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孩子又不能定时上班,生活就困难多了,听说迈克有时候还给蒂蒂钱。大家都说蒂蒂有抑郁症了,可能迈克也给了蒂蒂毒品“治病”。 为此丽达跟女儿闹翻了好几次,蒂蒂说要离家出走,可是她没钱养孩子,还得靠她妈帮她,家里一团糟,母女俩儿经常吵得互骂起来,不可开交……
有一段时间不见蒂蒂。再看见她,抱着小女儿来餐馆,人更瘦了脸色惨白,一看就是吸毒过量所致。众人叹息:She worked out her life……混乱的生活把她彻底消耗完了……
大概又有一年多不见蒂蒂了。偶尔一个来吃饭的客人问起:“你知道吗?蒂蒂死了。”
我们都吃了一惊。忙问怎么回事儿。
“她气喘肺功能衰竭,一早上在家里突然就上不来气,马上叫911抢救,打电话救护车半天才赶到,接了她就往医院送又赶上塞车,半路人就不行了……”
玛沙说,蒂蒂死后,她还碰见过她妈妈,丽达满头白发,起码“老了10岁”。
我的美国梦
“冈察洛斯”做了快7年,最终我还是放弃了——我实在还是很向往那种Intellectual challenge(智力挑战)的探险,向往一种知识和科技创新的刺激。
最后一次见艾尔,我跟他说起想回中国做IT的打算,他说:“好啊,开餐馆你再往下做,大不了一年挣个二三十万吧,除非你把它做成连锁店,做成一个大平台,否则你的收入一定是受限制的。开餐馆,还是用劳力赚钱,你要‘用钱来赚钱,用脑子赚钱’。”
艾尔意味深长:“不过,除了钱,你生活里,应该还有更值得追求的东西,一辈子,其实很短。”
我知道他在说我们谈过的人生归宿、价值的话。
那一阵儿,我脑子里老想着艾尔的话,满脑子全是光通讯、微波、资本运作、国际贸易、开发中国 市场……,钱嘛,好像挣的也差不多了。那几年硅谷人人炒股票,都像疯了似的,纳斯达克高科技股市天天呼呼地往飞涨,顷刻间湾区一竿子能打出好几个百万富翁 来。大家算算手中的股票净值,哇,几辈子不做事也够了……,贪婪的人性,被股市激得急剧膨胀,多少人都疯了似的晕在里面了,直到后来市场大跌的时候大家才 都醒过来,原来高科技经济这玩意真是泡沫得不可思议,真跟做梦似的不是闹着玩的……
无论如何,在美国这片忙乱的土地上,谁又没个梦呢?人生要是没个想做的事儿、活得死水微澜似的,那该多没劲啊! 从墙上挂满了迈克·乔丹、成天篮球不离手的黑人高中生,到刚踏上美国土地、英文还讲不利索的亚洲新移民,哪一个怀里没揣着个五颜六色的“美国梦”呢?
“冈察洛斯”就算我“美国梦”的一个小插曲吧!我一边做餐馆一边想着回国创业的新打算,忙里偷闲,还编了个美国式的Rap饶舌说唱段子,总结了自己的这些年的美国生活,就叫《我的美国梦》。一时兴起,编了个忒长,把这些年从头到尾,齐头数说了一遍:
来美国读书我是一九七九年,
两手空空一句英语不会到了旧金山。
在国内我当过知青插过队,
77级上的是作曲系音乐学院。
留学生活比想的苦一点儿,
打工生活也不那么简单。
学作曲在这儿实在很难找到饭碗,
我只好改行重读理工科电脑软件。
大学功课挺多但不算太难,
可就是刚开始英语不行难的是语言关。
打工读书时间紧张看电影吃个饭就算挺大消遣,
租间小屋买辆旧车苦中也还有点儿甜。
想找个女朋友可就是没钱没时间,
寂寞了想家了像个没头苍蝇四处乱窜。
83年读完学位找到工作年薪美金四万,
电脑工程师公司就在那有名的硅谷靠着旧金山。
我工作卖力也肯钻研没黑没夜地拼命干,
在组里技术上慢慢地好歹也算个小骨干。
可就是中国人一般来说总比老美升得慢,
后来我发现除了干活还得会点小表现,
否则开会说话论功行赏都让老美占了先,
再说先天上中国同学英文总比老美差那么一点点儿,
咱靠的是多下苦功多花时间跟老美竞争摽劲儿干。
那些年我奉行的哲学是少说多干
技术攻关的硬骨头大多还是咱领先。
辛苦了七八年也还算承蒙老板器重,
公司里我是高级工程师,项目的部门主管。
中国人当主管,
头上有块天花板,
一块看不见、摸不着的厚厚的玻璃天花板,
想再往上得加倍努力要过不少关。
想当年在国内咱也算条中华好汉,
来美国反串少数民族总觉着寄人篱下还得把老板的脸色看,
经常加班加点照这么干,
在国内恐怕早就成了五一奖章获得者劳动模范。
算起来在美国工资也挣了不少钱,
可就是工薪阶层扣了税所剩不多生活还是挺一般,
节省了几年买了房子也买了一辆大丰田,
分期付款加上保险七七八八开销挺大,
糊里糊涂每月都是个底朝天剩不下多少钱。
干了几年我真有点腻了想去再读书,
老黄说读个博士也就那么一回事,
美国梦还得自己做老板。
美国梦还得自己做老板,
于是我就开餐馆,
老字号的墨西哥餐厅建于1946年,
生意还真行第二年又开了一家大分店,
一千多平米,六七十个雇员一群老美老墨站那块儿一大片儿。
虽说赚了不少钱,
可里心里有点儿烦,
总想着全心投入高科技,
实现那,硅谷创业的新理念。
就这么一个人儿开两个餐馆付三个房子按揭款
还一边儿开发软件边走边看
一混又是个好几年。
这些年在美国还真是挺见世面,
眼看着高科技创造了硅谷奇迹的今天,
华人成功的真不少,
小公司艰苦创业上市之后有的都成了大老板。
新移民奋斗的精神实在是可歌又可泣,
美国梦个个故事都不一般,
人人都是一本书,
说来道去悲欢离合
真不比《北京人在纽约》差一星半点儿。
在这儿我也有那么几个不错的好朋友,
可大家都挺忙住的又远各忙一摊儿,
偶尔打个电话发个email就算有点小温暖。
虽然说是当年的留学生如今大多成了美藉华人“小大款”,
可是大伙儿聚在一块儿唱起当年的老歌,
一颗颗火红的中国心看来是今生今世难改变。
这里的天气好环境好汽车洋房还真是没得说,
可我还是时不时的心里发慌
好像少点儿什么总是不知怎么办,
精神上还是有点儿漂泊感,
思来想去,原来是根深蒂固的中国情结没法了断。
老李说第一代移民也就这么着时间长也就适应了,
第二代生在美国情况就会大为改观。
嘿,要我说
这世界公民竞争社会在哪儿都是个活着累,
美丽的大世界楼外有楼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回国内,放眼看
三十年风水轮流转。
北京上海变了样,
深圳也是不一般。
西部开发规划远,
将来一定大发展。
美国梦酸甜苦辣二十年,
我明白的道理很简单,
活就得活出点儿意思出来,
生活的价值还得是不断奋斗、苦中有乐来体现
万事儿都是个开头难。
心有多大——人生的舞台就有多宽,
思来想去下定了决心我再难也得干,
带上我的美国梦,
回国迎接那,二次创业的新挑战。
写完后不甚满意,觉得太长又太“实”了不“抽象”,没有“味儿”,不过想想也没关系,配上摇滚重节奏和厚厚的base低音,加上电吉他那种巨浪般的变形金属声,再念得“Rap”一点儿,气氛不就出来了吗……
我把这个段子的大意对付着给艾尔说了一遍,他开玩笑说:“嗯,可惜凯文不会中文,可惜这小子太混,请他开路了,再不然让他来学着Rap一回,说不定效果不错呢。”
我把“冈察洛斯”,卖给了我妹夫。
之后,我就回国了……
你们——曾在我梦里走过
过去的日子,过去的歌,像广阔而缤纷的水流一样,都喧哗着翻滚而去……
前一段我回加州去,先去看了弗兰克老头,又去店里坐了坐……
94岁的弗兰克老头,卧病在床,还在坚持做运动,屋子里挂满了器械,给我显摆了一会儿拉臂和蹬自行车。
“山姆,咱们认识也快15年了吧,我老了,希望下次你回美国时,我还在这儿……,不然,我会 从另外那个世界给你打电话……那可真是长途电话了。I will call you from the other world. That will be real long distance.”
我说:“You? No. You got miles to go before sleep……你啊,你睡觉前还有好些路要走呢……”
苏珊娜不在了。我走后,她得了子宫癌,没维持多久,几个儿女都不争气没出息,不是打零工干点 儿粗活儿的,就是在家带孩子,还狠心花老太太的最后一点儿辛苦钱。弗兰克说,走了也好,一定是去天堂休息了,她是个好人,累了一辈子。安娜和贝蒂都退休 了,露西亚也走了,我走后,她结了婚,丈夫坚决要她离开“冈察洛斯”……
艾尔也因为心脏病去世了。高尔夫也没能救了他的命,在美国每年有几百万人死于心脏病。艾尔一走,安娜退休后就搬到Napa酒乡那里去跟女儿一起住,帮着照看家,女儿也是离婚的,艾尔在的时候,老夸奖安娜的女儿生活得很好,很坚强。物是人非,往事涌上心头……
我常想念的,并不全是“冈察洛斯”红火时,每天晚上打烊点后数美金的情景,我真正想念的,还 有那些跟我一起工作过的人,那些当这个中国人对经营墨西哥餐饮完全没什么经验的时候,诚心帮过他的人——善良的、淳朴的大堂里和厨房里的人……。手忙脚乱 的时候,大家老开玩笑,跟我抱怨,“山姆,加点儿工资吧,mucho tiabajo,poco dinero”(西班牙语——太多的工作,太少的报酬了)。还是我们的口头禅……
时光不倒流……要不这回我一定能做得更好!
冈察洛斯后来的几年,湾区的景气差了不少,常有些生意很淡的晚上,为节省人工,前面大厅和后面厨房我们都只留很少人,我有时还会在那里呆一呆,留下来最后跟大家一块儿锁门。
自己一个人呆在那儿,涂涂画画,随手写了一首诗,记录自己的心情:《探望病中的弗兰克·冈察洛斯》:
94岁的弗兰克·冈察洛斯,在病榻上戴着氧气,跟我说,“I had a beautiful life, but the time from 35 to 60 was the best.” (我度过了一个美丽人生,但35到60这一段时光是最好的。”) “You can’t take money with you. The money is just there for you to have some good time.”(钱带不走,钱只是你用来享受一些人生美好时光的。) 他还说:“我常想,这也许就是我的最后一天,这样我就会认真地把每一天,都好好过。”—— 2003年9月
要把生命的每一天
都当作你的最后的一天
来好好珍惜
因为
一切都在瞬间
谢谢你,94岁的弗兰克·冈察洛斯
在上帝召你而去的弥留之际
你用孩子般的灿烂笑容
让我知道了
生命一百年
应该怎样活
…………
新来的罗萨,把我Enchilada牛肉卷儿的帐单递给我妹夫,还是那个规定,免单要老板签字……
她冲我莞尔一笑,神气有点儿像露西亚……
我好像又跟艾尔坐在一起,智者艾尔刚吃完牛肉卷,起身拿上他的高尔夫球杆,高高个头,戴个鸭舌帽,一身雪白高尔夫运动装,他微笑着掏兜儿找车钥匙,他的那辆加长型“凯迪拉克”就停在窗外,也是雪白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跟露西亚说,“去,把艾尔的帐单,免了。”
艾尔笑道:“别了,等你赚到第一个一百万吧,不会太久。”
我说:“好,借你吉言。”
后来,我真的赚到了人生的第一个百万,都是从“冈察洛斯”起的家,不过,我那时候的心气,已经平和了许多……
许多年来我一直在想丽达的话:
“一个人才智和成就也许并不重要。诚信,执着、有责任感,才是更可贵的。”
也许都可贵都重要吧,我开始理解她了。
别了,艾尔……
别了,冈察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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