凯晕倒后，曾被抬进发泄室休息。
小凯今年夏天入营第一天。
糖尿病患者小凯死了，13岁；死时，他正在参加一个以矫正问题少年活动为宗旨的学校夏令营。据学校教官和其他夏令营学生透露，他进学校当天，就血糖不稳，并反映过头痛、不舒服，后面，还先后出现了呕吐、自己摔倒、大小便失禁等异常情况，但都未能及时送往糖尿病专业科室进行诊治。
死者小凯，潮汕人，13岁半。
今年7月17日上午，他被母亲送到惠州启德学校参加夏令营活动。该校是一所青少年行为辅导和矫正机构。入营时，小凯还好好的，没曾想，几天后，母子就阴阳相隔了。
小凯的母亲曾女士介绍，入营几天，学校和她的沟通都是通过微信或电话进行的。7月20日晚上5点半左右，该校卢教官还和她语音交流，说小凯在学校耍赖。她要求和小凯通电话，卢教官说，小孩不想和她通电话。
当日18：00左右，她打电话给卢教官。卢教官反馈说，小凯在发脾气不愿意和她说话，一句也没说小凯生病了。当日21：40左右，她再发微信给卢教官，一直没回。
当日23：30左右，她接到卢教官的电话，说小凯昏迷了，已被送往医院。她们马上赶来惠州市第一人民医院。
7月21日凌晨1：30左右，小凯在急诊室有微弱心跳，无自主呼吸。“我一直求医生救救我的儿子，医生说通过按压、电击、打强心针，用时80分钟才有微弱心路”。
7月21日凌晨5：30，医院宣告小凯抢救无效死亡。
小凯死亡前5日
7月17日小凯入营。卢教官称，当晚11时，小凯反映头痛，恶心、呕吐，学校安排人员带他到三新社区卫生服务站就诊，疑是中暑并做了对症治疗。
7月18日小凯的邻班同学说，他吃不下东西，在宿舍休息。卢教官说，随后几天，小凯的情况都不怎么样。不吃，也不参加训练，他以为小凯在故意耍赖。
7月19日学校安排小凯到惠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看病。小凯尿不出来，喝了水也尿不出来，学校安排小凯在宿舍休息。
7月20日16：00左右邻班同学说，小凯穿内裤从宿舍出来并摔倒，“发生了大小便失禁”。教官以为他仍在耍泼。学员将他扶起，送到了发泄室，目的是让他舒缓情绪。
7月20日23：30小凯从下铺摔到了地上。卢教官说，把他扶上床后，刚开始鼾声很大，后来发现呼吸异常。学校将小凯送往了医院急救。
7月21日凌晨1：30左右小凯在急诊室有微弱心跳，无自主呼吸。
7月21日凌晨5：30医院宣告小凯抢救无效死亡。
同学 教官透露
同学
进校第二天就发现他不舒服吃不下东西，以为“玩绝食”
据小凯的邻班同学小鑫介绍，7月17日，小凯初到学校时，还很开心。第二天，就发现他不舒服，之后两三天吃不下东西，还以为他玩“绝食”，教官让他在宿舍休息。7月20日下午4时左右，大家在外面搞活动，小凯穿内裤从宿舍出来并摔倒，“他又慢慢站了起来，当时还发生了大小便失禁”。随后，在教官指示下，他们几个学员把他抬到了发泄室，用温水给他擦了身体。晚上，又把他抬回了宿舍，给他喂了点食物。他还到小凯宿舍看了下，后面的事就不清楚了。
教官
进校当晚反映头痛、恶心、呕吐，以为是中暑
卢教官介绍，他和小凯关系甚好。小凯是个糖尿病患者，入营时虽然没有外在异常表现，但其血糖已经不稳，靠打胰岛素控制，每天早晚都要测血糖。他每天都通过微信和小凯的母亲保持沟通联系。
小凯入营当天下午还参加了训练，跑了几圈就不想跑了。考虑到他的特殊情况，他就让小凯休息。17日晚11时，小凯反映头痛，恶心、呕吐，学校安排人员带他到三新社区卫生服务站就诊，疑是中暑了并做了对症治疗。
随后几天，小凯的情况都不怎么样。不吃，也不参加训练，他还以为小凯在故意耍赖。7月19日，学校安排他到惠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看病，小凯尿不出来，喝了水也尿不出来，他就安排小凯在宿舍休息。
7月20日下午，他们在外面搞活动，小凯穿底裤从宿舍走了出来。由于学员中有女生，看着不雅观，他就让小凯回宿舍。大约过了1分钟，小凯又出来了并摔倒在了地上。他们就把他扶起，送到了发泄室，目的是让他舒缓情绪。当时，发现其大小便失禁了，还以为他仍在耍泼。听说，此前他在家也出现过这种情况，是故意和家长闹情绪，就没有在意。而是让几个学员，帮助他用温水擦了身子。
没曾想，当晚将他抬回宿舍休息，小凯从下铺摔到了地上。卢教官说，把他扶上床后，刚开始鼾声很大，后来发现呼吸异常。他立即通过对讲机和学校领导联系，将小凯送往了医院急救。
7月19日，曾陪同小凯到惠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就医的教官介绍，就医过程，他一直在和小凯的母亲沟通交流，包括检查项目、进展情况，小凯喝了很多水都没尿等。当时，小凯不想检查；他母亲还说，一定要检查尿液。
说法
A 亲属质疑：学校送诊不及时，延误治疗时机
据小凯的母亲曾女士介绍，2016年8月，小凯诊断为2型糖尿病。不仅小凯是糖尿病，她本人还有小凯的外公外婆也都有糖尿病，但现在都活得好好的。
她认为导致小凯死亡的原因，是启德学校送诊不及时，延误了治疗时机，小凯是被学校活活拖死的。她查看视频监控看到，7月20日下午，小凯在宿舍门口晕倒时有可能是求救；大小便失禁如此严重的情况下，学校还把他抬进了发泄室。
此外，《中山大学法医鉴定中心司法鉴定意见书》显示：小凯身体有20多处伤痕，虽然视频显示没有打人，但学校应该给她一个合理解释。
B 启德学校：已尽力救治并配合了警方调查
启德学校校长薛维亚介绍，小凯并非第一次来启德接受矫正，去年他就曾来本校矫正过5个月。这次是事隔半年后，家长主动将其送过来的。该校从未有过殴打学员的情况，如果殴打过小凯，他回家半年早告诉了父母，也不可能再次来参加夏令营。
小凯是个患有糖尿病的学员，家长应比学校更了解孩子的病情。在孩子出现恶心、呕吐等症状之初，学校已经送孩子到医疗机构就诊，并且一直和家长保持沟通和交流，在救治小凯过程中，校方已经尽力。事发后，学校积极配合警方调查，从未掩盖任何真相和事实。
校方认为，小凯身上的伤痕，可能跟小凯摔倒、从床上滚落及摔倒后多名教职员工、学员上前帮扶，对其四肢有拉抬等行为引起。校方咨询糖尿病专业医生了解到，对于糖尿病患者，微循环障碍、血小板数降低会导致身体部分位置出现淤青样斑块，这是糖尿病发病时的常见症状，尤其是糖尿病并发肾功能衰竭导致全身水肿的情况下，稍有外力碰撞或拉拽就会导致皮下出血。
C 专家观点：病变之初，送糖尿病专科就诊或能活命
惠州市中心人民医院内分泌科主任、主治医师李枢认为，本案是个典型的糖尿病患者治疗不及时导致死亡的案例。糖尿病发病机制复杂，如果治疗不及时或是治疗中断，极可能引发糖尿病的急性并发症，死亡率较高。在胰岛素没有用于治疗之前，糖尿病患者的平均寿命只有4.5年。
对于糖尿病患者而言，医生的治疗重要，但自身的管理、家庭的重视和支持更加重要。有的1型糖尿病患者，可能因为一天、两天，甚至一次、两次没有注射胰岛素就出现酮症酸中毒，患者出现昏迷甚至危及生命。
糖尿病患者治疗，应在医生的管理帮助下进行。哪怕仅仅是减肥都应该在糖尿病专家、营养专家的指导下进行，这样才尽可能避免意外风险发生。
小凯被送到启德学校当晚就出现了恶心、呕吐等症状，这可能是病情加重的表现。不明原因的恶心、呕吐，都要注意糖尿病酮症酸中毒的可能，验血验尿必不可少，这时如送到三级甲等医院的糖尿病专科进行检查，必要时住院治疗，病情可能会逆转。如果当初检查及时、治疗及时、治疗方案得当，小凯或许有救治的希望。
李枢主张专业病到专业科室治疗。像小凯这样的糖尿病病情，到诊所或到普通医院的急诊科就诊，都可能错失最好的治疗时机。小凯从生病到不治，历时多日，病情逐渐加重，与基础疾病治疗不及时有很大关系。
至于小凯身体上出现的淤斑问题，李枢认为，从医学角度讲，任何人临终前循环血液系统发生障碍、脏器功能衰竭，在身体被轻微碰触的情况下，都可能会出现，尤其是多年糖尿病的患者更为明显。
官方通报
13岁少年夏令营猝死，未被殴打
11月14日凌晨，惠州市惠城区委宣传部官方微博发布了该事件的案情通报。据介绍，近日部分媒体报道了一名13岁男孩在惠州市参加“问题少年辅导机构”夏令营后死亡，引起关注。经第三方机构鉴定，黄某(即小凯，汕头人)因糖尿病二期继发性酸中毒死亡，惠城区警方调查显示，其在校期间无被殴打等情况发生。
据警方调查，黄某于2017年8月-2018年1月在惠州市惠城区启德青少年行为辅导中心进行过行为辅导。由于黄某患有糖尿病，入营期间，每天都需要去教官宿舍测血糖，并自行服药和注射胰岛素。
2018年7月17日，黄某再次参加启德青少年行为辅导中心夏令营，其间曾多次发生呕吐现象，经校方两次送医检查，未发现其他异常。今年7月20日晚，黄某出现脸色苍白，呼吸困难等症状，后被校方送往惠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次日凌晨5时30分，医院经抢救无效宣布黄某临床死亡。其家属于次日上午报案。
接案后，惠城区警方组成联合调查小组进行全方位调查。警方通过调取多个视频监控，全面调查走访老师、教官、同学、医生等数十人，未发现黄某在校四天内有被殴打等情况发生。
事发后，死者亲属指定中山大学法医鉴定中心为小凯做了医学司法鉴定。结果显示：在患有2型糖尿病的基础上，符合因继发性酸中毒及高钾血症致心源性猝死，其中损伤起次要作用。
经查，惠州市惠城区启德青少年行为辅导中心于2010年9月13日注册。目前，该事件仍在进一步调查处理中。
采写/摄影：南都记者 郭秋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