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小时候住过的防震棚
文：张宗龙
多次看过徐帆主演的电影《唐山大地震》，每次看都是眼含热泪、鼻子发酸。既为那惊心动魄的还原场面震撼，也为那撕心裂肺的痛失亲人难过，还为那难以取舍的救子救女惋惜，更为那抱憾终生的自我谴责心酸。特别是看到主人公重新和爱女相见时默默洗好的西红柿、欲言又止的揪心表情和那胜似千言却又无言的一跪，赚足了观众的眼泪。这部片子让人们对发生在多年前的那场大地震有了更刻骨的感受和更深沉的回忆。
唐山大地震发生在1976年的7月28日凌晨，那一年举国悲恸，老辈人都记忆犹新。当时我还没有上学，人们对灾情的了解也不像现在这样方便和及时，所以对灾区的情况知之甚少，只是对村里后来的防震情况有了模糊的印记，尤其对全村人住防震棚的印象较为深刻。
小时候村里住的房子大都是土坯泥墙的茅草房，虽说构筑方便、冬暖夏凉，但极不牢固，既怕雨淋又怕水泡，更别提防震了。我不知道当时城市盖房子要求抗震强度是几级，但从电影中可以深切感受到，那时所有的房子都抗不住7.8级的地震，更何况农村的土墙房。所以大地震发生后，华北平原上的很多城市和农村都把防震作为了头等大事。
那时物资匮乏、条件有限，国家的主要精力都在抗震救灾上，上级便号召我们村家家户户自搭自建防震棚。村民们响应号召、热情高涨，在院子里就地取材，有的以大树为基础，在几棵大树中间横搭几根木棍，用塑料布遮起来就是一间房子，睡觉只能睡地铺。有的以旧床为材料，把屋里的老式带腿的床铺抬出来，上下一扣，把床腿固定，周围用床单一挡，又安全又方便。有的斜着支几根木棍，搭成看瓜园中的那种斜脊的瓜棚样式，铺上麦草也睡得香甜。总之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各家根据自家的情况，挨挨挤挤、凑凑乎乎，住了好长一段时间。
乡土散文：小时候住过的防震棚
我们那儿离唐山不远，许是心里作用吧，总是担心余震，时不时会感到地动一下，尤其夜间更是提心吊胆。为了能及时感受到地震，我爸便在床头处倒立了一个玻璃瓶子，在床边放了两个搪瓷盆，当作地震的预警器。有一天夜里我起来撒尿，不小心撞翻了瓶子，瓶子触及了盆子，叮叮咣咣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传了好远，顿时家里人一片慌乱，连带着邻居们也大呼小叫起来，让大家虚惊一场。
其时恰逢大暑时节，天气异常闷热，住防震棚最怕的是下雨和蚊子。连阴雨一下好几天，雨水打湿了凉席和衣服，床上总是湿漉漉的。有时候我们坐在床上听那雨水打在塑料布上的声音，啪啪得让人心焦；遇有狂风暴雨，就会把“房顶”一下子吹跑。那恼人的蚊子更是无处不在，它似乎并不理解我们的难处，奶奶每天晚上摇着蒲扇为我们驱赶，身上还是常常被叮的到处是包。
住防震棚常常是一大家子睡在一张床上，像我们小娃娃总是横着卧在床上，这样少占地方。晚上，我们一边看着天天的星星，一边听着大人讲故事，常常忘了害怕。有时爸爸从生产队开会回来，脸色阴沉沉的，那时他又听到上级传达唐山的灾情了。那时候没有电视机和手机，村里的大喇叭有段时间也停止了播音，有些灾情消息只能通过开会传达。后来我们才知道灾情相当严重，死伤了很多人。我们听了，就会为埋在废墟中的人们流泪，也会为那些失去了父母的孩子伤心，觉得我们尽管住在简陋的防震棚里，却是无比的幸福。
当时的农村还在生产队时代，家家生活都比较贫苦，家中除了保命的口粮，谁家都没有贵重的物品。防震棚中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和碗筷，有的人家把母亲或奶奶陪嫁的大木柜也抬了出来，其实里边也就装着几件棉衣。但东西再少，破家值万贯，人们也很珍视。搬到防震棚后，平时出门上工又不能上锁，又害怕不安全，便家家留下小孩看家。那时家家的院墙都很矮小，我们留下看家的孩子就搁乎起来玩捉迷藏，院子里充斥着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倒把住防震的担忧给忘的干干净净了。
不知是由于地震的缘故还是那年雨水较多，院子里的老鼠和蛤蟆很多，家家院子里的粪坑里、猪圈里，一到晚上蛤蟆咕呱乱叫、老鼠到处乱窜。小时候老人常说，燕子低飞蛇过道，大雨不久就要来到；而老鼠增多常常是地震的前兆。看到成群的老鼠，更增加了我们对地震的恐惧，感觉防震棚随时有危险似的。而更可怕的是经常有蛤蟆或老鼠爬到防震棚来，甚至直接跳到了床上，吓得我们半夜吱哇乱叫。大人便在防震棚周围放上一些老鼠夹子，有时睡到半夜，就听到嘭的一声，一只老鼠被夹住了，而我们却误以为是地震了，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竟忘了我们本身就睡在防震棚中。
随着天气的转冷、温度的下降，简易的防震棚既不保暖也不防潮，睡在里面常常被冻醒，就有些胆大的人偷偷跑回屋子里睡了。在屋子里也睡不踏实，屋门不敢关，有些还在大桌子底下放上席子，让小孩睡在桌子底下。再后来，人们就陆陆续续搬进了屋子，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只是院子里那些防震棚好像存在了好长时间，慢慢才消失的。
小时候我们对地震其实是没有亲身体会或直观印象的，一切知识都是从大人嘴里得知的。但住防震棚的岁月，却给我们留下切身的体会。 儿时的生活有天真烂漫、也有惊险刺激，住防震棚的日子，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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