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名牌大学生的乡村教育实验:从农村到城市有多远?

一群名牌大学生的乡村教育实验:从农村到城市有多远?

首页休闲益智米加小镇生活官方版更新时间:2024-04-29

△2018年夏天,美丽小学的老师们庆祝美小成立两周年

一群毕业于中国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去往边境省份云南,承办一所公立乡村小学,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

我在这个春天去往楚雄,观摩这样一所实验中的学校:楚雄市东瓜镇兴隆村分众美丽小学。

一切不妨从一堂性别平等课说起。

妇女节这天,陆翼决定在三年级的性别平等课上主动摘下帽子,让学生们看看,“男生也有留长发的”。此前不管走到哪里,陆翼都带着帽子。无论学生们怎么起哄、撒娇,他只是微笑地看着他们,不摘。

陆翼毕业于中山大学,一毕业就参加了美丽中国的支教项目,在云南临沧支教两年。此后他在2016年加入美丽小学,如今担任生活课和英语课老师。

这天下午,他把帽子摘下来的瞬间,教室里陷入了大海风平浪静时的沉默,但两秒钟后便爆发出哄堂大笑,尖叫声此起彼伏。孩子们就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听到了一个大笑话,在教室里笑得前仰后俯,你抱着我我抱着你,共同分享一个新鲜的快乐。

陆翼让大家安静下来,举手发言:“你为什么觉得好笑?”几乎所有学生都举起了手,迫不及待地想要说出自己的想法。

“好像变成了女人。”

“陆老师头上还带着发卡,样子好搞笑。”

“这样早上就不会冷啦!”

“我觉得……像变态!哈哈哈哈。”

孩子们没有胆怯,害羞,不担心说出任何话会让老师不开心,招来打骂。他们只是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想法,释放着快乐、好奇和不解。陆翼没有给出答案,只是提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让孩子们自己去解答。

课堂的最后,男生女生“掐”了起来。所有关于男生“房间乱、爱打架、令人操心”,女生“干净、体贴、爱花钱”的标签,都在一个个例证中打上了问号,偏见与标签被学生们自己撕下。

△性别平等课上,男生的长发引起激烈讨论

在一旁听课的我也被逗乐得不行。你无法想像,这是云南一所乡村小学的课堂,这些孩子都是农村里的小孩,家离学校最远的要走两个小时。而学校里几乎所有的老师,都是来自南京大学、中山大学、复旦大学等重点大学的毕业生,扎根乡村,办这所学校已有两年半时间。

你又完全可以想像,在过去两年多时间里,正是他们用行动给了这些孩子以尊重和宽容,才让学生们保持着这份童真和活泼,敢于说出任何自己的真实想法。孩子们身上,没有任何乡村小学、甚至是一些城市学校里的学生那种拘谨、胆小,他们对这个世界感到坦然而安全。

这所学校的存在,就像一个奇迹,让人看到乡村教育、公立教育的另一种可能。它是国内第一所由公益组织承办的公立乡村小学,除了两位本地老师外,其余14位老师都来自公益项目美丽中国。

在乡村与城市的鸿沟越来越明显、乡村教育愈发凋零的当下,美丽小学这群理想主义者的探索,能否给这个国家带来新的启示?

△被农田和树林包围的美丽小学

乡村是宁静的,初春的早上常常起雾,白色的雾带在山间飘摇,如梦似幻。美丽小学,便位于这片宁静的原野。

它立于一个小山头之上,被农田和树林包围。三月,正是油菜花盛开的时候,校外就是一片金黄色的田野。高大的松柏掩映着学校,不远处的山上也是一片绿意。学校的老师们住在5公里外的东瓜镇上,多数老师每天都骑着电动摩托车在乡间小路上往返,生活有种寄居乡间的平和安宁。

校长王珂,2010年毕业于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随即加入了美丽中国,成为云南临沧一所初中的支教老师,为期两年。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只是因为对其它的选择(考研、出国、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都提不起兴趣,却在看到美丽中国招募时“一见钟情”,觉得有意思。

但,这个与绝大多数同龄人不一样、与潮流不一致的决定,必然招来父母的反对。正如美丽中国自2008年成立至今招募的近2000名支教老师,有一半都面临着家人的反对。

考上了名牌大学,为什么不留在城市,找一份很好的工作,买房买车结婚生子,打拼一份可能大展鸿图的事业,却要逆势而行,去做一名乡村老师?

王珂直到支教结束后两年,留在美丽中国负责云南地区的支教老师管理和培训之后,都还面临着父亲的担忧和质疑。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份工作?”2014年的春节,父亲在看似不经意的瞬间问了王珂这样的问题。王珂一愣,“我现在不是有工作吗?”但直到那时,父亲都不认为王珂做的工作是“工作”,“在他们眼里,像我的中学同学在北京的工商银行上班,那才叫工作。”王珂说。

△校长王珂和美小的孩子在一起

面对来自家人的不解和与社会主流背道而驰的压力,你只有足够的坚定、对这份工作足够喜爱,才可能一直走下去。

美丽小学的14位外地老师,全部都有过美丽中国支教的经历。在支教结束后,他们有的曾去往城市另找工作,也有的留在美丽中国担任其它职务,还有的是刚刚结束支教。但得知美丽中国要承办美小时,从全国各地赶了过来。

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实践理想中的教育,带给农村孩子以更多可能,这就像一个金光闪闪的梦,吸引着这些年轻人。

所有人都能想像,要在公立教育体制内打开一道口子、进行创新实验,有多么不容易。但所有人也都没想到,美丽小学的创办竟然如此顺利。

李国飞是美丽中国驻楚雄的项目总监。2014年,他从临沧调到楚雄,开始了美丽中国在楚雄的支教项目。那一年开始,楚雄的许多乡镇学校有了来自名牌大学的支教老师。

一年的合作下来,楚雄教育系统的官员们对美丽中国评价甚高,时任州教育局局长的李能,在和老师们吃饭时说:“你们看,美丽中国的这些老师,和我们本地老师很不一样。”言下之意是,支教老师们的气质、层次很好。

所以一年后,当李国飞和楚雄州教育局商谈说,想在楚雄承办一所乡村小学,由美丽中国出师资,第三方出资金、同时楚雄州也分担一部分经费时,李能的下意识反应是:“这是个好事儿啊,下午就去选学校。”

此后,整个楚雄州教育系统对这个从未有过的新鲜事物,表现出了极大的开放与支持。即便中途遇到波折,也有各层级的官员干部出面化解。

有时候,体制会表现出令人吃惊的柔韧性,表现出对体制外正向力量的承认与接纳。在李国飞看来,本地官员们能看到这件事的好处,与整个教育系统的利益一致,那为什么不呢?

而在另一边,办学所需要的资金募集也极其顺利,得到了来自分众传媒的资金支持。短短半年时间内,政策和资金支持都到位了,学校的选址也很快定了下来,不是极为偏远的乡村,而是离楚雄市只有7公里的兴隆村。

“办这所学校的首要目的不是扶贫,而是创新,需要很多和外界的交流、探索,所以一定要选在离市区近、交通便利的地方。”时任美丽中国顾问委员、原北大附中校长、北京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康健的意见,成为学校选址的关键因素。

康健,曾任北大附中校长、北大教育学院教授,参与了美小的创建

即便拥有如此得天独厚的外部环境和支持,对这群年轻老师们来说,办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尽管他们都有过在边远地区支教的经历,但撑起一所学校,与单纯当老师,相距甚远。

电影《驴得水》便讲述了民国时期一个理想幻灭的故事。一群城市来的知识分子,去到边远贫困地区进行一场农村教育实验,想要“改变中国农民的贪愚弱私”,最后却毁灭于彼时整个体制的溃败和人性黑暗一面。

70多年以后,时代与社会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技术的进步,经济的发展,已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中国乡村社会的面貌。但社会学家费孝通笔下的乡土中国传统仍在延续,譬如,私人关系在乡间社会拥有极大影响。

2016年夏天,美丽小学正式开学前,李国飞和王珂带着老师们前往拜访兴隆村支部*。本想就像城市里的事务拜访一样,去办公室聊聊天,交流彼此的信息和想法,没想到收到*的指令:中午12点,过来一起吃饭。

饭席间,*和一群正好在村里承包工程的项目组坐一桌,谈笑风生,觥筹交错,美丽小学的老师们坐另一桌,安静沉默,不知所措。*吃完后,起身打个招呼便走了,留下一群文质彬彬的老师一脸茫然。

直到一段时间以后,*看着这群老师在暑期里建设学校,搬桌子、粉刷墙壁、修浴室、改造厕所,还得抽空备课,知道这群年轻人是在认真做事,便又邀请老师们一起吃饭,席间相谈甚欢。

开学后的家长会上,在村子里当了很多年*、就像大家长一样的他,告诉所有学生家长:要听这些老师的话。

至此,美丽小学得到了最基层、却至关重要的力量支持。

但这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

程哲在2016年美小创校时,便离开了浙江的创业项目,回云南来参与美小的建设。此前,他也曾在临沧一所初中支教两年。

“我是从农村出来的,是我们家第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的学生。我已经走过弯路了,不想让更多农村小孩走弯路,承受很多痛苦。”毕业于中山大学气象学的他,在大学选专业时经历过茫然无知,大学期间和找工作时都承受过无知带来的痛苦。

毕业后,尽管得到了与专业对口的工作机会,他却选择放弃,转而参与美丽中国的支教项目。从支教至今,他的农村教育生涯已有五年。

“来办这所学校,我的底线就是要给孩子们一个快乐的童年,让他们有更多的安全感。”他说。

△程哲想给孩子们带来快乐和安全感

那时,我刚刚目睹了他和学生们进行的一场暮省谈话。“暮省”,是美丽小学每天的一个固定课程,定在一天中的傍晚时分、最后一堂课,由老师和学生一起探讨一天的得失与反省。

这天的暮省课上,程哲带领的一群男孩子极为活跃。这些最大也不过13岁的男孩子们,时常说出让大人都大吃一惊的话来。

“我觉得,我们每天都需要看自己是否进步,不能原地踏步。因为当你停在原地的时候,别人可能都在往前走,活着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五年级学生小闫在暮省时说。

他曾是一个能量十足的调皮男生,上学期刚刚成为男生宿舍长,在担任领导者后开始表现出责任与担当。这天的暮省,他会维持规则与秩序,也会在看到别的男生表现不好时说出这番自己的思考。

“有些调皮的男生,他能量很足,你就给他一个空间去释放、去表现,就像小闫,你让他担任职务,他就会给你吃惊的反馈。”程哲说。最初,这个男孩子的不安全感、对关注与爱的占有欲,曾让他感到不安。

而在老师们对学生家庭的调查了解之后,意识到在每一个调皮多动的学生背后,都有来自家庭的忽视、争吵、残缺,他们常常表现出不自知的躁动,以此去获得他人的关注,背后却是对爱与温暖的渴求。

老师们花了很多时间,才让这些学生有了安全感,敢于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

程哲记得,他刚开始在美小上课时,学生们和其他农村小学的孩子一样,拘谨、胆小,上课不敢举手发言,教室里常常是死寂的沉默,他花了一年时间才让他们放开。

“你不断通过言论和行动向他们表示,你们可以自由发挥,说错了也没有关系。要多给他们肯定,先鼓励他有这个想法,至于说得有没有道理呢,大家都可以想想。下课也和他们多玩一玩,让他们知道老师也是平凡的,不会把你们怎么样。关系融洽以后,他们会觉得更安全,言行上才会放得更开。”

2019年春天的开学营上,程哲带着一群男孩子在做暮省,总结一天的得失

我在三年级语文课上也看到:这群从一年级开始便由美小老师们培养的学生,如何从初入学校大门便习得了安全感与坦然。

“所以,鼹鼠米加在烦恼什么?”在阅读课上,语文老师王海月带着学生们一起读一本故事书《鼹鼠的月亮河》,它讲述了一个天赋异常、背离了鼹鼠挖地洞的本能,想要出去闯荡,为朋友发明洗衣机的鼹鼠米加的故事。

坐在第一排的小宇分享了她的观点:“因为别的鼹鼠都是灰色,米加却是黑色,别人都是白天劳动、晚上睡觉,米加却是白天睡觉、晚上起来活动,他为自己跟别人不一样而烦恼。”

“和别人不一样,会让你感到烦恼吗?”海月又问。

“不会。”很多同学说。“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就像有人皮肤白,有人皮肤黑。”小麦站起来说。

海月又提出新的问题:“你们觉得,米加是你身边的朋友,或者是你自己吗?”

小梅说:“我觉得米加不是我,因为他做事情很坚持,可我就很难坚持。”

小旭却说是:“米加会为了自己的朋友做出改变,我也有过这样的改变。以前我不喜欢妹妹,但现在我很喜欢妹妹。”

海月笑了。小旭以前要带妹妹不能出去玩,所以不喜欢妹妹。但自从有一天晚上他回去晚了,3岁的妹妹给他留了饭,他就开始喜欢妹妹了。

在那堂课上,几乎所有学生都跟随着老师的提问,给出自己千姿百态的解读。那些答案常常令人忍俊不禁,富有孩童的天真气息,又因其真实而让人感动赞叹。

“这些孩子很幸福,他们的老师非常温柔、耐心,鼓励他们表达,从来不乱发脾气。”当我在小宇家里和她的母亲聊天时,她发出这样的感叹,这也是我的感慨。

一切表达在这里都是被允许、被鼓励的,因此孩子们表现出来的创造力常常让人吃惊。就像9岁的小宇写的一首诗:《带我去远航》

“夜空中的星星飘飘荡荡

我与风的约定

在心里回响

他何时来寻我的方向

带我去远航

他是风儿我是蒲公英

风儿带着蒲公英去远航

去那古树下乘凉

和树叶看夕阳

去那天空和小鸟一起飞翔

带上行囊

夜空中的星光

带我去远航”

美小墙上挂着老师们拍的学生模仿秀照片

但,再美好的童话都有其残缺。这个世界的规律便是如此: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正如没有彻头彻尾的失望。

几乎所有老师都懂得,越是深入教育的腹地,对孩子们了解越多,越是会有一种深刻的感受:所有孩子的问题,背后都有家庭的阴影,人的命运常常在尚未成形的孩童时期便已初现端倪。

王海月对此感受很深,她常常苦恼的是,城市里的家长对于孩子和老师有很多关注和要求,有时甚至是过分关注,但在农村却常常是另一个极端:很多家长不关注孩子。

王海月毕业于湖南大学新闻系,曾在大理巍山支教两年,结束后便加入了美丽小学的创建。她从一年级开始带班,如今已带到三年级。在这三年里,她也有过绝望的时刻。

王海月在给孩子们上语文课。她曾迫于家庭原因离开,却因放不下孩子们而复返

在农村呆的时间越长,她愈加发现老师不仅要教孩子们学习,还要参与到他们的生活。美丽小学的办学理念“生活即学习,学习即生活”完全不是凭空而来,它具有十分切实的意义。

最初,没有人告诉农村的孩子们,衣着要整洁、干净,要经常洗澡,头发和指甲要勤剪,课桌要勤整理。家长们忽视放任,学生们也懵懂无知,后果便是孩子们常常一周不洗澡、不换衣服,教室、寝室里时常一股酸味儿。

不得已,女老师们自己动手给学生剪头发、剪指甲,学校强行要求住校生按班级轮流、每周洗两次澡,还买了洗衣机、烘干机,要求他们勤洗衣服。慢慢地,很多美小的学生们养成了更整洁的生活习惯,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坚持做到。

有时候,看着一些三年级学生凌乱的课桌、很差的习惯,因家庭影响而造成的糟糕心理和行为时,王海月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他们一年级的时候重新开始。甚至回到更早,幼儿园的时候。但,一切又真的能改变吗?“有时候就挺绝望的。”王海月说。

即便如此,她仍不曾放弃。她曾迫于家庭原因,和在美小认识的男友回到北方老家,想要组建家庭一起生活。离开的那个暑假,她去了山东的一所国际学校,却放不下带了两年的美小学生,便在开学一个月后又回来了。

但或许也可以像校长王珂一样,换一种乐观的眼光去看待。在云南呆了9年的王珂,曾总结办美小的一种意义:

“多年前曾有位支教老师站在教学楼上望着操场上奔跑的小鬼们,突然唏嘘:’再过二十年,他们就是这个村子的顶梁柱了。’这句话对我很有触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如果我们能帮助家长的平均水平提升到40分,那我们说不定也是在为村子的未来培养一批60分的家长。”

更让人不安的,或许是同一片蓝天下,城市孩子与农村孩子之间的距离,这是一种资源背景上的结构性差异,它并非一朝一夕一所学校所能改变。美小五年级班主任任盼,对此有着切身感受。

去年暑假,他帮朋友的忙,参与上海一所国际学校的游学营:带4个幼升小的孩子完成一趟华夏文明之旅,在夏商周等古代文化所在地旅行。

这趟旅行让任盼大为震动。那些六七岁孩子所表现出来的惊人能力,既让他为这些学生赞叹,却又想起了自己在美小的学生而有些难过。

“参观完楚国所在的小镇后,大家围在一起分享自己的体会收获,有的孩子全程用英语讲述,有的孩子讲了一个动人的故事……才六七岁的孩子啊。”

“所有孩子都懂得做计划,很有条理地列出自己想做的事情,一步步地怎么去做,头脑清晰得很。比如有一个孩子,出发前计划拍一部旅途美食微记录片,然后一路都在用手机拍照片和视频,旅行结束的时候就真的做了一部记录片出来,只有部分文字是他妈妈帮忙弄的。”任盼感叹道。

任盼也毕业于中山大学,身上自带和蔼可亲的教师气质,所以大四时有同学看到美丽中国的招募,便直接将传单带给他。

支教两年,他和几十个学生至今保持着联系,学生们有什么苦恼都会向他倾诉咨询。在美小,班上的学生叫他“老盼”,喜欢和他打闹。

△任盼在给学生们上课

投身农村教育,任盼最大的希望就是能为农村孩子找到一条出路。家庭和社会造成的差距已经存在了,那么学校和老师还能做点什么?

这大概是美丽小学、甚至整个美丽中国支教项目所想要找出的答案。

提出“生活即学习,学习即生活”的办学理念,从康健到王珂,再到美小的所有老师,都希望能将“生活”和“学习”放在同等地位,并将这一观念落实到每一堂课中。那里面蕴含着一种美好的希望:在漫长的人生中,学校只是阶段性的经历,生活却是一辈子的,但愿孩子们在学校所学的东西,在漫漫人生路上都能学以致用。

所以五年级语文老师慕媛媛,会准备上海垃圾分类的听力材料,让学生们思考垃圾分类的准则与原因。

任盼会在暮省课上和学生们讨论热映的电影,比如《流浪地球》,让大家思考“当地球被推离太阳系时,我们生活中哪些规律再也用不上了”。“其实就是想让他们学会拥抱变化。”任盼说。

褚时健去时,他会找一篇关于褚时健生平的文章,让大家阅读讨论。学生提出的问题,总是让他意外。

“为什么他都那么有钱了,还会去贪呢?”五年级学生小伟问。

任盼也没有标准答案,坦承自己也在思考,并引导大家去想“*本身的无止境”。“就像你今年期末考试考了满分,你爸爸奖励你10块钱,但小明的爸爸奖了他50块钱,又或者明年你爸爸还奖励你10块钱,你会满足吗?”

没有标准答案,一切都要自己去思考,自己去得出结论,提出解决办法。这才是伴随终身的能力。

美丽小学的孩子们已经是幸运幸福的了。在楚雄的一周,我时常如此感叹。那甚至是我和许多同龄人都不曾拥有过的童年,当我回忆起自己的小学时期,想起的是压抑与不快乐,想起了我曾努力想要摆脱、却无处不在的标准答案,与实际生活相距甚远的学习内容与考试题目,还有一些把教学当任务、并不真正关心学生的老师……这或许才是很多学校的常态。

美小的探索与经验,能否向更广大地区和学校推广复制?

我曾去往东瓜镇最远的一所乡村小学龙河完小。在那里你会发现,中国政府在硬件上对于教育的投入力度很大,每间教室都拥有智能电脑教学屏,学生的早餐由政府免费提供,中晚餐亦有财政补贴,每个学生每天都有一个免费苹果。

问题已不在于硬件。师资和观念的改变,才最是艰难。

在龙河完小,全校12位老师,11位都是50岁以上的中老年男老师,只有一位临时聘请的英语老师,是23岁的女孩儿。而整个东瓜镇8所乡村小学,平均年龄是48岁。招不到年轻人、教师老龄化严重,是首先摆在乡村小学面前的难题。

此外在王珂看来,观念的改变亦是很多乡村小学所需要的。

“比如给每个厕所隔间安装一道门,我们只花了500多块钱,有哪所学校会缺这500块钱呢?但就是这一点微小的投入,足以保护学生的隐私,让他们形成对隐私的概念和尊重。”王珂说。

△美小老师给厕所隔间装上门,贴上生理知识教育小卡片,培养学生的隐私和健康观念

就在写这篇文章的傍晚,我看到一个女孩在网上讲述“部分农村女孩的现状”。那些触目惊心又无比真实的生存境况,令人不忍卒读。

童年时来自成年男性的性侵、同龄男孩的性*扰,生理知识教育的完全空白,贫穷,及至成年后被当作“收取高额彩礼”的物品嫁出去,出嫁之后仍被要求给父母养老、资助兄弟……

我想起了美丽小学女厕所里关于经期等生理知识的小贴士,想起陆翼在3月8日那天的性别平等课上对孩子们“隐私部位”的又一次教育,也想起五六年级学生对是否想当一天男生/女生的回答。

这些孩子中,有的已经具有男女平权意识。比如喜欢打篮球的五年级男生小伟说:“我想当一天女生,然后还是要去操场上打篮球,证明女生打篮球也可以很厉害。”

也有仍然懵懂的男孩子,在回答中坦诚表露自己对于妹妹的期待,原因是“如果长大了,她要结婚了,就有很多万的彩金了”。

无论孩子们如何回答,我都赞叹于这些老师投身乡村教育的理想与行动,那已经是星星之火,照亮了一片原野。

还有美小所脱胎的美丽中国支教项目,它发源于2008年一个来清华学中文的普林斯顿大学生、美国人潘勋卓。那一年,他为主题为中国新农村建设的毕业论文做准备,走访了云南、广东、青海等省份的农村小学,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我们这里缺老师。”

他曾想捐钱给机构,帮它们派优秀老师去农村。但理想中的机构遍寻不得,他后来和胡婷婷、温慧玲等同伴一起创建了美丽中国支教项目,于是有了这11年间,向中国边远地区输送的1904名中国重点大学的优秀毕业生。

每一个人,都是带来改变与希望的星星之火。

注:美丽中国支教项目是北京立德未来助学公益基金会下的教育非营利项目

本文作者:祁十一,媒体人,专栏作者,现居于大理。本文是作者作为腾讯新闻和腾讯公益联合发起的公益体验官项目所作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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