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20年前，我做过小说家的梦，还在10年前完成了一部长篇自传体小说《大头娃娃》，但前几年被我销毁了，那段历史便成了我的“文学青年”时代。当年为了成为小说家，我读了几百部长篇小说，读过的短篇、中篇、散文和诗歌更是不计其数，现在我已不可能再那么大规模地阅读小说和诗了，不妨在这儿做个总结，也算是对曾耗费了我无数精力与时间的失败“工程”的缅怀吧。（2009年）
2008年年末，身为黑人的奥巴马当选美国总统，让中国人吃惊不小。其实，美国的黑人文化早已有所积淀，以现当代文学为例，就出了两位以艺术而论都是极为重要的美国作家。
拉尔夫·艾里森
拉尔夫·艾里森在1952年写了《看不见的人》，这是他唯一一部长篇小说，说的是一个无名无姓、被人视而不见的美国黑人，钻进了一个下水道出入孔，开始了地窖生活，有明显的存在主义色彩。1965年，《看不见的人》被200名作者、评论家一致评选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最优秀的美国小说，我看完此书后，也觉得当之无愧，尤其对主人公的“自由是对可能的服从”的座右铭，牢记在心。
托妮·莫瑞森
1993年，黑人女作家托妮·莫瑞森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她是1901年诺奖颁发以来的第八位获奖女性，更是获奖的美国作家中的第一位黑人。诺贝尔文学奖经常会以国别和意识形态等非文学取向选择获奖人，但莫瑞森当之无愧。我读过她的《宠儿》、《所罗门之歌》、《秀拉》和《最蓝的眼睛》等长篇小说，每部都放不下来，能有如此稳定而杰出的文学质量，莫瑞森的文坛地位无法撼动。
犹太人在美国的金融与文化思想上举足轻重，索尔·贝娄、诺曼·梅勒和约瑟夫·海勒都是犹太人，而菲利浦·罗斯、辛格和马拉默德更以美国犹太作家而知名。辛格与马拉默德的小说功底皆佳，但马拉默德我没读出什么感觉。辛格的小说读来很有意思，如《童爱》中的大多数人物都是乐颠颠的，扮演着预言家和世界命运承担者的角色，他们说出来的话虽疯，却极哲理、极趣味、极怪异、极生动，对世界别有一种看法和态度。
菲利浦·罗斯
菲利浦·罗斯比较特别，他的第一部小说《再见了，哥伦布》清新婉约，后来的小说如《波特诺的诉怨》、《解放了的朱克曼》、《我作为男人的一生》、《垂死的肉身》等，描述的大多是陷入情欲困境不能自拔的犹太人状况，读读也不错，可总缺少了索尔·贝娄那份天生喜剧感。
当时作为一个年轻人，说对性的文学化不感兴趣是不诚实的，可我确实对菲利浦·罗斯对性的灵与肉压抑性的表达感觉一般般，而亨利·米勒的《北回归线》中那种调调（据说中国当代几个“出位”的女作家就是承袭他的风格），我也没什么印象。
在20世纪60年代，美国的个性（主要是性）的解放如火如荼，作为先驱者的杰克·凯鲁亚克早在1957年就写了《在路上》，近来中国出版社也重印了中译本，时过境迁，读凯鲁亚克的作品，感觉恐怕也是一般般吧。与凯鲁亚克同属垮掉派的诗人金斯伯格的《嚎叫》更为有名，但我认为这些作品都需要时代的狂热氛围配合。
另一位垮掉派作家威廉·巴勒斯在1959年创作的《裸体午餐》也进入了美国文学史，它详细描写了如何判断毒品质量、如何注射毒品以及吸毒的幻觉体验。我在1992年12月初的读书日记中有摘录：
他戴着什么人给他的1920年式草帽站在那儿……软绵绵的行乞词汇在像死乌一样的黑暗的街道上坠落……肝脏的黄色气味便从他的衣服里飘溢而出……
再看这段：
瘾君子们遵从的是毒品时间，他的身体就是他的时钟，海洛因通过他的身体就像水通过滴漏一般。时间对他的意义只是依他的需要而定，他会突然闯入他人的时间中，像所有的局外人、所有的请愿者一样，他必须等待，除非他刚好和非毒品时间达成了某种默契。
莫里斯·迪克斯坦
但真正影响我们那代人（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出生的人）的、描述60年代美国文化的，是美国文化批评家莫里斯·迪克斯坦写的《伊甸园之门：60年代美国文化》，那时年轻的读书人几乎人手一本，我的那本被人拿走，有次到复旦大学的宿舍，从人家的书架中顺手牵羊了一本。当时，我们还没有藏书的习惯，更没有书是财产的概念，朋友间彼此交换书籍，我索性让朋友一堆一堆地拿走，反正也没地方放。
想起20世纪80年代后期和90年代初的故事真是有意思，我从大二开始经常不在自己的学校，而是与复旦大学的青年教师在一起，与他们讨论聊天，也做个别老师与女孩子联谊的助手。后来大学毕业，进入工厂，更是无聊，就经常到复旦大学找研究生或博士辩论。我不一定要认识他们，只是敲他们宿舍的门，然后声称向他们请教问题（其实是过招嘛）。个别书呆子也有趣，辩论中一时想不起某位思想家或某段论述的话，忙打断话头，说等等，自己爬到床底下找书去了。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一天晚上，我敲人家的门，不应，见门虚掩着，开灯进去，见有张床在动，以为那位博士在睡觉，拉起来辩论吧。掀看蚊帐，哇，一男一女？赶紧逃跑。
前几天，看到迪克斯坦的另一本著作《途中的镜子：文学与现实世界》有了中译本，犹豫了许久，还是买了下来，回来后，却没有过去阅读时那种莫名的兴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