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金的岁月(第四章):菜农四季日常,摘瓜点毛豆打场剁杂菜割芦蕨

如金的岁月(第四章):菜农四季日常,摘瓜点毛豆打场剁杂菜割芦蕨

首页休闲益智口袋菜农更新时间:2024-10-05

第四章 希 望 的 田 野

八零年前后,城周边的村民开始种菜,菜农所在村组统称为“八家大队”。乡民放下镰刀来禾棍,拿起锄头扁担。种稻双抢若是“攻坚战”,攻完坚,秋后到春天还有个农闲期。种菜就是“持久战”,夜以继日,春夏秋冬,常年没有闲日。

大人们一早起床,先奔自家地里忙活一阵,等吃过早饭,听到“当当当当”的出工钟声敲响,便扛起锄头挑着粪桶,陆陆续续从家里出来,聚集在门楼边队部门口。男人的活重一些,挑水挑粪翻地运输等,女人拔草松土择菜洗菜……

春节过后,就要着手育苗。育苗的第一步是整苗床。先把选中的地翻开,把土块磕碎,再用耙细细地匀一遍,挑出石块坷垃;第二步给苗床施些薄肥,最后把种子均匀地撒在上面,有的还要在种子上覆些薄土;第三步是田间管理。周边要开沟排水,春寒料峭,苗床要覆上地膜,长竹片两头削尖(长度由苗床的宽度来定),两端插进地头,在苗床上架一道道拱,让膜与秧有个空间。晚上要盖得严严实实,就像捂被子,白天太阳出来了,要掀开膜透透气。两头掀开角,通通风就好,到傍晚又要覆上。初春晚上气温低,小心冻苗。如此早上揭晚上盖,一次疏忽就可能前功尽弃。等苗长出来了,就全揭开,让绵绵的春雨滋润着它们。

一畦田育一种苗,自己种有多,就拿到市场上去卖,苗论棵卖。初春,黄瓜、丝瓜、苦瓜、冬瓜、辣椒、茄子、豆角、番茄等都耍育苗。先出的菜必先育,庄户人心里要有点谱,人人有本庄稼经。原来种稻单纯多了,“懵懵懂懂,清明下种”,种菜菜品多,老祖宗可没有口诀,精明能*人就是权威。我的父亲就是。不够精明也没关系,只要看到有人在做准备,自己就别懒,到时错过的不是一棵苗,可能是一季的收成。庄户人牛一样在这些地头转,凡是这个季节该种下的,应有尽有。苗抽出三两对叶子,就等于告诉庄户人,它们要“搬家”了。

男人们侍候苗,女人们就侍候地。经了一个冬天,地里硬梆梆的,女人们天天锄头不离手。岭背、上白泥塘、下白泥塘、港里、寄行里、桐树下、枣树下、亭子下……地一块块刨开,手都刨出茧子了。哪块地种什么菜也有讲究,男人一般早有规划,规划方针有多种:头年种了啥,下年可能换种,就好像西红柿辣椒,年年种易烧苗,产量不高,就要轮种;喜肥怕水的选地势高,阳光好的;需肥多,要土粒细,就选家周边的吧。

门前的土壤精细些,不板结,适合种韭菜。韭菜不用育苗,只要弄些老蔸来,一个蔸分开栽成几棵,以后就年年有菜了。要想韭菜长得好,割了以后施肥很重要。先用镰刀把蔸边的土微微扒松,再给它施肥。每家都在厨房不远处有灰坑,家里扫地的灰、烧柴火的草木灰、烧的炭渣……全集在这里。这些有机肥肥沃,颗粒细腻又透气,最适合给韭菜养蔸了。割一次施肥一把,下茬韭菜更大更白胖,拿到市场上去卖,不光销得快,价钱也更高。庄户人图的不就是收益么。春节前后能够上市的,只有韭菜了。城里人的菜篮子空空的,庄户人的口袋也是空空的,正好割点韭菜彼此成全。

韭菜是庄户人的“坐地菜”,家家种很大的一块地,七八垄也是有的,不用花太多的心思,一年四季都有收益。春韭几乎不用拣,左手一把抓住韭蔸,右手抓住镰刀,齐土割断,把韭在镰刀背上磕两下,磕掉点土粒就可。码到大菜篮里,割满了一担,挑到池塘里洗干净,工作算完事;夏韭一般不割,有韭菜花可以掐,弯着腰一垄一垄地掐完也挺累人的,但价钱还可观;秋韭会割,择枯萎的叶子是个费时的事。女人们把韭菜割回来。阴天就在池塘附近找个空地放下来,晴天多在树荫或者屋侧背阳的地方,大家坐在矮凳上,嘴里叽叽喳喳地说些闲话,手里不停地忙着。经过了一个夏天,韭菜根部干叶子很多,要一手手地把那些枯叶拔下来,最后再去洗;冬韭也会割,尤其过年前后,韭菜能卖个好价钱,但这季的韭菜最难择。降了霜,叶子受了冻,大多干枯萎黄,新长的韭茎短短的,藏在枯叶里,所以要用心。冬韭的茎白白胖胖,是很好吃的。过年吃多了荤腥油腻,这碗菜最受欢迎,多贵也有人买,多累也愿意择。

“上白泥塘”“下白泥塘”的地,听名字就知道,是板结不透水的白泥地,好像种瓜果多,土壤稍好点就种西红柿茄子辣椒。庄户人肯定不懂土壤PH值酸碱度,但我清晰记得那些地种了什么菜,勤劳聪明的父辈们靠的是实践经验。栽这些菜,地还是一垄垄,翻地可以偷点“懒”。只要根据苗间距,刨两三巴掌大的地方则可。比如西瓜南瓜,把蔸附近刨松就可,肥水施在蔸下,苗需要的空间大,一块地里栽下几蔸,日后就是一片碧绿的瓜地。南瓜更好养。每年母亲会在房前屋后,刨出一块块磨盘大的地,把土堆起来更像个磨盘,在“磨盘”中心先施点底肥,栽下苗后浇“落蔸水”,再砍树杈一插,南瓜苗就肆意地长着,坐等摘南瓜了。

南瓜成熟前,南瓜花南瓜嫩芽都可以做菜。撕掉外皮,切碎加点青椒丁,甜津津的特别可口,是餐桌上的小众美食。到季节了,菜场上有卖。我家并不常吃,也许母亲觉得这个不够正式的菜,丢菜农丢女人的脸。只是苗长得太过密实了,需要间疏,掐了些嫩芽,才有上桌的可能,前提还得我们把外皮撕了,母亲才会迁就。

南瓜收获的季节,圆圆扁扁的南瓜,小的如汤钵,大的如磨盘,再大的如锅盖。一个个摘回家,堆在柴房或厨房地上,堆成小山。从上市开始吃到第二年开春。我家南瓜很少拿到市场上去卖,生产队似乎也种得少,倒是冬瓜一棚棚的。南瓜是我家的“坐家菜”,同是“坐家菜”的还有蕻菜杂菜,自家都不够吃,不可能拿到市场去卖。

厨房碗柜下有一个个倒水坛子,那是杂菜坛。每年秋天,母亲带领我们把老了的蕻菜一担担割回家,剪掉枯败的枝叶,到池塘里洗净,再摊到房侧的水泥地上晒到半干。收回之后,大家又忙开来。几张春凳一拼,上面放个擦洗干净的大簸盘,一个女人一块菜板一把刀,各霸一方,“咚咚咚咚”地剁开了。剁得细细的,全部剁好之后,母亲抱出倒水坛,把剁好的菜一把把塞进去,塞得满满的紧紧的,上面再塞一把干净的稻秆,舀点水倒在水盘里,再把坛子倒扣在水盘里。直到全部的干菜装好倒扣好,过些时日,杂菜制成,一切万事大吉。

月余后就可以开坛,抓个三五把就有一碗。抓出的杂菜,闻着就香,下锅也不用洗。先炒香辣椒面,或是青椒丁也可以,需选老一些有点辣味的青椒才够劲,再下杂菜,翻炒几下,加点老抽生抽,香香辣辣,红里透着黑,黑里泛着绿的炒杂菜,即餐馆里的“家常下饭菜”,我家餐桌上的“坐家菜”。

有了这些“坐地菜”“坐家菜”,农家的饭桌上永远是不荒的。到端午前后,第一茬时鲜菜正赶上了节点。庄户人赶紧到菜地里转一圈,也许只有二三十个茄子,数斤辣椒,十数斤南京豆,一篮子黄瓜,再割些韭菜,挑成一担到市场叫卖。新茬的菜产出还是不多,毕竟种出来了,后面的日子里只会越长越多,沉甸甸的让你摘不赢,挑不动。庄户人的脸上洋溢着笑意,新的一年算是真正开称了。因为新出的菜稀罕,端午去城里舅舅家时,一定会摘各色菜装满一篮子,比包子之类的年节物更受舅家的欢迎。

阳春三月,有一个重要的经济作物要下地了,它就是马铃薯。马铃薯不要育秧。头年会留些个头大的储在地窖里,到时节了,取出来放在温暖的地方,有个三五天,一个个芽点冒出来了。母亲告诉我说:发芽的土豆是不能吃的,有毒,误吃了会恶心腹痛。母亲坐在屋后的坪里,土豆摆在一边,另一边一个空筐和小篮子,眼前摆了一土箕从柴灶里铲的草木灰。母亲说:草木灰可以给土豆增肥,也可以给切口*菌防腐。母亲坐在小竹椅上,左手拿土豆,右手执镰刀,把有芽点土豆块切下来,掉到手下的草木灰里,让它们在里面打个滚,没有芽点的扔到小篮子里,母亲说这些还可以吃,滚了灰的土豆块捡进筐里,放在湿润的地方,静候几日,让芽点长壮些,就可以挑到地里去种。

土豆产量高,田间管理很简单,也没什么虫害,好吃经饱又能长时间保存,城市人比较喜欢,它是个很重要的经济作物。上市时节担挑是平常的,板车拖,甚至拖拉机运都是有的。要想产量高,选地很重要,它喜欢松软肥沃的土壤。春节前后稍闲的日子,家人们会把灰坑里的灰一担担挑到地里去,例如岭背、桐树下、港里……那些地原本就是沙土地,一块地倒个三两担,翻地的时候,要深翻,把家肥扒拉到土里去。栽的时候,左手拿短锄,一锄拉开一个口子,右手执土豆块,把沾灰的面放在刨开的坑里,要芽点朝上,手一松土退了回去,微微盖住芽块就可以了,栽土豆要注意苗距。到六七月,庄户人把苗一拔,朝外圈一锄下去一拉,一窝土豆就冒出来了,个个圆滚滚胖乎乎的。

六月骄阳似火,对菜农而言这是个创收的重要时期。辣辣已经长满一树树;茄子挂在苗上,一探手就六七个;西红柿像个红灯笼,个大汁浓;土豆一窝就几斤……更别说大冬瓜,白白胖胖,须得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割;还别说香瓜、梨瓜、甜瓜,摘到手里都有一股清香味;就那西瓜而言,庄户人摘瓜之前,先用手左拍拍右听听,挑中了摘下再拍开,先吃它个汁液四溅……种菜人忘记了曾经的苦和累,再苦的日子,都能嚼出甜滋味。

暑假到了,我们挎个篮子,帮着去摘辣椒、西红柿、瓜果、韭菜花……,孩子去劳动不带什么任务,干多干少大人不会责骂。有一个活——掐凉薯芯,看似轻松,实际很苦。凉薯是本地一种特有的作物,胖胖扁扁的,饭钵大小,外有白皮,剥开表皮露出白色的肉。咬一口甜津津,水分很足,口感似梨。六七月正是它生长的旺季。为减少消耗,就要把它的斜芯掐掉,茎分泌的汁有很强的腐蚀性,皮肤碰到凉薯枝叶会痒。吃过早饭,我戴上草帽,穿着长袖长裤来到田里。苗已上茬,长势很盛,高过我的肩头。才八点来钟,没有一丝风,地里暑气蒸腾,像个蒸笼。一般用剪子剪,我嫌麻烦,裸手掐斜芯。掐一会之后,掐芯的拇指和食指的指尖就光溜溜的,好似薄了几层皮。一垄地掐下来,两指尖会蚀出血口子,又痒又痛。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村子里成年男丁全部出动,开手扶拖拉机,拉着板车,清早出发,到大山里去割芦蕨,到天黑才回。一捆捆芦蕨堆在车里,被码得实实的,车上就像座小山。秋天到了,大蒜要下地。庄户人把一颗颗蒜种放进土槽里,盖上土,浇过肥水,再用芦蕨盖上,冬天近一半的指望就靠它了。把地里的红薯挖回家,放进后山的地窖里;把犄角旮旯里的洋姜挖出来,洗净晒干腌进倒水坛子里;把抽了苔的芥菜砍回家,洗净晾干后剁得碎碎的,撒到晒垫上,晒干以后香香的,它是本土美食——腌菜肉的灵魂。

秋天,另一种重要的经济作物——毛豆也要上市了。我看毛豆都一个样,听母亲叨叨“田塍豆”“四月豆”“五月豆”,感觉没有不同。毛豆也不挑土壤,不用田间管理,几乎不用施肥,甚至地都不用翻。毛豆种子下地最简单,叫作“点毛豆”。我和桂弟会做父母的帮手,大人执锄在前,一锄开一个坑,我们端一碗毛豆种子在后,撮几粒往坑里一丢,顺脚把土扒拢就可以了。早的六七月,大概是稻田田垄上的“田塍豆”吧,菜农种的应该是另外的品种,上市晚些。九或十月,男人把它们一担担扯回家,苗杆堆得像小山一样。大人小孩坐在豆杆堆间,把毛豆一把把扯下,我们的手已扯得酸酸的,杆堆还那高,老屋坪前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贪玩的心蠢蠢欲动,也只得按捺住,偷奸耍滑会招骂的。

把地里最后一批毛豆拔回家,男人要选出毛豆种子。把那些长得壮实饱满的豆株挑出来,捋掉叶子,磕尽泥土,放到晒谷坪去晒。等豆荚晒干后,用专用农具将豆子从豆荚中分离出来,就叫打场,专用农具叫梿枷。梿枷由手杆、敲杆、轴三部分构成。手杆约两米,敲杆长约六七十公分,都是粗细适中的杂木,敲杆四四方方,有点像惊堂木,只是长一些。两个杆子的一头钻了眼,光滑的木轴装进杆眼里,将二者连接起来。打场的人,只要甩动枷把子,敲杆就会旋转,拍打在豆荚上,让它爆裂。打场一般在中午,豆荚晒得最燥,轻轻一击,黄豆便滚了出来。父亲母亲戴着草帽,各站一边,熟练地甩动梿枷,敲杆晃着圈圈,落在干豆杆上,只听到“咚咚”作响,节奏匀称又明快。全场打完之后,清出豆秆,归拢豆子,用筛子过滤灰屑,把豆装进箩里。女人们在雨雪天的火炉边,用撮箕盛着,将残的瘪的或子粒小的挑出来,剩下的就是种子了。

初冬时节,大蒜要上市了。兵哥扛着锄头到地头,将蒜苗挖起。莲姐挑着大菜篮,将蒜苗抖净土,装进篮里,满满一担,浸到池塘里。池塘里的水冰冷刺骨,不多一会儿,手掌冻得红通通的,指尖都要失去知觉了。莲姐把手晃干水,拢在嘴下,呵着热气。手稍稍暖和了,接着洗。冻得久了,手指皮肤开裂长冻疮,等暖和了又奇痒。晚上用热辣椒水烫,用煨熟的白萝卜捂,冻疮似乎有记忆,来年到时候了,照生不误。冷水还得下着,菜还得洗着。洗净再挑回家,还要绑成一把把。在厨房侧边的空地上,莲姐坐在小矮凳上,手里抓起几根稻秆,双手将秆扭几扭,然后双脚踩住秆的两端,把蒜码齐,放在稻秆上。菜的卖相很重要,莲姐必挑粗细适中,叶片青翠,尤其蒜茎有红皮的,整整齐齐地码在外圈,然后将稻秆两端交缠扭紧,再压进秆下。漂亮的蒜苗装进了菜篮里,工厂食堂、饮食店的采购人一买很多把,莲姐半上午就能回家。挖到最后,留下一两垄地,供应年前市场,或到第二年春天抽蒜苔。初夏时节小满以后,把蒜子从地里挖起来,绑成一把把,晾挂在阴凉的地方。端午时候,蒜子皮蛋炒苋菜,是应景的节日菜。

冬天大雪纷飞,庄稼地里的菜还有。庄户人从雪里挖出大蒜,割回包菜黄牙白。到腊月,菜渐卖渐少,地里剩了点自吃的,卖菜间隔越来越久。新年将近,父亲从地窖里起出一箩箩红薯,用板车拖到箭道市场出售。在采茶剧院高台阶下,父亲停好板车,搬几箩放在地上,摆好称等生意上门。城里人农村人一袋袋买,煎丸子、晒红薯片、刨红薯丝……要过年啦,它的用途大着呢。

庄户人围着炉火,拣着冬韭;围着炉火,剥着大白菜;围着炉火,刨着红薯丝;围着炉火,团着红薯丸子;围着炉火,做着过年的各种待客美食……柴火“劈哩啪拉”地爆响,火光照亮了暗黑的屋子,照亮了孩子们吃着烤糍粑时的笑脸,映红了庄户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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