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哭着朝大场的方向跑去了,那哭声像刀子一样刺中了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我不知道她下一步要跑向哪里,何处才是她心灵栖息的港湾?
我也不知道 我现在要去哪里?开学一个多月了,坐在教室里常常一阵阵莫名的空虚,心里总是毛毛躁躁的。放学后就一个人在学校周围游荡。秋天的太阳明亮而温暖,大场里的包谷娃(棒子),挨挨挤挤在一起,黄澄澄的,在天底下晒着太阳。场里的豆荚有些意思,晒久了,啪的一声,红的,绿的豆子便从母体中滚落出来。棉花虫是经不住晒的,慌慌张张的从洁白的棉花朵中钻出,缓慢的蠕动着身子向场外爬去,这袖珍型的虫子,通体粉红色,两只黑色的眼睛,圆溜溜的。这虫子脾气温顺,我喜欢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一只,软绵绵的,好玩极了。
向南的公路在大场的顶头处打了一个弯,便藏在了山梁后边,看不见了。一条架子车路从公路上旁逸斜出,我沿着架子车路向梁脑走去。眼前一簇簇的野菊花盛开在路畔,盛开在地塄边,坡上的酸枣熟透了,软软的,望一眼就满口生津。是啊,这是黄土高原一年四季中最富有的季节。站在梁脑向下望去,丰产村的梯田里一派忙碌的景象,掰包谷的,拔豆杆的,种小麦的,挖红苕的,摘火晶柿子的……乡亲们正在用勤劳的双手创造着甜蜜的生活。田野里,阳光强烈,水波温柔,植物生长在珍贵的人世间。多么美丽的一幅田园劳作图!
我常常想,土地就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不管有多么烦心的事,只要站在亲爱的土地上,望着她上面的花花草草,我纷乱的心绪就会慢慢的恢复平静。直到现在,这个习惯也没有改变。
不一会儿,住在学校附近的学生吃过午饭陆续来上学了。
我下了梁,走到校门口,碰到了二班的锋,强,还有拴,这个几个货刚从大商店出来,手里拿着偷来的盐,正商量着晚上到张岭村的菜地里偷菜。那几天学校男生中正流行"偷菜"。山里人地多,家家都有一片菜园子。秋天的园子里,韭菜,大葱,辣子,萝卜……应有尽有。偷来的辣子剜去把儿,在桌上磕掉里面的籽儿,用盐蘸着吃,又辣又咸,就那也吃得酣畅淋漓,满头大汗。萝卜大葱直接剥了皮儿,就着馍嘴里咬得咔嚓咔嚓的响。当然,第二天就有同学带来消息,说是村子里的人发现菜被偷了,怀疑是村里的人偷的,一大早便站在村子当中撒泼骂街。亲爱的朋友们,不要诅咒我们那时犯下的劣行,谁人年少不犯错?况且那是一群正在长身体的半大小伙子,他们需要营养啊!由此延伸到前几年风靡一时的全民在电脑上“偷菜”,那真的才是无聊透顶啊。
教室墙上的标语写着"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压死板头"们还在不知疲倦地啃书刷题。我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上一天学写一天作业。放学了,我就在山梁上闲逛,醉心于山水之间,做着我的春秋大梦。有时也去操场抢篮球,有一天,我惊喜地发现我的个子长高了不少,在栏下拥挤的人群中谈不上"鹤立鸡群",但"海拔高度"的优势也显露出来。有几回班里漂亮的女同学在旁边观战,我有如神助,一个"旱地拔葱",潇洒的将篮球揽入怀中,我明显地感到了她们惊讶的眼神。"篮粪工人"现在变成了那个叫盅盅的应届生。盅盅,胖敦敦的,低个子,圆蛋蛋脸,一笑就露出两个小酒窝,一副长不大的样子,和他在一起总让人感到开心,大概他就是上天送到我们身边的开心果吧。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指缝很宽,时间很瘦。"时间都从指缝里溜走了,不知不觉天就冷了,风里响起了尖厉的呼啸声,西伯利亚的寒流如期而至。雪,从天空纷纷扬扬落下来,从家里背的蒸馍又冷又硬。午饭时使出全身的力气在牙齿上,朝馍咬下去,牙齿咬得生疼,蒸馍上却只留下一道白印。我想,这家伙估计变成铅球了吧。好在那时我们从不知道啥叫困难,就是铅球,我们也要把它吃进肚子里。话又说回来,不吃它吃啥呀?
穿了几年的棉褂子(棉袄)开始钻风了,渗冰老凉的。运动产生热能。同学们靠在教室后边的背子墙上,用力的你挤我,我挤你,美其名曰:挤暖暖。只有刘同学在卖力的吼着:"我的热情,噢!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的沙漠。沙漠见了我,它也躲着我,它也怕我这把爱情的火……"刘同学长得玉树临风,一身蓝咔叽外套,更显得风流倜傥,他一边吼,一边晃着身孑,那一头特别的长发也跟着有节奏的动起来,这头势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整的,比起我爸给我推的小平头好看了多了。他说他唱的是什么摇滚乐,不过我看了却想笑,那动作给人有些滑天下之大稽的感觉。让我整不明白的是他穿的那么单,咋就不冷呢?
那年头,经济的紧缺只允许住宿的学生从家里背一床被子,平时铺一半盖一半,凑合凑合还行。可到了滴水成冰的冬天就冻得撑不住了。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同学们四人结合成一团队,铺一床被子当褥子,盖两床被子,一被筒钻两人,一头一个打对睡,然后上面再塌一床被子,大家抱团取暖,来抵御冬天的寒冷。睡觉前被窝冻得跟冰窖似的,大家合衣端坐在被窝里,用体温一点点的暖热被筒,这个过程叫"暖被窝”。我想起了老母鸡孵鸡娃的情景。不过,老母鸡孵鸡娃是静静的,不出声的。坐在被窝的同窗们可就不同了,大家这个时候丢掉书本,在床板上坐了两溜溜子,放开了的谝,书上看的,自己见的,听人说的,各种奇闻轶事,还有算不上段子的"段子",胡吹冒撂,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谝的眉飞色舞,谝的寒冷飞到了九宵云外。这可是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不过,大家还是希望冬季快点过去。
在大家的期盼中,黄土高原漫长的冬季终于跚跚地走远了。
日子刚进三月,春寒还有些料峭,太阳却欢天喜地的像个孩子,向大地散射着幸福的光芒,于是,土地上的各种植物开始幸福开始萌动,我似乎已经嗅到树木的清香。老师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那些一心想跳出龙门的学生们天不明就开始起床背单词了,树上的野雀在窝里发出低沉的叽喳声,它们大概正在说着梦话吧。
平是上学期从新丰平原上转来的,他说他原来的学校每年都组织春游,在春天里到大自然中去增长见识。我本来就喜欢浪迹山野,听他一说就迫不及待了。
星期天上午补完课,就约了號做向导,一行三人向人祖庙进发。人祖庙是我向往已久的地方,在骊山的九龙头上,是临潼县的最高点。当地人说那庙是鲁班主持营建的,庙宇恢宏,闻名周边。七十年代修微波站时被毁掉了。我向往那里,因为她是神话传说女娲伏羲兄妹成婚的发源地。
那天,阳光明媚,风和景明。我们如出笼的鸟在山间欢呼雀跃,走向诗和远方。
记得好像走到一个叫北坡的地方,周围松树葱茏,漫山遍野,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松树,置身林中,我忽然想到了"松涛阵阵"这个词语。想倘若此处有一小屋。夜宿其内,静等清风过松林,听涛声入耳,天籁月光,该是何等惬意。心里正在想着,迎面走来了一位村姑,约摸十七八岁,穿着一件红色的上衣,明眸皓齿,楚楚动人,身后拉着一头小黄牛,羞涩的从我们面前飘过。瞬间,时光凝滞不动。深山,松林,红衣,黄牛,清风……我怀疑我走进了《聊斋》。
一路欢歌笑语,一路峰回路转。
一片水泥建筑群出现在一山包高处。號说,那是微波站,也就是人祖庙遗址。我们拾级而上,钻门进院,微波站早已人去楼空,院内寂寥荒颓,有秽物几处,早已风干。环顾四周,人祖庙庙宇的蛛丝马迹无迹可寻。因其境过清,不宜久留,遂出得院来。
下了台阶,向北约行五十米,遇一库房,房门好像长时间没有打开过。房前卧着一根柏木木头,水桶般粗细,上面人工凿成的卯赫然在目。我绕着它转了几圈,推测着这大概就是庙里的老物件吧。因为一路走来,方圆几里没有看到人家。再说私人家的东西,谁会放在露天底呢?要说是原先生产队的东西吧,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也没见土木结构的房子啊?况且水桶粗的柏木现在山上也几乎绝迹了,想到这儿,我怀着虔诚的心情在这根木头跟前多呆了一会儿。
库房的旁边有一小路,通向房后的小山头,路两旁有柏树林几十株,號指着其中一棵说,这叫尾合柏。你看,朝南的树股形状象个龙头,朝北的树股像个凤头。尾合柏象征着女娲伏羲合二为一,才使人类得以繁衍。我总觉得这名字不太美气,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
穿过小树林,来到山顶,几块巨石拦住去路,形状如蟾蜍向天,站在蟾蜍头顶,脚临深渊,让人心惊胆颤,对面就是著名的猴娃山。满坡石头,猴状。或坐,或爬,或腾,或卧,栩栩如生,形象各异。最引人显眼的是磨盘石,上平如砥,底部如锥,斜入另一石缝,险象环生,却不坠落。號说,这沟底还有中国最古老的"洞房",是女娲兄妹二人生活的栖息地,也是他们的婚房,现在人们口中的“洞房"一词也来源于此。我想下沟一探究竟,號又说,沟底有一种漆树,人从树下经过,若沾了树上的漆液,皮肤就会溃烂,痒痛难忍。听了这话,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于是作罢。
离开了人祖庙,我们又转道长湾,去探寻当地废弃的金矿。那时我天真的有点傻,以为金矿就是出金子的,就异想天开,不!就脑洞大开,心想今儿在金矿要是能拾一圪垯子黄灿灿的金子该有多好啊。
金矿在长湾后山。长湾后山光秃秃的,看不见树的影子,是个兔子不拉屎野鸡不占窝的地方。很大的风在耳旁呼呼作响。我们寻到矿洞,眼前的景象使我大失所望。洞里很浅,散落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块,石块表面泛着紫光,有几个石块上要么写着字母,要么写着小写的数字,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平说,这是矿石标本,这矿石里的金属含量不高,达不到开采的标准,所以没有开采。平的父亲是我们的化学老师,他是我们班化学领域的一流高手。听了他的话,我知道金子是拾不成咧。
我高兴的是从长湾的后山上看到了秦始皇兵马俑馆,那一片白色的穹顶让人遐想。
晚自习时,我们回到了教室。当同学们知道了我们星期天的伟大壮举时,有人惊讶,有人羡慕,也有人流露出不屑,特别是那些志在中专的同学,明显的表示出不解,在他们眼里,我们仨就是一群异类,不好好学习,吃饱饭撑的!没事满山跑。
晚自习的铃声响过很久了。深邃的天空,星星似乎已经困了,在不停的眨着眼睛。初三教室里还灯火通明,那三四个勤奋的女生把头埋进书堆,还在苦思冥想。教室里的男生开始有人打起了哈欠,接着就有声音响起,"还让人睡不睡觉了?"开始是小声嘀咕,后来就变成了敲着桌子大声的喊。那几个女生始终不理不睬,继续埋头做题。我想不通在这样的气氛下,她们学得进去吗?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陈真"终于忍不住了,拉开了被子,冲着那几个女生粗鲁的喊,"我脱裤子呀"。这声音像在教室里响了一个炸雷,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陈真"本姓王,楞头青一个,上下一齐粗,脸上长满了"青春美丽豆"。因崇拜电视连续剧《霍元甲》里的陈真,于是,留了齐耳刷刷头,走路脚步轻的没有声,说是已练成了陈真的几分轻功,便自号“陈真"。
那几位女生见"陈真"拉开了被子,便收拾完东西,临走又拿了一本《法律常识》课本,回宿舍去了。
其实,我们早就听说,女生很妒忌我们男生,住在教室里,可以随时"开夜车",加班加点的学习。但她们不行,因为她们宿舍是按点熄灯的,所以她们惟恐男生比她们学得多了。晚自习后便赖在教室不走,还想多学一会儿。
人一但有了目标,身上就有了用不完的劲。可惜,我那时没有那种感觉。
(未完,待续)
Copyright © 2024 妖气游戏网 www.17u1u.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