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战争.五.绞杀日本第三季

太平洋战争.五.绞杀日本第三季

首页战争策略海岛战争3D更新时间:2024-09-21

致命追*

虽然日军航母舰队遭遇沉重打击,但在6月4日下午,中途岛美军仍处在一片恐慌之中。被炸的油库仍在燃烧,残余飞机只能依靠手工加油,官兵士气普遍低落。那些死里逃生的飞行员一再渲染日军舰队的浩大声势,亨德森中队的一名机枪手不停絮叨着:“敌人至少有63艘军舰,我们全完了!”马上有人随声附和:“全日本海军倾巢出动来打我们了!”除了众多“卡塔琳娜”几乎完好无损,其余各型战机损失殆尽,只剩下2架战斗机和14架轰炸机。按照尼米兹保全重型战机的命令,拉姆齐准备将大部分巡逻机和空中堡垒撤回珍珠港。陆战队员人心惶惶,仿佛岛屿陷落已近在眼前。

赛马德、香农和拉姆齐之所以惴惴不安,是因为他们对海上的战斗不甚了解—— 弗莱彻和斯普鲁恩斯连尼米兹都来不及汇报,自然不会把最新消息告知他们几位了。三人一致认定,日本人很快会卷土重来。拉姆齐只知道“约克城”号遭到日军袭击,但对日军航母受创情况所知甚少。既然海上舰队无法阻止敌人,中途岛很快将面临日军强大水面舰艇的毁灭性炮击,形势无疑是绝望的。其实就在他们忧心忡忡的当天夜晚,山本已下达了总退却令。除栗田炮击舰队之外,其余日军舰队均已掉头返航。如临大敌的中途岛最终有惊无险。

但仍有1艘日舰已到了中途岛附近。4日21时,“伊-168”号接到了“炮击中途岛”的命令。艇长田边起初以为电文有误,让孤零零1艘潜艇炮击美军陆上目标的举措相当诡异,和拿步枪打坦克没什么两样。但在认真核对密码之后,田边确认这是发给自己的,于是决定立即执行任务。

后来因形势所迫,联合舰队取消了炮击中途岛的命令。但命令只发给了栗田,没人想到通知田边。5日1时20分,尽职尽责的“伊-168”号在距沙岛3800米处浮出了水面。田边计划用潜艇仅有的那门100毫米炮发弹15发,其余炮弹留下来以备不测。

日军炮弹刚打出去8发,岛上探照灯就扫过来了,很快照明弹升上了天空。当辨认出来袭者竟是1艘潜艇之后,可把岛上美国人气坏了,连你都敢来欺负俺呀!岸防炮很快发起反击,弹着点离潜艇越来越近。眼看不妙的田边立即紧急下潜躲向外海。随后赶来的几艘美军巡逻艇投下了深水炸弹。田边轻松躲过攻击,开始长时间潜航,行驶了很远才浮出水面。虽然攻击毫无效果,但过不了多久,这艘孤军奋战的潜艇将取得比日军其他所有部队合起来还要大得多的战绩。

田边打出的炮弹全落在礁湖里,未给美国人造成任何损坏。但突如其来的炮击把赛马德和拉姆齐吓得不轻,这预示着日军仍未放弃中途岛。这艘潜艇很可能是他们的先头部队。也许到天亮时,海面上就会出现黑压压的日军舰船,就像当初威克岛守军遇到的那样。

当晚,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几乎无人入眠。大家相信,以果断和足智多谋著称的山本一定会竭尽全力挽回败局。凌晨1时30分,中途岛遭遇炮击的消息传来。尼米兹据此判断日军仍然试图登陆。他问莱顿:“你认为是这样吗?”

“是的,我认为是这样的。”

“不管会有多大损失?”

“对。这是一支相当顽强的军队。一旦计划下达,他们总会尽全力付诸实施,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几分钟后,新消息传来,发炮的只是1艘潜艇,很快被岛上的岸炮赶跑了。

就在大家暂时放松心情的时候,一个重大危险正向中途岛悄然袭来——栗田的4艘重巡洋舰正向该岛快速挺进。东岛和沙岛实在太小,缺乏纵深,一旦栗田40门203毫米炮抵近炮击,岛上防御工事和设施将遭到毁灭性破坏。

命令来得快,撤得更快。在宇垣的建议下,山本随后撤销了炮击中途岛的计划,电令栗田迅速掉头与主力舰队会合。中途岛之战日军简直倒霉到姥姥家了,本来发给栗田的电令竟鬼使神差地发给了“利根”号上的阿部弘毅。等发现错误纠正时,已是5日凌晨2时30分了,比山本要求发出命令的时间晚了130分钟。按栗田舰队35节航速计算,忽略转向花费时间,进出差别280公里。如果栗田能收到电报及时掉头,他也不会倒霉地邂逅“坦博尔”号,更不存在所谓的撞击事故。栗田完全有可能全身而退,至少不会像后来被打得那么惨。

接到撤退电报时,炮击舰队距中途岛仅160公里了。栗田对此又恼又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真后悔当初执行命令怎么那么坚决,如果适当放慢东进速度,目前也不会面临如此绝境。但现在显然不是生闷气的时候,栗田立即下令舰队掉头转向西北,以最快速度向主力舰队靠拢。

早在2时15分,栗田舰队已被在该水域活动的美军潜艇“坦博尔”号发现。这里距中途岛如此之近,艇长约翰·墨菲少校无法判明前方模糊的黑影是敌舰还是友军,只好继续保持监视。不久,墨菲在黑暗中丢掉了目标。到2时38分,他突然发现那几艘军舰再次出现,并且向北朝他直驶过来。

快速转向的栗田舰队正好对准了潜伏的“坦博尔”号。“熊野”号的瞭望哨及时发现了位于舰队前方左舷处的美军潜艇。旗舰立即发出信号:“红色警报!”栗田迅疾下令向左急转45度实施规避,高速航行的舰队出现了混乱。“熊野”号完成了向左转向,它身后的“铃谷”号仅转向45度就发现自己正高速冲向旗舰,立即向右急转切开旗舰的尾流,几乎擦着“熊野”号舰尾驶过,好险!

后边2艘舰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铃谷”号身后的“三隈”号同样尽快左转以避免与旗舰相撞,这样它就恰好处于最尾“最上”号的航道上。“三隈”号舰长崎山释夫直到最后一秒才发现姊妹舰高速冲了上来。“左满舵!”虽然“最上”号航海长山内正纪尖叫着发出了命令,但为时已晚。在一片钢铁碰撞发出的刺耳声响中,“最上”号薄弱而优雅的舰首直接撞在“三隈”号装甲列板上,前进冲力完全受阻,从船头到第一主炮部位发生了惊骇的变形,几乎缩短了15米之多。幸好舰队刚刚转向,速度仅28节,才未酿成更大的灾祸。

相对而言,挨撞的“三隈”号受创较小,速度未受太大影响。但四号锅炉附近的一个油箱被撞出一个长20米、高6米的缺口,泄漏的燃油在海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污渍。任何飞越这一海域的美机都能清楚看到它,这对于身处险境的栗田舰队无疑是致命的。

“最上”号的航速大减到可怜的12节。栗田只好率“熊野”号和“铃谷”号向西逃走,留下“三隈”号护卫“最上”号一起离开战场。栗田同时致电被远远甩在后边的第八驱逐舰分队,命令他们继续东行与受伤巡洋舰会合。

危急关头,“最上”号的损控指挥官猿渡正之展示出了敏锐的洞察力。看到舰首的损管队员被突如其来的撞击吓得目瞪口呆,猿渡立即组织修补漏洞,尽快把撞坏的燃油舱修好。随后猿渡下令抛弃所有可见易燃品,包括深水炸弹和24条鱼雷。舰长曾尔章对此提出异议,但猿渡依然坚持己见。与之相反,自认为受伤较轻的“三隈”号保留了所有鱼雷。随后两舰以“最上”号的最大航速12节向西蹒跚而行。

此时懵懂的墨菲仍未识出来舰身份,他于3时致电上司英格利希少将,“2时17分有多艘来历不明舰只在中途岛以西160公里处航行,几分钟前改变了航向”。到4时37分,他再次补发电报,“确认发现的是敌巡洋舰”。到6时整,墨菲终于发出了一份详细报告:“中途岛以西210公里处发现敌2艘巡洋舰,航速17节,1艘带伤。”由于墨菲并未向日舰发起攻击,迟迟发出的情报含糊不清,特别未强调敌舰背向中途岛行驶,最终导致战机贻误。潜艇专家尼米兹动了雷霆之怒,随后就解除了墨菲的职务。事实上,本次战役交战双方投入潜艇逾30艘,总体表现欠佳,除了“鹦鹉螺”号和“伊-168”号。

尼米兹在6时30分获悉了全部信息,这更增加了他的担忧。在征得尼米兹同意之后,英格利希于6时47分发出了作战命令:据信敌人将在今天尝试登陆中途岛,附近海域所有11艘潜艇迅速浮出水面,以最快速度进至中途岛10公里之内,随时对可能出现的敌军运兵船队及护航舰只发起攻击。

中途岛同样收到了珍珠港转发的“潜艇发现多艘不明舰只”的报告。4时15分,赛马德下令放飞了10架“卡塔琳娜”,以尽确定墨菲发现舰队的身份和位置。当天侦察机对外搜索距离为460公里,区域仅限于20~250度之间。如果敌军果真出现,上述“卡塔琳娜”受命在不加油的情况下直接飞往珍珠港。

7时07分,尼米兹转发了1架“卡塔琳娜”在6时30分发出的报告:2艘战列舰位于中途岛以西230公里处,航速15节,航向向西。很快另1架“卡塔琳娜”报告说,相同方向185公里处发现敌2艘驱逐舰。尼米兹因此同时致电金、弗莱彻、斯普鲁恩斯和赛马德,“有强烈迹象表明,日军将不顾头一天的重大损失尝试突击占领中途岛”。其实当时几乎所有日军舰船都已掉头向西行驶,距离中途岛最近的是“三隈”号和“最上”号,它们不是不想跑而是跑不快。向东行驶的只有急于与受伤巡洋舰会合的“朝潮”号和“荒潮”号。

“三隈”号舰长崎山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被美军发现,他在6时23分向近藤、栗田报告了自己的位置:“北纬28度10分、西经179度30分,航速12节。”虽然“三隈”号可以跑出35节高速,但崎山不忍心抛下姊妹舰“最上”号不管,决心与曾尔同进退共生死。崎山知道山本和近藤的舰队在正西或西北方向,于是明智地选择以最大速度向西航行,尽快拉大与中途岛的距离。在发出电报仅7分钟之后,崎山视野中已出现了美军“卡塔琳娜”,这就意味危险来得比预料的要早得多。

敌舰已经近在咫尺,必须将之扼*在摇篮之中。7时,赛马德和拉姆齐下令岛上剩余的轰炸机全部起飞,前往攻击刚刚发现的日军舰队。首先起飞的是马歇尔·泰勒上尉的6架“无畏式”和理查德·弗莱明上尉的6架“报复者式”。

飞行大约45分钟后,泰勒在75公里外发现了海面上漂浮的大片油渍,于是顺藤摸瓜找到了正在逃跑的2艘日舰。泰勒率队从3000米高空背光向“最上”号发起俯冲。尽管日舰速度不快,防空炮火依然猛烈,美军投下的6颗炸弹全落在了离舰很远的地方。

弗莱明比泰勒晚到了几分钟。8时40分,他率机从1200米高度下滑投弹,选择的目标是“三隈”号。利昂·威廉森上尉看到弗莱明的飞机中弹起火坠入大海,其余美机投下的炸弹同样无一命中。日军在应对美军前两轮攻击中毫发无损,还顺带击落敌机1架,可得满分。

但后来就有弗莱明驾机撞向“三隈”号后炮塔并将那里的日军炮手全部炸死的说法。后来经考证,事实并非如此。但美国需要这样的英雄人物,弗莱明的“英雄事迹”因此被广为传诵,他也因此成为美国海军陆战队获得国会荣誉勋章的第一人。第二年,美国新下水的一艘护航驱逐舰以他的名字命名,舷号DE-32。

前两批美机刚刚飞走,布鲁克·艾伦中校的8架B-17就赶到了。它们一口气投下了39颗227公斤炸弹。陆军飞行员的表现依然蹩脚,这么多炸弹只取得了“1颗近失”,造成“最上”号2名水兵死亡。返航的艾伦汇报说,攻击取得辉煌战果,“2弹命中,3弹近失”,吹牛水平显然比投弹水平要高很多。

接连经受三轮打击之后,日军2艘重巡洋舰继续向西蹒跚而行。崎山同时致电山本、近藤和栗田:“尽管遭敌多轮攻击,但我们成功将之逼退,未受损伤。”崎山很快收到了一条好消息。经轮机兵不懈努力,“最上”号航速11时30分提高至14节。他觉得自己有把握躲过随后美军的所有攻势,全身而退。

5日清晨,太阳依然将金色光芒毫无保留地洒向海面。在“长良”号周围,聚拢着第一机动部队的护航舰只,正悲伤地向战场相反方向航行,试图尽快与山本主力舰队会合。原来需要护航的4艘航母全不见了。没了航母,这支舰队再叫“机动部队”似乎已经不合适了。众多驱逐舰甲板上,或坐或躺着无数幸存的水兵,其中不断有人伤重死去。4时41分,“筑摩”号放飞了2架水上侦察机,前去确定身后有无追兵。此时南云的头顶连1架战斗机都没有了,制空权已完全落入美军之手。偏偏此时晴空万里,很多人在心中默默祈祷,几天前那令人讨厌的大雾能尽快回来。

“长良”号的医务室里,一名卫生兵正在为草鹿治疗烧伤。首席参谋大石保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黑着脸向参谋长汇报说:“所有参谋人员都决心以自*为中途岛的战败赎罪,请敦促司令官也下这样的决心吧!”

当初看到那几艘起火的航母时,草鹿也觉得没脸回去见人了,同样想到过自*谢罪。返航途中的草鹿渐渐恢复了冷静。战争才刚刚开始,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自*,而是如何重整旗鼓,报仇雪恨。草鹿让大石把所有参谋叫了过来,对着他们大发雷霆:“八嘎!你们就像一群歇斯底里的疯婆娘。当初轻取小胜就无比激动,现在一有挫折就慷慨激昂要去切腹。对于国家和你们自己来说,已没有时间来做这种蠢事了。你们为什么不想想怎样通过努力扭转局面,反败为胜呢?我坚决反对自*。我将把自己的意见报告司令官。”受了一顿训斥,大石等人要自*的议论从此销声匿迹,可能大家本来就不太想切腹,毕竟那样做很疼。

伤口包好之后,草鹿让人将他抬进了司令官的临时舱室。他发现南云一脸愁云,情绪低沉。草鹿就左一个对天皇的义务、右一个对国民的责任把这位矮小的将军教训了一通。悉心静听之后,南云承认草鹿的话有一定道理,但还说:“我非常赞同你的意见。但你必须明白,司令官是不能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的。”草鹿听出他还是想自*,就继续给垂头丧气的南云打气:“得了吧,长官!你这样做能为机动部队报仇吗?”南云只好点头:“好吧,以后我再不会犯如此轻率的错误。”

事实上,南云再也未能从中途岛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在随后的东所罗门群岛和圣克鲁斯海战中,南云变得更加缩手缩脚,草木皆兵。之后2年多里,他拒绝向任何人提起中途岛。据他的小儿子南云申智讲,在发誓绝对保守秘密之后,南云在1944年对儿子们讲述了那场刻骨铭心的战役。他流着泪告诉儿子,当时他的舰队是如何毁灭、他的水兵是如何惨死的。之后南云去了塞班岛,并在那里自*身亡。

5日清晨,山本率主力舰队依然向东,欲与近藤、南云会合。6时52分,“筑摩”号4号侦察机发回一条重要信息,“发现敌军航母1艘,漂浮在111度方向,距我起飞位置240海里,附近有1艘驱逐舰”。8时,古村舰长向南云做了汇报。消息迅速传至“大和”号。山本立即向潜艇部队发出命令,在中途岛附近游弋的“伊-168”号前往指定海域实施猎*。

8时15分,近藤准时与山本主力舰队会合,南云却迟迟不见踪影。宇垣命令“凤翔”号舰长梅谷薰放飞了几架老式鱼雷机,前往寻找南云的下落。其实第一机动部队一直与近藤的航向保持平行,正在向主力舰队靠拢过来。12时05分,“筑摩”号的瞭望哨发现了远处“大和”号高耸的岛式建筑。13时,阿部第八巡洋舰战队已在主力舰队附近就位,最后1艘驱逐舰一直到15时才汇入大队。眼前这幅凄凉景象,根本不是众人战前期望的胜利大会师,变成了铩羽而归的狼狈大逃亡。

随后两天,无数伤员从第一机动部队护航舰只陆续转移到战列舰等大舰上,以便得到更好的医治。像“长门”号、“陆奥”号这样的战列舰本是出来干大事的,现在窝囊地充当了救护船的尴尬角色。即使没有敌机来袭,伤员转移也困难重重。海上风高浪急,航行中的驱逐舰无法向战列舰靠拢。舰队最后不得不停航,吊下小船往来输送伤者,重伤者必须使用担架。许多人属于严重烧伤,血肉模糊。幸存者普遍感到膝盖和手腕疼痛难忍。医生最后诊断“疼痛是因为爆炸气浪的冲击引起的”。渡边强调“任何伤员都不准上‘大和’号”,避免山本亲眼看到那些伤兵的惨状,更加伤心或影响斗志。

此前从“凤翔”号起飞的1架鱼雷机发回了一条匪夷所思的消息。中村繁雄竟然发现,大火肆虐的“飞龙”号仍倔强地浮在海面上,短时间内毫无沉没迹象。大庭清司对航母拍了几张照片。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情景出现了,航母飞行甲板上竟还有人对他们挥舞帽子。7时20分,大庭发回了目击报告。

“飞龙”号甲板上出现的正是被“卷云”号无情抛弃的那群人。可以想象,他们看到空中出现友机时有多么兴奋!这群人是轮机长相宗邦濑手下的发动机室的部分人员,他们被大火封在下边无法脱身。数小时内未接到舰桥发来的命令,相宗判断应该是离开航母的时候了。他们用锤子和凿子在粮油储备处的舱壁上凿出一个洞后钻进机库,在那里竟然可以看到阳光从甲板被炸出的孔洞里射进来。当他们循着光亮来到甲板上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无情抛弃。藤田勇蹩脚的攻击并未取得明显效果,“飞龙”号暂时还不会沉,但也不会永远漂在海面上。显然美国人很快就会来的。就在近乎绝望之时,空中竟出现了自己的鱼雷机。有人认出那是航母舰载机,甚至清晰看到了飞机的起落架。

鱼雷机匆匆飞走,相宗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他们。现在要尽快离开即将沉没的航母。有人在船尾发现了2艘快艇,众人齐心协力将它们放入水中。倾斜的“飞龙”号沉没在即,相宗命令大家跳海尽快游到艇上。当跳入水中的机械师万代久雄浮出水面时,看到了一幅令人敬畏的恐怖画面:“飞龙”号巨大的螺旋桨升起在空中,在阳光下闪烁着湿漉漉的光。万代立即快速游走,他可不想被航母沉没时产生的巨大漩涡吸走。当他再次回头看时,“飞龙”号已在海面上消失了,水下传来隆隆爆炸声。随舰陪葬的有392名水兵。

相宗带38人成功登上了小艇,他们当中有3人戴着手表,时针停在9时07分到9时15分之间,这就是“飞龙”号沉没的大致时间。

但随后赶来救援的“谷风”号并未发现茫茫大海上的2艘小艇,相宗等人就这样漂在海上等死。救生艇上有饼干、奶油、水和啤酒。相宗认为,在救生艇上同样“官阶高的享有特权”,因此他就可以“多吃多占”。他这种无意识的勒索行为导致愤怒的水兵差点把他扔进海里。在海上漂了14天后,6月18日,他们被美军1架“卡塔琳娜”发现——它们的任务是搜救可能幸存的美军飞行员。赛马德派“巴拉德”号俘虏了相宗等35人,4人在之前已经死去,另有1人当天死在“巴拉德”号上。他们终于成功登陆中途岛,身份不是占领者而是战俘。

审讯中,相宗自称“荣造”,军阶中佐。他在战俘营里频频制造麻烦,不是阴谋暴动越狱就是绝食自*。时间久了,知道不会有人来救后,相宗终于平静下来。那个自称“梶岛”的大尉无疑正是渊田的同学金崎和男。后来他对渊田说,自己向美国人说的是假名字。这些人全部被用飞机运往珍珠港,然后转送至美国本土的战俘营。大家都不愿回日本了,也不想让家人知道自己被俘的事,宁愿让国人相信他们已随“飞龙”号一起遇难了。

7时30分,当大庭的电报传到“大和”号时,山本和宇垣顿时目瞪口呆。宇垣迅速致电正匆匆赶来会合的南云:“‘飞龙’号已沉没了吗?请报告具体情况和位置。”对此,南云不敢断定,他于8时20分命令“谷风”号“根据‘祥凤’号侦察机的报告,仍在燃烧的‘飞龙’号位于北纬30度10分、西经178度50分,舰上发现部分幸存者,请前往调查详细情况并救出相关人员”,同时强调如“飞龙”号仍漂在海上就以鱼雷将之击沉。老酒认为,既然藤田之前没把活干利索,这趟苦差就应该派“卷云”号去。

接令之后,“谷风”号立即脱离大队掉头东行。所有人都在向西脱离战场,只有自己孤零零1艘驱逐舰迎着美国人向东驶去,舰长胜见基知道此行凶险无比,很可能就回不来了。“谷风”号由此踏上了漫长而危险的旅程,承担了姊妹舰“卷云”号犯下的错误。但当它到达指定海域时,海面上已空空如也。他们也没发现相宗那2艘快艇。胜见基立即下令掉头返航。

4日午夜,美第十六特混舰队一直在中途岛以北逡巡,准备于次日黎明到达该岛东北320公里“进可攻、退可守”的最佳位置。斯普鲁恩斯并没休息多久。4时刚过,值班参谋就叫醒了他:珍珠港发来电报说,潜艇“坦博尔”号在距中途岛仅160公里处发现一支敌军舰队。对这艘潜艇将军无疑会格外关注,因为儿子小爱德华·斯普鲁恩斯上尉就在该艇上。

对潜艇提供的报告斯普鲁恩斯半信半疑。这日本人简直太猖狂了,竟敢在损失4艘航母之后依然觊觎中途岛,太不把俺老斯放眼里了吧?但这种可能性不是一点没有,尤其是附近海域可能存在敌人第五艘航母。在随后一段时间里,纷沓而至的情报让斯普鲁恩斯颇感困惑。5日上午,他都在为选择合适攻击目标左右为难。

7时中途岛发来电报说:1架“卡塔琳娜”发现“2艘敌巡洋舰位于286度方向,距离174海里,航向310度,航速20节”。9时左右,珍珠港转来了2份更详细的目击报告:唐纳德·甘姆兹上尉的“卡塔琳娜”8时在中途岛324度、距离440公里处发现了1艘燃烧的航母,旁边有2艘战列舰和三四艘巡洋舰,以12节速度向西北退却。20分钟后,大卫·西尔弗少尉的“卡塔琳娜”在中途岛335度、距离460公里处发现另1艘航母,航向245度。随后又有报告显示,中途岛西240公里处发现敌3艘“战列舰”,另中途岛西北325度方向370公里发现了包括日军5艘驱逐舰在内的十几艘舰船,正以25节航速向西北疾驰。

斯普鲁恩斯完全可以派飞机打击那2艘落魄的敌巡洋舰,但他始终牢记自己首要的任务是防卫中途岛,再者他对中途岛西北方向是否还存在日军航母更感兴趣。那2艘巡洋舰距离中途岛如此之近,完全可以由岛上陆基航空兵去收拾。于是他下令舰队提速至25节,于9时30分转向正西,从中途岛正北90公里处驶过。其间,因“莫纳汉”号严重缺油,斯普鲁恩斯命令它去营救一个意外落水的“卡塔琳娜”机组,之后加入“约克城”号抢险船队。现在第十六特混舰队只剩6艘驱逐舰,油量均处于警戒状态。

到11时20分,在确认中途岛不会再遭到直接威胁之后,斯普鲁恩斯决定攻击那艘正在燃烧的日军航母——此时“飞龙”号已沉没了。如果那艘航母保持报告中的航速和航向,目标应该在前方415公里处。他打算在下午15时放飞2艘航母的俯冲轰炸机。参谋人员迅速在海图上进行测算,发现敌舰正好处在“无畏式”的极限攻击距离。虽然期间可以通过追击航行将距离拉近到350公里,但起飞过程朝东南逆风方向行驶将使出击航程再次扩大到415公里,这对挂载454公斤炸弹的“无畏式”还是显得距离太远。但勃朗宁说,航母在放飞攻击机后立即掉头高速驶往战场就完全没有问题。

14时20分,斯普鲁恩斯再次收到珍珠港姗姗来迟的电报。返航的甘姆兹提供了“起火航母”截至9时30分的准确位置,并说附近还有未起火的第二艘航母,还有战列舰2艘、巡洋舰3艘和驱逐舰5~10艘。尼米兹告诉斯普鲁恩斯:“这支舰队,特别是其中的航母是你最佳的攻击目标。”勃朗宁极力主张立即起飞所有“无畏式”发起攻击,起飞过程的背道而驰将使出击航程拉大到500公里。勃朗宁固执认为,凭25节的追击速度完全可以将返航路程缩短到“无畏式”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随后,“企业”号上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从“约克城”号前来避难的肖特和沙姆韦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命令,他们请求加以修改,以使完成攻击的飞机理论上能安全返航。默里和麦克拉斯基闻讯,大吃一惊。尽管因伤不用参与攻击,但麦克拉斯基认为应该对下属负责,前一天因非战斗损失牺牲的战友已够多了。经测算,默里带3名队长冲进了编队指挥所。

麦克拉斯基明确指出,“无畏式”携带454公斤炸弹攻击500公里外的目标毫无生还希望,此行与自*式攻击无疑。他请求勃朗宁让飞机装载227公斤炸弹,推迟1小时起飞。载轻弹可以减少油耗,推迟起飞则可缩短接敌航程。尽管他的理由令人信服,但傲慢的勃朗宁要求飞行员必须无条件执行命令,拒绝做出任何让步。麦克拉斯基质问参谋长:“你有没有驾驶过‘无畏式’?”勃朗宁的回答是肯定的。麦克拉斯基继续追问:“你是否驾驶过老式‘无畏式’,装备有自动封闭油箱、装甲座椅、1颗454公斤炸弹和满载航空汽油的‘无畏式’?”勃朗宁坦承没有。两人声音越来越高,争吵充满了公开的敌意。

吵闹声惊动了正在查对标图的斯普鲁恩斯。弄清事情缘由之后,他直接告诉麦克拉斯基:“你们飞行员想怎么干,我就怎么干。”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的勃朗宁跺着脚,回到了自己的舱室,大声尖叫。直到陆战队长朱利安·布朗中校前来劝说,他才吊着一张寡妇脸悻悻回到岗位—— 变成马来亚战役的辻政信了。斯普鲁恩斯对勃朗宁4日的表现非常失望,眼前这一幕使他完全失去了对勃朗宁的信任。最终,斯普鲁恩斯做出决定:出发时间不变,出击飞机全部装载227公斤炸弹。

参谋们再次犯下了不可宽恕的错误。他们并未将敌舰最新位置通知给米切尔,想当然地认为“大黄蜂”号一定也收到了珍珠港发来的最新信息,只是简单通知将454公斤炸弹更换为227公斤炸弹就算完事。根据之前的判断,米切尔认为敌人仍在挂载454公斤炸弹轰炸机攻击范围之内,也就懒得给已挂载重磅炸弹的“无畏式”换弹。

15时整,第十六特混舰队转到东南逆风方向,12分钟后,沙姆韦率32架“无畏式”从“企业”号腾空而起。“大黄蜂”号在15时30分起飞了林率领的11架俯冲轰炸机,全部挂载227公斤炸弹。半小时后,沃尔特·罗迪少校的21架轰炸机也升空了,其中7架依然携带454公斤炸弹。总计65架“无畏式”向西北方向呼啸而去,可惜他们的攻击目标“飞龙”号早已在海上消失了。

“大黄蜂”号飞行大队在4日的战斗中寸功未立,备受指责的林急于通过战斗来洗刷耻辱。17时15分,林的视野中出现了一艘孤零零的“轻巡洋舰”——实际上那是胜见基的“谷风”号驱逐舰,正徒劳地寻找“飞龙”号及其幸存者。出击之前,林已被明示攻击目标为日军航母,1艘“轻巡洋舰”显然太瘦,林于是继续向西飞行寻找可能存在的肥肉,“谷风”号很快就被远远甩在身后。看到头顶敌机匆匆飞过而不投弹,胜见基心里一定会感到纳闷的。

到达预定截击点后,林发现海上空空如也。急于建功的林又向前搜索了185公里,一无所获。此时他已飞出580公里,大大超过了“无畏式”的作战半径,必须立即掉头返航。如此空手而归实在窝囊,林想到了刚才那艘日军“轻巡洋舰”。

早在被林发现之前的16时36分,“谷风”号已遭遇过一轮空袭。从中途岛飞来的5架B-17从3300米高空对它投下15颗272公斤和8颗136公斤炸弹,照例无一命中,激起的水柱只打湿了驱逐舰的上层建筑。令人意外的是,“谷风”号似乎还有斩获。1架空中堡垒被驱逐舰的防空炮火逼得手忙脚乱,不但机翼受伤,还将副油箱连同炸弹一起投了下去,最后连人带机不知所终。

胜见基还未擦干额头的汗水,18时08分,林的轰炸机队来到了,对“谷风”号接连投下炸弹,无一命中。1颗近失弹爆炸产生的碎片穿透了3号127毫米炮塔,炸死炮兵6名。“大黄蜂”号第二攻击机群再次未能发现任何目标,只好带弹悻悻返航。

“企业”号机群同样没有找到那艘已沉没的航母。截听到林的联络电报,沙姆韦决定对西南海面实施搜索。18时20分,他同样发现了那艘倒霉的“轻巡洋舰”。由于燃油已显不足,沙姆韦同样选择“谷风”号作为攻击目标。接到胜见基发来“敌机第三次蜂拥而至”的消息,山本认为“谷风”号很可能回不来了,宇垣已开始为这艘可怜的驱逐舰默默祈祷。

一艘小小驱逐舰接连遭遇三轮攻击,可见“谷风”号面临的局势有多么绝望。但胜见基的操舰水平的确不容小觑,他毫无惧色地操舰在高速运动中进行了一系列高难度的S形规避,恰似在水柱中往来穿行,躲过了撒胡椒面一般“非常多的近失弹”。日军舰员利用所有武器拼死反击,甚至不惜动用了主炮。日本人的殊死反击得到了回报。在攻击临近结束时,双方都看到1架“无畏式”中弹坠入驱逐舰尾流之中,飞行员正是4日准确定位“飞龙”号的功臣亚当斯上尉。傍晚时分,胜见基发现海面上已空空荡荡、平静如初了。“谷风”号愉快地离开了这片海域,迅速西行重返主力舰队。

在此之前,又有日军2艘驱逐舰匆匆通过了中途岛以西海域,途中并未被美军发现。它们是之前因速度慢被甩掉的“荒潮”号和“朝潮”号,正受栗田之命快速前往与受伤的2艘重巡洋舰会合。

夜幕降临,斯普鲁恩斯开始为返航的飞机担心。大部分飞行员没受过夜间起降训练,黑暗中降落势必造成不必要的非战斗减员。思忖再三,斯普鲁恩斯决定铤而走险,下令打开甲板舷灯同时以探照灯照射天空,为返航的轰炸机导航。此举显然凶险无比,不但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也可能遭到敌军潜艇的暗夜攻击。斯普鲁恩斯认为航母一旦失去舰载机,就像被解除了武装一样变得无能。他坦承:“如果飞机在白天飞行时间过长,可能需要在晚间进行收容。指挥官如果不希望做一些有危险但能让飞机安全降落的必备事情,当初就无权下令让他们起飞。”这话似乎是说给勃朗宁听的。

可以确定,当返航飞行员看到那片明亮的灯火,一定会心头发热的。他们果真不辱使命,降落过程只发生一起意外事故,雷·戴维斯上尉在进入降落航道时油料告罄,飞机扑通栽进舰尾的大海之中。“艾尔文”号迅速上前救起了2名机组成员。斯普鲁恩斯乐观地认为,飞机击中了2艘分头行动的敌轻巡洋舰和驱逐舰。事实上,美军在这重要的一天里颗粒无收。

负责起降指挥的罗宾·林赛上尉清楚,有32架飞机是从“企业”号起飞的。他怀疑是不是数错了,就问身边的助手:“我们还有几架飞机没有回来?”助手答道:“鬼知道!我们已比实际多回收了5架!”几架“大黄蜂”号的飞机在“企业”号降落,也有1架“企业”号的飞机降落在“大黄蜂”号上。令斯普鲁恩斯非常恼火的是,2架错误降落在“企业”号上的“无畏式”仍挂着454公斤炸弹,这显然违反了之前的命令。“大黄蜂”号4日寸功未立已使他甚感失望,现在这一幕使他对米切尔的看法变得更糟。同样,米切尔对第十六特混舰队参谋部的印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斯普鲁恩斯对米切尔的不满从一件小事上就可以明显看出。6月16日,他在向尼米兹提交的《中途岛行动报告》结尾处写道:“作为一项重要历史记录,‘大黄蜂’号报告的数据缺乏准确性,而‘企业’号的报告是准确的,应该可以作为参考。”这固然有他本人身处“企业”号的客观原因,对米切尔和“大黄蜂”号的不满肯定也是重要因素,要知道斯普鲁恩斯一般不表扬人,同时不轻易指责他人。这句话等于向尼米兹做出暗示:“米切尔和他的‘大黄蜂’号在中途岛海战中表现欠佳。”

完成收容,斯普鲁恩斯对当前局势进行了判断:第四艘敌军航母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不知道“飞龙”号已永远不会给他添麻烦了。驱逐舰的燃油告急,这种情况下他不想在黑暗中跟踪敌人,舰载机无法在黑夜发挥作用。于是他将航速减到最经济15节,航向由西北转向正西。

很快就有好消息传来。珍珠港的尼米兹仿佛有超凡的读心术一般,将前线指挥官的心思揣摩得清清楚楚。他已指示位于中途岛以东1300公里处的“西马仑”号油轮改变航向,于6月8日在岛北325公里处与第十六特混舰队会合,为他们送去急需的油料。胸怀全局的尼米兹始终关注着阿留申方向,他希望完成补给的斯普鲁恩斯能随时北上增援。所有情报预示“敌军已没有飞机”,他建议手下的几员大将考虑用轻装部队实施夜袭——此举好像又是在敷衍金。当晚他再次发出电报激励疲惫不堪的部下,称赞他们的努力和牺牲“赢得了辉煌战果”,已“使太平洋上的战局发生了有利于我方的转折”,敌人正企图撤走负伤的舰船,“如果你们再接再厉,乘胜追击,将使其受到沉重打击,决定其彻底失败的最终命运”。事实上,尼米兹对主力舰队未能在这天扩大战果深感失望。看完司令官发来的电报,斯普鲁恩斯结束了当天的工作,像头晚那样酣然入睡。

6日黎明,2艘驱逐舰与缓慢西行的“三隈”号、“最上”号会合,崎山顿觉信心倍增。在中途岛西北650公里处,5时02分,斯普鲁恩斯放飞了“企业”号18架侦察轰炸机,对舰队西侧390公里范围实施搜索。6时45分,威廉·卡特少尉发回消息,“发现敌战列舰1艘、巡洋舰1艘、驱逐舰3艘,正以10节速度向西航行”。这条消息被戏剧性地译成了“1艘航母和5艘驱逐舰”。

由于前一天追击日军航母毫无结果,斯普鲁恩斯决定谨慎从事。他命令金凯德从“明尼阿波利斯”号和“新奥尔良”号各弹射1架水上飞机,追踪新发现的“日军航母”,这样就可以省下“无畏式”实施攻击。就在大家紧急准备之时,“大黄蜂”号罗伊·吉伊驾驶的轰炸机在7时30分返航,报告发现日军重巡洋舰和驱逐舰各2艘。两次敌情在海图上标示之后,发现两者仅相距96公里。斯普鲁恩斯判断自己面对的可能是日军2支舰队,其中一支有1艘航母。他下令舰队提速至25节,航向西南。2艘航母的攻击机准备起飞攻敌。其实,上述海域只有日军的2艘重巡洋舰和2艘驱逐舰。

7时59分,“大黄蜂”号放飞了25架“无畏式”,其中8架携带227公斤炸弹,其余携带454公斤炸弹。米切尔破例派出了8架护航战斗机,“为防止原先并未发现的敌机顽强抵抗”。实际日军毫无航空力量,这次战斗实力悬殊。攻击机群依然由大队长林亲自率领,这是挽回面子的背水一战。

同一时间,斯普鲁恩斯收到了金从华盛顿发出的一封激励电报,收件人是尼米兹。电报用英语明文广播,所有舰船、台站及日军都能收到。电报称:“美国海军、海军陆战队和海岸警卫队,对在中途岛英勇奋战,击退敌军进攻的美国海军、海军陆战队和陆军部队表示由衷钦佩。”金在电报结尾引用了美国的一句名言,预言前线将士的战斗“将继续让敌人认识到战争是地狱”。这是南北战争时期北军著名将领威廉·谢尔曼的一句话。

随着更多侦察机返航,因通信和密码破译造成的错误很快得到纠正。斯普鲁恩斯依然坚信敌军有2支相互独立的舰队存在。8时50分,他致电林,“目标可能是战列舰而非航母,攻击它们!”

崎山对自己所处危险处境有着异常清醒的认识,美军侦察机的不断出现使他预感到敌人的攻击即将来临。果不其然,9时30分,林的攻击机群就出现在日军视野之中。鉴于之前情报显示附近海域可能有战列舰存在,林并未贸然对其发起攻击,而是继续向西搜索寻找并不存在的战列舰。搜索毫无结果之后,林在9时50分率队向崎山舰队发起了攻击。

日舰速度已加至最大,防空炮火也很快打响。虽然毫无空中保护力量,绝境中日军的防空炮火依然颇具威力,唐·格里斯沃尔德少尉和克拉伦斯·瓦门少尉的2架“无畏式”很快被击落,4名机组成员全部丧生。美军投下的2颗炸弹准确命中“最上”号。落在5号炮塔的那颗炸弹将附近炮手悉数炸死。另1颗命中舰体中部,“炸坏了鱼雷发射管,引起舱底起火”。幸亏猿渡有先见之明,之前已抛弃掉所有鱼雷,才未引发更大的灾祸。在猿渡指挥下,大火在1小时内被迅速扑灭。对崎山来说,战况并非不可收拾,“最上”号只是轻度受损,但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

林及时向“企业”号汇报了战果:“未发现敌军航母,攻击敌1艘巡洋舰和3艘驱逐舰,命中1舰。敌舰航向270度,航速25节,无空中掩护。”最后一句话至关重要,说明附近海域并无日军航母存在,美军完全可以放下心来大打出手。

其间,“企业”号的斯罗尼姆上尉截获了敌舰发出的求援信号,错误判断呼救者为日第二舰队司令官近藤信竹。斯普鲁恩斯在9时50分向全军发出了激励电报,“我们相信,近藤正在被炸的那艘战列舰上”。意外发现使美军飞行员斗志更加高昂。在联合舰队,近藤是仅次于山本的二号人物,连南云都要受他指挥——这下可算逮住“大鱼”了。

“企业”号的攻击出动了31架“无畏式”,12架护航“野猫”由之前备受争议的格雷指挥。现在到了痛打落水狗的时候,斯普鲁恩斯咬牙派出了那3架宝贵的鱼雷机。斯普鲁恩斯特别叮嘱罗伯特·劳布少尉,如敌防空炮火过于猛烈,哪怕只剩一门防空炮,鱼雷机也可放弃攻击直接返航。他准备留下稀缺的鱼雷机对付可能出现的更大“油水”。11点15分,攻击机群在肖特上尉率领下朝日军舰队猛扑过去。

孤立无援的崎山在11时致电“大和”号,“遭敌军飞机和水面舰艇追击”。山本和他的参谋只能心惊胆战地看着前线发回的电报,为4艘舰艇的安全和命运担忧。没人说更多的话,但大家普遍认为崎山舰队的覆灭已近在眼前。

发出并非求救只是通报敌情的电报之后,崎山率舰队继续以最快速度向西南退却,希望尽早进入威克岛日陆基航空兵的保护范围。距美军上次攻击已过去2个小时,如果能挺过下午,夜幕将保护他们安全行驶一整夜。第二天黎明,他们就能得到威克岛陆基战机的掩护了。

12点11分,肖特机群已追上了奋力西逃的日军舰队。肖特并未就此停下,而是继续向西寻找事实上并不存在的战列舰。随后赶到的是格雷的12“野猫”和劳布的3架“蹂躏者”。格雷降低高度准备为劳布护航,同时仔细观察肖特刚放过的目标。日军防空炮火立即打响。密集的高射炮火使格雷确信,下边出现的正是大家苦苦寻觅的战列舰,立即呼叫肖特掉头攻击。肖特飞出55公里后一无所获,于是掉头对崎山舰队发起了攻击。一名美军飞行员形容“容易得像射击水桶里的鸭子”,没有零战的阻击,美国人在空中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了。

2艘航母都监听到了飞行员之间的作战通话。米切尔镇定自若地说:“监听表明,前方的攻击卓有成效。”斯普鲁恩斯饶有兴致地听着那些对话:“这种通话非常少见,大部分难登大雅之堂。”

“看那狗日的起火了!再揍那个狗娘养的!”

“你的炸弹果然击中了尾艄。伙计,棒极了!”

“让我们再来干它一两艘驱逐舰,打这些小鬼子就像瓮中捉鳖,容易得很。”

接下来的语调略显忧伤:“哎哟,要是再有1颗炸弹就好了!”1架轰炸机显然未遇上高炮火力,飞行员轻蔑地说:“小日本用弹弓是打不到你的。”接着又出现了一声大喊:“东条你这狗东西,把别的也派出来吧,老子照样能把它们全收拾!”

听到这些,斯普鲁恩斯简直乐不可支。他命令把飞行员的通话抄件发一份给珍珠港,尼米兹上将看到这些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最上”号接连被命中2弹。1颗炸弹在船中部甲板上爆炸,另1颗准确命中舰桥,造成重大损伤。“三隈”号遭到更多美机攻击。1颗炸弹准确命中舰桥前方的三号主炮塔,致命的金属碎片雨点般飞向舰桥指挥中心,包括右舷防空火炮炮长在内的几名军官当场死亡。此时崎山恰好伸头观察情况,被飞来的弹片击中,当场倒地不省人事。

崎山重伤,副舰长高岛秀雄立即接过了指挥权。局势依然凶险无比,“三隈”号很快又被命中2弹。第一颗将甲板撕开,另一颗摧毁了右舷机房,舰上顿时浓烟滚滚,大火肆虐。“三隈”号速度很快降了下来。美机仍然不依不饶进行投弹训练,巡洋舰被无数近失弹激起的水柱团团包围,几乎看不到它的影子了。接连又有2弹击穿甲板在尾部机房爆炸,鱼雷发射管燃起大火。至少5颗炸弹和2颗近失弹导致“三隈”号慢慢停了下来,成了美军攻击的活靶子。

“最上”号上,舰长曾尔眼睁睁看着“救星”被炸得面目全非,他一度认为“三隈”号已彻底瘫痪。14时20分,曾尔向山本发去了战情通报。虽然自身难保,“最上”号依然顽强靠上前去试图救援。

所有美机均顺利完成投弹。清点之后,肖特高兴地发现带来的兄弟一个不少。他确信攻击至少摧毁了敌军1艘敌舰,于是打起胜鼓班师回朝。3架“蹂躏者”并未参与攻击。看到日舰防空炮火打得依然挺起劲儿,劳布于是按斯普鲁恩斯的命令径直率队返航。

中途岛同样收到了“发现两路敌舰”的错误报告。赛马德和拉姆齐认为,第十六特混舰队将会对付北方的目标。10时45分,两人将岛上所有26架B-17全部派出,去搜索“向西南方向航行的那几艘敌军巡洋舰”。这是开战以来美军起飞的最大一个重型轰炸机群,可惜他们连敌舰的影子都未见到。

返航途中,6架B-17组成的一个小机群意外发现了1艘“敌舰”,于是从3000米高空一股脑儿投下20颗重磅炸弹。返航之后的陆军飞行员兴奋地报告说,“击沉巡洋舰1艘,敌舰15秒内就在海面上消失了”。

这的确是了不起的战绩。当初在印度洋,南云5分钟击沉2艘英重巡洋舰已让世人瞠目结舌,貌似一项新纪录即将诞生。事实上,他们刚刚飞离,那艘“敌舰”就幽灵般浮出了水面。被吓出一身冷汗的美军潜艇“茴鱼”号艇长埃利奥特·奥尔森少校对空中远去的空中堡垒破口大骂。这群陆军王八蛋是不是叛变投敌了?怎么不打日本人反炸起老子来了?奥尔森立即给英格利希少将发去了一份措辞严厉的电报,敦请陆军做出解释:“为什么陆军航空队要向他的潜艇扔炸弹,迫使它不得不紧急下潜?”

虽已停在海上无法动弹,但“三隈”号4个锅炉的2个还在运转,船身平稳,毫无沉没迹象。如果大火能得到控制,它依然有望恢复航行。曾尔清楚只要能躲过美军下一轮攻击,黑夜就将来临,他们生还的希望会大大增加。但随后“三隈”号上突然爆发出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巨响,那些威力惊人的九三式氧气鱼雷接连殉爆,整个甲板瞬间被炸成了乌黑的垃圾场,高大的主桅倒向海中,整个上层建筑已无法辨认。军火库爆炸导致舰底开裂,“三隈”号开始徐徐下沉。13时58分,绝望的曾尔向山本发出电报,“‘三隈’号已很难复原了”。

高岛在浓烟滚滚的舰桥上下达了“弃舰”命令,这对一个代理舰长来说更加痛苦。他下令所有人停止工作,集中到前甲板制作救生筏。水兵开始往海中扔木头、救生衣或任何可以漂浮的东西,然后纵身跳入海中。重伤的崎山和其他伤员第一批被送上救生筏。高岛平静地站在乌黑的舰桥上,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虽然崎山依然活着,但此刻他是这艘舰事实上的最高指挥官。委托军需官和飞行长带走重要文件资料之后,高岛决定留在舰上与“三隈”号同生共死。

噩运很快再次降临。崎山刚被抬上“荒潮”号,14时45分,美军第三波攻击机群咆哮着来到了,他们是13时45分从“大黄蜂”号起飞的23架“无畏式”,指挥官依然是近两天运气欠佳的林中校。这是本次海战中双方舰船距离最近的一次,林既能回头看见身后的航母,又能看到前方的敌人。由于双方距离很近,林的机队全部携带了454公斤炸弹。攻击没有战斗机护航,很显然派它们来只会费油。

“三隈”号只能坐以待毙,它的整个上层建筑已变成了一堆焦红卷曲的废铁,甲板上烟雾弥漫,尸体枕藉。此时日本人是否想起了爪哇海上的“休斯顿”号和“珀斯”号—— 出来混,该还的总要还的。

“最上”号和“荒潮”号知道如不尽快高速离开,只能落得“三隈”号同样的命运。两舰开始疯了似的驶离“三隈”号,将水中数百名苦苦挣扎的水兵无情抛弃。

“三隈”号上明显还有不少人。有些人是自愿留下的,其中就包括炮长小山正雄。接到弃舰命令后小山拒绝离舰,他要在工作岗位、前炮塔上切腹自尽,还特意让手下1名士官在旁监督。这纯粹属于自作多情,如果需要有人为“三隈”号战沉负责,数两只手的指头也轮不到他一个大尉军官。事实上,在美军第三波攻击发起前,小山已切腹。小山壮烈殉舰的“英勇事迹”传到日本,众多媒体开始添油加醋,大肆宣传。

15时,林率机群开始俯冲。因“三隈”号已无攻击价值,美军开始疯狂攻击“最上”号和2艘驱逐舰,3舰周围海水被炸得波涛翻滚。“荒潮”号三号炮塔被命中1弹,舰尾挤满了刚从海上捞起来的“三隈”号水兵,不少人再次被爆炸气浪掀进海里——早知这样还不如先不上来呢。37人在爆炸中死亡,第八驱逐舰分队司令官小川延喜被炸成重伤。爆炸毁坏了“荒潮”号舵轮并诱发大火,所幸美军其余炸弹偏离目标,大火得到迅速控制。依靠手动驾驶的“荒潮”号依然可以跟着“最上”号落荒而逃。“朝潮”号虽未直接中弹,也有22人命丧美军机枪之下。

1颗炸弹落在“最上”号水上飞机甲板上,病员舱完全变成了一座地狱,所有军医和医护人员非死即伤,无法移动的伤兵被不断逼近的大火无情吞噬。连炸带烧导致舱壁严重变形,附近的逃生通道因此受损。尽管猿渡组织人员奋力扑救,火情依然有完全失控的危险。猿渡不得不做出了合理却不合情的决定:关闭全部完好的救生通道,封锁所有房间。他知道里面有不少人还活着,但为拯救军舰,他只好采取这种“显然很残忍的办法”。

猿渡的果断最终拯救了“最上”号,舰上火势因此得以迅速控制。后来猿渡回忆说,当封闭的舱门被再次打开时,眼前出现了许多倒毙的水兵,一些人烧焦的双手还死死拉在舱门上,身体因痛苦而扭曲变形。轮机舱的1名少尉为避免被活活烧死选择切腹。看到这一幕的猿渡禁不住“悲伤得颤抖”:“对他们的死我万分悲痛,不寒而栗!”在经历多轮打击后,速度缓慢的“最上”号仍倔强地停在海面上,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最上”号可谓大难不死,它的发动机竟然还能运作。15时,曾尔电告“大和”号,“遭遇美军第三轮空袭”。“三隈”号已瘫在海面上,沉没只是个时间问题。其余3舰如果仍然滞留原地,只会重蹈“三隈”号的覆辙。离天黑还有3小时,美军下一轮攻击随时可能到来。15时25分,曾尔像猿渡一样做出了痛苦的决定:带2艘驱逐舰以最快速度向西逃窜,拉大与追兵的距离,任由“三隈”号自生自灭。此举看似非常不够哥儿们,毕竟人家能跑快的“三隈”号是主动留下来帮你的,现在你独自逃生把人家扔在这里不管。但曾尔同样只能通过牺牲少数来保存多数。3舰匆忙救起包括崎山在内的239名水兵,对那些依然在海上苦苦挣扎人只能忍痛说拜拜了。

返航美军飞行员的汇报各式各样。有人说攻击了1艘敌战列舰,也有人说是重巡洋舰。斯普鲁恩斯被混乱的汇报搞得一头雾水。直到此时,美国人仍搞不清他们轰炸了5小时的敌舰队到底是什么构成。如果轻易放跑那艘近藤可能就在上边的战列舰,可真要悔青了肠子的。战果必须尽快予以确认。15时53分,斯普鲁恩斯下令“企业”号放飞了2架侦察轰炸机,前往现场进行拍照。好在此时距敌舰只有165公里,如果时间抓得紧,天黑前还能发起一轮攻击。埃德温·布罗格少尉的飞机带着《福克斯电影新闻报》的记者布里克一同前往,第二架飞机由侦察老手克利奥·多布森少尉驾驶,飞机上带着“企业”号的资深摄影师——此时美军已到了拍照玩酷的潇洒地步。

17时15分,2架“无畏式”再次来到“三隈”号上空。在北纬29度28分、东经173度11分海面上,那艘日军重巡洋舰已到了弥留之际。多布森准备射*几名日本人为牺牲的同伴报仇,他看到周围海面上有400~500名挣扎的日军水兵。但从这些可怜的家伙头顶飞过时,多布森的心软了,要开枪扫射还真有点下不去手。在西边55公里处,1艘巡洋舰带着2艘驱逐舰在快速逃逸。2架轰炸机并未攻击,径直返回,“荒潮”号和“朝潮”号为保护“最上”号释放的烟幕也白放了。

几人拍下了敌舰的最后影像。“三隈”号约在19时30分沉入大海,成为开战以来日军损失的第1艘重巡洋舰,约700名水兵随舰沉没。仿佛急于回到死亡兄弟身边,6月13日,伤势过重的崎山死在“铃谷”号上。

夜幕降临,看来这个夜晚美国人暂时不会来追*了。曾尔命令“荒潮”号掉头返航,尽一切可能营救“三隈”号的幸存者。当“荒潮”号赶到白天受攻的海域时,除黑色油污之外,什么都没发现。驱逐舰的航海日志上这样写着:“甚至连一个人也救不了。”

“荒潮”号的记录肯定不准,仍有2人死里逃生。6月9日,美军“鳟鱼”号潜艇从一只救生筏上抓获2个日军俘虏。其中一个是“三隈”号无线电军士吉田胜一,他因肋骨粉碎性骨折被迅速送进珍珠港海军医院。另一个是三等轮机兵石川健一。21岁的石川身体状况良好,讲述了亲眼所见的“三隈”号沉没时的情景,还交代了该舰出发前往中途岛的许多情况。石川说,和他一起爬上救生筏的有17个人,最后仅他和吉田得以幸存,其他人接连死于伤病、饥饿或脱水。被“鳟鱼”号抓获时,2人已3天水米未进了。石川知道作为俘虏回国意味着什么,亲友永远都不会饶恕他,坦率地提出愿意留居美国。

美军没有再来追击。历尽劫难的“最上”号和2艘驱逐舰成为本次战役最终摆脱追击的日军军舰。“最上”号可谓吉星高照,它的速度竟慢慢提到了20节。这简直不可思议,连宇垣都对此惊讶不已。第二天,成功逃脱的3舰与前来接应的近藤舰队顺利会合。

依靠自身动力,“最上”号踉踉跄跄驶进了特鲁克军港。因伤势过重在此后近一年时间里都未参战。后来船厂维修工在舰体左舷数出了“大小800个弹孔”。经历如此磨难,“最上”号只有9名军官、81名水兵死亡,101人受伤,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这一奇迹的缔造者是猿渡,他在军舰被撞极易发生危险的关键时刻果断抛弃鱼雷,又在火势失控时毅然做出了最难决定──牺牲少数去保全多数。

斯普鲁恩斯亲自见了去拍照的4个人。其中1人坚持认为敌舰为“最上”级重巡洋舰。这让斯普鲁恩斯惊讶不已,他始终认为攻击的是1艘战列舰。很快洗出的照片证明飞行员的判断是正确的。对此,斯普鲁恩斯懊悔地说:“我为此感到脸红,因为攻击那天下午,我曾向尼米兹上将报告说我们轰炸了1艘战列舰。”美军表现实在令人不敢恭维。2艘航母3次大规模出击仅击沉1艘已负伤的巡洋舰,却放跑了同样受伤的另1艘和2艘驱逐舰,如此战绩令人汗颜。对4日上午取得的辉煌战绩,斯普鲁恩斯后来直言不讳地说“我们的确交上了好运”,老酒认为这话并非谦虚。

19时,第十六特混舰队已前出至中途岛以西740公里。斯普鲁恩斯感觉自己有点冒险了。每向西航行一公里,遭敌军潜艇和空中打击的危险就增加一分。思忖再三,斯普鲁恩斯决定停止向西航行,绝不进入威克岛日陆基航空兵1300公里的打击范围,这是他从珍珠港出发时早已打定的主意。他压根儿不想与日军强大的水面舰艇交锋——那正是山本急切盼望的。还有一个突出问题,他的驱逐舰燃油告急——6艘舰的油料都不足30%,最危险的“莫里”号和“沃登”号分别只有14%和22%。早些时候,他已令它们前往预定地点寻找“西马伦”号补充燃油。仅用4艘驱逐舰执行2艘航母的护航任务是远远不够的。另外飞行员们也都人困马乏,无力再战。19时07分,斯普鲁恩斯果断下令掉头返航。美国人现在的主要任务变为在广阔海面上尽力搜救幸存飞行员,能顺便能抓几个俘虏更好。

当意识到战斗实际上已结束时,飞行员都沉浸在胜利喜悦之中,他们庆幸在经过这样一场惨烈的海空大战后自己还活着。很多人3天没刮胡子,哈尔西认为在战斗中刮脸会遭遇霉运,斯普鲁恩斯对此认可。现在所有人都开始洗澡、刮脸,换上干净衣服去餐厅吃饭。

太平洋舰队司令部里同样到处洋溢着兴奋气氛。彻夜不眠的参谋围坐在一起吸烟、喝咖啡,掩饰不住脸上的骄傲神情。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美军能够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实属不易。胜利的含义已超过了一次战役的局限性,带有决定性的全局影响。

埃蒙斯中将兴冲冲地闯进了司令部,手中拎着一瓶系有海军蓝和金色带子的冰镇香槟酒。在表示衷心祝贺的同时,埃蒙斯向大家保证,今后永远不再怀疑海军的情报了。这话一定程度上是说给莱顿听的,之前两人曾因为情报准确与否发生过多次不愉快。埃蒙斯命令随从将带来的两打香槟酒全部打开。

一时间泡沫飞溅、酒香四溢,司令部里觥筹交错,到处一片欢声笑语。这是自珍珠港事件以来尼米兹和他的弟兄第一次开怀畅饮。欢庆之际,有人——也许是莱顿——提议“老家伙”罗彻福特也应前来接受祝贺,尼米兹立即让一位参谋给H站打去电话,并特意派自己的专车前去接他。

那位破译专家此时正闷坐在潮湿的地下室里苦思冥想,竭力判断日军的下一步动向。接电话时他还穿着拖鞋和吸烟服,满脸胡子拉碴。等他磨磨蹭蹭刮完脸、换好军服赶到司令部时,酒会已结束,一次重要会议正在召开。尼米兹起身对罗彻福特表示欢迎,当着所有人面夸奖自己的这位爱“校”:“中途岛战役的胜利,主要功劳应归于这位军官。”局促不安的罗彻福特低声说,自己只是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任务,接着解释功劳不属于他一个人,而属于H站的每一名成员。尼米兹的赞扬是发自肺腑的。多年之后,他仍直言不讳地说,“中途岛大捷实际是情报的胜利”。这一论断得到了包括莫里森少将在内的诸多历史学家一致认同。

在6日中午发布的第一号公告中,尼米兹高调宣布:“珍珠港之耻已部分得到洗雪,必须将日本海上力量打得再无行动能力,否则不算完全报仇雪恨。如果说我们已朝这一目标走了一半路程,也许大家能原谅我们的冒昧。”

看到陆军飞行员发回的大量“捷报”,埃蒙斯中将顿觉意气风发、豪情满怀。意犹未尽的他兴冲冲地给顶头上司马歇尔发去了一封热情洋溢的电报:“中途岛战役第一阶段即将结束。我称之为第一阶段,是因为我认为日本人完全可能卷土重来。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认为我们显然应该向威克岛发动一次攻击。前几天从本土来了4架LB-30。如果条件许可,它们将于明晨拂晓前往攻击威克岛。我们会把结果及时报告您的。另外我很高兴地告诉您,廷克将军将亲自指挥这次飞行。遗憾的是,我本人不能一同前往。”

斯普鲁恩斯有意避开威克岛日陆基航空兵的攻击范围,现在陆军航空兵却要在最高指挥官的带领下去摸老虎屁股。廷克少将的决心可谓大矣,他亲率4架加挂副油箱的LB-30“解放者式”主动出击攻敌。但他们连威克岛都没找到,空手而归,回来时飞机少了1架,廷克恰好就在失踪的那架飞机上。不知道马歇尔得知这一不幸消息时是怎样一副尴尬表情。

6日夜晚,所有情报都未显示阿留申海域的日军航母有南下迹象。尽管如此,尼米兹还是警告几位部下,敌人的撤退“很可能是暂时的”。之后1架侦察机在阿留申以南再次发现日军航母,为此尼米兹发出提醒,“所有部队必须保持高度警惕,随时准备应对敌军的行动”。然后他致电金,“萨拉托加”号不日将离开珍珠港,为斯普鲁恩斯运去增援飞机,然后“视情况而定”,“如果中途岛继续保持有利态势,第十六特混舰队将北上增援阿留申群岛”。

虽然金已做出增援北方的部署,但那里距离实在太远,斯普鲁恩斯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过去。6日中午刚过,向井一二三指挥的舞鹤镇守府第三特别陆战队成功登上基斯卡岛,俘虏了美国一个小气象站的工作人员。7日1时20分,穗积松年的北海支队在阿图岛登陆,拘留了39名当地人和1名美国传教土及妻子。一名居民在入侵行动中被*,其余人被送进了北海道小樽市附近的战俘营,有16人在拘禁中死去。这样,日本的宣传机器终于可以大肆吹嘘“太阳旗高高飘扬在美国的领土上”了。日军毫无攻占阿拉斯加的战略企图,占领2个小岛更加缺乏现实意义。当时西奥博尔德的北方舰队尚在2000公里之外进行着徒劳无功的巡逻。直到6月10日,美军巡逻机才发现最西边2个小岛上出现了日本人的身影。

即使战役已进入收尾阶段,山本仍未完全放弃反击美军的企图。因5日、6日“谷风”号、“最上”号先后遭到美军空袭,山本判断美国人可能仍在追击。6日中午,接到“三隈”号发来的求援电报后,山本令近藤率7艘巡洋舰和8艘驱逐舰转向南进,接应“三隈”号的撤退行动,同时寻机歼灭美军航母舰队。宇垣担心这一决定是否明智,他在日记中写道:“敌舰队组成似乎是以一两艘航母为核心,加上一批巡洋舰。毋庸置疑,‘三隈’号已在劫难逃,而且其他舰只也可能遭到噩运。不仅如此,如果发生最糟情况,近藤部队本身怕也难保不遭危险。”

山本判断美军航母将首先解决“最上”号和2艘驱逐舰,然后短暂向东撤退,最后在7日清晨发起新的攻击。考虑到近藤舰队可能遭遇风险,15时50分,山本下令主力舰队尾随向南行驶,希望将敌军诱至威克岛陆基飞机的攻击范围之内。但新问题随之出现,主力舰队出现油料危机。17时,战列舰和巡洋将开始为驱逐舰加油,一直到23时30分才告结束。7日零时15分,主力舰队以18节航速继续向南航行。

7日清晨,北方传来了成功占领基斯卡岛和阿图岛的消息。这样,联合舰队倾巢而出,损失4艘重型航母,只是换回了北方2个云雾缭绕、人迹罕至的荒凉小岛。只要中途岛仍在美军手中,两岛的战略价值就大打折扣,最终变成“守是守不住、弃又不甘心”的鸡肋。

北方传来的好消息丝毫无法缓解“大和”号上的紧张气氛,前方随时可能传来近藤接敌的消息。直到中午,不但敌舰未来袭击,连侦察机都没发现一架。近藤派水上飞机搜索的结果一无所获。山本终于明白,美军已从战场上撤出了。宇垣认为,“我们别无选择,只好放弃整个联合舰队一起反攻的打算”。斯普鲁恩斯的谨慎得到了回报,他的一招“不跟你玩儿掌”将山本的反攻策划完全化于无形。

山本依然不愿轻易认输。他下令组织“牵制部队”,由高木武雄率“妙高”号和“羽黑”号及9艘驱逐舰继续前行,7日夜晚假扮1艘战列舰频频发报,试图引诱美军进入威克岛东北海域。山本下令岛上陆基航空兵随时准备出击,所有参战潜艇立即向指定海域集结,配合飞机攻击追兵。

罗彻福特自然不会放过那些包含方位、航向和航速的明码电报,发报者似乎是在威克岛东北踽踽独行的敌舰队残部。尼米兹清楚此时斯普鲁恩斯已无力拦截。况且日本人这伎俩实在太明显了,都是常年江湖混饭吃的,你弄这一出骗谁呀?但为保险起见,他还是谨慎地致电斯普鲁恩斯,“这很可能是一个圈套”。斯普鲁恩斯根本无须提醒,他可不是哈尔西那样的“蛮牛”,对日军频频摇晃的红布毫无反应,依然率队掉头扬长而去。

美军早已绝尘而去,但高木还要担惊受怕一段时间。他和参谋长长泽浩一致认为,一旦美军前来进攻,不等山本派出的潜艇和威克岛的陆基飞机赶到,自己早已被敌人舰载机发现并干到海里去了,“三隈”号和“最上”号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实际上高木根本无须担心。到13日,眼见引诱无果的高木只好悻悻掉头回家。

当7日夜幕降临时,主力舰队终于到了返航的时候。返航再次出现意外。舰队调整航向时,“矶波”号右舷舰首撞上了“浦波”号的左舷中部,把后者的烟囱撞坏了,锅炉同时受到影响,速度降到了24节。“矶波”号右舷舰首被撞短了几米,速度只有可怜的11节。这让情绪已经极差的宇垣大为恼火。好在身后已无追兵,它们均安全回到了日本本土。

这天总算有了一条好消息。宇垣在日记中写道:“据了解,司令长官的胃痛是蛔虫引起的。驱虫药治好了他的病,我们都很高兴。”侍从长近江则认为,长官的疼都是4日那场灾难引起的。

9日清晨,山本令“长良”号向旗舰靠拢,他要召集第一机动部队的参谋人员开会。登上“大和”号的4人是草鹿、大石保和源田,还有1人姓名不详。老酒猜测很可能是源田的助手吉冈忠一,因为后来著名的《南云报告》出自他手。草鹿等人到达之前,山本特意将宇垣、黑岛、渡边、有马等人召到跟前——这些人都认为中途岛之败完全是第一机动部队的自身原因——黑着脸下达了严厉命令:“绝不许对任何人说,潜艇部队和第一航空舰队要对中途岛的失败负责,一切责任在我!”山本知道黑岛和草鹿一向不睦,肯定会借机会大放厥词。他特意叮嘱自己这个容易激动的亲信:“不要责怪南云和草鹿,失败责任在我。”

宇垣后来提到,他和山本都穿着颇为清爽悦目的纯白军装,而“长良”号过来的4人还穿着厚厚的黑色冬装,个个看起来精疲力竭。受伤未愈的草鹿拄着手杖,大石的军服已破烂不堪,气氛似乎颇为尴尬。

草鹿开门见山地说:“除彻底请罪,卑职不知道说什么好。”宇垣在日记中这样评论:“当然,他们应该这么做。”

草鹿坦率地汇报了败因,并未寻找任何借口。其间,他问山本:“南云战败,难道不该以自*来赎罪吗?”对此,山本特别强调:“不,不怪南云,我负全部责任。如果说有人要为中途岛战败剖腹自*,那个人应该是我。”草鹿提议,明智的办法是向国民公布真相,因为战争与他们息息相关。

随后,草鹿郑重诚恳地向山本提出了个人请求:“诚然,在犯了如此严重错误之后,我们都不该活着回来。对此我们将甘心接受任何惩处。但我希望,您能给我们一点特别关照,使我们能像以前那样有机会在前线还清这笔旧账。”

山本显然深受触动,当即表态:“行啊!”宇垣仿佛也受到了感染,感慨地告诉草鹿:“我们联合舰队司令部意识到自身的错误,对第一航空舰队深表歉意。如何恢复空中力量乃当务之急,所以请你们来共商大计。”回国之后,宇垣剪掉了漂亮的长发以示谦卑。

16时,宇垣亲自将草鹿等人送出,附带送了每人一些小礼品,还有2000日元日常费用。不知道草鹿有无签字或提供发票。

草鹿返回后,“长良”号立即加速超过“大和”号。它受命直驶吴港,目的是让第一航空舰队参谋人员尤其是源田立即着手制订航母舰队的重建计划。但彻底重建对于穷酸的日本谈何容易?舰载机可以勉强生产出来,但那4艘精锐航母及数千名千锤百炼的飞行员、水兵到哪儿去找呢?

悲情“约克城”

就在斯普鲁恩斯全力追*“三隈”号和“最上”号的同时,弗莱彻正竭尽全力试图挽救重伤的“约克城”号。4日下午,接到弗莱彻汇报的尼米兹发出了一系列紧急命令。在帕尔赫米斯环礁待命的远洋拖船“莺雀”号立即受命前往西北220公里处实施拖曳。但这艘由扫雷艇改装的旧船航速只有可怜的10节,最早5日中午才能抵达。尼米兹指示6月3日离开珍珠港前往增援斯普鲁恩斯的驱逐舰“格温”号改变方向,前往加强“约克城”号的警戒。为接走护航舰只上众多幸存的水兵,尼米兹下令刚服役的快速潜艇供应舰“富尔顿”号当晚从珍珠港起航,在2艘老式驱逐舰护航下前往接应,远洋拖船“西米诺尔”号也将随后出发。为拯救战功卓著的“约克城”号,尼米兹把箱子底都翻出来了。

当晚,弗莱彻批准了巴克马斯特的救援计划。相关人员迅速在“阿斯托利亚”号上集中,然后转移到“哈曼”号上。同时“哈曼”号、“鲍尔奇”号、“贝纳姆”号将各自搭载的幸存者转至“波特兰”号,巴克马斯特将带这3艘轻装驱逐舰前往救援“约克城”号。“安德森”号将搭载幸存者转至“波特兰”号后,将护卫弗莱彻的“阿斯托利亚”号前往加入“萨拉托加”号特混编队。杜博斯上校将率“波特兰”号、“莫里斯”号、“拉塞尔”号前往东南迎接“富尔顿”号,将幸存者全部转移到该舰上去。新第十七特混舰队将以“萨拉托加”号为核心重新组建。

各舰交换人员之际,巴克马斯特在“哈曼”号上遴选出一支由24名军官、145名士兵组成的临时抢险队,他们大部分属于损管、轮机和机修人员。文书军士弗兰克·布成为一名特殊的幸运者。他恳求弗莱彻和巴克马斯特让他返回航母,取回已写了多半截的《珊瑚海行动报告》,最终获准。5日13时17分,弗莱彻接到尼米兹发来的电报,“尽一切努力挽救‘约克城’号,如要采取破坏它的任何决定,都必须由我亲自做出”。

在他们西北320公里处,失去动力的“约克城”号在“休斯”号的陪伴度过了一个惊悸不安的夜晚。黎明时分,“休斯”号的SC雷达准确探测到西北37公里外出现了1架飞机。那正是“筑摩”号的4号机,它的这次定位彻底断送了“约克城”号。

太阳从东方徐徐升起,“约克城”号上突然传来了一阵诡异的机枪声。“休斯”号舰长拉姆齐少校立即派人登舰检查,打枪的是腹部严重受伤的诺曼·皮切特二等兵。他忍着剧痛从三层甲板下爬上来,沉着镇定地做了一件肯定能引人注意的事──用机枪朝驱逐舰方向射击。被救上驱逐舰的皮切特挣扎着告诉大家,舱里还有一个活人。于是营救人员重新登舰,找到了颅骨粉碎性骨折、昏迷不醒的二等兵乔治·韦斯。皮切特最后伤重身亡,韦斯幸运活了下来。两天后,大家为皮切特举行了海葬。

午后,“莺雀”号姗姗来到。14时36分,它开始拖曳严重倾斜的“约克城”号缓缓东行。晚些时候,“格温”号赶到,军衔最高的该舰舰长亨利·霍尔库姆中校接过了现场指挥权。紧接着威廉·波福特少校的“莫纳汉”号也赶来了,他们因严重缺油被斯普鲁恩斯派去搭救一个“卡塔琳娜”机组,之后辗转赶到这里。霍尔库姆再次派出人员登舰,但他们随后的努力并未取得明显效果,拯救“约克城”号必须等巴克马斯特的专业救援队伍赶来。

6日凌晨2时20分,巴克马斯特带3艘驱逐舰终于赶到。救援队员于3时30分奋勇登舰。巴克马斯特亲自检查了所有能进入的舱室。天亮之后,“哈曼”号靠上航母右舷提供水泵动力和水源,帮助扑灭航母前部焖烧的一处小火。所有应急器具都通过“哈曼”号运了上去。其余5艘驱逐舰环绕在航母周围2000米左右实施警戒。一个分队为倾斜一侧的水箱排水并在相反一侧注水,另一分队则把同侧5门20毫米炮座及1门127毫米炮拆掉,使航母侧倾减少了2度。杂货舱内烧了很久的火终被扑灭,舰尾第三层甲板下的积水也抽掉了90厘米。医护人员对阵亡者进行了身份鉴定,35具尸体中有10具已无法辨认,巴克马斯特主持了一个简单仪式,为阵亡者进行了海葬。

后来,文书军士弗兰克向弗莱彻讲到自己回到船上时见到的“诡异的寂静和倾斜打滑的甲板”,抱怨被巴克马斯特拉去抢险,未能进入上锁的办公室取回静静躺在那里的《珊瑚海行动报告》。这对今天的我们无疑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6日13时08分,“莺雀”号开始拖曳“约克城”号以3节速度缓慢航行。巴克马斯特乐观地估计,必要部位的积水排干后轮机就能恢复工作,航母就能依靠自身动力返回珍珠港。事态照此发展下去,巴克马斯特很可能成为损伤控制的模范。殊不知就在此时,致命的*机正向这艘英勇的航母步步逼近。

在此之前,田边的“伊-168”号已完成了侦察中途岛的任务,又按命令冒死炮击了中途岛。5日清晨,摆脱美军追击的田边再次收到了第三潜艇战队司令官河野千万城转发自“大和”号的紧急电令:“我部航母攻击机重创敌1艘‘企业级’航母,目前该舰在中途岛东北240公里处漂流,命你部火速追击并击沉之。”田边在海图上认真核对后发现,“伊-168”号至少要1天才能赶到指定海域。但情报显示,那艘美军航母短时间也跑不到哪里去。于是他下令潜艇转向东北,追*尚不知道名字的“约克城”号。

接到攻击命令之前,田边已通过无线电通信得知战局对己方不利,第一机动部队很可能遭受了重大挫折。除他本人,这些信息只有副艇长富田、航海长渡边、炮长盐田等几人知道。为保持士气,田边并未将坏消息告知大家,毕竟仗还没有打完。

当他把攻击受伤航母的命令告诉大家时,很多人兴奋得欢呼起来,但也有人为即将来临的战斗紧张得发抖。身材瘦削的田边举止优雅,具备一个潜艇军官的所有素质——沉着、自信、敏锐的洞察力和足够的耐心。他知道航母身边不会缺少潜艇的克星驱逐舰,受伤航母身边肯定更多,说不定还会有空中巡逻。稍有不慎,不但任务无法完成,说不定连潜艇和这一艇人也全要搭进去。

夜色降临。田边看到很多人因激动而无法入眠,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进行积极准备。潜艇浮出水面以23节最高航速奔向指定海域。一路无话。“看到黑点了!敌舰在望!”位于艇首的瞭望哨佐方喊道,此时是7日凌晨4时10分。出现在艇首右前方20000米处的正是“约克城”号模糊的轮廓。

田边登上舰桥,用望远镜仔细观察远方那个“黑点”。他下令航速降至12节,快速航行产生的波浪很容易被空中巡逻机发现。6时左右,视野中出现了2艘驱逐舰。田边下令紧急下潜,艇内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水兵各自奔赴战斗岗位。海水很快淹没了舰桥,潜航中的“伊-168号”像鳄鱼一般缓缓接近猎物。15分钟后,田边慢慢上浮到潜望镜深度,以3节航速小心向目标接近。从潜望镜里,他发现美军护航驱逐舰竟有7艘之多—— 实际上田边把“莺雀”号也看成了驱逐舰。放在以往,遇见1艘这样的“天敌”,田边也会乖乖溜走,但今天他毫无退路,只有冒死发出致命一击,为自己沉没的航母报仇雪恨。

海上风平浪静,潜望镜很容易被对方发现。田边收起潜望镜,靠听声音在水下潜航,开始每隔10分钟升一次潜望镜,后来1小时才升一次,每次只停留5秒钟。5小时后,“伊-168”号已渐渐接近了“约克城”号。

在美军驱逐舰眼皮底下,伸出水面的潜望镜随时可能招来攻击,准备对付深水炸弹的命令早已传达下去。凭借敏锐的观察力,田边在极短时间内判断出那艘航母在以极慢的航速移动。他知道身处险境的自己必须一剑封喉,不可能有第二次出手机会。最理想的发射阵位是能看见目标横在视野中的角度。在航海图前计算、思索一阵后,田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穿越驱逐舰群底部,从左舷横穿航母底部从右舷上浮。

“伊-168”号下潜到45米处。没有参照物确定方位,只能依靠航海长渡边的航海图及美驱逐舰的声呐潜航。驱逐舰不断从上方开过,田边和所有艇员都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就这样又过去了2个小时。

12时30分,田边下达了命令:“艇首鱼雷发射管准备!4条鱼雷分2次发射,每次2条。”潜艇再次回到18米潜望镜深度。12时37分,升起潜望镜的田边大吃一惊,“约克城”号庞大的身躯像大山一样矗立在眼前,他们已深入驱逐舰警戒圈,距航母仅500米。“简直就是鼻子到嘴巴的距离,”田边后来回忆说,“甚至连航母上美军水兵的鼻子都能看清楚。”田边慌忙收起潜望镜,速度比刚才升起时快多了。如此近距离发射鱼雷,深度测定和安全起爆装置很可能在抵达目标前尚未解除,导致鱼雷从船底穿过或命中目标而不爆炸。

田边大胆地将航速增至4节,在航母底部外侧划了一个大圆圈,就像老鼠在猫鼻子前面绕圈一样。“这样潜航简直与自*无异,”田边后来说,“但唯有冒最大的险才会有最大的成功。”半小时后,田边预计潜艇应该到了理想的发射阵位,于是决定上浮探出潜望镜,目标一经确认,立即发射鱼雷,此时是13时05分。确认各部门特别是鱼雷舱准备就绪,田边一脚踏下了潜望镜升降板,发现自己正好位于距航母1500米的最佳位置。此时航母整个侧面恰好位于瞄准器中央,视野中出现了1艘驱逐舰的身影,田边认为这并不构成障碍。绝佳的攻击机会就在眼前!

“伊-168”号有533毫米鱼雷发射管6具,前4后2。田边知道只能发射艇首的4条鱼雷,自己根本没时间掉转航向进入尾部发射阵位。田边深深吸了口气,之后大声下达了命令:“准备发射!”几秒钟后,他大喊一声:“放!”

2条鱼雷从艇首飞速射出。2秒钟后,潜艇朝同一方向又射出2条鱼雷。通常情况下,田边会选择不同角度将4条鱼雷发射得分散一点,可以保证至少2条鱼雷命中目标。但今天他认为肯定能命中,索性将2次发射对准了同一点,以期一击致命。田边细数着鱼雷发射后的时间,40秒后,前方接连爆出了3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13时35分,“约克城”号上的美军官兵突然发现,平静的海面上出现了4道翻滚着的白色航迹,正朝航母右舷快速逼近。1挺机枪立即鸣枪示警,“哈曼”号拼命朝雷迹开炮试图将其引爆,但显然为时已晚。“约克城”号自身没有动力,“哈曼”号靠在航母上无法移动,美国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鱼雷由远及近,那情景实在太恐怖了!

第一条鱼雷准确命中“哈曼”号舰体中段二号锅炉房,将1900吨的驱逐舰活活炸成两截,不到3分钟就完全消失在海面上。一些水兵被爆炸激起的气浪抛入海中,更多的人被当场炸死。舰长阿诺德·特鲁中校前胸撞在桌子上,肋骨折断一根,空张大嘴说不出话。副舰长立即下达弃舰命令。下沉过程中,驱逐舰上原用于攻击潜艇的深水炸弹接连发生3次殉爆,全舰13名军官中的9人、228名士兵中的72人丧生。特鲁4小时后被“巴尔奇”号救起,气息奄奄的中校腋下还夹着2个已阵亡的水兵。

另2条鱼雷从驱逐舰舰底钻过,分别击中航母右舷84号和95号构架,第四条鱼雷从舰尾掠过。2条命中的鱼雷彻底终结了“约克城”号。表面上看它似乎没发生多大变化,因右舷中雷,侧倾反而减轻了。但因三号辅助升降机被连根拔起,各种固定装置全部轰然砸在机库甲板上。救援人员被抛撒得到处都是,有人直接被掀入海里。巴克马斯特下令关闭全部防水阀门,但汹涌而入的海水使所有人无法靠近,局面已彻底失去控制。

听到前方传来的巨响,之前紧张得令人窒息的潜艇内到处充斥着声嘶力竭的“万岁”叫声,日军水兵互相拥抱以示庆贺。田边激动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当一名水兵将一杯饮料递到艇长手里时,他才意识到从发现航母那一刻起,自己连口水都没喝过。

田边仍保持着足够的冷静,知道最大的危险即将来临,现在远不是拍手庆贺的时候。潜近猎物比从它身边逃脱要容易得多,从一群驱逐舰眼皮底下成功逃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此刻,“伊-168”号从猎手瞬间变成了被捕猎的对象。以潜艇的航速想跑赢驱逐舰绝无可能。犹豫片刻,田边索性操纵潜艇朝“约克城”号驶去—— 最危险处往往也是最安全处。田边认为美军通常不会在航母周围投放炸弹,以免波及漂在附近的自己人。

果不其然,鱼雷射出去不到5分钟,田边已听到了深水炸弹爆炸的声音。起初美军的攻击似乎漫无目的,1小时内,田边的日子还不算难过。但情况很快发生变化,1艘驱逐舰从潜艇上方自右至左驶过,投下了2颗深水炸弹。美军的攻击越来越近,田边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规避头顶接力赛般投下的炸弹。福田报告说“总计已避开了60颗”。接二连三的爆炸导致头顶油漆开始剥落,照明系统故障导致艇内漆黑一团。不少水兵被震倒在地,仿佛能掉的东西全掉了下来。水兵纷纷弯下腰,双手抓住一切可抓的东西,双腿用力蹬住地面。潜艇逐渐失去平衡,艇尾下沉,艇首翘起,内部通道变成了上下斜坡,人和重物摔落的砰砰声不绝于耳。被震坏的蓄电池硫酸渗漏,与舱内掺有漂白粉的污水混合,产生了大量有害氯气。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没有防毒面具的水兵只能用湿毛巾捂在嘴和鼻子上。连舱底蛰伏的老鼠也被刺鼻气味逼得在脚下窜来窜去。田边指派一部分水兵赶到尾舱,试图以个人重量调节平衡,毫无效果。他只好下令每人背一袋大米到艇尾平衡重量。主机械师和电器师戴上面具拼命抢修蓄电池,不断有被毒气熏倒者被抬出来。田边不停给大家打气:“再过2小时太阳就落了,大家务必要坚持住!”

富田汇报压力只剩40公斤。潜艇已经失去控制,在下沉一段时间后开始上浮,速度变得越来越快。一旦浮出水面,等待它的将是数艘驱逐舰的攻击。富田看着不断变化的深度表告诉田边:“长官!我们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田边咬牙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浮出海面和美国人拼个你死我活:“炮手和机枪手准备,迅速上浮射击!”

舱盖刚刚露出水面,田边就纵身一跃跳上了甲板,跟在身后的轮机长手中还拎着一把手枪——好像凭它就能射沉敌人驱逐舰一样。几乎所有人都冲上了甲板。田边惊讶地发现,附近海面已空空如也。他大惑不解地朝远处望去,发现万米之外有3艘驱逐舰,那艘航母已经不见了—— 其实他没看清,“约克城”号没这么快就沉。3艘美军驱逐舰立即冲了过来,其中1艘突然掉头回去了。濒临绝境的田边下令立即向司令部发报:“我们击沉了1艘敌军航母,现将同敌舰决一死战!”

“伊-168”号上仅有1门100毫米炮,与2艘美军驱逐舰上多达20门127毫米炮对决必死无疑。快速逼近的美舰已开始交叉炮击,炮弹落点离潜艇越来越近。投降当然是不会的,田边真想冲上去和美舰撞个同归于尽。他看看表,离日落还有半小时,此时富田说“压力已上升到80公斤”。田边迅疾下令“紧急下潜到60米深度”。他不知道此次下潜是否还能再浮上来,潜艇很可能沉入海底被挤成一个瘪罐头。危急关头,幸运女神居然向日本人露出了微笑:“这里是蓄电池室,电动机修理完毕,启动成功!”所有人长出了一口气,“伊-168”号再次进入了深水潜航。

可能因夜幕隐藏了敌踪,也可能惧怕鱼雷反击,2艘美军驱逐舰竟没有追上来。确认安全之后,18时50分,“伊-168”号再次浮出水面。田边下令“打开舱盖换新鲜空气”。在傍晚的微风中,日军水兵开始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略带咸味的新鲜空气。

田边担心剩余燃料是否够顺利返回吴港。出发前军需官告诉他,潜艇可以在占领中途岛后到那里加油——日本人就是这样自信。田边知道现在去那里等于找死,他关闭了一台发动机,用仅剩的800公斤燃油顺利于6月19日驶入吴港。1艘潜艇取得的战绩竟比参战其他所有舰艇加起来还多,“伊-168”号受到了大批水兵的热烈欢迎。

田边一时成为众多媒体大肆宣传的“英雄人物”,抛开作为敌对国的概念,他的表现也完全配得上这一称号。第六舰队特地组织了报告会,众多艇长被召集起来听取田边的经验介绍,如遭遇深水炸弹攻击受损时如何紧急处置,拆除电池时在下边敷设橡胶片等。

风光无限的田边在8月4日出任新竣工的“伊-176”号艇长。1943年3月19日,该艇在巴布亚东海岸的拉耶卸载货物时遭美军轰炸机攻击,田边身负重伤,伤愈后调任潜艇学校教官兼海军潜艇研究部成员,1944年5月晋升中佐。战争结束前被调入军令部并在战后转入预备役,一直到1990年4月29日才以85岁高龄去世。顺便提一句,战后,田边与美国人约瑟夫·哈林顿合写《我击沉了“约克城”号》一文,刊登在1963年5月《美国海军学院学报》上。日军只知道田边击沉了1艘美军航母,“哈曼”号被捎带击沉的事实他们直到二战结束才从美国人那里听到。

虽然接连遭受3次致命的打击,坚强的“约克城”号依然迟迟不肯入水,它令人难以置信地在海上又漂了整整一夜。汹涌灌入的海水使侧倾减少了5度,航母仍然在徐徐下沉。巴克马斯特仍不放弃拯救爱舰的希望,“若能得到帮助,将把它带回家去”。他的话显然感情多于理智,因所有损管努力都已无济于事。7日拂晓,抢险人员无奈离舰。眼看“约克城”号已无可挽救,爱德华·索尔上校带众驱逐舰围拢在它周围,举行了庄严的告别仪式。“约克城”号因战争而生,又因战争而逝,尽管悲壮,但这正是它最好的归宿。

当7日的第一缕晨光映照在海面上时,“约克城”号的甲板边缘几乎已触及水面。1781年10月19日,被围困在约克城的英军向美国大陆军总司令乔治·华盛顿投降,结束了北美大陆的争斗。为纪念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美国特意将1934年新开建的1艘航母命名为“约克城”号。它的下水仪式由第一夫人埃莉诺·罗斯福女士亲自主持。现在,这艘不屈的战舰终于到了弥留之际。目睹航母徐徐下沉,“莫纳汉”号舰长波福特少校百感交集:“我们驱逐舰列队就位,注视它缓缓沉入大海。目送这艘巨舰安息真是个庄严肃穆、催人泪下的场面。它沉没时各舰下半旗,全体人员脱帽肃立,向这艘以独立战争结束地命名的巨舰告别。说实在的,以这种方式向这位英勇的女士告别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接着他又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真他妈的滑稽可笑。我们真不该在这样的仪式上浪费时间和精力,而应去追击那该死的日本人!”不知是谁先开始,驱逐舰上的水兵们一起唱起了催人泪下的军歌:

大浪,大浪!我不能再为你高声歌唱。

请你轻轻地,轻轻地,伸出你的臂膀。

请你深深地,深深地,把你的朋友埋葬。

我在军舰上倒下,手中紧握来复枪。

我吐出最后一口气,流尽最后一滴血浆。

我曾是无畏的士兵,我曾有甜蜜的梦想。

人虽有情,子弹无情,在炮火中献身,我别无奢望。

上帝保佑我,让我的灵魂升入天堂。

大浪帮助我,把我的身躯深埋海洋!

4时44分,航母庞大的身躯向左翻转。5时01分,“约克城”号船尾朝下沉入北纬30度35分、西经177度20分的5075米的冰冷海底,舰上141名官兵在战斗中阵亡。

虽然中途岛海战美国人取得完胜,但“约克城”号如此窝囊地损失依然不可饶恕。在多达5艘驱逐舰的眼皮底下,还是让敌人区区1艘潜艇钻了空子。更令人气愤的是,作恶后的敌人竟能避开攻击全身而退,留下一众驱逐舰在海上凄凉地唱着古老的歌谣,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尼米兹对拯救“约克城”号始终满怀希望。既然它已顶住了敌军两轮打击,现在战役接近尾声,各路日军均在向西撤退,将受伤航母安全拖回珍珠港应该不算很难的事情。但7日早饭前,尼米兹的希望彻底破灭。巴克马斯特来电称:“由于昨天遭遇敌军潜艇鱼雷攻击,‘约克城’号于凌晨5时沉没。”尼米兹的好心情瞬间踪影皆无,连饭都吃不下去了。他怒气冲冲地告诉身边的参谋:“我们有五六艘驱逐舰在驱赶敌人的潜艇,日军1艘潜艇还能突进来,用鱼雷击中‘约克城’号,说明我们的反潜战术大有问题!”

对“约克城”号最终战沉,战史专家莫里森少将把它“被放弃继而损失”称作“金光灿灿一页史书上的一个黑点”。此事严重损伤了弗莱彻和巴克马斯特的声誉,两人的前途也因此蒙上了一层阴影。巴克马斯特的事业立即陷入低谷。与当初谢尔曼损失“列克星敦”号不同,“约克城”号不幸战沉成为他职业履历上无法抹去的污点。虽然仍被预定晋升少将,但他很快淡出了战争一线。6月18日,巴克马斯特就回国接管了诺福克海军航空站,2年后才到了西加罗林群岛,一直未能打上大仗。弗莱彻运气稍好一点,但也背上了珊瑚海、中途岛两战损失2艘航母的恶名。他随后的赋闲,后文详叙。

但“约克城”号是死有所值的。6月8日,斯普鲁恩斯在写给弗莱彻的信中说,“‘约克城’号不得不承受敌人的两次空袭,实在运气欠佳”,“我坚信若没有您率领‘约克城’号的奋战和牺牲,我们如今已一败涂地,而中途岛也已落入日寇之手”。他的话明显有点夸张,可能包含对弗莱彻下放指挥权的感谢,但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巴克马斯特在作战报告中感慨写道:“在所有这些战斗中,以及在为这些战斗进行海上训练的许多星期里,‘约克城’号的战斗精神是无与伦比的。即使它在战斗中光荣牺牲,它的战斗精神依然与世永存。我们这些有幸能在这艘英勇航母上服役的人,不仅衷心希望它能永存于我们的记忆之中,而且希望能把它的舰员集中在一起,让他们操纵、管理一艘新的,最好还是以‘约克城’命名的航空母舰,用它去同敌人继续战斗!”

1998年5月,继发现“泰坦尼克”号、“俾斯麦”号之后,美国著名海洋探险家罗伯特·巴拉德带领探险队,在当年美国老兵比尔·萨吉、哈里·费里尔和日军参战人员大岗春三、森村次郎陪同下,与美国海军舰艇一道发现了在海底沉睡半世纪之久的“约克城”号——舰上高射炮依然不屈地指向天空!

情报的胜利

鉴于中途岛作战已进入收尾阶段,根据金的统一部署,尼米兹拟派斯普鲁恩斯率得胜之师挥戈北上增援阿留申群岛。此前,弗莱彻已与生力军“萨拉托加”号会合,执掌新的第十七特混舰队。

尼米兹命令两支特混舰队10日上午在中途岛东北1200公里处会合。“萨拉托加”号上有七个中队的107架舰载机,其中一部分将移师“企业”号和“大黄蜂”号,将第十六特混舰队恢复到“现实条件下的最强战斗力”。之后弗莱彻返回珍珠港,斯普鲁恩斯将北上至距荷兰港仅790公里的“风吹”点,归西奥博尔德统一指挥,任务是“消灭或驱逐阿留申至阿拉斯加地区的所有日军作战力量”。

到6月9日,斯普鲁恩斯北上的可能性已大大降低。西奥博尔德派出众多侦察机在阿留申群岛实施搜索,毫无结果。此时金再次发表高论:包括“瑞鹤”号在内的3艘日军航母可能集结在西北太平洋某处,欲趁我军不备之机急速*向南太平洋或西南太平洋—— 这是金始终关注的方向—— 因此将第十六特混舰队部署在阿留申方向的决定是“值得怀疑的”。对此,尼米兹回电说,如果当日,最迟到次日,阿留申方向没有发现重大敌情,他将命令斯普鲁恩斯返回珍珠港稍作休整。敌人可能已在阿留申群岛某处登陆,但目前还缺乏足够证据。尼米兹的判断是正确的,日军已兵不血刃“攻占”了阿图岛和基斯卡岛,只是10日才被美军发现。

6月10日拂晓时分,2支美军特混舰队上空乌云蔽日。8时刚过,斯普鲁恩斯接到了尼米兹“暂缓北上,静观其变”的命令。尼米兹同时致电弗莱彻,第十七特混舰队于13日前返回珍珠港。2支特混舰队靠雷达互相定位,并肩南下,希望天气能迅速好转。1小时后,雾霾更重,甲板上数米外不见人影,飞机根本无法起飞。直到11日黎明,舰队行驶到原会合点以南390公里处,天气才放晴到能够实施起降作业的程度。“萨拉托加”号将10架“无畏式”和5架“蹂躏者”转到“企业”号上,“大黄蜂”号随后接收了9架“无畏式”和10架新式的“复仇者”。随后,弗莱彻掉头向珍珠港返航,斯普鲁恩斯则朝北方2200公里的“风吹”点徐徐挺进。

6月11日9时刚过,斯普鲁恩斯收到了尼米兹的新命令,“第十六特混舰队放弃北上返回珍珠港”。10日,有确切消息表明,日军已登上基斯卡岛和阿图岛。鉴于两岛位于阿留申群岛最西端,对荷兰港暂时无法构成威胁,尼米兹向金建议,第十六特混舰队和西奥博尔德舰队应返回珍珠港,用于应对“今后针对我方利益的更大威胁”,诸如保卫莫尔兹比港或其他基地。金表示认同,如此,斯普鲁恩斯就不用再去北方受冻了。至此,有关中途岛和阿留申的所有军事行动宣告结束。

中途岛胜利无可辩驳地证明了尼米兹积极冒险战略的正确性,当然也离不开足够的运气。尼米兹宣称,本次胜利“挫败了敌人针对中途岛的强大攻势,这个攻势无疑是更大计划的基础”。他的判断非常正确,中途岛一旦落入敌手,山本下一目标就是珍珠港。胜利的代价极其高昂。美军战沉“约克城”号和“哈曼”号,损失飞机144架飞机,362名官兵战死——包括108名机组成员。中途岛军事设施遭到严重破坏,荷兰港受到中等程度破坏,阿图岛和基斯卡岛陷落。设施和装备损失对美军不算什么大事,除“约克城”号短期无法弥补,其余损失都能很快得到修缮或补充。

美军的损失绝对物超所值。日军4艘重型航母“赤城”号、“加贺”号、“苍龙”号、“飞龙”号和重巡洋舰“三隈”号悉数战沉,损失战机258架,3057名官兵战死。让山本略感欣慰的是,机组成员仅损失110人,他们大多来自“飞龙”号。加上巡洋舰水上飞机的损失,日军本次海战中共损失机组成员121人。

胜利规模之大让尼米兹如释重负。这种压力不仅来自山本,同样来自金,更来自他对属下官兵及作战舰艇的强烈责任心。直到此时,尼米兹才真正坐稳了太平洋舰队司令官的宝座,再不用担心金的威胁了。面对潮水般的赞誉,尼米兹保持了惯有的谦逊,他致电所有参战部队:“所有参战人员无一例外地表现出了无私奉献、忠于职守和英勇无畏的精神。”

可能觉得光发贺电不太过瘾,尼米兹决定亲自迎接每一队凯旋的将士。6月8日,当满载“约克城”号幸存者的“富尔顿”号归港时,尼米兹上前真诚地与无数水兵握手,对他们的损失表示慰问,对他们的成就表达自豪之情。9日“格温”号和“贝纳姆”号进港后,尼米兹听取了巴克马斯特“约克城”号的沉船细节,之前对他和弗莱彻的些许疑虑一扫而空。

作为中途岛大捷的功臣,斯普鲁恩斯乐于将功劳让与他人。他在6月8日写给尼米兹的信中说:对弗莱彻在本次战役中率“约克城”号所起的关键作用表示由衷钦佩,“战斗开始前,2支特混舰队进行了良好而顺利的协作”,战斗中“‘约克城’号的攻击和它的飞机提供的情报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确保了一度胜负难料的战斗以我军胜利告终”。因为“约克城”号恰好处于第十六特混舰队和“敌军尚能作战的第四艘航母之间”,所以它承受了对手两轮打击。同一天,在写给弗莱彻的另一封信中斯普鲁恩斯说:“2支特混舰队在您指挥下并肩作战期间,您自始至终待我不薄,我对您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弗莱彻也回报了斯普鲁恩斯的善意,高度赞扬他是“杰出的军官和品格优秀的人”,身上具有两个突出品质,那就是“优异的判断力和勇气”。

6月13日,珍珠港万人空巷,所有人用声嘶力竭的欢呼声迎接凯旋的勇士。尼米兹、德雷梅尔率一众司令部成员早已等候在码头上。舰一靠岸,他们就迫不及待地登上去,同尽可能多的官兵寒暄、握手。尼米兹“以美国的名义感谢大家取得的辉煌战绩”。

尼米兹对两位爱将丝毫不吝赞美之词。当晚他就写信给金:“鉴于弗莱彻是中途岛之战中的高级特混舰队司令官且表现极佳,尽管损失了‘约克城’号,我还是希望重申我最近通过急件提出并在给您私人信件中详细说明的建议:任命弗莱彻为中将衔特混舰队司令官,并授予其优秀服役勋章。”在第二天的一封信中,尼米兹建议金给斯普鲁恩斯颁发同样的勋章,以“表彰其在中途岛特别出色地指挥特混舰队作战,表现出极高水准的航海技艺、忍耐力和韧性,最终击败敌舰队并使之损失惨重”。

金暂时搁置了珍珠港的来电。19日,他回电尼米兹:“对第十七特混舰队在中途岛作战期间的指挥进行评估后是否改变了观点?”尼米兹当即回答,“没有。在中途岛作战期间,弗莱彻是该海域的高级特混舰队司令官,负责指挥2支特混舰队的行动。对于他在中途岛和先前在珊瑚海的工作,我要重申并强调我在5月092219电中的建议,即任命弗莱彻为中将衔特混舰队司令官并授予优秀服役勋章”,同时再次强烈要求表彰斯普鲁恩斯“作为第十六特混舰队司令官在中途岛之战中的出色工作”。吹毛求疵的金这才勉强回电:“正按你的建议办理有关事宜。”

尼米兹高度赞扬了罗彻福特在密码破译上取得的重大突破,称“这种突破带来了任何指挥员都需要的准确情报”,为最终胜利奠定了基础。当他向金介绍罗彻福特的贡献并建议给他授勋时,后者竟然一口回绝。金的理由是华盛顿、珍珠港、墨尔本从事该项工作的人很多,不应突出某一个人。金认为“情报工作对赢得胜利是重要的,但毕竟不那么体面”。

非但没有得到应有的荣誉,罗彻福特后来因华盛顿海军情报处有人争功而遭到打压。沽名钓誉者硬说主要功劳是华盛顿立下的,甚至不惜买通罗彻福特的手下来做伪证。当年10月,罗彻福特被以“华盛顿需要专家”为名调回国内,H站站长职务也被解除。对此,尼米兹提出了抗议,他最清楚关键时刻是罗彻福特的情报帮他做出了正确决定。但他的抗议同样无济于事。

后来罗彻福特被派往旧金山看管一个干船坞,再也未能回到自己钟爱的情报部门。一直到1985年,他才被追授“海军杰出贡献勋章”,此时他已去世9年。1986年,美国总统里根再次追授罗彻福特“总统自由勋章”,这是和平时期军人能得到的最高荣誉。1986年5月30日,经里根批准,美国国会做出了44年前就应做出的决定,补授罗彻福特“国会荣誉勋章”。当年10月颁发勋章时,登台领奖的是他的儿子约翰·罗彻福特。2000年,罗彻福特的名字被刻进“美国国家安全局名人堂”。

金带来的麻烦远不止此。6月15日,他特意致电尼米兹,要求2支特混舰队就未能使用水面舰艇对日军发起夜袭“做出合理解释”。这一老调重弹等于质问:在向敌人射击时为什么不同时拿匕首去捅他们?在征求了弗莱彻、斯普鲁恩斯和后期赶到的菲奇的意见后,尼米兹拿出了希望能一锤定音的解释,显然他不想让远在华盛顿的金再就这一问题指手画脚:“快速移动的航母特混舰队中,舰载机的频繁活动大大减少了此类机会,而且使此类攻击在驱逐舰数量没有显著多于护卫需求时无法进行,它们的燃油状况也不容乐观,即使当晚不进行高速航行也是如此。”

似乎觉得对领导这样说话语气重了,尼米兹在电报结尾处绵里藏针地承诺:“我和我的特混舰队指挥官都把您提出的问题时刻铭记在心,相信他们会利用一切合适的机会。”换言之就是,以后类似这事儿您老人家忙着就别再操心了。珊瑚海和中途岛的胜利让尼米兹真正挺直了腰杆。金很快就将发现,他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坐在家里对前线随意指手画脚了。

对一场空前辉煌的大捷,失意者绝非罗彻福特一人。因为在珊瑚海和中途岛分别损失了“列克星敦”号和“约克城”号,加上开战之初援救威克岛失败,金对弗莱彻的偏见并未因战争形势改变而改变。和南云在日本海军类似,弗莱彻在美国海军历来被众多专家诟病。甚至有人否认他在中途岛海战的功绩。美国作家弗莱彻·普拉特撰写的中途岛海战纪实中,不但不承认弗莱彻的最高指挥官地位,甚至否认他参加过本次战役。历史学家内森·米勒在1995年写道:“在战后的史书中,没有一个美国海军将领得到的骂名可以与弗莱彻相比,他甚至被斥为贪生怕死之徒。”莫里森在1947年明确指出,斯普鲁恩斯是6月那次航母行动的现场指挥。对这些明显违背事实的说法,当时依然健在的弗莱彻从未站出来争论过。倒是斯普鲁恩斯主动出面做了说明:“在那次战斗中,我是完全受命于弗莱彻将军的。”1959年,斯普鲁恩斯特意手抄了一份报告给自己的传记作家E.B.波特:“主要是想让您看看,我在最后一页关于弗莱彻将军的评价,他的确干得非常漂亮!”

在斯普鲁恩斯的亲自干预下,莫里森最后勉强承认,“6月2日2支特混舰队会合时弗莱彻获得了战术指挥权”。但他还是心有不甘地补充说,“弗莱彻没有航空参谋,而斯普鲁恩斯有哈尔西的参谋辅佐,所以斯普鲁恩斯在6月4日至6日的关键行动中实际行使了独立指挥权,这对美国无疑是一大幸事”。从前文的战斗进程可以看出,到底哪支舰队的参谋班子表现更加出色。弗莱彻从未参与上述争论。1964年,当老友史密斯为撰写关于中途岛战役的文章向他提出指挥权问题时,再也无法拒绝的弗莱彻说了一句一语双关的话:“我请你注意一句评论,法国约瑟夫·霞飞元帅曾说,‘谁打赢了马恩河战役我说不清楚,但打输了会算在谁头上是毫无疑问的’。”

此时,还有一个人心情也非常复杂。就在美军特混舰队取得决定性胜利的当天,病床上的哈尔西很快得到了前方传回的好消息,荣誉本应属于他,至少该和他有关。哈尔西的病情在不断加重,主要受附近修建船坞扬起的珊瑚粉尘及医院油漆抛光作业产生的灰尘影响。6月5日,“底特律”号轻巡洋舰奉命前往旧金山,尼米兹特意安排爱将乘舰回国治疗,副官威廉·阿什福德少校随同陪护。在里士满约翰斯顿·威利斯医院,美国最好的过敏症专家早已等在那里了。当医生告诉哈尔西将开始做过敏性实验以确定病因时,“蛮牛”有气无力地笑着说:“那么,你们就先从苏格兰威士忌开始实验吧。”

6月14日是太平洋舰队一个节点,尼米兹实现了“我要找的人到我挑选的人”的重大转变。他到珍珠港已半年,对部下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这天,德雷梅尔离任参谋长,前往接替布朗担任两栖部队司令官。新参谋长就是刚在中途岛战役中立下不朽功勋的斯普鲁恩斯少将。他本人不太情愿,但这是战前预定了的。部分内部人士认为,此举让斯普鲁恩斯大丢面子,同时可能使他失去晋升中将的机会。对斯普鲁恩斯本人而言,这应该是极大的幸运,他因此避开了吞噬无数人前程的“所罗门漩涡”。等他再次弃岸登船率第五舰队发起反攻,战争大局已定。他面临的难题已从“能否打赢”变成“能否赢得漂亮”了。

美国人的麻烦很快又来了,原因在于陆军航空兵。从前文可以看出,中途岛海战表现最出色的是美国海军航空兵。航母尚在海上游弋捕捉战机之时,陆军战机已率先回到瓦胡岛,喜气洋洋地宣布了自己的“显赫”战绩。“外间盛传陆军打赢了中途岛一战。”这是“企业”号战斗机中队飞行日志上记录的一句话。6月12日,檀香山报纸公布了记者对斯威尼中校的采访,这位陆军飞行员说:“我们从来不需要去寻找敌人,因为海军飞机早已发现了日本机动部队的位置。”这话让人们产生了误解,认为海军飞机在战斗中只起到了侦察作用。记者鲍勃·特朗布尔在报道中高调宣称:“投弹的那些陆军飞行员亲自报告说,他们击中了3艘航母、1艘巡洋舰,另1艘大型舰艇可能是巡洋舰或战列舰,还有1艘驱逐舰以及1艘大型运输舰。这还不是完全的报告。”

埃蒙斯发给马歇尔的报告间接支持了媒体的观点:“B-26轰炸机2条鱼雷击中航母;炸弹重创1艘航母,可能炸伤1艘;击伤战列舰3艘,重创其中1艘;击沉、击伤重巡洋舰各1艘;重创驱逐舰1艘,该舰可能已沉没;导致2艘运输舰起火。”埃蒙斯还添油加醋地写道:“说心里话,我认为,如果海军不确信会得到陆军航空兵的支援,是不敢以3艘航母冒险与拥有4~5艘航母的优势日军对阵的。”但他也象征性地表扬了海军两句:“当然,如果海军没有以航母来冒险,我们也许不会取得如此巨大的胜利,反而可能遭到失败。”

华盛顿高层同样片面夸大了陆军航空兵的能力。6月5日,史汀生放言:“太平洋上正在进行一场大规模战役。很显然,美国部队主要是陆军航空兵对日军实施了突然袭击,并取得了辉煌胜利。我们打垮了日军舰队残部,这是事实。但舰队并未起多大作用,陆基飞机才管用。我认为,目前在夏威夷与马绍尔群岛之间的太平洋是太平的。”6日,史汀生继续得意地说,太平洋的事态似乎已被“我完全控制”,我陆军大型轰炸机在战斗中起了决定性作用。他们攻击时技术娴熟,击伤敌主力舰多艘。海军将航母投入战斗,面对数量占优的敌航母部队日子很不好过。埃蒙斯源源不断地把陆军大型轰炸机从夏威夷派往中途岛,最后终于将敌人击退。其中空中堡垒15秒内击沉1艘敌重巡洋舰的细节更是被当作传奇故事大肆渲染。6月12日,就在2支航母舰队返回珍珠港前一天,《纽约时报》以醒目标题“陆军飞行员在中途岛附近轰炸了2支敌军舰队”发表评论员文章,再次讴歌陆军在这场至关重要的战役中创下的“丰功伟绩”。

当2支特混舰队回到瓦胡岛时,“陆军打赢中途岛战役”的舆论氛围已经形成。面对众多海军官兵的愤愤不平,颇感无奈的尼米兹只好和稀泥,极力主张陆海军友好合作,只对战报进行了适当补充,并没推翻陆军的说法。在随后发表的声明中尼米兹指出:“参战官兵表现都很出色。尽管我们的3艘航母在战斗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但我为所有参战人员团结协作、完成任务的突出表现感到骄傲。打败日军是美国整个武装部队的胜利。”胜利得益于陆军航空兵的说法一直流传到战后,通过查阅日军档案记录和对有关人员进行审讯,美国人才知道陆军炸弹对日军战舰的命中率为零,空中堡垒投下的322颗炸弹没有1颗命中目标。

出于战争需要,华盛顿在公布损失时刻意进行了隐瞒。7月15日,海军公布“哈曼”号损失,“约克城”号遭到重创“暂时失去战斗力”。直到9月,美国才公开承认“约克城”号已经战沉。

开战以来听到的大都是坏消息,一旦真有好消息传来,美国人一时还真不敢相信。6月6日,有传言珍珠港正在遭到第二次轰炸,甚至华盛顿特区、西雅图、旧金山都遭到了袭击。但随着战事不断公开,媒体情绪开始逐渐变得乐观。《檀香山明星报》高调质问:“日本人不是想知道‘美国太平洋舰队在哪里吗’?尼米兹上将知道答案,中途岛之战已经给出了准确回答。”

但美国本土媒体依然小心翼翼。《华盛顿邮报》的报道告诫说:“华府的专家们认为,日本仍能发动海上攻势。虽然中途岛的胜利使我们在通向最后胜利的道路上前进了一大步,但还没有稳操胜券。”著名军事分析家汉森·鲍德温小心谨慎地写道,“虽然我们打了一个胜仗,但我们还没有到达马尼拉湾或对马海峡”,他把日军进攻没有达成突然性归功于无线电监听和“陆基侦察机,也许还有陆军轰炸机”。

麻烦一个接着一个。8日清晨,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和H站同时收到了华盛顿的电报,“很显然,有人把侦收到日军作战计划的秘密泄露给报界了”。6月7日,《芝加哥论坛报》头版头条通栏标题是:“美国海军掌握了日军作战计划,在太平洋上大显身手。”文章开头写道:“据海军情报部门可靠人士透露,美国海军在战役前若干天就已掌握了日军参战部队的情况。”文章后半部分说,“即使日军对荷兰港发动了进攻,但美军最高司令部依然相信日军进攻目标是中途岛”。报道不但详细叙述了日第一、第二机动部队的情况,连护航舰只都写得一清二楚。文章最后明确指出,中途岛美军的胜利是靠情报取得的。

文章并未提及密码破译问题。但如果日本情报人员看到报道,势必怀疑作战计划泄密,进而加强密码保护,今后美军将失去宝贵的情报来源。事情原因很快查清,《芝加哥论坛报》记者约翰斯顿在乘“切斯特”号重巡洋舰返回圣迭戈途中,“列克星敦”号前副舰长塞利格曼给他看了太平洋舰队司令部下发的作战计划,他报道的内容即来源于此。

金斥责说“这次危机可能影响到未来整个战争”。为了不引起日本情报部门注意,美国情报部门走了一着险棋,既没采取收回报纸的强制措施,也没对约翰斯顿进行公开审讯。一个最高陪审团认为,约翰斯顿作为记者并未违反国家法律。随后所有海军军官均接到了金的警告:“今后再出现类似事件,将立即交军事法庭审判。”塞利格曼1944年被勒令退役。不然,战争后期美军有多得数不过来的航空母舰,他完全能捞到一个舰长位置的。

美国人的小小伎俩果然得逞。或许日本情报机关并未注意到这篇报道,或许以为既然能够公开发表,就纯属记者吸引读者的凭空杜撰。超级自负的日本人坚信自己的密码永不可能被破译,之后一直沿用原来的密码系统,只偶尔变化一些附加数码组,由此导致山本五十六亡命于布干维尔。

中途岛大捷的喜讯迅速传遍世界。尼米兹上将收到了除轴心国外几乎所有盟国的祝贺电报。金在电报中高度概括说:“中途岛战斗是日本海军350年来第一次决定性败仗,它结束了日本的长期攻势,恢复了双方在太平洋上力量的均势。”华盛顿高层一致认为,这场决定性战役将对阵双方重新拉回了起跑线。军事分析家甚至预言“美国将很快转入反攻”。

陆军参谋长马歇尔就冷静许多,他告诉罗斯福总统:“中途岛海战的胜利是一次伟大的胜利,但也是一次侥幸的胜利。”

胜利消息传到布里斯班,麦克阿瑟既忧又喜。忧的是如此功绩竟然跟他关系不大,势必对他争取太平洋战场总指挥权不利,喜的是下一步日军战略方向势必南移。他兴奋地对萨瑟兰及众参谋宣布:“日军下一步作战行动只能集中在南太平洋,到我们披挂上阵的时候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前有一点好消息就跳出来高度评价的罗斯福本次略显含蓄,他以一位成熟政治家的口吻致电老朋友丘吉尔:“首相阁下,我们在太平洋的作战进展顺利。”

倒是丘吉尔对美军的胜利不吝赞美之词:“这一值得纪念的胜利不仅对美国,对整个同盟国的事业都具有重大意义,对士气的影响是广泛而及时的。这一胜利一举扭转了日本在太平洋的优势。曾经使我们在远东的军事力量遭到挫败达6个月之久的敌人所炫耀的优势,现在已一去不复返了。”

诚如美国战史专家戈登·布兰奇所言:“美国人从此放下了盾,拿起了剑。在以后的交战中,他们再也没有放弃过战略攻势。”这也许正是中途岛大捷的伟大意义所在。

6月6日下午,一向勤勉的东条破例邀请德国、意大利使馆人员在多摩川举行乘马会。虽然贵为内阁首相,但陆军出身的东条同样无法第一时间从海军得到最新消息。游玩途中,一辆黑色轿车行色匆匆地赶了上来,车里钻出来一位全副武装的陆军军官。

“海军犯了一个大错误。”参谋次长田边盛武趴在东条耳朵上说。

“在中途岛?”一向沉默寡言的东条追问。

“是的,他们损失了4艘航空母舰。”

东条颇有点幸灾乐祸,“海军不听陆军劝告,硬要打这一仗”。说到这儿,他停住了,似乎觉得再说下去与首相身份不符。海军损失,对陆军也没好处,这点觉悟东条还是有的。他叮嘱田边,“切不可把消息泄露出去,绝对保密”。

早在6月5日晚上,裕仁已得到中途岛前线日军遭遇重大挫折的消息。军令部一直不敢汇报,一是担心裕仁受惊,二是想等情况核实之后再详细报告。但裕仁通常是知道前线作战情况的。侍从武官有一条“热线”直通大本营,24小时保持畅通。即使在深夜,大本营有重大消息也会及时通告。听到噩耗的裕仁陷入沉思,良久不语,之后两天拒绝向任何人提及此事,包括内大臣木户幸一。

木户直到8日才知晓此事。他在日记中写道:“尽管海军的损失给我们带来了无法言语的痛苦,但陛下依然勇敢面对了这一切。他的面容没有丝毫改变,反而鼓舞大家:虽然海军的损失非常可惜,但是不应该因此丧失战斗精神。”裕仁告诉木户,他已命令永野“在未来行动中继续保持积极进攻的态势”。木户为之动容,在日记末尾写道:“我为陛下的勇气所折服,感谢上苍赐予我国如此优秀的君主。”

6月10日,东京召开了大本营和内阁联络会议商讨对策。海军并未向与会陆军代表透露中途岛海战的损失情况。首先发难的是参谋次长田边,“海军在战略上犯了一个严重错误,遭到了不应有的失败”。

东条趁机火上浇油:“海军不听陆军劝告,坚决要打这一仗,否则怎会弄到这般境地?”此时他的身份好像又变成了陆军大臣。

岛田海相、泽本次官、永野总长、伊藤次长等海军代表虽然对陆军的骄傲蛮横、落井下石非常不满,但仗毕竟是自己打输的,也只好闷着头一声不吭,耐心听着陆军的数落。

现场气氛非常尴尬,还是裕仁打破了沉默。他叹口气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这也不是海军的本意,众卿就不要互相指责了。陆海军本为一家,应该精诚团结为要。”他将目光转向永野,“朕所望者,乃盼海军不要因此低落,变得无所作为或被动,应继续努力干下去。”

永野、岛田等人唰地一声肃然起立,慷慨陈词:“海军全体将士,愿为帝国和陛下效命沙场,虽死无憾!”

对永野等人的表态,裕仁显然非常满意。他接着问:“该如何向国民交代这次作战的结局呢?”

东条立即建议:“现在我们的将士正在各个战场浴血奋战,切不可把消息泄露出去,否则将大大影响官兵的士气。”

此举无疑是在为海军遮羞,永野等人立即同声附和东条,“事情还是要绝对保密为好”。

东条建议公布阿留申作战结果,以转移人们的注意力。在隐瞒事实这一点上,裕仁无疑扮演了非常积极的角色。他要求必须采取严厉措施,不管对军队还是民众“严密封锁海军战败的消息”。这样,除天皇和极少数高层人士,外界很少有人知晓事情的真相。即便是高级将领,知情者也寥寥无几。陆军中大部分人据此认为,海军依然具备大规模进攻的能力。

6月14日,战败之师联合舰队返回柱岛。即便到了日本近海,所有人依然不敢有丝毫懈怠,到处都有美军潜艇出没的警报。为保证最后航程不再遭袭或出现之前的碰撞事故,佐伯海军航空队派出了引导飞机。主力舰队顺利通过丰后水道,“大和”号在19时顺利泊港。当晚,欢欣鼓舞的东京市民举行了彩旗和提灯游行,热烈欢迎“帝国海军凯旋”。

第二天一早,“长良”号就向1艘战列舰徐徐驶近,一艘艘小艇满载原第一航空舰队司令部的南云、草鹿、源田等人,他们一个个神情沮丧地登上了后来被称作第三舰队的临时旗舰“雾岛”号。在这里,源田的助手吉冈忠一于6月21日完成了著名的《南云报告》。

之前在6月11日,裕仁已谕示军令部,中途岛伤者必须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返回,禁止与外界发生任何接触,“直到他们伤愈后精神振作,缄口不谈往事、重新得到任命为止”。这一严酷指令一度让水兵开始质疑天皇的所谓“仁慈”。

舰队回到柱岛时,上述命令立即得到严格执行。伤病员未能弃船登岸,而是直接被转移到医务船“冰川丸”和“高砂丸”上。随后,618名伤员分别被送至吴港、佐世保和横须贺海军医院。船靠岸时间选择在深夜,为的是避免让人看见。伤员沿着一条由海上警察严密警戒的道路被秘密送进医院。大部分人被列为“特殊病人”隔离在特殊病房里,不许与外界接触,连父母和妻子也不能探望。这样,帝国海军铩羽中途岛的消息就不会被传播出去。

渊田是在担架上被盖得严严实实从医院后门抬进去的。他认为这是以医疗之名行监禁之实,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名战俘。身上的伤虽然很痛,但更痛的伤在内心深处。只有得到特殊许可的医护人员才能出入病房。禁止任何形式的通信,连家书也不能传递,严禁接打电话。日本海军已给这些人打上了“绝密”印戳。少数人在这里一住就是一年,甚至更长,还常常因战败受到医护人员的羞辱。

一次,一名护士夹带一份《朝日新闻》进入“加贺”号鱼雷机飞行员前田武的病房。报纸醒目的大标题显示“日军在中途岛再次取得大捷”。在渊田和前田看来,这完全是弥天大谎。渊田认为纸终究包不住火,明智的做法是向民众公布真相,以证明政府相信并依赖民众的勇气和决心。如果采取如此简单粗暴的欺骗方式,这场战争日本是输定了。持同样观点的还有草鹿。

那些未受伤者也被当作二等公民看待。很多幸存军官被发配到边缘地区或荒岛任职,大部分士兵迅速被派往南太平洋作为补充兵员,不许回国探亲,出发前不能和家人道别。一些人禁不住为之哀叹,“除非阵亡,否则是不可能回国的”。海军高层就是用这种残忍的方式让官兵为他们的错误买单。

虽然拍摄的资料已在大火中焚毁,记者牧岛同样被关进收容所好几个星期。释放条件是今后禁止踏入东京一步,否则将被宪兵队无情逮捕并关押。牧岛随后被发配到了南太平洋。

6月10日,细萱接到了泽本次官和伊藤次长联合发来的一份通知:“兹决定公布中途岛战役我方损失如下:1艘航空母舰损失,1艘航空母舰遭重创,1艘巡洋舰受重创,35架飞机未能返回。”15日,宇垣正式宣布:“除大本营公布的信息之外,不管在海军内部或者对外部人物,都勿要提及有关中途岛和阿留申战役的任何情况。在海军内部公布‘加贺’号已经损失,‘苍龙’号和‘三隈’号严重受损,这几艘舰的名字将不对外公布。”

政府通报一直到6月21日才正式公布。第六舰队参谋长三户寿通报了官方的最新说法:在中途岛战役中损失和遭重创的军舰,原则上要求保密,但可以根据情况做谨慎处理;适当时机将“加贺”号、“苍龙”号、“三隈”号除籍;“赤城”号和“飞龙”号暂时保留在船舶登记名册之中,但停止作业;关于船员的调令随后逐步下达;关于阵亡将士,海军省人事部门将通知其家属,但不许提及沉没舰名;关于其他损失,“赤城”号和“飞龙”号着火,严重受损,“谷风”号、“矶风”号、“岚”号轻微受损,“最上”号、“矶波”号、“浦波”号被击中,“最上”号中度受损,其他舰只受损轻微。

与之相配合的是,所有涉及中途岛战役的文件和原始资料全被收缴并列为“绝密”,在日本战败后被集体销毁,除了在塞班岛于南云身边意外发现的《南云报告》。这也许正是今天我们眼中的中途岛海战依然疑点重重的主要原因。

但公开宣传是另一种语调。6月10日,东京大本营高调宣布,中途岛战役终于使日本“成为太平洋上最强国”,“确保了太平洋上的皇威”,这场战争“确系一战而成定局”。

6月11日,《日本时报与广告报》刊登了一幅图画:“1艘美军航空母舰遭日机攻击正徐徐下沉。”图画上方的解说词是:“帝国海军再次取得划时代胜利。”画面下方是一段热情奔放的文字:“美国企图以舰载机对日本进行游击战之全部企图终成泡影。强大的帝国海军又击沉了2艘大型美国航母。这一划时代的胜利是于6月4日至7日奇袭荷兰港以及中途岛时取得的。战争开始时美国有7艘航母,现在只剩2艘,形势对他们是绝望的。”

同日,海军记者伊藤正德发表了广播讲话。次日,芝加哥《每日论坛》引用了他讲话的部分内容:“鉴于中途岛战役的辉煌战果,我们不应因损失2艘航母而垂头丧气,因为我们的所得大大超过了所失。”此后,日本所有媒体都不再提及损失了。

6月15日,大本营再次发表补充战报:“先前公布奇袭中途岛的战绩中,除击沉美军2艘航母和1艘驱逐舰,还应加上1艘‘旧金山’级A级巡洋舰和1艘潜艇。”官方公报一味强调北方行动的重大胜利,“太阳旗已高高飘扬在美国领土上”,对失利的中途岛方向一直含糊其词。

裕仁惊喜于民众对中途岛之战的反应,打算颁布诏书“嘉奖参战将士”。以木户为首的顾问团劝谏裕仁,“事情还没有绝望到需要陛下降低身份亲自进行宣传的地步”。

山本果真给了南云和草鹿将功补过的机会,两人依然稳坐航母舰队司令官和参谋长的宝座。大本营正在大肆宣扬中途岛之战,宣布一场“大捷”后突然换帅,连小学生也会提出质疑。这一道理同样适用于山本和宇垣。星星呀还是那个星星,山本也还是那个山本,他依然主掌联合舰队,直到翌年战死于布干维尔。

在田纳西州,珍珠港被美军俘虏的酒卷和男已冷静多了。他相信自己从美国报纸上读到的消息才是真实的,日军在中途岛遭到了史无前例的惨败。在被押往战俘营的旅途中,酒卷惊叹于美国广袤的国土和数不清的工厂,意识到自己国家尚未真正体会到美国的全部威力,中途岛一战不过是日本走向失败的开始罢了。

“胜利”喜讯迅速传遍日战区,当然也包括棉兰老岛最大的日裔聚集地达沃。37岁、身材瘦小的西野源是《每日新闻》记者。珍珠港事件几个月后他奉命采访南方战况,就带着一个8人小组在6月初来到达沃。6月7日,他接到了总编辑派来的新任务,随新组建的第十七军前往新喀里多尼亚采访。10日,他们赶上了东京宣布中途岛大捷,所有日本人都处于癫狂之中,西野参加了陆军军官在旅馆举行的即兴祝捷大会。

在细读了报纸上有关中途岛战役的报道之后,西野感觉疑虑重重。凭借多年职业习惯的敏感,他总觉得报道有点含糊其词。西野悄然离开庆祝现场,回房间打开了短波收音机,慢慢调谐直至听到施特劳斯圆舞曲乐声。一位女播音员宣布这里是旧金山电台,报告“美国在太平洋上取得了一次大胜利”,接着满怀信心地说出了击沉日军4艘航母的名字。

西野知道这才是事实。听到楼下军官仍在喝酒、高声唱歌,西野不免感到悲哀,他们竟如此幼稚地庆祝伪造的胜利。西野不敢把听到的情况告诉任何人。即使说了,也不会有人信,换来的只会是自己被宪兵抓进牢里。

两个月后,西野的怀疑得到了证实。报道小组仍随第十七军出发,但不是去原定目标新喀里多尼亚,而是去所罗门群岛中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岛屿。这个小岛,地图上是找不到的,它的日语发音叫“卡打鲁卡那鲁”。

在英语中,它的名字叫“瓜达尔卡纳尔”。

第三章 喋血瓜达尔卡纳尔岛

“瞭望塔”计划

1942年6月30日,美国阿拉米达海军航空站发生了一起严重事故。1架大型西科斯基XPBS-1型水上飞机降落时不慎被一根原木顶翻,飞行员重伤、副驾驶死亡,未系安全带的乘客几乎人人带伤,美国太平洋舰队作战处长麦考密克上校两节脊椎骨裂,头部鲜血直冒。当时坐在上校对面,正和他玩纸牌的那个老头儿受伤轻微,只有一些清肿和破皮,是所有人中伤势最轻的一个。

当海水开始灌入翻倒的机舱时,舱内的人不顾伤痛打开舱门,爬出来站到了机翼下部。救生艇飞快驶了过来,救生员和医护人员爬上机翼,带领或搀扶乘客登上小艇。所有人浑身湿透,冻得发抖。当救生艇慢慢驶离飞机时,那个披着一条毯子的老头儿依然站在艇尾回头张望,显然飞机里仍有重伤者。

“你给我坐下!”一名年轻的水兵对他大吼道,老头儿乖乖地坐了下去。

水兵忽然发现那人袖口有他从未见过的很多条金边,他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于是红着脸向太平洋舰队司令官道了歉:“对不起,将军。”

尼米兹显然并未生气,他和蔼地告诉年轻人:“水兵,你忠于职守,做得很好。”

副官普雷斯顿·默塞尔中校非常担心司令官的伤势。尼米兹指着他怀里紧紧抱着的东西说:“中校,我没什么,上帝保佑,那只公文包没有丢掉。”公文包里装着的正是太平洋舰队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上帝在关键时刻再次眷顾了正义一方—— 所有人中只有尼米兹伤势最轻。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将军重伤或身亡,后果不堪设想。据美国高层后来透露,当时可能接替他出任太平洋舰队司令官的候选人只有两个—— 大西洋舰队司令官英格索尔上将和南太平洋战区司令官罗伯特·戈姆利中将。前者对太平洋缺乏足够的了解,后者的缺点在随后的战事中我们就能发现。事实上,如果没有尼米兹最后的坚持,瓜达尔卡纳尔岛战役的结局将大大不同。

6月初,凯瑟琳女士已从华盛顿移居西海岸加利福尼亚的伯克利市,这里距尼米兹经常回国与金上将会晤的旧金山很近。几天前,旧金山海军第十二军区司令官约翰·格林斯莱德中将曾打电话问她,30日早晨是否愿意到阿拉米达附近的机场去。凯瑟琳立即领会了其中的含义,叫她去海军机场肯定不会是研究西海岸防御的。那只有一种可能,丈夫回来了。她立即回答道:“非常愿意去。”

凯瑟琳最先得到的却是飞机出事的消息。她看到了被抬在担架上的麦考密克,那一头鲜血着实让她心惊肉跳。好在丈夫很快出现了,除了浑身湿透,并无大碍。已分别半年的夫妇紧紧拥抱在一起。

在对擦伤进行简单治疗之后,尼米兹夫妇根据第十二海军军区的安排住进了旧金山圣·弗朗西斯酒店的套房。特殊时期飞回国内的尼米兹肯定不是专程回来看夫人的,他此行的目的是与金上将共同商讨盟军下一步的作战计划。洗完热水澡的尼米兹很快得到了一个令人愉悦的消息。华盛顿的激烈争论仍在持续,金正就下一步作战与陆军参谋长马歇尔博弈,至少要到7月3日才能前来会晤。这就意味着他不但有充足时间养伤,而且和夫人有了难得的几天休闲时间。

中途岛战役的胜利让盟军太平洋战场的低迷士气为之一振。在美国国内,民众要求趁机向日本人发起反攻的舆论扶摇直上。虽然日军疯狂的进攻势头暂时得到遏制,但就全球战局而言,盟军依然面临非常困难的局面。马歇尔冷静认为,中途岛战役的胜利仅仅算“最勉强的成功”。根据盟军“先欧后亚”的总体战略,他不赞成在太平洋发动大规模攻势。

欧洲和大西洋局势在持续恶化。“我们在太平洋的作战进展顺利,”6月6日,在向老朋友丘吉尔通报了中途岛战役的胜利后,罗斯福担忧地说,“我必须承认,我非常关切地注视着俄国战线。”苏联红军在哈尔科夫遭到惨败,德军正快速向克里米亚和高加索进军。苏联外交人民委员莫洛托夫先后飞往伦敦和华盛顿,争取英国和美国“8月或9月在西欧登陆”。对此丘吉尔“不做保证”,他担心1942年匆忙越过英吉利海峡发动强攻以减轻俄国的压力将是一次“牺牲性的登陆”。英国人的日子同样不好过,遭隆美尔重创的英第八集团军正大踏步向托布鲁克撤退,奉调前往印度的军队不得不掉头回去应付苏伊士运河出现的危机。

6月17日,丘吉尔再次飞赴华盛顿,寻求美国人支持他开辟第二战线的替代战略,就是将登陆地点由西欧改为北非。6月20日,两位*做出了一项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决定,集中力量,不惜一切代价研制原子弹。丘吉尔认为,同盟国“经不起在这个重要领域被敌人超越的致命风险”。目前只有美国拥有制造这种武器的财力和工业能力。第二天,当两人回到华盛顿时,又有噩耗传来,攻克了托布鲁克的隆美尔兵锋直指阿拉曼。7月2日,坏消息接踵而至,克里米亚半岛上的塞瓦斯托波尔要塞陷落。如果在俄国作战的德军突破高加索与隆美尔会合,那么德国和日本在中东会师就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罗斯福当即表示进一步加大援助力度,帮助英国人死守埃及,他甚至答应在万不得已时向那里派遣1个美国师。危机不仅在陆地上存在,邓尼茨的潜艇在大西洋上兴风作浪,盟军仅6月份就损失商船62.7万吨,这一数字仍在不断增加,维持大西洋生命线也成为当务之急。马歇尔认为“这真是严酷的时刻”。7月4日,当丘吉尔离开时,越过英吉利海峡进攻欧洲大陆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但有一点非常明显,只要丘吉尔大老远跑过来了,不管是援助中东、加强大西洋护航力量以及登陆北非的“火炬”行动,都将对盟军在太平洋投入更多军事力量造成不利影响。

对欧洲和英国人缺乏兴趣的金吵嚷着要加大对日本的攻势——这显然更符合美国的民意。国会的政治家则要求首先将日本人赶出阿留申群岛,让太阳旗飘扬在美国领土上实在闹心。但在军事家眼中,北太平洋远不是战略重点,让日本人先在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玩着无伤大雅。由于保住了中途岛,中太平洋危机暂时得以解除。如此,战略重点毫无疑问转向了西南太平洋和南太平洋,尤其莫尔兹比港依然危机四伏。

西南太平洋战区司令官麦克阿瑟上将一再强调,日军将绝大部分力量都集中在他管辖的区域。除非他得到的人力、物力比尼米兹多很多,否则势必大难临头。中途岛硝烟尚未散尽,6月8日,耐不住寂寞的麦克阿瑟就向华盛顿建议:发动一场代号为“塔尔萨”的大规模攻势,在两周内夺取拉包尔,“迫使敌人退回到700海里外的特鲁克去”,从而获得“多方面的战略优势”。麦克阿瑟开出了条件,除了他的3个步兵师,如果再给他“一个经过两栖作战训练和有充分武装配备的海军陆战队师,一支包括2艘航母的特混舰队”,他就可以在14~18天内轻松实现上述目标。

其实麦克阿瑟对拉包尔的情况并不十分清楚。西南太平洋战区的运输能力连莫尔兹比港美澳联军数千人的后勤补给都保证不了,何谈发起大规模两栖作战夺取日军重兵把守的拉包尔?麦克阿瑟的大胆设想并没有具体行动计划,更多是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作为一个内敛之人,尼米兹嘴上不说,心里对老麦一直觊觎太平洋战场总指挥的位置不太痛快。在此之前,5月27日,他煞有介事地告诉麦克阿瑟,可以借给他一个海军陆战队突击营,用于破坏刚刚被日军占领的图拉吉水上飞机基地。对此,麦克阿瑟严词拒绝,才给一个营,逗我玩哪?这事儿很快传到华盛顿,对南太平洋一直情有独钟的金,支持强力瘫痪或摧毁日军前进基地,“尤其是图拉吉”。但他也认为一个营兵力太少。看到领导认真了,尼米兹在6月1日辩解说,从未打算靠一个营占领图拉吉,只是想让那里的设施无效化,阻止敌军站稳脚跟而已。

马歇尔却对麦克阿瑟的“塔尔萨”计划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因这一作战无疑将在陆军指挥下进行,海军只处于从属地位。他立即写信给金,请他尽快借给麦克阿瑟一支海军陆战队和几艘航空母舰,协助老麦完成实际上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的信件未能寄出,金的信已先到了。金指出麦克阿瑟的计划完全没有可操作性,他无论如何不会把宝贵的航母交给陆军指挥。他指出,把稀缺的航母派往暗礁密布和海图不清的所罗门海区,进入敌陆基航空兵的打击范围完全不可取,属于不折不扣的冒险行为。金坚持步步推进逐步拿下所罗门群岛,以便能够修复机场,用陆基航空兵支援下一步的进攻行动,最终攻取拉包尔。最后金强调,海军正在考虑下一步的军事行动,这些行动“主要是海战和两栖作战性质,由驻澳大利亚的陆军部队支援跟上”。很明显,两人都想在下一步的行动中占据主导地位。

对此,麦克阿瑟怒不可遏。他提出对日军的反攻应该实施统一指挥,言外之意是应该由他,而且只能由他来指挥,因为战斗是在西南太平洋战区,也就是他的地盘内进行的。金对麦克阿瑟统一指挥的说法举双手赞成,同时提出担任这一职务的毫无疑问应该是一位海军将领,因为包括陆战队、特混舰队、运输舰及护航舰船只能来自太平洋舰队,作战指挥应该由尼米兹或戈姆利负责。金进一步解释说,正如你马歇尔过去提到的,在欧洲作战的部队大部分是陆军,由你们出任最高指挥官合情合理。即将开始的所罗门群岛战役作战部队主要是海军和海军陆战队,由我们出任最高指挥官同样理所当然。最后金大度地说,在海军及陆战队攻占上述岛屿之后,陆军倒可以派出守备部队担负起诸岛的防御任务。换言之,打仗你们就别掺和了,给你们留一些看家护院的轻活儿吧。

对此马歇尔自然不会接受,双方为此争执不下。陆海军首脑就谁主导下一阶段作战进行了长达2周的激烈辩论,备忘录频繁地换来换去,估计连军方的“快递小哥”都累趴下了。脾气暴躁的金最后使出了撒手锏,公开威胁马歇尔:“即使得不到陆军支援,海军也将单独发起进攻行动。”这话让马歇尔非常生气,他的第一个念头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但作为军事家中最具政治家素质的人,马歇尔还是决定静下心来,仔细思考再做答复。

麦克阿瑟显然没有马歇尔那么好的涵养,他怒气冲冲地致电华盛顿:“综观全局,很明显,海军企图独揽太平洋作战的指挥大权,认为陆军只居次要地位,应该把部队交由海军或海军陆战队的军官支配或指挥。”他接着说,所有这些都是“海军为实现独揽国防大权”制订的总计划的一部分,这是他担任参谋长期间“偶然发现的”。用陆军守卫海军攻下的太平洋各岛,海军就能保留自己的陆战队,随心所欲开展各项军事行动,把陆军彻底抛到萝卜地里去。

马歇尔一时左右为难,他内心是赞同麦克阿瑟的,但知道这样干耗不是个事儿,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双方均做出一定让步,达成公平的妥协。马歇尔等了几天,让整个局势平静下来,然后在6月29日以和缓的语气回信给金,建议双方坐下来商定一个折中的方案。

可能因为身居高位,金同意适当做出一些让步。马歇尔发现在很多时候,比之于麦克阿瑟,金还是比较容易打交道的。经过几天反复博弈,7月2日,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正式下达了名为“瞭望塔”—— 寓意展望未来—— 的作战计划。计划实施共分三个阶段:

一、夺取圣克鲁斯群岛、图拉吉及附近要地。该阶段由太平洋战区总司令尼米兹上将任战略指挥,战役发起时间为1942年8月1日。

二、在图拉吉地区站稳脚跟后,向巴布亚半岛的萨拉莫阿和莱城挺进,将日军全部逐出所罗门群岛和新几内亚地区。该阶段由西南太平洋战区总司令麦克阿瑟上将任战略指挥。

三、对日军重要军事基地拉包尔实施两面夹击,夺取新不列颠岛、新爱尔兰岛,迫使日军退回到特鲁克去。该阶段仍由麦克阿瑟实施战略指挥。

因图拉吉及周边地区位于西南太平洋战区的作战范围,战役第一阶段势必有太平洋战区的部队进入上述地域。谁都清楚麦克阿瑟和尼米兹嘴上不吵,心里互不买账,未来战役指挥势必产生大量摩擦。为此联席会议做出决定,将两战区的分界线由原来的东经160度改为159度,这样第一阶段的作战就全在尼米兹地盘上了。

7月2日,尼米兹见到了美国舰队助理参谋长里奇蒙德·特纳海军少将。之前金曾向他建议,由特纳出任下一步反攻行动的两栖指挥官,“既然特纳已深入参与了南太平洋两栖作战计划的制订,他在这方面应该能够派上用场”。

和美国大多数海军将领一样,57岁的特纳同样是海军学院1908年毕业生,成绩在201名学员中排名第五。尼米兹大四时,特纳入学,两人在学校应该见过面。特纳起初对海军航空兵很感兴趣,并于1927年成为一名“迟到的老哥”,随后在多个海军航空部门任职。但1936年他主动放弃了航空专业,认为这一行局限性太大,减少了跻身将军行列的机会。特纳希望能指挥一艘战列舰,却在1938年作为弗莱彻的下属出任重巡洋舰“阿斯托利亚”号舰长。这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郁郁寡欢。

在美国海军中,特纳绝对属于性格鲜明的另类人物。他精力充沛,办事雷厉风行,但绝对称不上正直无私。尽管出场比其他大腕儿晚了一些,但特纳几乎参加了美军反攻阶段的所有战役,赢得了“两栖作战大师”的美誉。特纳极其自负,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他经常引用卢梭的一句名言:“上帝在创造了我之后,就把模子打碎了。”“恐怖特纳”一方面坚忍不拔、聪明过人,另一方面粗鲁暴躁、刚愎自用、咄咄逼人,喜欢越权干涉与自己不相关的事务。弗莱彻对特纳非常敬重,他在1940年的一份报告中形容自己的这位下属是“美国海军中最聪明、最强硬的人之一”。但特纳一向看不起弗莱彻。当他1940年10月离开“阿斯托利亚”号履新时,弗莱彻曾握着他的手说:“好吧,咱们一直合不来,但你总是给我把船管得很好。”即使到了战后,1963年,弗莱彻还曾告诉特纳的传记作者乔治·戴尔:“任何接替特纳的舰长都非常走运,只要把螺丝稍微拧松一点,就能得到一艘完美的船。”

作为美国海军最负盛名的两栖作战指挥官,特纳曾屡屡在接令之后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发起进攻,但他也经常犯一些低级错误。历史学家理查德·弗兰克如此评价这位声名显赫的将军,“他身上经常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刚在成绩册上给他记下一笔大功,紧接着就要记上一次大过”。当时陆战一师作战参谋——战后官至海军陆战队上将——梅里尔·特文宁中校认为特纳极端自负,“一方面指天发誓坚决要为自己犯下的任何错误承担所有责任,另一方面断然否认自己曾犯过哪怕一丁点错误,他认为他是一贯正确的”。珍珠港事件之后,特纳大放厥词,说早料到那天日本人会偷袭珍珠港。可惜没人跟他较真,凭此言论完全可以追究当时身在核心部门的特纳渎职或“知情不报”的责任。事实上,金让特纳离开华盛顿另有一层不能言明的原因,暴烈的脾气导致他已无法与陆军共事。说实话,金比特纳,也就地上蹦到席子上,高不了多少。

7月3日,金带一众幕僚神气活现地出现在旧金山。在4日的会议上,他传达了参谋长联席会议制订的“瞭望塔”计划。同时放言,在完成上述任务后,下一步将以拉包尔为基地沿特鲁克、关岛和塞班岛进攻日本本土。在宣布由尼米兹出任第一阶段作战总指挥后,金指出麦克阿瑟的任务是“阻截敌军在作战区域西方的空中和海上活动”。金强调如果作战使航母面临过多危险,尼米兹可以命令海军舰队“在任一阶段结束时撤退”。此外,在三个阶段作战期间,航母特混舰队司令官将始终保持对两栖部队的直接战术指挥。为防止麦克阿瑟从中作梗,金指出所谓的159度线并非中国长城那样不可逾越,海军就是越过了该线也不归麦克阿瑟指挥。

尼米兹提出,用“企业”号、“萨拉托加”号和7月初刚从大西洋转来的“黄蜂”号组成航母特混舰队参加第一阶段作战,只留“大黄蜂”号在赤道以北警戒中太平洋。金谨慎地表示同意。首批“埃塞克斯级”航母1943年夏天才能服役,在将近一年时间里,太平洋舰队就只有上述4艘航母。南太平洋战区司令官戈姆利中将并未出席本次会议,他受命前往墨尔本“修补海军的篱笆”,确保麦克阿瑟合作。相比日本陆海军的纠缠不清,这美国人好像也强不到哪儿去,很多精力花在内耗上了。

会议最后,金提出将刚刚下水的新式战列舰“北卡罗来纳”号从派伊中将的第一特混舰队调出,充实到以“企业”号为核心的第十六特混舰队中去。这艘排水量44800吨的船是一战后美国建造的第一艘战列舰,装备9门410毫米主炮,27节航速使它勉强跟得上航母的节奏。金同时说明,8月份将有另两艘这样的船补充太平洋舰队。对日军经常用快速战列舰陪航母出航,尼米兹一直非常羡慕,他希望看到自己的战列舰如何与航母并肩作战。

第一特混舰队司令官派伊中将和海军人事局长兰道尔·雅各布斯少将参加了会议。雅各布斯提醒两位上将,弗莱彻晋升中将的手续正在办理。如有必要,他可以在发布正式通知前请罗斯福总统特批。会议结束之后,特纳连夜飞往珍珠港。

前文提到,盟军在所罗门群岛一带活跃着一支不穿军装的特殊队伍,他们就是被称作“斐迪南”的众多海岸观察哨。这样的观察点,所罗门群岛多达64个。在图拉吉对面的一个大岛上,这样的“斐迪南”就有6名,最著名的当属澳大利亚派驻该岛的行政官马丁·克莱门斯上尉。由于在战争期间表现突出,这位当年英国剑桥大学的著名运动员战后获得了美国、英国、澳大利亚颁发的多枚勋章。每一名“斐迪南”都有一组当地土著为其服务。为更好获得情报,这个岛上一个叫麦克法郎的“斐迪南”还曾打入日军设营队当帮工。7月初,克莱门斯向澳大利亚海军部发出重大敌情:日军正在该岛的隆加平原修建机场,进度惊人。随后美军侦察机证实,克莱门斯的情报是准确无误的。

消息传到华盛顿,立即引起美军高层的高度重视。这个机场一旦建成投入使用,日军的作战半径将一下子扩大1000公里。从那里起飞的日军战机将威胁到圣埃斯皮里图、埃法特、新喀里多尼亚一线,意味着盟军上述基地不久将饱尝日本人的航空炸弹。

突如其来的消息改变了“瞭望塔”计划第一阶段的作战目标,使形势变得越发严峻。参谋长联席会议立即做出决定,第一阶段夺取圣克鲁斯群岛的计划取消,代之以日军正建机场的那个大岛,必须在机场建成前予以占领——名不见经传的瓜达尔卡纳尔岛就此进入我们的视线。

1568年夏天,西班牙探险家阿尔瓦罗·德·门达尼亚带领2艘帆船从秘鲁起航,前往寻找理想中所罗门国王的金矿。3个月后,船队在新几内亚东部发现了一群绿色的岛屿。门达尼亚期盼可以在这里找到黄金,便引用《圣经》中的黄金之国为其命名。每发现一个新岛屿,他就依次让手下的水手为其命名。当轮到佩德罗·德·奥特加时,他对着面前的那个大岛喊出了家乡“瓜达尔卡纳尔”的名字,这个名字最早属于西班牙安达卢西亚地区的一个小镇。当时门达尼亚并未发现黄金。因条件恶劣极难进入,之后几个世纪很少有人涉足这里。

如果将所罗门群岛喻为通向日本本土的一架梯子,那瓜达尔卡纳尔岛恰好是梯子第一阶。瓜岛位于赤道以南10度,长145公里,宽40公里,面积约6500平方公里,形状似四季豆。空中俯瞰,它风光旖旎,仿佛一座热带天堂。海边遍布五彩斑斓的珊瑚,沿海是葱郁茂密的原始森林,南岸是连绵不断的山脉,北岸山麓下丘陵起伏,沿海地带有小片平原。实际上,瓜岛远非天堂,完全是一个失乐园。这里酷热难耐,时常大雨倾盆,白蚁、疟蚊、鳄鱼、蜥蜴、毒蜘蛛、蚂蝗和蝎子遍地皆是。1908年,到这里访问的美国作家杰克·伦敦写下了小说《纯洁无邪、充满原始风味的处女地—— 瓜达尔卡纳尔》。书中写道:“假如我是国王,惩罚敌人最严厉的办法就是将他放逐到那个鬼地方去。”他万万没料到,34年之后,笔下的这座岛屿竟成为美日双方激烈较量的核心舞台,一场规模空前的海陆空大战在此隆重上演,改变了太平洋战争的进程—— 瓜岛从此闻名遐迩。

7月5日晚,尼米兹乘机飞离旧金山,翌日上午安全抵达珍珠港。当天下午,尼米兹携新任参谋长斯普鲁恩斯与弗莱彻、菲奇、金凯德、特纳等高级将领就“瞭望塔”计划第一阶段作战进行会商。会议确定,战役总指挥由南太平洋战区司令官戈姆利中将担任。特纳指挥以运输船为主组成的第六十二特混舰队,将承担登陆作战的海军陆战队第一师送上瓜岛。弗莱彻将率以“萨拉托加”号、“企业”号、“黄蜂”号为核心组成的第六十一特混舰队为运输船队护航,同时为登陆作战提供空中及舰炮火力支援,阻击日军陆基航空兵及水面舰艇一切反击行动。以南太平洋战区陆基航空兵、水上飞机部队组成第六十三特混舰队,由约翰·麦凯恩少将指挥,对弗莱彻和特纳的作战行动提供支援。尼米兹指出,麦克阿瑟将派出西南太平洋战区陆基航空兵压制日军拉包尔机场,同时派部分水面舰艇参与护航和登陆作战。最后,尼米兹对航母舰队提出类似中途岛战役的限制,“在无法对敌人造成相当伤害的情况下,不得轻易冒险”。

会后,尼米兹将弗莱彻叫到办公室,出人意料地拿出一枚美国海军优秀服役勋章。这枚勋章的嘉奖令上写着:“表彰受奖人为美国太平洋舰队特混舰队司令官的卓越功勋。在这个责任重大的岗位上,他以杰出的技艺和智谋指挥特混舰队,先在1942年5月于珊瑚海,继而于1942年6月在中途岛一带重创敌军。”尼米兹本拟在公开场合为弗莱彻和斯普鲁恩斯同时授勋,但后者的勋章至今未到,弗莱彻即将受命出征,只好临时在办公室将就一下了。尼米兹告诉弗莱彻,他晋升中将的手续正在办理。当晚,尼米兹、弗莱彻、斯普鲁恩斯、特纳、默里及太平洋舰队联勤部队司令官威廉·卡尔霍恩少将共进晚餐。翌日,弗莱彻将率第六十一特混舰队远征南太平洋。

1942年6月上旬,日军在中途岛遭遇了开战以来的首次惨败。东京的决策者不得不重新考虑之前制订的作战计划。大本营在6月11日宣布“攻占斐济、萨摩亚和新喀里多尼亚的FS作战推迟2个月”。对南太平洋情有独钟的军令部对此一直颇有微词。永野等人认为,联合舰队实力仍远在美军之上,完全有能力继续实施FS作战。作战部长福留繁要求联合舰队就此提出支持意见。

令人颇感意外的是,之前一直积极求战的联合舰队似乎突然间丧失了信心。核心打击力量4艘主力航母的丧失,导致联合舰队无力再实施下一步的进攻作战。特别是山本,精神压抑,整日忧心忡忡,唉声叹气。宇垣在6月22日的日记中写道:“长官看起来甚为忧郁,常常独自陷入沉思。截至目前,长官还没有和我敞开交谈,可能还是有些介怀吧。”

之后联合舰队的答复完全出乎军令部的预料:进攻新喀里多尼亚尚有可能,攻打斐济困难重重,占领萨摩亚毫无希望。联合舰队同时摆出了一堆困难:

一、上述三地相距甚远,无法得到陆基航空兵的支援。就陆基航空部队而言,战斗机只有正常编制的54%,侦察机37%,轰炸机75%,情况最好的水上飞机部队也不超过80%。现有航母在得不到陆基航空兵的支援下贸然出战,风险极大。

二、珊瑚海和中途岛损失的舰载机迟迟得不到补充。国内战斗机月产量仅90架,远远无法满足实战的需要。新培养飞行员连保证部队满编都不够,更谈不上满足未来扩军的需要。

三、与我军航空兵消耗巨大、战斗力逐渐减弱相反,敌军战机补充及时,在数量上逐渐占据上风。7月以来,新几内亚东部地区敌机活动频繁,出现了大量B-17、B-26等大型飞机,零战击落它们异常困难。

四、之前中途岛和阿留申作战,联合舰队倾巢出动,消耗了大量燃油,短时间内展开大规模军事行动油料不足。海军省的数据表明,1943年之后甚至可能出现油料枯竭,现在还是省着点用吧。

非但联合舰队无精打采,陆军参谋本部对扩大战线也缺乏积极性,东京依然沿袭了中途岛战役之前“陆军主守、海军主攻”的老格调。6月6日,参谋本部已下令近卫,第二、第四、第五师团撤回本土,第三十三师团调往中国内地,第十六师团撤回伪满洲国地区。杉山上奏天皇,提出了第六师团、第五十二师团的退役计划。小富即安的陆军依然坚持原来“韬光养晦”的消极策略。7月13日,参谋本部《机密战争日志》挖苦性地对海军战败表示了同情:“近来风平浪静,几乎没有收到任何军事行动的指令。自中途岛一战之后,再也没有听到海军逞能好强、耍威风的高调言论了。仔细一想,还真有点寂寞和不习惯呢!”

陆军也并非毫无作为。5月18日,大本营陆军部为实施FS作战组建了第十七军,并任命天皇侍从长百武三郎的弟弟百武晴吉为司令官,军部设在新不列颠岛的拉包尔。鉴于目前美国正大规模向澳大利亚输送兵员物资的现实状况,参谋本部认为,当务之急是尽快夺取之前MO作战未能得手的战略要地莫尔兹比港。既然在珊瑚海、中途岛连遭重创的海军无力实施两栖作战,那只好让第十七军在巴布亚半岛北岸的布纳登陆,翻越险峻的欧文斯坦利山从陆路攻占莫尔兹比港,在井上成美遭遇挫折的地方重新赢得胜利。

东京大本营在7月11日正式下令,“终止FS作战”,同时实施经陆路攻占莫尔兹比港的RI作战。作战命令迅速发至第十七军、第八舰队和基地航空部队:“陆海军须协同攻占并确保莫尔兹比港,同时随时戡定东部新几内亚等其他要地。”具体作战指导如下:

一、陆军第十七军实施从陆路攻占莫尔兹比港的作战,海军舰艇及基地航空部队负责海上运输、护航及空中支援。

二、海军及基地航空部队负责在俾斯麦群岛、新几内亚岛东部和所罗门群岛等地,全力巩固并修建一系列航空基地,确保RI行动侧翼安全。

关于在战场侧翼择地修建机场一事,联合舰队早已未雨绸缪。1942年5月3日,吴镇守府海军第三特别陆战队不战而得图拉吉,同时拿下附近两个小岛加沃图和塔纳姆伯戈。为支持下一步FS作战,日本海军从5月下旬就开始在下所罗门群岛寻找合适岛屿修建前进机场。5月25日,负责东南方面航空作战的第二十五航空战队派出的勘察人员在仔细考察了图拉吉及周边区域后意外发现,南面一个大岛北岸有一片叫隆加的开阔平原,适宜修建大型机场。6月1日,第二十五航空战队司令官山田定义致电第十一航空舰队司令官塚原二四三,请求对隆加平原实施进一步考察,电报同时抄送联合舰队参谋长宇垣缠和军令部作战部长福留繁。此时正值海军在东南方面大兴土木修建航空基地之时,山田的请示一路绿灯,很快得到了上级部门的首肯。但军令部和联合舰队都未将上述事项告知陆军,想等机场建成后再作通报。

6月16日,门前鼎率第十一设营队—— 海军工兵部队—— 250人登上瓜岛。7月6日,第十一设营队1221人和第十三设营队1650人乘3艘运输船再次登岛,同船运达的还有大量物资和建设器材。2支设营队中很多是从朝鲜、中国东北、中国台湾抓来的劳工。为加快施工进度,日军随后派出资深少佐冈村德登岛监工—— 行事怪异的冈村是俯冲轰炸机飞行员江草隆繁的大舅哥。

除少量机械之外,日军施工基本依靠人海战术。劳工用铁锹和丁字镐掘开珊瑚礁地面,用铁锯伐倒椰子树修建跑道。到8月5日,一条长1200米、宽50米的简易跑道初具雏形,只等战机进驻了。按照计划,第二十六航空战队的27架战斗机和三泽航空队的27架中型轰炸机将在21日从拉包尔出发进驻隆加机场。随后一个月内,隆加机场上述2种飞机的数量将分别增至45架和60架。如果上述计划得以实现,瓜岛将顺利升级为“拉包尔”,拉包尔将退位成“特鲁克”。日本海军将成功实现陆基航空基地的前移。

1942年7月14日,山本汲取中途岛海战的惨痛教训,毅然对联合舰队进行了一次大规模*。原第一航空舰队解散,航母舰队新编成第三舰队。原第五航空战队“翔鹤”号和“瑞鹤”号重新编为第一航空战队,并辅之以轻型航母“瑞凤”号。原第四航空战队升级为第二航空战队,下辖“飞鹰”号、“隼鹰”号、“龙骧”号3艘轻型航母。6艘航母舰载机定额增至292架—— 战斗机141架、俯冲轰炸机90架、鱼雷机61架。第三舰队护航舰只包括:第十一战队“比叡”号、“雾岛”号高速战列舰,第七战队“熊野”号、“铃谷”号重巡洋舰,第八战队“利根”号、“筑摩”号重巡洋舰,第十战队的“长良”号轻巡洋舰及16艘驱逐舰。

第三舰队司令官和参谋长依然由从中途岛铩羽而归的南云和草鹿担任,两人同时兼任第一航空战队的司令官和参谋长。司令部参谋人员基本换任:首席参谋是高田利种,作战参谋长井纯隆,航空参谋内藤雄。新编第二航空战队仍是原第四航空战队的老班子,角田觉知及幕僚全部留任。对日军航母舰队的重大改组,美军直到11月才知道。

第十一航空舰队司令官塚原受命接管南洋战区,其水面舰艇部队细分为内南洋舰队(井上成美的第四舰队)和外南洋舰队(三川军一的第八舰队)。前者司令部设在特鲁克,后者位于拉包尔。新成立的第八舰队负责海军在新几内亚、新不列颠和所罗门群岛的作战,此前兼顾这一方向的第四舰队就可以专注于内南洋作战了。根据联合舰队统一部署,到8月初,原驻本土的第二十六航空战队将前出至所罗门群岛,第二十五航空战队集结于新几内亚,配合第十七军攻打莫尔兹比港的行动。第十七军先锋部队、堀井富太郎的南海支队已于7月21日登陆布纳。有关巴布亚的战况下一章详叙。

新任第八舰队司令官三川得知,瓜岛和图拉吉之前已遭到盟军战机的零星空袭。7月23日,他问井上,美国人是否可能在8月中旬第一批战斗机进驻隆加前进犯所罗门群岛。井上的回答斩钉截铁:“绝对不会!”包括东京在内的日军高层普遍认为,盟军反攻至少要到一年以后,就是1943年下半年。第八舰队参谋判断,盟军轰炸瓜岛不过是为了延缓机场建设而已。于是三川决定,将主要精力依然放在保护布纳补给线和支援莫尔兹比港作战上。

三川第八舰队主要兵力包括:旗舰“鸟海”号重巡洋舰,第六战队4艘重巡洋舰,第十八战队2艘老式轻巡洋舰,第六驱逐舰战队1艘老式轻巡洋舰和12艘驱逐舰,第七潜水战队的8艘潜艇和2艘水上飞机供应舰等。其余包括一些根据地部队,有7支设营队分散各处担任建设机场等辅助任务。三川与参谋长大西新藏、首席参谋神重德、作战参谋大前敏一等人在观点上存在一定分歧。他本人对所罗门地区的松懈防御一直心存忧虑,大西等人则认为三川的担心纯属杞人忧天。为三川提供支援的航空部队是山田的第二十五航空战队,有各型战机70余架,主力驻拉包尔,一部分水上飞机驻扎在图拉吉基地。

7月30日,三川抵达拉包尔。仅3天之后,日军侦察机发现盟军正在新几内亚岛东端米尔恩湾一带修建机场,这将对从陆上攻击莫尔兹比港的南海支队造成重大威胁。三川随即与山田商定,7日拉包尔所有战机倾巢出动,轰炸新发现的盟军机场。事实上,这次空袭永远不可能实施了,他们认为一片祥和的所罗门群岛爆发了异常惊人的重大事变。

7月10日,戈姆利中将收到了尼米兹发来的关于“瞭望塔”第一阶段的作战命令:“迅速攻占图拉吉和瓜岛,战役发起日为1942年8月1日。”

对自己承担的第一阶段反攻任务,戈姆利表现并不非常积极。主观上讲,他与前任作战部长斯塔克一样属于亲英派,对欧洲事务比对太平洋更上心,没有亲自参加旧金山会议也让他心中稍觉不满。客观上讲,他认为美国人远未做好反攻的准备。有如此心态,他与麦克阿瑟的会晤只能得出令人沮丧的结果。

两人都同意反攻,但一致反对立刻发起第一阶段作战行动。登陆作战兵力只有一个海军陆战队师,运输力量明显不足,飞机也少到了令人揪心的程度。战场位于日军拉包尔陆基航空兵的攻击半径之内,航母舰队在狭窄水域不宜过久停留,其本身及登陆船队都将面临极大风险。两人7月8日得出的结论是,反对将攻击日期定在8月1日。麦克阿瑟致电金和尼米兹,“在这一地区盟军力量得到加强之前,要发动‘瞭望塔’行动只可能招致失败”,“在不能合理保证每一阶段有足够空中掩护的情况下,蛮干意味着极大的风险。敌人在珊瑚海和中途岛的失败无可辩驳地证明,缺乏适当准备的两栖攻势将是什么下场”。

金对此异常恼怒,他不容许第一阶段作战有任何拖延。他立即向马歇尔告状:“3周之前,麦克阿瑟还信誓旦旦地表示,假如给他2艘航母和1个陆战队师,他就可以短时间迅速拿下拉包尔。现在他竟声称,连承担攻打图拉吉的掩护任务也无法完成,是何道理?”

一个月内说的话自相矛盾,这次麦克阿瑟明显不占理了。日军在瓜岛修建机场的消息令华盛顿如坐针毡,参谋长联席会议一致赞同金的意见,必须尽快拿下瓜岛和图拉吉。拿到令箭的金立即致电戈姆利、麦克阿瑟和尼米兹:“必须按计划实施‘瞭望塔’计划,以防敌军巩固在所罗门群岛的据点。”戈姆利意识到任何无正当理由的拖延都可能使自己被免职—— 老酒猜测一贯“亲英”的戈姆利在一贯“烦英”的金那里不会顺眼到哪里去—— 勉强表示从命。但之前的反对意见毕竟是两大战区司令官联合提出的,华盛顿勉强同意将攻击日期推迟一周到8月7日。

提出的意见被领导否决,心情欠佳的戈姆利自有解决办法,干脆将战术指挥权下放给珊瑚海和中途岛的胜利者弗莱彻。既然不同意我的看法,那就让你们的人来唱这出戏吧。他将自己不愿意直接行使指挥权归结为通信条件太糟。事实上,这一说法根本站不住脚,航母上的弗莱彻必须实施无线电静默,如何通过电报发送指挥全局?戈姆利此举等于把弗莱彻置于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

7月15日,特纳飞抵奥克兰向戈姆利报到。17日,他于运输舰“麦考利”号上升起了自己的将旗。尼米兹已按金的指示授权他指挥南太平洋两栖登陆部队,任务是负责将海军陆战队第一师顺利送上两岛。

一旦陆战一师踏上陆地,岛上的作战就归该师师长亚历山大·范德格里夫特少将负责了。性格开朗的范德有“阳光吉姆”之称,之前已度过了33年的职业军人生涯。1908年从弗吉尼亚大学毕业后,范德就加入了海军陆战队,其间参加过多次军事行动,担任过军校教官、宪兵甚至警察。1927年2月和1935年6月,他两次在中国的天津和北平履职。1942年初,范德受命出任陆战一师师长。

生就一副刚毅面孔的范德办事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但这次不同,戈姆利要他必须在5周内拿下两岛,而他刚刚从国内赶来,一切还摸不清头绪。匆忙接手一场大型两栖作战,让范德心中七上八下,他坦承“之前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岛”。

登陆主力陆战一师是美国最早进行两栖作战训练的精锐之师。但由于匆忙应对突如其来的战争,军队短期内大规模扩编,该师大批官兵被调去充实新组建的陆战二师、三师,新补充大量入伍不久的新兵,战斗力与老一师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到6月底,只有第五团刚刚抵达新西兰,几乎全是新兵的第七团刚结束入伍基本训练抵达萨摩亚,第一团还在开往南太平洋途中。之前在抽调骨干时上级曾向范德保证,陆战一师1942年不会有作战任务,至少有半年时间来提高战斗力。但范德6月26日刚到奥克兰就被告知,陆战一师将作为主力参加8月即将展开的反攻作战。匆忙看完杰克·伦敦的小说,范德自语:“国王没有把我们放逐到所罗门群岛,倒是日本人把我们给逼到那儿去了。”他为即将进行的作战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 “瘟疫行动”。

非但范德心里没谱,他手下的弟兄更是缺乏信心。官兵给即将到来的作战取了个形象的绰号叫“小本经营”。谁也不曾料到,“小本经营”最后做成了大买卖。

战斗将在4周后打响,各项准备工作千头万绪。之前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奥克兰港口,瞬间被数不清的舰船和作战物资淹没。时值雨季,倾盆大雨下个不停,码头一片混乱。码头工人趁热打铁,搞起了罢工—— 如果鬼子来了,拿刺刀顶住屁股估计就不罢了。陆战队员不得不临时客串起了搬运工。他们分成3班,昼夜工作,正在暴发的流感导致大家疲惫不堪,怨声载道。重装任务接近尾声时,才发现没有足够空间放置用于装卸的运输工具。到最后,所有1吨以下的小型运输车勉强被塞到船上,但75%的载重牵引车不得不留在岸上。

范德认为最大的问题依然是兵力不足,就连陆战一师也不满员。经戈姆利的强烈要求,才将陆战二师第二团和其他部队的3个营临时编入一师,勉强凑出一个加强师,总兵力为18000人。这些部队大多未进行过专业的登陆训练,战术水平根本无从谈起。一直到7月28日,范德才抽时间匆忙进行了一次登陆演习。随军记者形象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登陆艇在水中打转,找不到起点在哪里。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发出命令,士兵们依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第一攻击波向海岸冲去,不少船在距陆地数百米的地方搁浅。整个登陆场乱成了一锅粥,没有一个士兵真正按指挥顺顺当当上了岸。

演习唯一亮点是支援舰队炮火支援的场面看上去还算壮观。范德一边摇头,一边苦笑着自嘲:“好莱坞的惯例是糟糕的彩排往往预示着精彩的演出。”

时间紧、任务重、兵力不足姑且不论,陆战一师极度缺乏作战地区的相关情报。图拉吉之前有澳大利亚行政人员和小股部队驻扎,情况还好。瓜岛的情况别说华盛顿情报部门两眼一抹黑,就是先前的管理者澳大利亚海军部也说不清楚,连一张像样的地图都没有。陆战一师情报官弗兰克·戈特中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找到了一张一战时期德国人的航海图,一本不知驴年马月的《全国地理》杂志,剩下的就是一沓传教士拍摄的年深日久的照片和杰克·伦敦的那本小说了。范德只能苦笑,凭小说去打一场预示着盟军转守为攻的关键战役,也算开创了一个先河。

通过寻访到过瓜岛的旅行家、农场主及水手,戈特收集了部分信息,但他认为这些资料指导作战还远远不够。7月2日,征得范德同意,戈特飞往澳大利亚,从西南战区司令部得到了两岛的航拍资料。之后走访了有关人员,戈特于13日返回新西兰。

为搜集更多有价值的情报,7月17日,陆战一师作战参谋特文宁中校和威廉·基恩少校乘1架B-17从莫尔兹比港出发,飞临瓜岛和图拉吉上空实施航拍。飞机很快被日军发现,图拉吉起飞了3架水上飞机实施拦截,两人不得不结束侦察提前返航。结合带回的航拍照片和之前掌握的资料,戈特绘制了两岛详细的地形图。不仅海岸线轮廓清晰,连地形和等高线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在一系列糟糕的准备工作中,戈特的情报工作堪称为数不多的亮点。

戈特还想通过岛上的“斐迪南”获取更多的情报。为克莱门斯服务的土著清一色大字不识三个的文盲,连基本的数字概念都没有,只会说“有很多很多人”,或者比画“从这儿到那儿”。克莱门斯和麦克法郎只好测量这些人的脚掌长度,估算他们的示范距离,再计算日军的大概人数。美军估计驻岛日军超过8400人。海军部的估计是图拉吉1850人、瓜岛5275人,并特别指出瓜岛有“一个装备完整的步兵联队”。后来实际情况表明美军严重高估了两岛日军的实力。这样也好,可以引起足够重视“*鸡用牛刀”,多带些人去虽然浪费,但至少保证不吃大亏。范德将陆战一师分成两部,负责图拉吉攻略的称为“Y部队”,由副师长威廉·鲁普图斯准将指挥。登陆瓜岛的主力部队代号为“X部队”,由他本人亲自指挥。

因为第一阶段作战事关西南太平洋战区的侧翼安全,与珊瑚海海战类似,麦克阿瑟派出了自己不太强大的海军力量—— 第四十四特混舰队。这支美澳合编舰队下属重巡洋舰“澳大利亚”号、“堪培拉”号、“芝加哥”号和“盐湖城”号,轻巡洋舰“霍巴特”号及9艘驱逐舰。当年6月,48岁的英国少将维克多·克拉奇利接替了克瑞斯的职务。身材高大的克拉奇利出生在英国切尔西,脸上留着掩饰伤疤的络腮胡子。他曾参加过日德兰海战,英国对德宣战时他已是著名的“厌战”号战列舰舰长。克拉奇利足智多谋,举止谨慎,对待战役策划和作战一丝不苟。7月22日,特纳率第六十二特混舰队运载陆战一师官兵、弹药和补给,在第四十四特混舰队护航下离开惠灵顿。

7月26日14时,盟军参战各路大军抵达汤加塔布以西、斐济以南650公里的集结点。71艘舰船云集的宏大场面展示了令人震撼的海军力量,它们将共同拉开盟军太平洋上战略反攻的序幕。早在7月21日,戈姆利就从奥克兰发出指示,要求弗莱彻、特纳和麦凯恩共同进行战前会商,他并不打算亲自出席。在弗莱彻强烈要求下,戈姆利勉强派出参谋长丹尼尔·卡拉汉少将出席会议。弗莱彻、诺伊斯和麦凯恩的碰头将是美国海军学院1906年毕业生的一次小聚会,可惜他们的同学戈姆利不愿前来。

27日上午,弗莱彻、特纳、范德、卡拉汉、诺伊斯、金凯德、麦凯恩、克拉奇利、斯科特、赖特、提斯代尔、鲁普图斯等一众高级将领一起登上了“萨拉托加”号,参加战前唯一一次联络会议。参会的全是各部的司令官和参谋长,陆战一师作战参谋特文宁装糊涂,想和将军们待在一起,弗莱彻毫不客气点了他的名,礼貌地提醒他外边备有精美的点心,不妨去尝一尝。此前在尼米兹催促下,弗莱彻晋升中将的报告已经获批,起效日是6月26日。这样,弗莱彻主持会议就显得名正言顺—— 诺伊斯的资历比他深得多。

会议持续了4个小时,这对不太爱开会的美国人来说实属罕见。在金凯德眼中,“作为一次最终会议,会谈多少显得有点不寻常。因为计划是匆忙制订的,许多细节有待研究,我们有些人直到此时还不知道要制订的程序”。海军提出在夜间接近瓜岛和图拉吉,黎明时分在舰炮和航母舰载机支援下实施登陆,这一方案很快达成共识。随后关于航母舰队位置,舰炮、空中支援的细节都一一敲定。

直到参加会议范德才得知,在登陆和物资卸载过程中,他只能得到48小时空中保护,之前他一直以为是全程保护。按照他的测算,24小时连轴转至少也要4天才能把人员物资全部卸完。

海军当然有他们的理由。弗莱彻认为,航母最大的特点在于机动性、强大的飞机运载起降能力,它们的主要对手毫无疑问是日军机动部队。如果航母待在瓜岛海域时间过长,势必成为敌陆基航空兵、潜艇的攻击对象。如果在遭受较大损耗之后,日军机动部队前来挑战,美军势必陷入非常不利的尴尬境地。他提出航母在瓜岛海域最多停留48小时,直到瓜岛陆基航空兵具备一定作战能力之后,航母编队才可以重新回到那里。对此,范德和特纳提出了异议。经过辩论,最后勉强以停留3天时间成交。

对会议上出现的争议,卡拉汉向远在努美阿的司令部做了汇报。戈姆利对弗莱彻的做法深表担忧。他采取的做法是难办的事情索性撒手不管,交给弗莱彻去全权处理,自己躲在后方静观其变。此时海军部副部长弗雷斯特尔恰好在前线视察,看到糟糕的准备、蹩脚的演习和戈姆利撒手不管的尴尬局面,这位来自华盛顿的高官不禁慨叹:“美国人民如果知道我们的部队是这样打仗的,一定会起来造反。”

7月30日,弗莱彻按照戈姆利的特遣编组将参战部队整编为三支特混舰队。

第六十一特混舰队由利·诺伊斯少将统一指挥,下辖三个特混大队。

第一特混大队:“萨拉托加”号航母,指挥官弗莱彻中将;护航舰只重巡洋舰“明尼阿波利斯”号、“新奥尔良”号及“菲利普斯”号等5艘驱逐舰,指挥官卡尔顿·赖特少将。

第二特混大队:“企业”号航母,指挥官金凯德少将;护航舰只战列舰“北卡罗来纳”号,重巡洋舰“波特兰”号、轻巡洋舰“亚特兰大”号及“格温”号等5艘驱逐舰,指挥官马伦·提斯代尔少将。

第三特混大队:“黄蜂”号航母,指挥官诺伊斯少将;护航舰只重巡洋舰“旧金山”号、“盐湖城”号及“斯特雷特”号等6艘驱逐舰,指挥员查尔斯·麦克莫里斯上校。

第六十二特混舰队为两栖登陆部队,由特纳少将统一指挥,包括以下作战单位:

X运输群:运输船15艘,指挥官劳伦斯·赖夫施耐德上校。

Y运输群:运输船8艘,指挥官乔治·阿希上校。

瓜岛登陆火力支援群:重巡洋舰“昆西”号、“文森斯”号、“阿斯托利亚”号及“杜威”号等4艘驱逐舰,指挥官弗雷德里克·利科尔上校。

图拉吉登陆火力支援群:轻巡洋舰“圣胡安”号,驱逐舰“蒙森”号、“布坎南”号,指挥官诺尔曼·斯科特少将。

护卫群:澳大利亚重巡洋舰“澳大利亚”号、“堪培拉”号、轻巡洋舰“霍巴特”号,美国重巡洋舰“芝加哥”号及“布鲁”号等9艘驱逐舰,指挥官英国皇家海军克拉奇利少将。

登陆部队:瓜达尔卡纳尔群,指挥官陆战一师师长范德格里夫特少将;图拉吉群,指挥官副师长鲁普图斯准将。

麦凯恩少将的南太平洋航空部队整编为第六十三特混舰队,所属陆基战机、水上飞机近300架,其中海军和海军陆战队飞机166架,陆军飞机95架,新西兰皇家空军飞机30架。分驻新喀里多尼亚、埃法特、斐济及圣埃斯皮里图等地机场,随时提供远程支援。

因上述基地距战区较远,实际只有30架B-17和30架“卡塔琳娜”具备长途奔袭执行侦察和攻击的能力。体形硕大的空中堡垒起降需要较长的跑道,大部分机场不能满足使用要求。经工兵部队的昼夜作业,7月29日,圣埃斯皮里图机场才初步具备供B-17起降的能力。从7月31日开始,麦凯恩派出部分战机对图拉吉和瓜岛进行了小规模的空袭,岛上日本守军人心惶惶。

8月1日晚,弗莱彻和特纳从斐济以南185公里处整队起航。仓促的战前准备使战区后勤供应极度混乱,加油无法按计划执行,驱逐舰普遍出现油料不足。尼米兹针对“燃油困境”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似乎出在配送上,而不是出于缺油”。

8月2日,戈姆利才将战区司令部前出至努美阿,将老式辅助舰“阿尔贡”号作为自己的旗舰。刚组建的司令部里一片混乱,参谋很少,一切都显得杂乱无章。果真正如他自己所言,美国人根本没有做好打一场大型反击战的准备。

8月4日,弗莱彻率舰队进入珊瑚海,这里已进入日军侦察机的搜索半径。“萨拉托加”号派出了巡逻战斗机。雷达曾发现几个可疑目标,最后证实均为友军的空中堡垒。日落时分,舰队抵达图拉吉东南980公里处。

当天,日军图拉吉的一架川西二式大艇侦察了斐济,另一架沿新赫布里底岛链向埃法特方向飞行,最终南下到新喀里多尼亚,只因坏天气和运气欠佳才漏过了阴云下航行中的盟军舰队。8月5日,平安无事。傍晚,舰队距图拉吉已不到740公里。

弗莱彻最关注日军航母舰队的动向。珍珠港的情报显示它们尚在日本本土,不是在港口就是在进行海上训练。7月24日,戈姆利曾断言,拉包尔地区“无任何证据表明存在敌军航母”。8月5日,珍珠港的情报仍坚持上述观点,戈姆利同意这一判断并强调“一些迹象表明其将有所行动”。弗莱彻对变幻无常的无线电情报不敢完全信赖,他必须时刻提防敌军航母的偷袭,就像他在珊瑚海和中途岛突然向日本人发力那样。

8月6日是关键的一天。相隔22公里的两支盟军船队朝北方的瓜岛迤逦而行,樯桅如林的庞大舰队很难避开日军的搜索。但天公作美,黎明时分,浓密阴云挟着频繁的风暴和雾霾铺天盖地而来。弗莱彻本已做好了顶着空袭*向瓜岛的心理准备,恶劣天气使他的担心一扫而空。当天,日军有3架飞机从图拉吉起飞侦察。中间那架在8时与美军舰队擦肩而过,阴云挡住了它的视线。西侧那架仅飞了690公里就因能见度太差返航。如果天气情况允许它完成搜索任务,它将很难错过海上分布数十公里的盟军舰队。东侧飞机的搜索同样无果,美国人的运气实在不能算差。

日落时分,盟军舰队已逼近到瓜岛西南160公里处。夜幕降临,3艘航母同时转向西北以22节速度航行,22时30分转向北方起飞点。航母上共有舰载机234架—— 战斗机98架、俯冲轰炸机96架、鱼雷机40架。22时50分,Y群先导舰“圣胡安”号向东北绕过瓜岛西端向东,直趋图拉吉。15分钟之后,负责瓜岛登陆的X群也进行了同样的机动。

海上风平浪静,大部分时间有雨雾。空气潮湿异常,稍一活动就汗流浃背。灯火管制命令早已下达,船舱内那些美国大兵或打牌看书,或书写家信,也有人在听留声机,气氛轻松得好像不是去打仗。范德显然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他神情严肃地手扶“麦考利”号的栏杆,眺望远方。前途吉凶未测,此次出兵准备仓促,岛上到底有多少日军还不清楚,难道一世英名要毁于此处?这是1898年以来美军第一次两栖登陆作战,他手下那些20岁左右的小伙子完全没有实战经验,他们连日本兵的影子都没见过呢!

美军对日本海军已有一些了解。但包括范德在内,参加瓜岛作战的这些人还没人和日本陆军打过交道。开战以来,盟军官兵中普遍存在一种莫名的恐日情绪。各个战场溃败下来的老兵提起日军就惊恐万状、魂不守舍:“他们简直不可击破,特别是日本陆军,几乎每一个都是超人。”很多人在读一本刚下发的小册子《了解你的敌人》,上面写着:“日军士兵是世界上最善于丛林作战的战士,他们能够靠苇茎呼吸在水下潜行数英里,能够赤脚在丛林中悄无声息地接近敌人,他们爬树的本领可以和猴子媲美,在爬树时还可以贴紧树干进行射击。他们执着,能够长时间设伏,然后用英语高喊口号向前冲锋。他们比我们走得更远,吃得更少,能忍受更多痛苦。他们不是人类,完全是一群公狼!”这些恐怖的描述让陆战队的小伙子不寒而栗。现在,他就要带这样一支准备不足、心怀怯意的部队去迎战传说中几乎不可击败的日本陆军,能打赢吗?

心神不定的范德摸黑回到闷热的舱室,给夫人写下战前最后一封信:“明天拂晓,我们将打响一场战争。计划已制订好了。愿上帝保佑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告诉你,我已尽了最大努力,但愿这些努力已经足够。”

2个小时后,瞭望哨远远望见了海上酷似金字塔的一处黑影——后来知道那是一座叫“萨沃”的小火山岛。庞大的舰队向右急转,进入埃斯佩兰斯角和萨沃岛间的航道。薄雾渐渐消散,日军显然仍未发现他们。平静的海面让士兵们觉得毛骨悚然,陆地上吹来的微风对在海上航行了几周的人来说本应是心旷神怡的,此时却充满了丛林和沼泽的恶臭。

盟军在太平洋的反攻即将拉开序幕。第一枪打响之前,战役总指挥戈姆利中将从努美阿及时发来了激励电报:“用一次真正的进攻震撼世界吧,在所罗门群岛狠揍他们!”

范德匆匆用完早餐,东方已呈现鱼肚白。远处岛上毫无动静,这难道是日本人精心设下的诡计?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7日2时40分,登陆部队朝预定登陆点—— 图拉吉岛“蓝滩”和瓜岛北岸正中的“红滩”奋勇挺进。

“每个人似乎都做好了枪声一响就往下跳的准备,但并没有激昂的情绪,”理查德·特里加斯基斯如此写道,这位26岁的随军记者在“Y”群的一艘运输船上开始了平生第一次战地采访,“正在发生的事情令人难以置信,好像是在做梦。我们悄悄溜过了瓜岛和萨沃岛间的狭窄水道,实际上进入了图拉吉湾,几乎绕过了日军海岸炮兵阵地,双方都没发一枪。”

黎明前一小时,美军3艘航母接近了瓜岛以西55公里处的“胜者点”。“瞭望塔”行动的目标—— 瓜岛中部的隆加和其北方33公里的图拉吉—— 位于航母东北110~140公里之外。“萨拉托加”号一马当先,“企业”号和“黄蜂”号分别在其右后和左后10公里处,形成一个“品”字形阵位。“蓝色的闪光在发动机排气管口闪烁跳动,起初只是星星点点。但仿佛有人拨动了一个巨大的开关,它们一下子笼罩了每艘航母的2/3甲板”,“企业”号上的金凯德在日记里写道。100多架飞机在甲板上同时预热,声震海天。5时30分,航母转为东南以18节航速逆风行驶,参加第一波攻击的93架舰载机已各就各位。在黎明的晨曦中,“3艘航母齐头并进,其间距只够防止各自驱逐舰防卫圈互不干扰,场面很是激动人心”。

Y群沿58度方向朝图拉吉缓缓靠近。6时37分,船队抵达预定位置,指挥官阿希上校在“内维尔”号上发出指令:“登陆时间为上午8时。”

日军情报机关对盟军即将展开的进攻行动毫无察觉,直到盟军战舰在晨光中露出清晰的黑色轮廓。驻图拉吉的日军电报员向拉包尔发出了一份语焉不详的电文:“大队数量、型号不详的船只驶入海峡,它们来干什么呢?”

美国人立刻用无数炸弹做出了响亮回答。在此之前,美军航母上的15架战斗机和15架俯冲轰炸机拔甲板而起直扑两岛。6时10分,日横滨航空队3架执行侦察任务的水上飞机正欲起飞,被突然*出的“野猫”全部击毁在滑跑阶段。剩余10架被“无畏式”投下的炸弹捣成一簇簇火炬。看到敌机爆炸起火的壮观情景,船上盟军官兵激动得手舞足蹈,大呼过瘾。不到10分钟,日军驻图拉吉水上飞机悉数被歼,无一幸免。“萨拉托加”号飞行大队长哈里·费尔特中校返航后意兴索然地告诉弗莱彻,“在瓜岛几乎找不到任何抵抗”。

7时10分,“圣胡安”号轻巡洋舰、“蒙森”号、“布坎南”号驱逐舰炮塔开始徐徐转动,一发发炮弹呼啸而出,岛上立即爆发出该地区除火山爆发外从未有过的巨响。炮弹像用红铅笔画出的弧线一样向岸上飞去,预定登陆地点瞬间一片火海。陆战二团一营7时06分开始换乘,先头部队B连由埃德加·卡恩上尉率领于7时40分登上陆地。虽然几乎未遇抵抗,美军登陆依然混乱不堪,从海岸到哈雷塔港5分钟路竟花了40分钟才走完。哈里·舒勒尔中士荣幸成为第一位伤员,首位阵亡者的称号被换乘时不慎摔死的一名情报分析员夺走。五团二营紧接着在蓝滩登陆,迅速向纵深推进扩大战果。

7时50分,美军“无畏式”再次前来助兴,海陆空立体打击使躲进洞穴的日军头都不敢露出来。眼见美军来势凶猛,8时10分,横滨航空队和图拉吉守备队联合向拉包尔发出了诀别电报:“敌人力量占压倒优势,现正焚烧密码本,我部拟战至最后一人。愿我军武运长久,国运昌盛。”电报刚发出去,凌空落下的炸弹就摧毁了这个发报站。

范德和特纳将X群在瓜岛的登陆时间定为9时10分。9时,重巡洋舰“阿斯托利亚”号、“昆西”号领衔“杜威”号、“霍尔”号、“威尔逊”号和“埃列特”号驱逐舰开始对预定登陆区域实施炮火准备,1290发炮弹将可能妨碍登陆的障碍全部扫除。“妙极了!哦!多么美好的一天!”听到远处震耳欲聋的炮声,看到黑压压的战机在头顶隆隆飞过,“斐迪南”克莱门斯上尉在日记中写下了上面这段话,他是在瓜岛丛林山坡上一处伪装得极为巧妙的隐蔽所里写这篇日记的。当地土著侦察兵的士气“陡然上升了500%”,可算把自己人盼来了,还一下来了这么多,数都数不过来。

海空打击达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登陆部队出发!”随着扩音器里发出的号令,粗短的登陆艇被放了下去,陆战五团一营、三营那些穿着绿色粗布军装的陆战队员斜挎着枪,屁股上挂着饭盒,沿舰身两舷的软梯吃力地爬了下去。“他们像蚂蚁一样翻过舷侧,紧紧抓住粗糙的麻绳网,顺着温暖的钢质舰壳摇晃着往下爬。”机枪手罗伯特·莱基二等兵这样写道——他参军前是一个体育记者,文笔极佳。满载士兵的登陆艇开到集合区排成圆圈,展开成一列宽纵队向海岸驶去,后面留下一串串冒泡的航迹。尽管演习混乱不堪,登陆还是达到了令人满意的效果。在蹚过暗褐色的海滩时,陆战队员被尖削的珊瑚划破皮的比中枪弹受伤的还多。由于事先决定在昼间登陆,混乱局面很快得到了有效控制。

“麦考利”号上的范德双眼紧盯机场后方的奥斯汀山。曾有一位种植园主告诉他“那里距海岸只有几英里”,现在看起来至少“几十英里”。

日军设营队正准备前往机场施工,他们发现远处飞来了许多炮弹,好在它们大多落在隆加平原前方的沙滩上,并未造成多大伤亡。几天前,冈村曾向第八舰队司令部报告,要求尽快向即将竣工的机场派驻飞机。由于三川和山田都忙于新几内亚作战,根本无暇理会冈村的要求。冈村立即登上奥斯汀高地向下眺望,海面上出现了数不清的舰船,那显然不是自己人。撒腿就跑的冈村碰到了迎头赶来的门前。两人一致认为,凭借这些缺乏武器的工兵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抵抗,于是率队仓皇逃入马坦尼考河对岸的茂密丛林。

蜂拥而上的美军连日本人的影子都没发现一个,岛上好像从未有人居住过似的。9时13分,美军两个先头营“无血登陆”。收到前线发回“登陆成功,未遇任何抵抗”的电报,范德长出了一口大气,“我们成功了,上帝保佑我们,陆战一师遇到了好运气”。“陆战一师登陆好运”的传说从此不胫而走。后来甚至有不少人抢着报名要参加第一波登陆,因为这样既风光又安全。这种好运一直到两年后在贝利琉岛才不再灵验。11时,第二梯队陆战一团顺利登陆,进一步巩固了滩头阵地。

虽然作战还算顺利,卸货却出现了大麻烦。海岸控制组人手不足,不得不动用战斗部队帮助卸载。100艘舟艇同时抵达岸边,卸货的却只有300人。货还没有卸下多少,50艘船又接踵而至,场面混乱不堪。因组织不力,一些人忙得喘不过气,另一些人却在海滩上晒日光浴或到丛林中打鸟。不管怎么说,美国人总算顺利踏上了陆地。

12时,美军开始分头向纵深推进。陆战队员砍开丛林,跳进沼泽,渡过激流,在比人还高的荆棘丛中向机场方向艰难推进。手中的地图和脚下的陆地完全两码事,眼前流淌的小河地图上根本找不到,地图上的草原却变成了面前茂密的丛林。第一次参战的美国兵根本无法保持队形,他们边喊边骂,听见点动静就开枪。如真遇上强敌,他们势必遭受重大伤亡。16时,范德告诉特纳师部已安全上岸,各部正小心翼翼向机场推进。当天黄昏,11000名美军顺利登岛。大批装备物资陆续上岸,重炮、山炮、坦克源源不断进入阵地,气势恢宏。

范德判断瓜岛之敌比预想要弱很多,于是将预备队陆战二团的两个营全部调往遭遇挫折的图拉吉方向。美国人在瓜岛的第一个晚上几乎彻夜不眠。随着夜幕降临,士兵对那些“公狼”的恐惧感越发强烈,防线外围到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稍有风吹草动哨兵就胡乱开枪。不知道有没打着日本人,自己人倒是被打伤好几个。

8日9时30分,美军在库库姆村遭到日军第一次抵抗,一营仅用5分钟就击退敌军占领村庄。16时,一营顺利“攻入”即将竣工的隆加机场,敌人好像变魔术一般突然消失了。机场到处一片狼藉。美军炮击时日军可能正在做饭,他们的锅还挂在熄灭的柴草上面,未吃完的饭团放在桌子上。机场旁边的简陋车棚里存放着几十辆破自行车。日军在逃跑前既未炸毁已完工3/4的跑道,也未破坏设施和物资—— 可能他们认为很快会打回来的。一台推土机、许多建筑设备和材料完好无损,还留下了大批食物。在炎热的瓜岛,对口干舌燥、大汗淋漓的陆战队员来说,成吨的大米和大豆还不如那几百箱日本啤酒更受欢迎。他们还发现了一个冷冻厂,有人立即在上边挂上了新招牌:“东条冷冻厂—— 换了新老板。”为纪念在中途岛壮烈殉国的侦察轰炸机中队长洛夫顿·亨德森少校,美军将占领的机场命名为“亨德森机场”。

美军图拉吉作战起初进展顺利。7日11时20分,先头部队成功抵达预定A线,控制了半个图拉吉。12时,第一突击营营长梅里特·埃德森中校报告前线进展顺利,副师长鲁普图斯准将得知前锋已抵达东南角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中午前后,美军遭到日军机枪火力阻击。水上舰艇再次抵近实施炮击。11时35分,正打得起劲儿的“圣胡安”号一号炮塔突然炸膛,造成5人死亡、13人受伤。从12时40分开始,“圣胡安”号向日军据守的281高地倾泻了280发127毫米炮弹,但美军依然无法向前推进一步。16时25分,埃德森沮丧地致电副师长:“进攻失败,高地守军约500人,日本人简直太顽强了。”前线一时陷入僵局。夜幕降临,战战兢兢的美军停止进攻暂时转入防御。

8日零时30分,濒临绝境的日军手持轻机枪、手榴弹和战刀嗥叫着冲出岩洞,向美军扑来。美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双方用刺刀和手榴弹展开肉搏战。在丢下26具尸体后,日军的反扑被美军击退。由于兵力太过悬殊,当夜日军的4次夜袭均无效果,但把美国大兵吓得够呛。

8日清晨,美军通过迂回突袭攻占281高地。“躲在地下和岩洞里的日本人足有200人,到处散布着狙击手,”埃德森如此形容可怕的对手,“机枪掩体阻止我们好几个小时不能前进,我们被迫爬上悬崖向掩体里丢炸药。”洞穴中的日军没有水和食物,但是拒绝放下武器,美军第一次领教了传说中的武士道精神。经一天激战,除零星日军躲入丛林继续展开游击战,一切有组织的抵抗宣告结束。在付出36人阵亡、64人受伤的代价之后,鲁普图斯于当晚宣布图拉吉重回盟军之手。

为确保图拉吉的安全,美军必须同时拿下外围2个卫星岛。攻占加沃图的任务由第一伞兵营承担。驱逐舰和轰炸机的炮火准备几乎将小岛淹没在尘雾之中。美军认为弹丸小岛上可能已无生命存在了。但狡猾的日军躲在珊瑚洞穴里,几乎未遭任何损失。驻守加沃图的是横滨航空队,约100人,他们充分利用地形给美军制造了不少麻烦。营长罗伯特·威廉中校在战斗中挂彩,副营长查尔斯·米勒少校接替指挥。哈里·托格森上尉发明了一种攻击岩洞的特殊方法。在机枪掩护下,上尉用木棍挑起炸药包从洞口扔进去。炸药包的导火线很短,洞内日本人来不及捡起扔出就爆炸了。托格森的军服被炸得稀烂,获得了“光屁股连长”的雅号。美军利用这种方法一连拔掉了50多个岩洞。

14时30分,美军仅控制了半个小岛。在越过山棱线向前推进时,进攻部队遭到来自塔拉姆伯格机枪火力的侧击,伤亡惨重。米勒只好向副师长求援,“黄蜂”号派轰炸机和“蒙森”号、“布坎南”号再次实施炮火支援,使“整个小岛树木几乎消失”。18时,美军在占领的148高地上升起了星条旗。入夜,战斗仍在持续,不断有日军士兵从佛罗里达或图拉吉游水过来加入守军。零星日军的自*式冲锋虽给美军造成不小伤亡,但战斗还是很快进入了收尾阶段。

美军对塔拉姆伯格的攻击同样遭遇挫折。岛上有日军横滨航空队、海军特别陆战队及设营队官兵约540人。美军一个连当晚登岛,在付出阵亡18人的代价后仓皇撤退,吃到了瓜岛战役的首次败仗。预备队用尽的鲁普图斯只好向师长求援。鉴于瓜岛战事进展顺利,范德派出两个营前来增援。16时30分,美军2辆坦克向日军据守的最后据点发起了攻击。斯威尼中尉试图操纵车载机枪向日军射击,脑袋刚伸出就被日军狙击手打死。日军敢死队员用汽油瓶将一辆坦克摧毁。后续部队很快将81毫米迫击炮送上了岸,并再次呼唤军舰和飞机实施炮火支援,地面部队才得以缓慢向前推进。痛感形势已不可挽回的横滨航空队司令官宫崎重敏饮弹自尽,残余日军死战不退,宁愿自*,绝不投降。到9日清晨,美军基本肃清残敌,宣布占领塔拉姆伯格。

攻占三岛,美军亡108人、伤140人,宣称击毙日军1500人,23名俘虏全部被押往新西兰菲德斯多战俘营。日军记载为1000人死亡、23人被俘、3人失踪,约70名残兵逃入佛罗里达内陆。

萨沃岛海战

并非所有人都认为美军的反攻必须等到一年后,军令部情报参谋伊藤春树少佐就完全没有这种错觉。7月下旬,他侦听到西南太平洋地区盟军两个电台呼号与珍珠港有频繁电报来往。伊藤推断其中一个属于新成立的司令部。8月1日,无线电测向显示一个电台在努美阿,另一个在墨尔本一带。伊藤的判断非常准确,前者属于戈姆利的南太平洋战区司令部,后者则归麦克阿瑟西南太平洋战区司令部所有。同一时期,拉包尔岛第一联合通信队截收西南太平洋地区的电讯也越来越多。伊藤据此认为,“盟军即将在所罗门群岛或新几内亚地区发动大规模攻势”。他将上述结论同时上报东京、特鲁克和拉包尔。一众大腕认为这纯属情报人员惯常的过度反应、无病*,对一个海军少佐的善意提醒置若罔闻。

瓜岛设营队报告说,最近盟军战机频频对图拉吉和瓜岛发起小规模袭扰,对拉包尔和布纳的空袭也不断加强,显示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态势。4日,9架次空中堡垒轰炸了图拉吉。5日,无线电监听显示所罗门群岛以南可能存在一支规模不小的盟军舰队。三川立即向所属各部下达了警戒命令。

果不其然!8月7日清晨,纷沓而至的告急电报到了第八舰队司令部,正在组织巴布亚作战海上支援的三川不得不暂时停下手头工作,召开紧急会议研究盟军的真实意图。

首席参谋率先发表高论,神重德的发言沿袭了东京之前的格调,认为一年之内美军根本不会也无力发起大规模反攻,本次行动不过是一次打了就跑的强力侦察,以拖延瓜岛机场的施工进度。当务之急是立即发起反击,去晚了敌人很可能已经溜掉,那样就太没意思了。

三川和参谋长大西基本赞成神参谋的观点。司令部里弥漫着一种轻松乐观的气氛,大家一致认为,“只要帝国海军神兵一出美军肯定闻风而逃”。三川于是与山田商定立即发起反击,第二十五航空战队主要攻击美军航母,第八舰队则攻击敌人水面舰艇。鉴于与陆军协调派兵太耽误工夫,三川决定派出海军特别陆战队一部实施反登陆作战一举夺回两岛。

对三川发来“立即出击”的请示,军令部永野颇费了一番踌躇。联合舰队在那一带没有航母,瓜岛又处在拉包尔陆基航空兵的极限打击距离,无法取得空中优势。第八舰队刚成立不久,从未进行过联合训练,贸然出击,胜算几何?但前线将士的积极性也不能轻易打击,裕仁之前不是说“要保持进攻精神”吗?永野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将皮球踢给了联合舰队,让山本自主做出决定。

山本深知三川并非鲁莽之人,决定作战必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管辖区域内出现危机,一味避战并不可取。再者山本认为,无论美军此举意图如何,趁其立足未稳之际给予突然打击在战术上是十分必要的。他于是立即下令复电三川:“祝贵舰队马到成功!”

7日10时30分,接到指令的三川断然下达了作战命令:

一、本官将于15时率“鸟海”号从拉包尔出发,于布卡以东与第六战队会合,沿所罗门东方海域南下,进击图拉吉及瓜岛海域的美军舰队。

二、今后行动,根据陆基航空部队的侦察及作战结果再做决定。

有人提议,三川本人可以坐镇拉包尔遥控指挥,不必亲自率军出战。对此三川断然拒绝。非但如此,他对第十八战队司令官松山光治的积极请战也慨然允诺,准其率所属2艘轻巡洋舰和1艘驱逐舰随队出征。

16时30分,三川率“鸟海”号重巡洋舰、“天龙”号、“夕张”号轻巡洋舰及“夕风”号驱逐舰驶出拉包尔军港。18时50分,三川与五藤存知少将第六战队“古鹰”号、“加古”号、“青叶”号、“衣笠”号4艘重巡洋舰合兵一处,气势汹汹向瓜岛*去。舰队只有1艘驱逐舰,反潜能力严重不足,后来战况充分印证了这一点。当天23时,海军特别陆战队519人分乘3艘运输船在1艘驱逐舰护卫下,从拉包尔起航前往增援瓜岛。

接到图拉吉和瓜岛突然遭袭的消息,负责东南方面海军作战的塚原于8时40分同时向三川和山田下达第59号作战命令:第二十五航空战队立即出击攻敌,攻击次序为先登陆船后航母,次日调整为先航母后登陆船。第八舰队积极协同歼灭敌攻略部队。驻提尼安岛第二十六航空战队司令部及三泽航空队迅速移师至拉包尔,随时提供紧急支援。

塚原命令尚未到达,8时35分,山田已下达了紧急出击的作战命令。他的飞机为攻击米尔恩湾新发现的盟军机场已装上了对地高爆炸弹,攻舰最好是换上鱼雷。山田担心换装贻误战机,毅然决定飞机带弹直接出击。9时30分,江川廉平率一式陆攻机27架在18架零战护航下拔地而起,前往猎*美军运输船和航母舰队。

江川机群刚刚出发,山田就以刚抵达拉包尔第二航空队的9架九九式俯冲轰炸机组成了第二攻击波。这是一次近乎自*式的攻击,即使只携带2颗60公斤炸弹,这种飞机仍然无法飞完2070公里的往返航程,返航只能在肖特兰附近海面迫降,由驱逐舰“追风”号和1架水上飞机接应,飞行员能否生还全看他们的造化了。

相对海军来说,陆军的反应非常迟钝。8时20分,第八舰队次席参谋大前敏一主动找到第十七军参谋长二见秋三郎,通报了美军向两岛发动进攻的消息。一脸诧异的二见第一反应是听错了,图拉吉这地儿听说过,瓜岛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在那里新建了机场,为什么之前不跟陆军打招呼,现在出事了才来救急?目前新几内亚作战已经展开,第十七军自顾不暇。二见不敢擅自做主,立即向军司令官百武做了汇报。

根据之前签订的陆海军第七次中央协定,陆军的任务是实施莫尔兹比港作战,所罗门群岛属于海军管辖的地盘。但双方另有约定,紧急情况下陆军对海军负有支援义务。再说目前新几内亚作战也需要海军帮忙,撒手不管说不过去。百武同样认为,美军在瓜岛的作战充其量是小规模的侦察行动。既然如此,就等海、空军先行出击解决了美军舰队再说。

7日凌晨,停泊在柱岛基地的“大和”号准备于晚些时候返回吴港。7时20分,值班参谋送来了东南方向的加急电报:“图拉吉和瓜岛遭敌大规模袭击。”山本当即决定暂缓返回吴港,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

到底是上级首脑机关站得高看得远,联合舰队司令部与前线的判断恰恰相反。根据来袭舰队中包含战列舰、航空母舰及运输船的规模,山本判断盟军登陆部队至少有一个师。如此兵力绝不是小规模侦察行动,很可能是正式反攻的开始。对此,山本不怒反喜,那些登陆部队现在已成为“被挟持的人质”,美军冒进恰好给了联合舰队一举围歼太平洋舰队主力的绝佳机会,为中途岛之败出恶气的时候到了。

联合舰队立即与军令部取得联系,双方迅速达成共识:立即取消原定印度洋破交作战,第二舰队和新组建的第三舰队立即向所罗门群岛集结,夺回图拉吉和瓜岛,同时寻歼美军特混舰队。8日4时,山本下达了联合舰队第198号作战命令:

一、第八舰队、第四舰队及基地航空部队在塚原指挥下发起反击,第二十六航空战队迅速前出至拉包尔。

二、先遣部队(近藤第二舰队)、机动部队(南云第三舰队)立即进至内南洋地区。

三、参与印度洋作战的第七战队、第三潜水战队、第二驱逐舰战队、第十五驱逐舰战队于8月17日返回达沃。

四、本司令官亲自坐镇“大和”号,在第七驱逐舰战队和“春日丸”号护航下于18日从本土出发,前出至特鲁克靠前指挥。

7日清晨,参谋本部作战参谋井本熊男接到了军令部发来的信息通报:大批美军登陆瓜岛和图拉吉地区。井本立即向作战课长服部卓四郎做了汇报,包括服部在内的众多精英参谋都不知道这“瓜岛”是个什么鬼名堂,井本只好再去向军令部打听。

东京迅速召开了大本营联络会议。陆军出身的首相东条勃然大怒,指责海军只顾抢功,在瓜岛修建机场如此重大事项竟然不事先与陆军沟通,以至于陆军未能及时派出驻岛部队,让美国人钻了空子。自知理亏的永野慌忙赔礼道歉,总算把事态平息下来。大本营对前线的形势判断如下:

一、从8月以来敌机对图拉吉袭击频次急剧增加的情况来看,敌人有可能在东南方面展开反攻。但从敌方战备和航空母舰的势力来看,本次反攻应未超出侦察试探的范围。

二、即使登陆是正式的,如果从美军全面反攻态势尚未整备的情况判断,我军夺回两岛并不困难。

三、如果机场被敌军使用,势必对今后作战造成极大负面影响,必须迅速予以夺回。

8月是东京最炎热的季节。开战以来,裕仁不眠不休,夙夜担忧。大本营一众高官一致请求裕仁外出避暑。大家知道只说避暑,裕仁不会轻易答应—— 就是心里想去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因此提出让裕仁身着戎装,到宇都宫师团的练兵场检阅部队,观摩伞兵的实地训练。那里距避暑胜地栃木县日光离宫很近,等裕仁视察完毕,再提出顺路避暑。这招真灵,裕仁半推半就,答应到那里凉快几天。得知盟军登陆瓜岛的消息,裕仁甚为震惊:“是不是英美开始反攻啦?如果真是那样,现在根本不是避暑的时候,马上做好回京准备。”

侍从人员大为惊慌,立即向东京做了通报。前线官兵生死事小,让天皇热着了那还了得?东京会议刚刚结束,惶恐不安的永野就连夜驱车前往日光离官,向裕仁报告了大本营的看法和采取的对策。永野拍着胸脯保证,“区区小事,不值陛下一虑”。裕仁的紧张情绪这才渐渐平息下来,答应暂不回京,但假惺惺地提醒“千万不可大意从事”。

将裕仁安抚下来,气急败坏的永野立即致电山本:“必须将夺回瓜岛作为首要目标,其他行动暂不考虑。”此言正中山本下怀,这样各路大军的集结就变得更名正言顺了。

7日10时25分,弗莱彻收到了珍珠港发来的紧急电报:“拉包尔出动18架轰炸机和17架战斗机正扑向登陆地点。”9分钟后,珍珠港再次提醒说,“敌军潜艇正在移动,企图攻击图拉吉的蓝色占领部队”。第一条信息立即得到证实。就在接到珍珠港电报的同时,潜伏在布干维尔岛南部布因附近的“斐迪南”保罗·梅森军士用特殊频率发来了明文电报:“24架敌机正向你飞去。”

日军反击来得真快!诺伊斯立即部署空中防御。到11时30分,航母舰队和运输船队上空分别有“野猫”24架和14架。由于护航船队空中防御稍显薄弱,“企业”号立即派西奥多·盖伊中尉和戈登·法尔博中尉各率4架“野猫”北上增援。“堪培拉”号第一时间发出广播通知:“舰队将于正午时分遭敌机空袭,全部人员于11时提前进餐。”

江川攻击机群朝东南一路飞行。日军的运气显然欠佳,12时30分后,浓密的云层挡住了日军的视线—— 此时他们距美军航母不到10公里。江川很快发现位于隆加外海的大群运输船。13时15分,詹姆斯·萨瑟兰上尉的4架“野猫”与穿云而下的江川机群迎头相遇,赫伯特·布朗上尉的4架“野猫”立即加入战团,空战在一瞬间轰然打响。一阵电闪雷鸣之后,美军5架“野猫”被击落,盖伊和法尔博的增援机群在随后缠斗中又损失4架。

趁美军战斗机被零战缠住的有利时机,日军陆攻机对美军船队进行投弹,声称击沉驱逐舰1艘,1艘运输船中弹起火。实际上,日军的第一波攻击未给美国人造成任何伤害。

之前美国海军估计日军陆基零战的性能可能强于航母舰载型,一直想在实战中加以验证。刚刚爆发的小型空战令人沮丧。在日军18架零战与美军18架“野猫”加16架“无畏式”的混战中,美军估计击落7架陆攻、2架零战,自己有9架“野猫”、1架“无畏式”被击落。实际上,日军只损失了2架零战、4架陆攻机,1架陆攻在布因迫降,1架在拉包尔降落时坠毁。

除5架零战在布因机场降落,有10架零战竟完成了令人惊叹的8小时长途飞行,返回拉包尔,这对单发机来说是史无前例的。江川声称至少击落美军战斗机36架,还有7架疑似击落,另击落俯冲轰炸机7架。吹得稍微大了一点。

日军第二攻击机群同样没发现美军航母。9架俯冲轰炸机沿所罗门岛链北部边界南下,凭借山脉掩护躲过了美军雷达,攻击完全达成了突然性。运输船队上空多达24架“野猫”迅速拦截,但显然已慢了半拍。日军一颗60公斤炸弹导致驱逐舰“马格福德”号21名水兵阵亡。美军飞行员声称击落敌机14架—— 比来袭总数还多5架。实际日军损失5架。其余4架在肖特兰附近海域迫降,飞行员汇报说“攻击导致敌1艘轻巡洋舰起火”。

山田第二波攻击虽战果一般,却起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战术效果。在离敌陆基机场这么远的地方出现了舰载轰炸机,使诺伊斯、金凯德等人疑虑重重。这说明附近海域很可能有日军航母存在。弗莱彻特别留意到,逃跑的4架日机径直飞向西方,而不是西北方向的拉包尔,这更加深了他的疑虑。在中途岛,日军航母就在美军陆基飞机和舰载机的双重打击下含恨沉海的。思忖再三,弗莱彻命令诺伊斯将次日黎明起飞点从当前位置向东南移动180公里,降低被敌陆基飞机和舰载机联合攻击的风险。

下午,再无敌机来袭。7日,美军3艘航母共起飞舰载机703架次,降落687架次,创造了单日起降飞机的新纪录。共损失战斗机9架、俯冲轰炸机1架,另两种飞机各有5架、1架毁于事故,6架“野猫”因伤重无法继续使用。“恐怖特纳”盛赞“各飞行中队的工作卓有成效”。航母未遭攻击使弗莱彻和诺伊斯大感意外,两人认为截至目前的平安纯属侥幸。

当晚,金凯德恼火地发现,由于进军航途中补给不足,部分驱逐舰已出现了油料危机,“格温”号“燃油少到了危险水平”。他提醒弗莱彻,大多数驱逐舰只有可供15节航行两天的油,“格温”号只能以15节航行一天多一点。随后“北卡罗来纳”号战列舰利用暗夜掩护为“格温”号补充了56642加仑燃油,使其油量回升到79%。

根据作战协定,压制拉包尔基地的任务由西南太平洋战区承担。运输船队连遭两轮空中打击说明麦克阿瑟的压制行动效果欠佳。弗莱彻当晚得知,8架B-17在拉包尔“投下了所有炸弹”。西南太平洋战区航空兵司令乔治·肯尼少将到任不久,他希望派20架飞机执行压制任务,但直到下午才有13架B-17轰炸了拉包尔瓦纳卡努机场,在26架日军零战阻击下损失1架。肯尼的空袭并未给日军飞机造成任何损失,轻微受损的跑道在空袭瓜岛的机群返航前完全修复。到次日凌晨,又有27架陆攻机飞抵拉包尔。

肯尼向麦克阿瑟夸口说,他相信瓦纳卡努机场的日机有上百架,都被他的B-17摧毁或炸伤了。即使到了战后,肯尼在回忆录中依然自吹自擂,“当日瓦纳卡努机场上翼捎挨着翼捎停放着150架轰炸机,我的飞机炸掉了其中75架,抢先阻止了日军对瓜岛的更多空袭”。跟啥人学啥人,跟着巫婆学下神,刚到不久的肯尼吹牛水平已到了仅次于麦克阿瑟的地步。

返航飞行员报告说,拉包尔港内有6艘大船和14艘不太大的船。在圣乔治海峡附近另有6艘船朝所罗门群岛驶进,拉包尔西北发现1艘重巡洋舰、3艘轻巡洋舰和1艘驱逐舰正以20节航速西行—— 它们无疑是正在集结的三川舰队。

8日10时38分,“萨拉托加”号再次收到“斐迪南”发来的紧急警报,“40架大型双发机向东南飞去”。电报是位于布干维尔岛北部、负责把守布卡海峡的杰克·里德上尉发来的,日军机群恰好低空掠过他山顶密林的藏身之处。

由于头天机群遭遇大量航母舰载机阻击,山田断定图拉吉以东或东北海域至少有美军2~3艘航母潜伏。在派出3架轰炸机和2架水上飞机对可疑区域实施搜索的同时,小谷仟率挂载鱼雷的26架陆攻机—— 3架出发不久故障返航—— 在15架零战护航下沿所罗门岛链北部边缘向东南飞行。里德的预警再次为盟军提供了极其宝贵的准备时间。

特纳立即下令运输船停止卸载,所有船只以最快速度向海峡中心移动以获取更大机动空间。美军战斗机调配出现了失误,10时50分,运输船队上空只有10架“野猫”,另有8架正火速赶来。但是11时30分,它们中的15架因缺油被召回。诺伊斯立即派出“黄蜂”号9架、“企业”号17架战斗机北上增援,但170公里使增援战机半小时后方能抵达。这样,就只有唐纳德·拉尼恩军士长的3架“野猫”保护庞大的登陆船队了。等诺伊斯下令“萨拉托加”号再次派战斗机前往增援时,空战已经结束了。

弗莱彻再次福星高照。日军沿130度飞行的川西二式大艇在10公里外飞过,却没能发现近在咫尺的美军舰队。小谷机群始终在所罗门群岛北侧低空飞行,再次避开了美军雷达。面对突然出现的日军机群,美军高射炮火迅速打响。小谷率机群南转,让过Y群,直扑隆加海岸的X群。美舰全部以舰首迎向敌机,猛烈的高射炮火使得仅少数日机投放了鱼雷。1架日机一头扎上“乔治·艾略特”号运输舰的救生艇甲板,引发大火。驱逐舰“贾维斯”号被1条鱼雷命中。拉尼恩的3架“野猫”一直在Y群上空5200米高度盘旋,听到呼叫才向西追击,一举击落日轰炸机4架、零战1架,自身无一损失。当“萨拉托加”号和“黄蜂”号的26架“野猫”赶到时,日机早已不知去向。虽然几乎未得到战斗机帮助,特纳还是凭借顽强的防守击退了敌人。弗莱彻12时19分得知,“空袭造成的损失非常小”。

返航飞机之少让山田大惊失色,23架陆攻机有17架没有回来,1架降落时坠毁,幸存的5架也伤痕累累。幸存者汇报说攻击取得辉煌战果:击沉4艘重巡洋舰、3艘轻巡洋舰、2艘驱逐舰和3艘运输船,另有重巡洋舰、驱逐舰各1艘、6艘运输船遭重创。山田对上述战果半信半疑,自作主张将成绩削减为1艘重巡洋舰、1艘驱逐舰和9艘运输船沉没,3艘轻巡洋舰和2艘不明型号船只遭重创。实际美军仅损失运输船1艘,另有1艘驱逐舰重伤。

美国人最大的幸运是,日机只知道攻击舰船,却对海滩上堆积如山的物资视而不见。如果他们能在那里投下哪怕仅1颗炸弹,诱发的爆炸和大火将全部毁掉那些弹药和物资,陆战一师将陷入缺粮少弹的尴尬境地。

夜幕降临,美军的登陆作战渐趋平息。弗莱彻得知范德已拿下所有预期目标。登陆船队遭遇日军三轮空袭,得到的帮助少得可怜。考虑到日机具有出色的长途奔袭能力,航母至今未遭攻击只能用幸运来解释了。后来,金凯德回忆说,“在瓜岛以南作战期间,我们没道理指望日军搜索机找不到我们。我们的位置怎么看都很明显,但这样的情况竟然发生了。其间日军潜艇也没来找麻烦”。

美军万万没有想到,日军突袭舰队正向战场快速逼近。其实三川在之前已多次露脸,并未获得像样的表现机会。本次以第八舰队司令官之尊亲自挂帅出征,多年的龙套终于变成了男一号。三川于1888年8月29日出生于广岛,先后毕业于“海兵”第三十八期和“海大”第二十二期。他曾短期出任日本驻法使馆海军武官,之后长年在海上服役,担任过多艘驱逐舰及“青叶”号、“鸟海”号、“雾岛”号舰长,是日本海军颇具盛名的鱼雷战专家。1940年11月,三川晋升中将,作为第三战队司令官参加了珍珠港之役。1942年7月14日,三川成为新组建的第八舰队司令官,运气一向不错的他在日本海军中有“福将”之称。

7日下午,美军1架B-17发现了在拉包尔集结的4艘军舰。但此地距离瓜岛尚远,作为日军重要基地的拉包尔出现兵力调动十分正常,并未引起美军充分重视。当晚在圣乔治亚角,三川与从卡维恩南下的五藤所部4艘重巡洋舰会合,8艘战舰成一路纵队高速南下。

当舰队行驶至圣乔治海峡口时,被潜伏于此的美军潜艇“S-38”号发现。美军潜艇还没找到合适攻击阵位,高速行驶的三川舰队已经驶过去了。艇长H.G.曼森少校立即发出了接敌通报:“圣乔治角以西8海里处发现敌2艘驱逐舰、3艘不明舰种大舰高速经过,航向140度。”此处距瓜岛有800公里,同样未引起足够重视。

8日拂晓,日军舰队驶抵布干维尔岛。10时20分和11时10分,澳大利亚皇家空军2架“哈德逊式”侦察机先后发现了三川舰队。第一架飞机与基地联系无果后返航,因为发现目标时日军重巡洋舰正回收侦察机,飞行员将舰队编成错报为2艘水上飞机供应舰、3艘巡洋舰和3艘驱逐舰。第二架飞机飞行员可能初出茅庐,竟认为要保持无线电静默,到15时返回基地才汇报,“发现敌2艘重巡洋舰、2艘轻巡洋舰和1艘不明类型舰只”。两份报告分别在18时45分、21时30分送达特纳手中。夜幕降临,特纳已来不及派出侦察机前去核实。

特纳知道如日军水面舰艇前来偷袭,肯定会取道所罗门群岛中间那条狭窄水道“槽海”。8日下午,他要求麦凯恩派1架侦察机沿“槽海”侦察,发现敌情立即上报。因天气恶劣,这架飞机未飞完航程就提前返航,飞行员并未报告这一情况。特纳认为没有消息就意味着没有敌情,放松了警惕。美军另一大情报来源是对破译日军的往来电讯。因日军刚启用新密码系统,夏威夷H站和墨尔本C站暂时无能为力。加上三川严格实施无线电静默,两个情报站均未侦听到日舰出击的任何信息。盟军对不断逼近的致命威胁一无所知。

虽然说话轻声细语,相貌举止稍显柔弱,但三川无疑是山本麾下一员智勇兼备的猛将。16时,他下令5艘重巡洋舰各弹射1架水上飞机,对瓜岛附近海域实施搜索,确认美军登陆船队、护航舰只的准确位置。瓜岛周边没有盟军机场,山田的陆基攻击机遭遇拦截的事实表明,瓜岛水域肯定有美军航母存在。他决定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充分发挥日本海军擅打夜战的优势,在暗夜发出致命一击,随后快速脱离战场。

侦察机很快发回了报告:萨沃岛附近发现敌18艘运输舰、6艘巡洋舰、19艘驱逐舰和1艘战列舰,“航空母舰去向不明”。最后那句话让三川不寒而栗,这意味着无论当天夜战结果如何,第二天舰队返航时很可能遭到美军航母舰载机的追*。开弓没有回头箭,三川现在只有硬着头皮冲下去了。“鸟海”号舰桥上笼罩着一种悲壮的气氛,只有被称作“海军辻政信”的神重德轻松自如,“告诉你们,我们这一仗只赢不输。第八舰队8月8日出击,本身就是大吉大利”。和渊田一样,曾在日本驻德使馆担任海军助理武官的神重德同样是希特勒的铁杆粉丝,留着“元首”那样的两撇小胡子。

侦察机的报告同时说明另一事实,瓜岛盟军实力雄厚,凭少数陆战队员前往增援无济于事。三川下令跟在身后的增援船队掉头返航。之前错过攻击日舰的“S-38”号抓住了良机,曼森少校发射鱼雷将“明阳丸”号运输船击沉,373名士兵随船葬身海底。

因参战8舰从未一起训练过,三川认为作战命令必须简单明了。16时40分,“鸟海”号通过灯光信号向各舰发出作战命令:“我等将从萨沃岛以南进入,用鱼雷攻击隆加之前的敌舰主力,之后转向图拉吉用火炮和鱼雷攻击敌方,最后从萨沃岛以北撤出。”敌我识别信号为各舰舰桥两侧悬挂白布。

18时,三川下令各舰清理甲板上的易燃物,对弹药和鱼雷做最后检查。18时40分,“鸟海”号发出了激励信号:“发扬帝国海军之夜战传统,建立必胜信心,全军将士务必沉着冷静,克尽全力。”之后他再次放飞3架水上飞机,核实盟军舰只夜间泊位,并在战斗打响前投掷照明弹。20时30分,日军以“鸟海”号为首排成间距1200米单纵列,以28节高速*入瓜岛海域!

与此同时,弗莱彻也在密切地关注着各处战况。返航飞行员报告说,看到X群排成三列纵队在瓜岛以北机动,Y群“也在调整队形”,似乎特纳登陆船队很快将会离开。执行空中支援的最后一批俯冲轰炸机没投弹就返回母舰,预示着登陆作战已接近尾声。糟糕的通信或特纳本身就未汇报使弗莱彻觉得,当天人员和物资均已卸载,没人再提出新困难。之前有消息说在攻占塔拉姆伯格时遇到了小麻烦,但预计很快就能拿下。由此看出,弗莱彻这个总指挥当得颇为尴尬。

两天以来,第六十一特混舰队共损失战斗机21架,占总数20%。加上7月21日“萨拉托加”号的坠机事故损失5架“野猫”。之前爆发的三轮空战不过是一场漫长会战的前哨战,刚打两天就损失这么多战斗机,让弗莱彻不寒而栗。此处远离珍珠港基地,短时间得不到任何补充。日本有能力在所罗门群岛迅速集中起优势航母兵力,而且很有可能正在那么做。他认为“虽然行动进展令人满意”,但航母舰队的任务才刚刚开始。在瓜岛机场具备使用条件并入驻一定数量战机之前,他的舰队是阻止日军从海上实施反登陆作战的唯一坚盾。下午,珍珠港来电说,“日军航母仍在本土海域”。但他必须考虑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随时做好迎击日军航母舰队的准备。情报不可能万无一失,轻信的结果是致命的。在珊瑚海和中途岛,日军刚为这一理论做出过最好诠释。

现在稳妥的做法是暂时保存实力,对付必将很快出现的敌军航母。开战已经两天,闻讯赶来的日军潜艇应该快到了,水下威胁每一小时都在增加。下午出现的携带鱼雷的轰炸机对美军航母不是什么好兆头。尼米兹规定了和中途岛一样的限制,弗莱彻感到“除遵从这个指示外,别无选择”。之前在珊瑚海和中途岛,他相继见证了“列克星敦”号和“约克城”号的陨灭,切肤之痛使他不想让身边的航母再出现任何闪失。航母最大的特点是机动性,让它们长时间滞留在狭窄水域与日军陆基飞机打消耗战,显然不高明。

此时,舰船油料也显不足,驱逐舰平均油量仅45.3%,巡洋舰为52%,无法满足在即将到来的决斗中实施快速机动。10日下午,当舰队找到油轮时,“格雷森”号舰长弗雷德里克·贝尔少校说“油舱很快要见底了”,当时部分驱逐舰只剩12%~15%的燃油。

日军要想夺回瓜岛和图拉吉,只能实施美国人类似的远征。为拦截并挫败敌军类似行动,舰队必须拉开距离补充燃油。诺伊斯、金凯德和弗莱彻的观点一致,日军航母很快就会现身,它们此刻可能已在赶来的路上。15时25分,弗莱彻告诉诺伊斯:“鉴于可能遭到敌鱼雷机攻击,我方战斗机数量又大幅减少,我建议立即撤走航母。如果戈姆利将军不同意,我们再回到目前水域。”与“黄蜂”号舰长弗雷斯特·谢尔曼上校沟通之后,诺伊斯在16时15分答复说,“对两个问题都赞成”。大家普遍认为即使航母暂时缺阵,克拉奇利的护航舰队足以自保。航空参谋彼得森少校说:“撤走航母的决定是否正确至今仍有异议。从岸上陆战队员的角度看值得商榷,但如果从更广战略角度看,它无疑是正确的。”事实上,如果没有当晚萨沃岛海战的惨败,这一问题根本就不存在。

回收完舰载机,18时07分,弗莱彻打破无线电静默给戈姆利发出了电报——同时抄送特纳、麦凯恩和诺伊斯:“战斗机数量从99架减少至78架。由于该地区敌鱼雷机及轰炸机数量庞大,我建议立即撤走航母。燃料告急,请立即安排油轮到您指定的会合地点。”

18时37分,“萨拉托加”号收到了堪培拉发来的一封电报,称上午在布干维尔岛东南发现敌3艘巡洋舰、3艘驱逐舰和2艘水上飞机供应舰或炮艇,大约位于隆加西北600公里,航向120度、航速15节。弗莱彻希望在可行的前提下立即发起攻击,但舰长拉姆齐上校认为航母无法在夜间实施搜索和攻击,除非有明亮的月光,当天晚上恰恰没有。强行出击损失飞机的风险太大,更何况一场大规模的航母对决就在眼前。即使敌军果真来袭,克拉奇利有6艘重巡洋舰、2艘轻巡洋舰和15艘驱逐舰,并且大部分配备有雷达,即使不能全歼敌军,也足以自保。没人再对撤退提出异议。不等戈姆利回电,弗莱彻在18时57分率3艘航母排成一路纵队,以15节航速向东南撤退,到20时已远离了瓜岛水域。

9日3时30分,弗莱彻收到了戈姆利发来的电报,“批准撤走航母的提议”。戈姆利后来解释说,考虑到“敌军可能在特混舰队缺油时大举进犯”,因此“不得不非常认真地考虑弗莱彻的请求”。他认为“身处现场的人总是对的”,因为“他对舰队的处境了如指掌,而我不是”。

接到弗莱彻撤走航母的电报,特纳一下蹦起三丈多高。此举导致他的运输船队直接暴露在日军战机攻击之下,“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光屁股”。他不可能在缺乏空中保护的情况下冒再次挨炸的风险。20时45分,又气又急的特纳通知范德和克拉奇利立即赶到“麦考利”号,商讨对策。

特纳这一举动最终带来了严重后果,而且在日后全部归咎于弗莱彻与其他人。后来特纳解释说,“叫范德来是为了请他去一趟图拉吉,查明并上报确切情况和已上岸物资的数量”。如果真如他所言,发个电报就够了,不需要范德亲自前去,或者交给鲁普图斯准将和阿希上校就行了。他召见克拉奇利,则是“征求他关于战术情势的看法,包括报告敌舰动向和弗莱彻离去造成的影响”。事实上,按照特纳独断专行的脾气,他是不太可能接受不同意见的。克拉奇利离开指挥位置,不但带走了“澳大利亚”号—— 该舰被认为是护卫舰只中战备水平最高的—— 还导致舰队事实上处于无人指挥的状态。终其一生都以贬低弗莱彻为己任的莫里森少将说:“原则上范德格里夫特可以出席会议,但不明白为什么克拉奇利也要参加。”战后,特文宁干脆说:“这样的会议根本商量不出什么,而且确实也没商量出什么。特纳只需发个电报,甚至只派两个参谋通报两位部下即可。”老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猜测特纳此举更多是为了找他们发泄对弗莱彻的愤怒。

瓜岛西北方向有一个叫“萨沃”的小岛,位于拉包尔至瓜岛的必经之路上。克拉奇利将护航舰只分在3个巡逻区内:以萨沃岛中心点125度延伸线分为南北巡逻区,佛罗里达岛西侧子午线以东为东巡逻区。南区有重巡洋舰“澳大利亚”号、“堪培拉”号、“芝加哥”号以及驱逐舰“帕特森”号、“巴格利”号,由克拉奇利亲自指挥。北区有重巡洋舰“文森斯”号、“阿斯托利亚”号、“昆西”号和驱逐舰“赫尔姆”号、“威尔逊”号,指挥官为“文森斯”号舰长弗雷德里克·利科尔上校。东区有斯科特少将的轻巡洋舰“圣胡安”号、“霍巴特”号以及驱逐舰“布坎南”号、“蒙森”号。另外“布鲁”号和“拉尔夫·塔尔博特”号驱逐舰作为警戒哨在萨沃岛以西对开巡逻,防备敌军夜间偷袭。担心日军潜艇可能威胁到滩头卸货的运输船,克拉奇利安排7艘驱逐舰在它们周围执行反潜巡逻。

克拉奇利手下总计重巡洋舰6艘、轻巡洋舰2艘和驱逐舰15艘,大部分配有雷达,总体实力在三川舰队之上,但要把守3个不同的区域,在单个局部均居劣势,加上他们缺乏有效的联络手段及恶劣的天气条件,所以日军就有了各个击破的机会。

克拉奇利根本想不到日军水面舰艇会来得这么快,并未制订详细的作战计划,只是简单指示如发生战斗,北区舰队在利科尔上校指挥下独立作战,策应南区舰队。白天在反击日军空袭时护航舰队表现不凡,考虑到水兵已在炎热潮湿的条件下连续工作了两天两夜,克拉奇利将战斗等级降为二级,这样一半人可以回到闷热的舱室里休息一下。

动身前往“麦考利”号之前,克拉奇利打信号给“芝加哥”号舰长霍华德·伯德上校,授权他临时指挥南区舰队,同时告诫自己当晚不一定能返回。可能觉得暂时离岗无碍大局,克拉奇利并未向北区通报自己的去向。由于资历比伯德要深,北区的利科尔上校尚不知晓,按惯例他已是这支舰队的指挥官了。做出上述安排,克拉奇利乘“澳大利亚”号沿漆黑的瓜岛海岸前往寻找“麦考利”号,乘巡洋舰去,比坐小艇要快一些。

正准备休息的伯德同样认为当晚应该平安无事,自己完全可以先美美睡上一觉。别看只是一个小小舰长,伯德在美国海军中小有名声,有个不凡的绰号叫“伯德王”。作为商业大鳄杜邦家族的乘龙快婿,伯德晋升少将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虽然指挥过的战舰大多命运多舛,但伯德往往能时来运转、逢凶化吉。珍珠港事件时伯德是“俄克拉何马”号舰长。那艘倾覆的战列舰带走了429名水兵的生命,舰长伯德恰好在岸上,潇洒躲过一劫。但他的好运在这个夜晚戛然而止。

灯火管制命令早已下达,克拉奇利在黑暗中摸索前进,一直到22时35分才登上“麦考利”号。此时范德尚未赶到,特纳向克拉奇利出示了之前收到的两封电报,“发现了一支由3艘巡洋舰、3艘驱逐舰、2艘水上飞机供应舰或炮舰组成的日军舰队”。

“您对潜艇和澳大利亚飞行员的报告有何看法?”克拉奇利问。

“我断定它们可能在所罗门群岛中部某地停泊,建立临时水上飞机基地,”电报中那2艘“水上飞机供应舰”引起了特纳的关注,“以替代刚被我们占领的图拉吉基地。”

克拉奇利认为如此规模的一支舰队没有挑战自己的实力,即使是在夜间。之前西南太平洋战区的电报提到日军正在增兵布卡和肖特兰,于是上述推断就显得更加合理。

范德的小艇在黑暗中好不容易才找到“麦考利”号,他登舰时已经是23时15分了。天气异常闷热,走进会议室的范德认为对面那俩人看上去“随时会晕厥”。范德同样筋疲力尽,临时会议持续了大约40分钟。

三位将军边喝咖啡边谈论局势,从简短的对话中可以听出“弗莱彻的名字没有得到赞扬”。特纳拿出了电报,范德和特纳对弗莱彻的做法非常气愤:“他比原来扬言要撤走的时间还提前了12个小时,这简直是临阵脱逃!”

特纳宣布:“由于航母已经撤走,登陆船队处于日军飞机的直接攻击之下。”他指出,运输船当晚必须加紧卸货,不管卸下多少,翌日清晨他和克拉奇利必须撤走。

“补给物资卸载还不到1/4,”范德咆哮道,“运输船那么远赶来,花了如此大代价,现在却要把未卸完的人员和货物全部拉走,这简直荒唐透顶!”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特纳坚持“假若想使自己的舰只不被敌机击沉只能选择这种办法”。范德气愤地表示:“我们像傻瓜一样被人出卖了!”

会议最终不欢而散,怒气冲冲的范德表示要去检查图拉吉的卸载情况。“你去去也好,”特纳斜了一眼范德,“我这儿有1艘扫雷艇,你乘它去好了。”克拉奇利提出可以顺便把范德送上扫雷艇,后者谢绝了好意,但克拉奇利坚持要送:“你的任务比我紧急得多。”

海上下起倾盆大雨,数米之外不见人影。当心情郁闷的范德下船时,克拉奇利同他握手告别。他清楚运输船和护航舰队撤走对刚刚登陆立足未稳的陆战一师意味着什么,颇有点同情地告诉对方:“范德格里夫特,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责怪特纳。”

两人离开之后,1时18分,特纳通知第六十二特混舰队所有船只在6时30分集体撤离。他写了一封电报给戈姆利、弗莱彻和麦凯恩,说明撤离计划及原因。“麦考利”号在4时05分拍发了电报,照例没任何人收到。

就在三人开会之时,在萨沃岛东北执行巡逻任务的“拉尔夫·塔尔博特”号发出警告,“1架不明身份飞机向东飞过萨沃岛上空”。克拉奇利和特纳都未收到这则电讯。送走范德之后,克拉奇利于1时15分登上“澳大利亚”号。大雨如注,黑暗中与本队会合实在困难。克拉奇利想,既然黎明就要撤走,在如此恶劣的天气条件下,敌军来袭可能性微乎其微,因此他没有急于归队,而是在X群停泊区以西海域巡弋。

凭借滂沱大雨的掩护,日军夜袭舰队已悄然逼近战场。“鸟海”号舰桥上所有人默不作声,时间分分秒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在这个漆黑的暗夜里,日本人的敏锐视力在光学仪器的协助下,完胜盟军雷达。9日零时43分,日舰驶抵萨沃岛西北海域。“鸟海”号观察哨突然发现前方9000米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有船逼近,右舷20度!”那正是美军驱逐舰“布鲁”号,它与对面10公里处的“拉尔夫·塔尔博特”号共同执行警戒任务。可能受复杂地形的干扰,2艘美军驱逐舰的雷达均未发现黑暗中一支舰队正迎面扑来。

“准备战斗!”三川迅速发出命令,“左舵20度,减速至22节。”

排成一字长蛇阵的8艘日舰悄悄转身,右舷火炮全部对准了敌舰。“布鲁”号一旦发出警报,瞬间就将被日军逾50门火炮撕成碎片。只见“布鲁”号若无其事地掉转船头,以12节航速不紧不慢地向友舰驶去。后者同样掉头迎面驶来,2艘驱逐舰对开而过,身后恰好留出了空当。望着渐渐远去的敌驱逐舰,三川心中一阵狐疑:到底是自己运气太好,还是美军故布疑阵诱敌深入?迟疑片刻,三川毅然率领舰队从2艘美舰身后的空当悄然驶过。

舰队行驶至萨沃岛以南时,“鸟海”号左舷观察哨隐约发现前方有船迎面驶来。那是白天被日军鱼雷击伤的“贾维斯”号,正欲前往澳大利亚维修。双方距离最近时仅1100米,从“鸟海”号舰桥向下俯视,甚至能看到驱逐舰上的美国水兵若无其事地来回走动。“贾维斯”号同样发现不远处有舰队经过,却粗心地认为那是友军,依然晃晃悠悠朝澳大利亚方向缓缓驶去。

在此之前,“布鲁”号的雷达曾发现1架飞机从头顶飞过,部分盟军舰只同样发现了来历不明的空中飞行物。大家想当然地认为那肯定来自自己的航母,个别舰长则认为别人肯定已经向特纳做了汇报,自己就懒得再去费事了。日军侦察机在盟军舰队上空盘旋长达90分钟之久,并未引起对手的注意。

“福将”三川果真名不虚传,日军舰队一路畅通无阻逼近目标。考虑到编队长达8000米,夜间在狭窄海域作战多有不便,三川于1时26分下令各舰按既定计划自行作战。1时36分,“鸟海”号右舷观察哨大声喊道:“3艘巡洋舰,右舷9度,向右移动!”对面正是盟军南区舰队——“堪培拉”号、“芝加哥”号重巡洋舰和驱逐舰“帕特森”号。“攻击开始,所有舰只同时进攻!”随着“鸟海”号发出的号令,一条条威力惊人的氧气鱼雷争先恐后跃入水中,以49节航速朝盟军舰只呼啸而去。

1时43分,“帕特森”号终于发现不远处有身份不明目标出现:“警报!有不明身份舰只正在进港!”恰在此时,空中蛰伏许久的日水上飞机投下绿色照明弹,将南区盟军舰只照得清清楚楚。日舰上立即喷出了亮光,炮弹和鱼雷从高空和水上接踵而至。“堪培拉”号舰首连中2条鱼雷,瞬间中弹24发,舰长弗兰克·盖亭上校当场阵亡,舰体很快出现倾斜,5分钟内就彻底丧失战斗力。舰上燃起了冲天大火,一声声殉爆将巨大的巡洋舰彻底炸毁。天亮之后,无可挽救的“堪培拉”号被友军驱逐舰补射鱼雷击沉。

无线电警报发出之后,“帕特森”号迅疾用闪光灯发出2次预警并满舵左转。舰长瓦克中校高喊“发射鱼雷”,此时日舰编队已转向东北航行,“帕特森”号以高速作“之”字运动同时与敌军展开炮战。第六战队队尾“古鹰”号朝“帕特森”号发射鱼雷,因距离太远未能命中。随后“古鹰”号1发203毫米炮弹在驱逐舰4号主炮附近炸响,炸死10人,炸伤8人,重伤的“帕特森”号只好落荒而逃。

五藤旗舰“青叶”号紧跟在“鸟海”号身后。该舰在右舷5度方向发现了1艘重巡洋舰。借助照明弹的指引,“青叶”号、“加古”号、“衣笠”号同时向“芝加哥”号开火并发射鱼雷。伯德还在蒙头大睡,当他揉着眼睛登上舰桥时,一条鱼雷准确命中“芝加哥”号舰首,剧烈的震动使伯德险些摔倒。爆炸将舰体撕开一个直径5米的大洞,大量海水喷涌而入。幸好另一条击中舰体的鱼雷未能爆炸,才未引发更大灾祸。日军炮弹很快落了下来,第一发203毫米炮弹将“芝加哥”号桅杆击倒并导致2人死亡。“芝加哥”号连连开炮还击。由于日舰速度极快,在向日军最尾的“夕风”号发射25发炮弹之后,美国人失去了攻击目标。被打得晕头转向的伯德率“芝加哥”号匆忙向西撤退,竟然忘记将敌军来袭的情况及时通知给克拉奇利、特纳和北区的利科尔上校。

松山的2艘老式轻巡洋舰紧跟在“古鹰”号身后。“天龙”号向匆忙逃跑的“帕特森”号猛烈开火,刚打半分钟,罗经仪就因剧烈震动损坏,担心掉队的“天龙”号只好拼命向“古鹰”号靠拢。它身后的“夕张”号在1500米外向美军驱逐舰“巴格利”号发射鱼雷,未获命中。美舰准备发起鱼雷反击,日舰已经快速北上了。

仅6分钟,三川未损半根羽翼,将盟军南区舰队打得落花流水,彻底丧失还手能力。随后,三川率“鸟海”号一马当先,五藤率3艘重巡洋舰紧随其后,以最快速度*向北区。打跑了“帕特森”号的“古鹰”号本来跟在“衣笠”号身后,因速度太快,差点和瘫在海面上动弹不得的“堪培拉”号撞在一起。“古鹰”号紧急避让,导致日军队形出现混乱。在向起火的“堪培拉”号补发了一通炮弹之后,“古鹰”号迅疾向北追赶大队。

但“古鹰”号错误地选择了向右行驶,身后的“天龙”号、“夕张”号和“夕风”号稀里糊涂地跟了上去。日军失误竟收到绝佳的战术效果,8艘日舰无意识中对盟军北区舰队形成了两面夹击之势。

由于未及时得到预警,加上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掩盖了南区的炮声和火光,北区盟军全然不知日军已近在咫尺。1时45分,“阿斯托利亚”号值班军官感到舰体出现晃动,舰长威廉·格林曼上校曾多次嘱咐加强反潜,这位军官错认为晃动可能是友军驱逐舰投放深水炸弹所致,实际上那正是南区舰队中雷引起的巨大波动。北区指挥官利科尔上校同样感到了舰体晃动,隐约看到南区出现火光。但他错误认为是友军在攻击敌机,下令立即做好防空准备。

日舰在3000米距离突然打开了探照灯,第六战队的3艘重巡洋舰所有火炮对准“文森斯”号猛烈开火,炸弹铺天盖地落了下来。此时“古鹰”号等4舰也赶了上来,两路日军一起向美军3艘巡洋舰猛烈开火。因双方距离太近,203毫米主炮弹道几乎呈现水平状态。

起初,利科尔以为是南区友舰发生了误击,立即发信号要求对方关掉探照灯并停止射击,同时升旗表明自己的身份。此举换来日军更猛烈的炮火。利科尔这才恍然大悟,对面打炮的是日本人。上校立即下令还击,但舰上水上飞机很快中弹起火,日军顺势关闭探照灯,向黑夜中的着火处开炮并发射鱼雷。1时55分,“鸟海”号的2条鱼雷准确命中“文森斯”号,剧烈的爆炸撕裂了舰体,大量海水汹涌灌入,“文森斯”号的速度立即降了下来。炮弹接连在舰上爆炸,几分钟内,“文森斯”号中弹超过70发。2时03分,“夕风”号的1条鱼雷在“文森斯”号伤口又撒了一把盐,爆炸导致锅炉舱停转,失去动力的“文森斯”号只能在水面上团团打转。2点15分,利科尔下令弃舰,“文森斯”号于2时50分沉入大海。

“阿斯托利亚”号曾参加过珊瑚海和中途岛海战,这艘被水兵昵称作“混蛋阿斯蒂”的老舰反应还算迅速。1时52分,该舰6门主炮已开始还击。突如其来的警报和炮声将舰长格林曼从梦中惊醒。他急匆匆奔上舰桥,质问哪个家伙乱发警报,为什么没有命令胡乱打炮。他确信附近目标都是友舰。“不要鲁莽,停止射击!”发现“文森斯”号四周水柱林立,他才觉大事不妙:“开始射击!管他是不是我们的船,必须先用炮火压制!”宝贵的2分钟就这样失去了。

“鸟海”号前四轮齐射均未中的,第五轮齐射准确命中“阿斯托利亚”号二号炮塔,将附近炮手全部炸死。甲板上燃起的大火使巡洋舰成为暗夜中的活靶子。2时之后15分钟内,“鸟海”号、“加古”号、“青叶”号、“衣笠”号围住美舰一通群殴,“阿斯托利亚”号上层建筑几乎全部被毁,格林曼只好向萨沃岛东南方向退却。2时25分,这艘重巡洋舰沉入大海。

傍晚时分,“昆西”号瞭望哨似乎听到头顶有飞机嗡嗡飞过,立即向值班军官做了汇报。不料被上司训斥“哪里来的敌人飞机”,嘲笑他患了轻度歇斯底里症,弄得哨兵不敢多说话了,尽管后来他再次听到了飞机的声音。暗夜中,日舰“青叶”号从后方悄然接近,突然打开探照灯把“昆西”号照得通亮。美国人还未反应过来,一排炮弹已凌空落下。该舰刚进行了两轮炮击,舰长穆尔上校就认为是误击友舰,下令停止射击,错过了最佳反击机会。

弹射器上的水上飞机被率先击中,紧接着油库中弹起火,大火肆虐的“昆西”号立即陷入“青叶”号、“古鹰”号和“天龙”号的交叉火力之中。1颗炮弹在舰桥炸开,无数尸体像洋娃娃一样飞上天空,穆尔重伤倒地。巡洋舰舰体向左急剧倾斜,舰首开始徐徐下沉。随后该舰左舷接连被2条鱼雷命中,机舱发起剧烈爆炸,于2时38分沉没。但“昆西”号的濒死反击准确命中“鸟海”号,1发炮弹将海图室的34人被炸死,5米外的三川、大西及神重德幸免于难。如果美军运气稍好一点,第八舰队主要领导就集体去见海龙王了。

盟军表现最差的当属“赫尔姆”号,舰长卡洛尔少校被日军炮火吓破了胆,撇下燃烧的同伴仓皇逃遁。因日军将主要火力对准了重巡洋舰,块头小的驱逐舰大都得以幸存。

2时15分,继续北行的日军舰队再次遭遇“拉尔夫·塔尔博特”号。这艘一直盯着西侧的美舰做梦都想不到,屁股后头突然出现了敌舰—— 让你看门,强盗在室内*完人都冲出来了。“夕风”号立即用探照灯锁定了它,“古鹰”号和“夕张”号迅速开炮,美舰很快中弹起火。情急之下,舰长加纳罕少校下令打开识别灯,紧急用无线电发出呼救。此时暴雨骤起,“拉尔夫·塔尔博塔”号大难不死,歪着倾斜20度的舰体于当日下午狼狈逃入图拉吉。

登陆场的美军一片恐慌,特别是运输船上的人。他们呆望着远方海面的火焰,惊恐的目光随炮弹飞行的轨迹左右移动,“好像在看一场地狱里的网球比赛”。因南线舰队溃不成军,北线部队几乎全灭,停在近海的运输船队就像砧板上的肥肉静候日军宰割了。

日军如乘胜出击,至少重创盟军运输船队如探囊取物。就在此时,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2时20分,三川从“鸟海”号发出号令:“全军撤离!”随后“鸟海”号加速至30节,率舰队取西北方向扬长而去。

撤退之前,旗舰指挥室里发生了一场激烈争论。“鸟海”号舰长早川干夫不同意就此轻易撤退,提出虽盟军护航舰队溃不成军,但歼灭运输船队的首要任务尚未完成。如果此时强行突入,只需1个小时,就能将盟军运输船消灭得干干净净。早川的建议被三川拒绝,参谋长大西站在了三川一边。首席参谋神重德开始支持早川,最后也未坚持。

三川选择断然撤退当然有他的理由。此时已近凌晨3时,日军各舰极为分散,重新集结至少需要1个小时,鱼雷装填同样需要花费时间。像“天龙”号那样的破船战斗中已出现多次故障,每发一炮就断电一次。日军对附近海域非常陌生,“昆西”号那发炮弹恰好毁掉了所有海图。最重要的是,即使整队后以最快速度击毁美军运输船队,返航时肯定天已大亮,势必遭到美军航母舰载机的疯狂追*—— 弗莱彻当然不会把撤退电报抄送给三川。

实际上,三川绝非胆小之辈。当初珍珠港作战时,他曾和山口多闻一道力劝南云发起第三波攻击。当时谨慎的南云拒绝了,现在三川恰好处在当时南云的位置上。三川后来如此阐明撤退的理由:“如果我们在天亮时仍未及时离开,必将重蹈中途岛的覆辙。”两个月前“三隈”号战沉的悲惨场景犹在眼前。三川想起在拉包尔会商时陆军代表提起美军时的轻蔑态度,以为击败美军易如反掌。既然如此,又何必为那些运输船拿宝贵的战舰去冒险呢?

三川撤军还有一个不能言明的理由。半个月之前,他离京赴任第八舰队司令官时,永野曾谆谆教诲:“对你们来说可能是无理的要求。但切记日本海军与美国不同,如果损失1艘军舰,要许多年才能补上,希望尽量不要搞坏军舰。”

如此,半途而废渐渐成为日本海军的一种痼疾。1894年大东沟海战是伊东祐亨,1904年黄海海战是东乡平八郎,1941年珍珠港是南云忠一,3个月前珊瑚海是井上成美,现在萨沃岛变成了三川军一。三川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两年后在莱特湾,栗田健男将把这种“光荣传统”发挥到极致。

三川认为,快速撤退可以将美军航母引入拉包尔陆基战机的攻击范围。如果舰队到达战场西北390公里外的维拉拉维拉岛,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战场上的盟军处于一片混乱状态。当“澳大利亚”号赶到战场时,日军早消失得无影无踪。萨沃岛附近海面上漂着厚厚一层黑油,海上惨状令人触目惊心。遭遇重创的舰只在熊熊燃烧,数不清的幸存水兵紧紧抓住海上漂浮物不放,克拉奇利只好指挥各舰尽力营救。5时15分,“拉尔夫·塔尔博特”号报告说“遭敌炮火攻击”,却并未说明是3个小时前。让人错误理解为日军尚未撤走,更加剧了现场混乱。5时25分,“帕特森”号汇报说,“堪培拉”号弃舰,船员已救起。正转移伤员的“帕特森”号突遭前方1艘不明身份舰只炮击,所幸炮弹没有打中。仔细一瞧,打炮的是早先无头苍蝇般退出战场的“芝加哥”号,伯德舰长的精神已濒临崩溃。

当5时47分晨曦出现时,克拉奇利只能从伯德处得到一些零星信息,利科尔的北区音信全无。后来他得知“阿斯托利亚”号正在燃烧,4艘驱逐舰救走了舰上幸存船员。8时10分,他致电特纳,得不到“昆西”号和“文森斯”号任何消息—— 那2舰早已沉入海底。

Y群的阿希上校8日23时40分才开始在图拉吉卸载物资。虽然冒着倾盆大雨连续干了一夜,卸下的物资仍远不能满足所需。值得称赞的是,特纳决定冒日军飞机、潜艇和水面舰艇的威胁留下来善后,在6时24分取消了之前下达的撤退命令。6时41分,特纳用“麦考利”号蹩脚的电台呼叫弗莱彻:“无法按计划离开,上岸物资严重不足,请求空中掩护。”鉴于护航力量严重不足,特纳令“塞尔弗里奇”号击沉已毫无希望的“堪培拉”号—— 后者于8时沉没。

弗莱彻和戈姆利都未收到特纳发出的电报。前者直到6时34分才知道瓜岛水域发生了夜战,但对盟军遭受重创的情况一无所知。此时第六十一特混舰队与日军舰队距离超过550公里,舰载机无法出动攻击—— 三川的豪赌终于大获成功。

克拉奇利坦诚地告诉特纳:“必须面对这个事实,我们布置的舰队足以达成击退水面进攻这一目的。但当敌军水面进攻真正来临时,我们却被消灭了。”作战参谋加塔克少校沮丧地说:“按照我们两路部署的计划,敌舰队遭遇一队后就会被引到另一队口袋里去,未想到准备好的口袋反而被敌人包住了。”

美国人后来称这次战斗为“萨沃岛海战”,日军则称为“第一次所罗门海战”。战斗中盟军4艘重巡洋舰被击沉,1艘遭重创,另有2艘驱逐舰受伤,亡1077人,伤709人。日军仅“鸟海”号轻伤,“青叶”号鱼雷发射管被击破,亡58人,伤53人,从战术上讲日军完胜。这仅是瓜岛战役一系列海上对决的序幕。接下来几个月里,双方还将爆发数次惊天动地的海空碰撞。萨沃岛以东、隆加以北海底因此遍布双方战舰与飞机的残骸。后来,人们逐渐忘却了它“萨沃海峡”的原名,并赋予它一个骇人听闻的新名字——“铁底湾”。

9日8时38分,贝尔康嫩再次转发了“斐迪南”里德发出的警报:一队日机8时07分掠过头顶飞往东南。那是山田派出的17架挂载鱼雷的陆攻机和15架零战。由于未能发现航母,日军机群轰炸了瓜岛西南一艘正在漏油的船,它们以为那是1艘受伤战列舰,实际这艘不幸的船是头天受伤欲往澳大利亚维修的“贾维斯”号,它在击落2架敌机后带全船233名官兵沉入海底。

特纳判断日军9日昼间不会再来,一边营救落水者,一边加快组织卸载。午后,他通知X群15时起程,同时将“麦考利”号开到图拉吉,于15时亲自率Y群撤退。经过努力,盟军在2天时间里勉强卸下了4个基数弹药和37天口粮。

范德清楚未来战役的成败取决于制海权,而制海权往往取决于制空权—— 这在当时是了不起的见识。在美军航母处于劣势的情况下,瓜岛机场将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因此他特别要求特纳将重要建筑设备、机械优先卸载,以便尽快修好机场迎接战机进驻。

9日傍晚,当特纳带着1390名未来得及下船的陆战队员—— 他们大多数属于陆战二团—— 超过一半的物资和大多数重炮撤离时,范德和他的陆战一师就成了“现代版的鲁滨孙”。他在当晚的日记中这样写道:“现在一切只能靠自己了。谁也不知道这种情况将持续多久。敌人增援部队可以源源不断开来,并随心所欲地从陆上、海上和空中向我们发起攻击。”

海战大胜的日军并未全身而退。10日清晨,与三川分开,欲返回卡维恩的第六战队被美军潜艇“S-44”号盯上。经3天战斗航行,极度疲劳的日军水兵在家门口放松了警惕。以16节航行的第六战队并未进行反潜“之”字航行,仅“青叶”号放飞1架水上飞机在前方实施反潜巡逻。日舰队中没有驱逐舰,美军潜艇获得了绝佳攻击机会。7时,“S-44”号在650米距离一口气射出4条鱼雷,日方记录7时09分3条鱼雷准确命中“加古”号且全部炸响—— 这对美军来说是了不起的成就。第一条鱼雷命中右舷一号炮塔附近,第二、第三条分别命中前部弹药库和锅炉舱。7时15分,“加古”号向右倾覆沉没,68人随舰死亡。其余3舰在胡乱投下几颗深水炸弹后,扔下几艘救生艇匆忙离去。舰长高桥雄次率幸存者乘救生艇登上附近岛屿,次日被驱逐舰“卯月”号和3艘登陆艇接回。

得知“加古”号以如此方式被美军击沉,宇垣在日记中写下了中国一句老话:“一百里路半九十,说得一点没错。”此举与中途岛海战日“伊-168”号击沉“约克城”号异曲同工,只是战绩小了一点。两周之后,美国人才得知这一值得安慰的消息。尼米兹苦笑着说:“这多少算是对惨败的一点弥补。”

胜利捷报传回日本,东京各大报纸开始连篇累牍大吹大擂:“瓜达尔卡纳尔岛攻防战我军再获大捷,美澳联军一触即溃,全线败退。”东京、大阪、奈良、京都等城市少不了彻夜提灯游行。裕仁特意召集内阁和军界要员同庆胜利,御前酒会破例安排在富丽堂皇的赤阪离宫。席上,众人觥筹交错,豪气干云,早已将中途岛之败彻底忘到爪哇国了。

萨沃岛大胜及基地航空部队的夸大战绩一度使东京乐观认为,美军在8月10日前已撤出瓜岛。这种美好幻想破灭之后,才出现了批评三川未能乘胜消灭美军运输船的声音。山本对三川的做法颇为不满,只简单发了一封祝捷电报了事。战后,日本记者伊藤正德在《帝国海军的末日》一书中写道:“加果三川能在瓜岛一举消灭敌运输船队,即使牺牲了整支舰队也是值得的。”

对手的话同样印证了这一点。被打得灰头土脸的克拉奇利自嘲道:“我们已达到了战略目的,即防止敌军接近运输船队。”此言乍听像败军之将的狡辩之词,但从侧面阐明萨沃岛海战的结局对盟军实属不幸中之万幸。8月13日,克拉奇利的另一番话更有道理,“此次作战成败尚未见分晓,这取决于我们能否守住既得阵地,并利用它实施后续进攻行动”。萨沃岛之败并未影响到全局,美军在瓜岛站稳脚跟并最终赢得了战役胜利。

尼米兹对惨败保持了一定克制。他以一贯姿态给特纳和范德发去了鼓励、慰问电报。鉴于澳大利亚海军在战斗中遭受重大损失,颇具政治家风度的尼米兹特意给麦克阿瑟发去了一封电报:“请代表太平洋舰队向澳大利亚政府表达我们对他们在‘瞭望塔’行动中遭受损失的深切同情,并对第四十四特混舰队全体官兵的通力合作和表现表示由衷钦佩。”这次不好意思在“表现”前加“出色”二字了。

9日午夜,金的秘书乔治·拉塞尔上校打破禁令直接将他从酣睡中叫醒,用噩耗打破了他“瞭望塔”行动有望轻易取得成功的美梦。金回忆说,那是“整个战争中最黑暗的一天”。

相对而言,海军部长诺克斯更显含蓄。在写给尼米兹的信中他说:“当然,我们正以焦虑的心情等待你和戈姆利报告所罗门群岛战斗的进展情况。目前损失是严重的,但从我们由防御转为进攻考虑,我们可以说有得有失,得失相当。”

8月11日,特纳关于萨沃岛惨败的第一份报告同时送抵金办公室和白宫。13日,金宽慰罗斯福说,用“南达科他”号、“华盛顿”号战列舰和“朱诺”号轻巡洋舰补充损失的战力绰绰有余。因3艘航母完好无损,萨沃岛海战更多损失的是美国海军的尊严。有人认为它写下了美国海军战史上最耻辱的一页:“在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中,这大概是美国海军蒙受的最大失败,几乎和珍珠港事件一样悲惨。”相对珍珠港被偷袭,正面对决中的一败涂地更加令人沮丧。

后来,美国人为这次惨败找到了无数理由。有人说克拉奇利去开会带走“澳大利亚”号削弱了南区舰队。有人说美军南区战舰配备的雷达比较落后,如果有新型雷达的轻巡洋舰“圣胡安”号在场—— 该舰当时部署在东区—— 就肯定能提前侦测到来袭日舰,上述悲剧就可能避免。这些显然属于自我安慰的开脱之辞,特纳的说法无疑一针见血。他认为盟军的惨败来源于心理上的懈怠和盲目自信,“我们的军官与士兵都鄙视敌人,觉得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是胜者”。此言不虚,日舰来袭时,盟军5艘重巡洋舰有4位舰长在呼呼大睡。

“海军陆战队员似乎占领了琼斯滩,但长岛其他部分则被敌人松散地控制起来了。”《纽约时报》记者汉森·伯德温如此描述瓜岛美国人的尴尬处境。华盛顿严密封锁了消息,只对潜艇击沉“加古”号一事大肆吹嘘了一番。

9月8日,金和尼米兹第三次会晤对萨沃岛之败进行了讨论。会议点名批评了克拉奇利的夜间防御部署。戈姆利负有“领导责任”,“直接责任”应由特纳来负,但最终裁决必须等“接到完整报告后再说”。

10月8日,尼米兹又对戈姆利说,“对这样的败仗不能漠然处之,我们欠全国人民一个交代。我们必须尽其所能理清这场灾难的责任,并采取必要措施防止其重演”。同年12月,金下令对萨沃岛之败的过失责任进行彻查。

尼米兹为此组织了调查组。这下伶牙俐齿的特纳占了便宜,他拒绝承认自己有一丁点责任,同时指出其他所有人都有责任。特文宁中校讥笑说:“特纳将军把全世界所有人都怨了个遍,唯独不怨他自己和特丽莎修女。”特纳在所有环节对自己做了无罪推定后将指责对准了所有人。首选弗莱彻,紧随其后的是戈姆利、范德、克拉奇利、诺伊斯,连东区指挥官斯科特少将—— 其时将军已在瓜达尔卡纳尔海战中壮烈殉国—— 也在其中,甚至包括X群和Y群指挥官赖夫施耐德、阿希两位上校。范德指责阿希“冥顽不化”,导致图拉吉卸载进展缓慢。特文宁把瓜岛的混乱归咎于赖夫施耐德,同时指责特纳应让所有陆战队员全部上岸。每人的说法好像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有责任,简直吵成了一锅稀饭。

吵架的最终结果是特纳和克拉奇利被免责—— 老酒猜测后者的客人身份可能起到了关键作用。戈姆利、弗莱彻和诺伊斯被认为不称职,伯德和利科尔双双被申斥。其中弗莱彻和诺伊斯根本未获得申诉机会。鉴于战争仍在进行,大部分当事人并未受到直接影响。无论是擅自撤退的弗莱彻还是现场指挥官特纳,抑或是指挥权交接不善的克拉奇利,后来依然平步青云。克拉奇利于1949年晋升上将,1986年以92岁高龄去世,是英国参加二战所有海军上将中最晚离世的。不可否认,戈姆利、弗莱彻、诺伊斯后来赋闲的隐患此时已深深埋下。

但对另一些人来说,这场惨败足以影响一生的命运。利科尔上校从此再未指挥过一艘船,很快被调回国内担任文职,最终患上了精神病,逢人便喋喋不休地说,多亏“文森斯”号有一炮打中了“鸟海”号海图室,才使运输船队免遭不测。“人生赢家”伯德最终未能晋升少将,也没有继承家族产业。1943年4月19日,郁闷至极的伯德在巴拿马运河海军基地饮弹自尽,翌日伤重不治身亡。

以卵击石

9日下午,三川率得胜之师趾高气扬地开进拉包尔军港。随后上报战果为:敌7艘重巡洋舰、1艘轻巡洋舰和6艘驱逐舰沉没或遭到致命打击。电报结尾处三川说:“来犯敌舰队折损过半,溃不成军。”萨沃岛海战后,西方媒体集体哑巴,山本无法从新闻报道得到任何消息,只好相信三川的吹牛。

“大和”号上到处洋溢着欢快的气氛,似乎中途岛之败已经全部被忘掉了。连一贯冷静的宇垣也在日记中兴奋地写道:“综合第八舰队和基地航空部队取得的战果,敌全部舰艇和运输船之半数已被击沉,使人有大局已定之感。”宇垣脑子这会儿可能进水了,怎么能忘了美军那几艘航母呢?

根据侦察机发回的报告,山田同时致电塚原、三川:“瓜岛泊地已无敌踪,约300名不明身份人员在机场附近走动。”塚原判断“敌攻略部队遭重创后仓皇逃走”,并将上述情况向山本做了汇报。联合舰队司令部对上述结论半信半疑,美国人不会这样不经打吧?中途岛海战前半段他们同样遭受重大损失,依然咬紧牙关死命坚持并最终反败为胜,如此轻易撤退似乎不太符合美国人的办事风格。

宇垣立即向第八舰队发出了“详细侦察”电令。12日,第八根据地部队首席参谋松永敬介亲往侦察,随后向宇垣发出了“敌主力似已撤退,残存之敌不足挂齿”的电报。这下宇垣总算放心了,看来人家三川和山田并没吹牛呀。

东京的判断更加乐观。大本营高层一致认为,鉴于海战和航空战均取得辉煌战果,美军瓜岛部队已成疥癣之疾,说不定已经逃之夭夭,现已进入“追剿残敌”阶段。此时,日本驻莫斯科使馆发来了最新情报:“从苏联情报部门得知,美军登陆瓜岛旨在破坏机场,目前已达目的,正欲退出该岛。因孤岛处于日本海空军势力范围之内,不宜久待。”至于这是不是美国人故意让苏联人散布的假情报,那就不得而知了。

10日,永野、杉山立即就新几内亚和瓜岛作战进行会商,一致决定乘胜追击一举拿下两地。陆军部于11日颁布命令,原在关岛待机的一木支队编入第十七军,原配属第十四军的青叶支队、独立战车第一中队等部回归第十七军建制。另以第十八师团第一二四联队为基干编成的川口支队前出至拉包尔,随时支援瓜岛作战。对上述兵力调动,部分乐观者一直哼哼唧唧:对付瓜岛那些惊弓之鸟还用得了这么多人?还是将他们用在莫尔兹比港方向更好。

12日,大本营召开联席会议,对第十七军和联合舰队发布以下指示:各部要充分利用萨沃岛海战之“辉煌战果”,协同歼灭来犯之敌,夺回瓜岛和图拉吉。同时按既定方针实施莫尔兹比港作战。

根据东京指示,第十七军迅速制订了下一步作战方案:以一木支队为先遣队对瓜岛实施反登陆,与先前海军设营队取得联系,详细侦察敌情。待川口支队登岛后合兵一处,一举歼灭残余美军于瓜岛之上,而后挥戈北上夺回图拉吉。

参谋长二见对上述意见并不赞同,提出既然美军已经退却,两岛残军肯定“兵力稀少、士气低落、斗志全无”。若不迅速拿下两岛,一旦美军派出增援,再实施夺回作战,势必困难重重。二见提出,不待川口支队登陆,一木支队在海军一部的协助下直接实施夺回作战。

二见的意见得到了海军方面特别是第十一航空舰队参谋长酒卷孝宗的大力支持,塚原、百武、三川都表示赞同。双方迅速做出决定:第十七军在海军配合下,以一木支队和横须贺海军第五特别陆战队迅速出动,在最短时间内歼灭美军,夺回机场。

一木支队以第七师团第二十八联队两个大队为基干编成,原为登陆中途岛准备的。因支队长是该联队联队长一木清直,因此被称作一木支队。1937年7月,一木担任日本中国驻屯军第一联队第三大队大队长,亲自率部向宛平城发起进攻,点燃了日本侵华战争的第一把火,他的双爪沾满了中国人民的鲜血。

因为南云机动部队在中途岛遭到重创,执行登陆作战任务的一木连岛影子都没看见。随后他们受命返回关岛待命。此前,支队已经接到返回国内的通知,这让一木郁闷无比。不打仗凭什么晋升?接到参加瓜岛作战命令,一木立即跟打了兴奋剂一样。缺乏“陆大”经历的一木晋升将军希望渺茫,这次如能全歼美军并夺回机场,晋升肯定板上钉钉。据说,那里的美国人正试图逃离,兵贵神速,如果不快点去,敌人跑掉就不好玩了。

8月13日,一木支队和安田义达的横须贺第五海军特别陆战队抵达特鲁克。早已等候多时的第十七军作战参谋松本博立即下达了作战命令:与海军协同夺回并确保瓜岛机场。登陆分两个梯队,总攻前应以先遣队占领瓜岛一角,侦察敌情,等待主力部队到来。先遣队916人分乘6艘驱逐舰前往瓜岛。

按说一木支队应一次全部登岛才好,但三川也有他的苦衷。一木支队原乘坐的2艘老式陆军运输船速度只有9节,走完2000公里航程至少需要5天时间。既然美军正试图逃跑,耽误时间太多就会丧失一举歼敌的大好机会。再说,那个即将竣工的机场一日还在美军手中,日本人就一日睡不好觉。此时特鲁克有充裕的驱逐舰,这才有了一木支队分两批登陆的做法。

命令本来要求先遣队登陆后先侦察敌情,待乘低速运输舰的主力部队登陆后合兵一处再发起进攻。但发布命令时,百武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登陆后可视情况便宜从事,不必事事请示。他认为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往来电文过多很可能导致战机贻误。一木却将上述指示理解为若形势许可,先遣队可独立发起攻击。错误理解让一木付出了几乎全军覆没的惨重代价。

其间,逃至马坦尼考河一带的海军设营队报告说登陆美军约2000人。为探清岛上美军虚实,10日起,三川派出潜艇深入瓜岛水域实施侦察。14日夜,“吕-33”号潜艇与设营队取得联系,拉包尔因此得知设营队基本未受损失,美军除占领机场外,其他地方还是日本人的天下。只是守军没有粮食,饿得够呛,急需补给。三川立即电令两个设营队重新编成海军瓜岛守备队,由门前鼎统一指挥。16日,“追风”号驱逐舰向岛上送去部分粮秣,随舰抵达的有横须贺海军第五特别陆战队的113人。他们的任务是牵制美军掩护一木支队的登陆。

8月15日17时,第二驱逐舰战队司令官田中赖三率旗舰轻巡洋舰“神通”号、驱逐舰“阳炎”号抵达特鲁克。三川命令他先用驱逐舰将一木先遣队送上岛去,之后掉头护卫运载一木主力部队的运输船队安全抵达瓜岛。

8月16日19时,一木先遣队916人乘6艘驱逐舰与乘2艘运输船的主力部队驶出特鲁克军港。因运输船速度仅8.5节,驱逐舰很快将之甩在身后以25节高速绝尘而去。一路无话。18日22时30分,一木先遣队在亨德森机场以东30公里的塔伊乌角顺利登岸。因驱逐舰运力有限,先遣队只带了36挺轻机枪、8挺重机枪、24具掷弹筒和2门步兵炮。步兵每人子弹250发、7日口粮。随后一木电告拉包尔:“登陆成功!”

8月17日,为一木主力部队护航的“海风”号、“山风”号、“江风”号、“凉风”号驱逐舰从特鲁克起航,18日与运输船队会合。同日横须贺海军第五特别陆战队616人乘运输船“金龙丸”号在2艘巡逻艇护卫下与一木主力部队合兵一处,气势汹汹*向瓜岛。

为确保运输船队安全,三川率“鸟海”号等4艘重巡洋舰、2艘驱逐舰负责掩护田中右翼。第二十五航空战队受命连续轰炸隆加机场,加强南所罗门群岛及周边海域的侦察。一旦发现美军航母,田中立即后撤暂避,待联合舰队主力将其歼灭后再行登陆。

代号为“KA”的反攻行动将在8月24日正式打响。当天,川口支队从特鲁克出发,近藤先遣部队和南云机动部队将在瓜岛以北、以东海域实施警戒,随时围歼可能出现的美军航母。在一木夺取机场之后,零式战斗机将在27日进驻。次日登陆的川口将与一木合兵一处,肃清残敌,随后以两栖突击方式一举收复图拉吉。荡平两岛美军之后,海军部队留岛驻守,川口、一木将转向新几内亚方向,与南海支队、青叶支队合力拿下莫尔兹比港,如此,东南方向大局已定!日军的小算盘打得确实不错。

日军在匆忙调兵遣将,瓜岛的美军当然不会闲着。10日一早,范德就组织召开了紧急会议。亨德森机场无疑是未来战斗的制胜之匙,围绕机场的坚守,范德连续发布了一系列作战命令:将海滩上所有补给物资火速运入岛内隐藏起来,以防被日军飞机和舰炮火力破坏;在机场东、西、南三面建起环形防御圈,修筑工事分兵把守;以最快速度完成机场建设,迎接战机进驻;坦克及炮兵部队在中央部署,随时对各区域提供炮火支援。

之后的战争进程表明,范德以机场为中心构筑环形防御的策略是正确的,确保了美军的最后胜利。但他的做法仍逃不过特纳的“毒舌”。即使到了战后,特纳依然强烈谴责“瓜岛战役初期两个不必要的防守决策”,是它们“促成了后来持续数月艰苦卓绝的攻防战”。第一个是弗莱彻擅自撤走航母,导致运输船队无法完成卸载,间接导致了萨沃岛之败。第二个是范德“莫名其妙”地构筑环形防线,而不是在瓜岛主动出击肃清残敌。他认为如果部署得当,陆战一师完全可以粉碎日军任何登岛企图,把小鬼子全拍死在沙滩上。事实证明,一行归一行,尼米兹别想去指挥陆军,麦克阿瑟也别老是挖空心思打航母的主意。至于特纳,还是管好你的两栖登陆就行了。

稳住阵脚的范德开始派巡逻队对机场周边实施搜索。几天后,丛林里出现一些穿日本服装的朝鲜劳工,只要提供食物,他们就主动走出来投降。戈特从他们口中得知,登陆日逃窜的日军集结在马坦尼考河一带,距美军西侧防线仅5公里。

8月12日,1名美军哨兵发现马坦尼考河对岸日军阵地上出现了一面白旗。戈特认为此举可能是日军因饥饿试图投降,于是贸然带一支25人组成的小分队渡河接受日军“投降”。

小分队毫不例外遭到了日军樱井小队的伏击,走在最前边的戈特当场阵亡。激战持续了整整一夜,接过戈特指挥权的1名上尉派出3名士兵回营求援。绰号为“猴子”的查尔斯·阿恩特中士、约瑟夫·斯波尔丁下士带伤逃回基地。天亮之后,日军将包围圈中的美军屠*殆尽。战斗中,日军损失25人,樱井五郎兵曹长也被打死。后来,美军得知日军根本没打算投降,那面白旗中央还有一个血红的太阳。

小分队几乎全军覆没的惨痛教训使美国人将日军视为毫无诚信的死敌,务必全除之而后快,也预示着今后的战斗将更加血腥,更加残酷。随后陆战五团亨特上校派3个连渡过马坦尼考河,以阵亡4人、受伤11人为代价拿下库库姆博纳村,击毙日军65人。打扫战场时,他们发现了戈特等人残缺不全的尸体。

利用匆忙卸载的少量机械和日军逃跑时留下的设备,工兵部队昼夜奋战加快机场修建进度。8月10日晚,范德兴奋地致电戈姆利:“亨德森机场跑道已完成800米,剩下400米将在一周内完工,已具备战斗机进驻条件。”痛感兵力不足的范德同时恳请尽快将战斗力最强的陆战七团送上瓜岛归建。

机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戈姆利当即向麦凯恩下达了命令:“不惜一切代价,确保航空兵尽快进驻瓜岛机场。”

1884年8月9日出生于密西西比的麦凯恩来自一个海军世家。他的父亲老麦凯恩曾官至海军上将,儿子麦凯恩二世是一名潜艇军官。他的孙子麦凯恩三世大家可能更熟悉一点。1967年10月,海军飞行员麦凯恩三世的飞机被越军击落,在战俘营中受尽折磨。麦凯恩三世于1981年以海军上校军衔退役,进入政界,2000年在共和党总统候选人选举中败给小布什,2008年总统选举中又败给奥巴马。作为一名“迟到的老哥”,麦凯恩曾担任“突击者”号航母舰长。接到戈姆利的命令之后,麦凯恩当天派出1架“卡塔琳娜”到瓜岛视察,证明亨德森机场已基本符合使用要求。在他的紧急调度下,8月13日,搭载海军陆战队第二十三航空大队19架“野猫”和12架“无畏式”的护航航母“长岛”号已驶入斐济苏瓦港。

麦凯恩还从驻圣埃斯皮力图的海军第二五一侦察机中队精心挑选了机场管制人员、通信兵和维修人员组成特遣队,与海军第一基建工兵连的123名官兵一起乘4艘快速运输舰星夜赶往瓜岛。舰上还装载着400桶航空汽油、32桶航空润滑油、282颗航空炸弹。8月15日,特遣队和第一基建工兵连顺利登上瓜岛。

8月20日13时44分,“长岛”号抵达瓜岛以南350公里海域。随着舰长巴尔纳中校一声令下,理查德·曼格鲁姆少校的12架“无畏式”率先起飞,约翰·史密斯上尉的19架“野猫”紧随其后。完成运载使命的“长岛”号迅速掉头,在弗莱彻第六十一特混舰队的掩护下快速南撤。

经长途飞行,在海军陆战队员的欢呼和泪光之中,31架飞机依次降落在亨德森机场。曼格鲁姆刚跳下飞机,早已等在那里的范德大步流星地迎上去。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这一握仿佛握住了瓜岛及附近海域的制空权。范德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想说的话老酒已经猜出来了:“亲兄弟,恩人呀!”后来,范德在回忆录中写道:“那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好的场景之一。”

战机成功进驻机场意义非凡,预示着美军在增援瓜岛的激烈竞赛中漂亮地赢下了第一回合,陆战一师如虎添翼,他们已经牢牢掌握了战役的主动权。从此日军再想增援瓜岛,就必须突破弗莱彻航母舰队、麦凯恩陆基航空兵、范德仙人掌航空队的三重拦截了。

“现在让那些狗杂种来吧!”一位陆战队员对天空高喊道。当天下午,前来空袭的日机就被突然升空的“野猫”击落1架。山田向各航空队发出紧急通知:争夺瓜岛领空的战斗已经开始。三川同时发出命令:今后驱逐舰只能在夜间高速通过相关海域,输送兵员和物资的舰只返航时如条件允许,必须炮击隆加机场。

8月22日和24日,“长岛”号两次为瓜岛送来了15架P-40战斗机和13架“无畏式”俯冲轰炸机。短短数日,岛上美军战机达到59架。大批战机进驻使战场形势瞬间改观。从拉包尔起飞的日军战斗机因缺乏中转基地只能在瓜岛上空滞留15分钟左右,以逸待劳的美机占尽主场之利。还有一点,日军飞机只要被击落,飞行员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美军飞行员只要跳伞就基本上活定了。因亨德森机场周围遍布仙人掌,大家形象地将飞行队命名为“仙人掌航空队”。

登岛后,一木很快与门前取得了联系。见到一木之前,门前的海军守备队已断粮两天了。不过一木也只带了一周口粮,当务之急是尽快夺回机场从美军手中夺取补给。接到一木成功登陆的消息,百武立即回电让他就地待命,待支队主力和川口支队登陆后再合力发起进攻。狂妄的一木对此不以为然:岛上2000个美军用得着川口支队吗?要他们来怕是抢功的吧。自己完全有能力将岛上美国大兵统统消灭。现在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怕他们知道自己来了匆忙跑掉,那样就太没意思了。你百武不是说“登陆后可便宜从事,不必事事请示”吗?一木决定不等后续部队抵达,留下125人看守滩头,亲率800个士兵前去赢取想象中的胜利。

美军对一木先遣队的登陆早有察觉。克莱门斯的土著侦察兵报告说,“昨晚听到有不少军舰由远及近”,但这只是推测,证据不足。预感到危险在不断逼近的范德向立即向机场东、西、南三个方向派出了侦察队,同时让克莱门斯手下一个叫雅各布·乌查的上士带着他的队员到奥斯汀高地巡逻,然后绕道北上至海岸,发现敌情立即上报。

罗圈腿乌查带几个人只用一天多就抵达海岸。8月20日,他们发现了距机场仅2公里的一木先遣队。为得到更多情报,乌查试图再向前爬行,却被日军抓获并押到一木跟前。在被剥去衣服时,腰间掉出的一面美国国旗彻底暴露了他的身份。乌查拒绝回答日军任何问题。他被吊在树上,脸几乎被用枪托打成肉酱。一个日军士兵在他胸部刺了两刀,见他依然一言不发,就朝他喉咙又扎了一刀。所有人都认为乌查已死透了,也就懒得再去理睬他。

乌查并没死。黄昏时分,当一木率队沿海岸进发后,乌查顽强地咬断了绳子,忍着剧痛爬回了陆战队驻地。不太识数的乌查挣扎着告诉美国人:“可能是250,也可能是500名敌人正向你们驻地逼近。”之后他就昏死过去。醒来后,乌查又补了一句:“我什么也没告诉他们。”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乌查的英勇行为受到盟军高度赞誉,后来他被授予骑士爵位。1984年,乌查以92岁的高龄去世。1992年8月7日,在为纪念盟军登陆瓜岛五十周年落成的纪念碑上,乌查塑像赫然在列。

乌查的信息与美国人得到的情报完全吻合。8月19日7时,陆战一团A连连长查尔斯·布莱休上尉带一支80人的巡逻队向东搜索。午后,他们与一木派出的一支34人组成的侦察小分队迎头相遇。登陆顺利让日军完全丧失了应有的警觉。与上次戈特的遭遇类似,这次遭伏击的变成了日本人。经过45分钟激战,除3人拼死逃脱外,包括队长涉谷在内的31名日军被击毙。美军的代价是3人阵亡、3人受伤。

美军发现这些日军尸体中军官的比例高得惊人,与之前岛上残兵大大不同。他们服装崭新,胡子刮得干干净净,钢盔上印着醒目的陆军军徽。此前,美军在岛上发现的全是海军,这就说明一个问题,增援的日军陆军已经登岛。一排排长约翰·亚当斯中尉从涉谷身上搜出了地图和文件资料。虽然看不懂日文,但从地图上可以看出,日军的进攻方向是机场东面,那里的美军阵地已被清晰地标注在地图上,连薄弱环节都标得清清楚楚。

情况万分紧急,布莱休上尉立即下令停止前进。埋葬3名战友的尸体并做出标记之后,他留一个排抬着3名伤员缓缓撤退,自己带其余人迅速返回向师长做了汇报。通过查看缴获的文件,接替戈特中校出任师情报参谋的巴克纳中校立即认出了一木支队的番号。对这支部队,美国人并不陌生。两个月前,正是日本海军的惨败使他们失去了在中途岛“扬名立万”的机会。这支精锐部队诡异地在瓜岛出现,其目的不言而喻—— 日军绝不会轻易放弃瓜岛!

虽然清楚日本陆军的战斗力异常强悍,范德还是被日本人弄的这一出整迷糊了。一木支队满打满算不会超过3000人。从缴获文件可以看出,这仅仅是先遣队,充其量就1000人左右。日军竟自信到这般地步,千把人就敢向他万余守军发起强攻?范德百思不得其解。日军当然可以在防线上选择一点,将相对优势的兵力全部投进去。但即使能取得突破,美军也能迅速集中优势兵力将之击退甚至围歼。一木你小子太不把俺老范放眼里了吧?!一向脾气还算不错的范德简直有点生气了。

生气归生气,该*活儿还是要干。陆战一师紧急作战会议立即召开。大家一致认为,既然日军已在地图上将机场以东两公里的泰纳鲁河做了标注,说明那里将是重点进攻方向。范德立即做出决定,负责机场东线防御的陆战一团连夜完善工事,刚刚落地的“野猫”立即起飞搜寻日军的集结地点。一旦发现敌踪,“无畏式”轰炸机将立即出动实施空中打击。装甲部队居中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快速机动提供支援。

会后各部指挥官迅速返回部队开始临战部署。埃德温·波罗克中校的陆战一团二营位于东线最前沿。到20日午夜,除完善原有工事,陆战队员特意在阵地前沿架设了几捆宝贵的带刺铁丝网,建起了若干机枪哨所。

20日17时,幸存3名日军狼狈逃回驻地。侦察队被提前发现并遭遇重创的现实使一木意识到,登陆行动已被美军发现,他们可能正在加强防御。对下一步行动,作战参谋提出了3种方案:立即进攻,抢在美军布防完毕前达成突破;派小股部队与敌保持接触,等摸清美军实力及布防情况后再做决定;固守现有阵地,等援军到来后再发起进攻。

对急于建功的一木来说,后两种做法简直愚不可及,他当即以“帝国军人不应临战畏敌”为由予以拒绝,决定采取“立即进攻”的第一种方案。有人提醒是否将进攻计划向军司令官汇报,同时争取海军的支援。一木不耐烦地说:“战斗很快就会结束,届时发个捷报就行了,如此功劳怎能让海军沾边?”20时10分,一木下达作战命令:“今日深夜行军、侦察、战斗一并进行,一举突破美军防线,夺回机场!”

因美军采取的是以机场为中心的收缩防御,日军行军一路畅通无阻。大喜过望的一木自信满满地向军司令部发报:“根本没有敌人,就像在无人区行军。”22时30分,先遣队抵达一条流速缓慢的小河东岸,此处距机场约2公里。这条河原名伊鲁河,登陆后美军将之错叫为泰纳鲁河,索性将错就错叫下去了。河口有一条宽约45米的沙堤,拦住了几乎停滞的绿色河水,形成一座几乎可以通到对岸的天然桥梁。凭借微弱的月光,一木发现对岸美军阵地前有一道长长的铁丝网,看不到一名守卫人员,对面静悄悄的似无人迹。一木禁不住心中大乐,看来美军毫无觉察,说不定一次冲锋就能大功告成。

一木万万没有想到,对岸密林里有无数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那里的陆战队员早已弹上膛、刀出鞘,严阵以待。21日1时刚过,美军瞭望哨发出警报:对岸除昆虫和青蛙发出的叫声之外,似乎还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陆战一团团长克里夫顿·凯茨上校大声喊话询问口令,毫无回音。上校拔枪朝对岸射击,泰纳鲁河口之战正式打响。

几乎在凯茨开枪的同时,一颗绿色信号弹划破夜空,将河流及两岸全部照亮。日军24具掷弹筒同时向美军阵地开火,在第一大队大队长藏本信夫带领下,第二中队的日军士兵从丛林中一涌而出。日本兵头上缠着白布,端着明晃晃的刺刀高喊“万岁”冲向沙堤。他们边跑边投手榴弹,几乎把整个河口都塞满了。冲在最前的是各中小队长,一众日军军官光着膀子,高举战刀向河口冲去。美军阵地上枪声骤起,轻重机枪像秋风扫落叶一般射过去,冲在前面的几十名日军瞬间倒毙,惨叫声、*声不绝于耳,藏本也被机枪击毙在阵前。日军士兵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子弹打在身上,仿佛没事儿一般。见到日军如此彪悍,几名陆战队员惊恐地喊道:“日本鬼子怎么打不死呢?”

看到前方进攻受阻,一木立即下令火力掩护。数十挺轻重机枪吐出火舌,子弹泼水般射向对岸。凯茨立即下令炮火反击,日军机枪很快被炮弹打成了哑巴。失去火力掩护的第二中队在美军交叉火力打击之下伤亡惨重,沙堤上横七竖八到处是日军士兵的尸体。借着炮弹爆炸的闪光,可以看到河水变得一片殷红。一名日本军官沮丧地形容当时的情景,“好像一只苍蝇在攻击一个乌龟,苍蝇完全处于劣势”。

3时10分,一木下令仅有的两门步兵炮对美军阵地实施炮火准备,之后亲率主力向二营阵地右翼发起冲击。铁丝网挡住了冲锋道路,试图穿越的日军士兵像镰刀下的麦子一样被美军机枪成片割倒。肉体毕竟抵不过子弹枪炮,渐渐不支的日军再次潮水般退了下去。倒在地上的伤兵发出绝望的哀号,一些人拉响手榴弹阵前自尽。一名军官挥刀劈死了两个往回跑的士兵,其余溃兵见状迅速掉头,再次向美军阵地冲去。

日军战斗力果然惊人。即使美军炮火如此猛烈,仍有8名日军冒死冲进了美军散兵坑。他们用手榴弹摧毁附近的火力点,频频向周围美军射击。虽人数寥寥,但这些人的袭扰大大牵制了美军火力。后续日军趁机再次冲过沙堤,更多日军士兵冲进美军阵地。双方用刺刀、枪托甚至牙齿展开了近身肉搏。1个黑人士兵拼不过众多扑上来的日军,毅然引爆了整箱手榴弹。在准确射*4名日军后,乔治·图尔扎二等兵与冲到身边的两名鬼子玩起了拼刺刀。不擅此道的图尔扎左肩被刺中,不料一名日军动作过大错将同伴刺死。图尔扎趁机装填子弹,抢在那名日军拔出刺刀之前将子弹打进了他的太阳穴。

美军机枪阵地成为日军狙击手重点关注的对象。机枪手约翰尼·里夫斯二等兵的阵地被日军突破。作为一名前职业拳手,身体壮硕的里夫斯操起工兵铲奋力将日军一一击倒,他的机枪再次吼叫起来。1发子弹击中他的胸部,里夫斯用左手捂住伤口,右手仍扣动扳机向逼近的日军扫射,终因失血过多倒了下去,右手依然死死扣在扳机上。装弹手勒罗伊·戴蒙德下士立即接手射击,一口气打出去200多发子弹。他的腿部和手臂被手榴弹炸成重伤,无法继续操纵机枪。旁边阵地上机枪手阿尔伯特·施密特被手榴弹炸瞎双眼。戴蒙德艰难爬到施密特身旁,贴着耳朵为他指示射击方向。两人虽一瞎一瘸,但配合默契,日军始终无法跨越他们的阵地半步。后来两人都被授予十字勋章。

眼见正面进攻接连失利,一木命令神源中队迂回至上游渡河发起侧翼攻击。他们当然逃不过美军的眼睛。波罗克中校立即派部队与敌军沿两岸平行运动,提前在西岸设好埋伏。神源的士兵头顶步枪刚刚入水,迎面就射来密集的弹雨,很多人被打死在岸边或水里。一木的迂回攻击彻底失败。

多次攻击受挫使得日军锋芒锐减。波罗克趁机派出预备队G连发起反击,炮兵火力及时跟进,在G连前方编出一道绵密的火墙。日军终于开始溃退,走投无路的士兵纷纷跳河欲游回对岸。美军狙击手举枪点名,河面上漂满了日军的尸体。眼见已折兵400余人,一木只好暂停进攻,率残部退至东岸据守,援兵注定是没有的。兵力、火力绝对占优的美军并未穷追猛打,耐心等待黎明的到来。

一团团部,凯茨上校、师作战参谋杰拉德·托马斯中校、一营营长伦纳德·克雷斯韦尔中校已制订出反击计划。对此,范德完全同意:“凯茨,就这么干!把那帮狗娘养的统统干掉!”

随着黎明到来,一木先遣队的末日到了。东方刚呈现鱼肚白,美军“无畏式”轰炸机就一架架升空,将炸弹投向沙堤和河东岸,炸得日军无处藏身。美军趁机发起全线反击,眼睛布满血丝的陆战队员如猛虎下山一般冲下河滩,势不可当。一木只好收集残兵且战且退,躲入椰林做困兽之斗。

二等兵安迪·波利尼发现2名伤兵,于是招呼4名同伴准备为其包扎伤口。不料1名伤兵忽然翻身,扣动扳机将1名陆战队员眼睛打瞎。气急败坏的波利尼立即端起步枪将2名日军全部击毙。美军也曾出动医务兵对日本伤员进行救治,部分伤员却在他们靠近时拉响手榴弹与之同归于尽。范德闻讯,勃然大怒,“我从未听过这种战斗方式”,他随即颁布命令:停止一切救护行动,所有日军伤兵一律就地击毙!那些逐渐变成老兵的陆战队员会告诫后来的“菜鸟”:“只有死掉的日本佬才是最好的。”因此每当战斗结束,他们第一任务就是在合适距离给日军伤兵补枪,以确保他们变成“最好的”。

战场暂时安静下来,范德知道据守椰林的日军绝非等闲之辈。从之前的战斗可以看出,这完全是一伙丧失人性的亡命之徒,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最好的办法就是宜将剩勇追穷寇,将他们一个不留地斩尽*绝。14时,克雷斯韦尔的一营已从河上游1500米处涉水过河,迂回堵住了日军退路。范德下令发起全面反攻。雨后初晴,12架“无畏式”向日军藏身之处肆无忌惮地发起俯冲,几乎贴着树梢投下炸弹。美军坦克和炮兵也向椰林猛烈开火,树枝、土块夹杂着日军士兵的残肢断臂漫天飞舞。损失惨重的一木先遣队已不可能成建制突围。尽管败局已定,但一木率残兵死战不退,攻击中的美军伤亡骤增。

范德下令将6辆斯图亚特轻型坦克调给一营。钢铁巨兽轰隆隆冲上沙堤,陆战队员紧随其后潮水般向前冲击。由于掷弹筒和两门75毫米炮损失殆尽,日军在美军坦克面前束手无策。抱着一挺机枪、两眼通红的一木大声发布命令:“马上组织爆破手炸毁敌军坦克!”1辆坦克被日军的肉弹攻击炸成一堆大火,另2辆陷入沼泽无法运动。剩余3辆坦克一边以车载机枪和37毫米炮猛烈开火,一边撞倒椰树将日军狙击手全部压死,战斗完全成了一边倒的屠*。克雷斯韦尔率迂回美军从背后*出,日军已经无路可逃。克雷斯韦尔形容坦克血淋淋的履带“简直是一架架绞肉机”。逃到河里的日军士兵受到子弹和鳄鱼的双重攻击,跳入大海者则被陆战队员在岸上以点射击毙。17时,美军荡平椰林,日军成建制的抵抗完全终止。一木率残兵200余人分散突围,撤至沙滩继续负隅顽抗。

黄昏时分,打扫战场的美军发现了一木的行踪,再次出动坦克追击。一木残部被团团包围在一片小树林里。一木知道末日到了,下令旗手烧掉联队军旗。旗手用颤抖的手划着火柴点向破烂不堪的军旗,被大雨淋湿的军旗怎么也点不着。一木把准备用来庆功的烈酒浇在上边,军旗终于烧了起来。一木跪着向军旗行礼,在美军坦克冲上来前将战刀插进了腹部。这位在七七事变中立下“汗马功劳”、双爪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终于在瓜岛一命呜呼。至此,“泰纳鲁河口之战”以美军全胜告终。一木先遣队死亡777人,美军亡35人、伤75人。突出重围的24名残兵逃回滩头与留守125名日军会合,带上粮秣迅速消失在丛林之中,静候第二梯队和川口支队的到来。

21日清晨,日海军瓜岛守备队致电拉包尔:“一木先遣队已展开攻击,形势于我有利,攻势可望获得进展。”对此,百武喜忧参半。喜的是前线攻击顺利,忧的是先遣队兵力薄弱,粮弹不足,即使能够攻下机场能否守住尚属疑问。17时45分,瓜岛方面再次来电“先遣队在机场附近被全歼”。百武半信半疑。22日全天再未收到任何消息,百武判断一木可能在激战之中,于是下令川口支队立即起航前往增援,同时要求基地航空部队派飞机为一木空投粮秣弹药。到25日前方终于传来确切消息,一木先遣队全军覆没。

电报并未说明联队军旗的下落,军旗是否被美军缴获成了百武最大的心病。要知道联队军旗是天皇亲自授予,人死事小,丢了军旗比天都大。如果军旗果真落入敌手,第二十八联队的编制将被撤销,第十七军这人可就丢大了。不过从美军后来的宣传中,百武看到诸如波罗克、克雷斯韦尔,还有一个叫什么乌查的人都被授予勋章,还详细登出了战利品目录照片,其中枪支弹药甚至那2门炮都有,唯独没提到联队军旗—— 如果有,美国人肯定会大吹一番的。百武这才松了一口大气,看来一木这小子还算有种,咽气之前总算把旗子毁掉了。

在瓜岛西北1600公里的吉尔伯特群岛,尼米兹策划的一次佯动同样取得了战术胜利。8月8日,美军潜艇“鹦鹉螺”号、“舡鱼”号潜悄然驶出夏威夷军港。8月17日凌晨3时,埃文斯·卡尔森中校率第二突击营—— 他们和一木一样在中途岛未捞到仗打—— 211名陆战队员悄然登上马金环礁,突击营副营长、罗斯福总统的大少爷詹姆斯少校同样参加了这次危险行动。美军以亡18人、失踪12人、伤14人为代价,消灭驻岛日军46人后艰难撤出。但这次佯动并未达到使日军从所罗门群岛转移兵力的目的。

东所罗门群岛海战

虽然美军暂时夺走瓜岛机场的事实让山本略感惊讶,但他还是从中看到了一举扭转战局、报中途岛一箭之仇的绝佳机会。美军要想长期占据位置突出的瓜岛,就不得不出动舰队主力,如此,联合舰队就可倾巢而出将之一举围歼于瓜岛海域。8月8日,山本连续发出数道命令,近藤先遣部队、南云机动部队、塚原基地航空部队、三川第八舰队及小松第六舰队纷纷受命出击,中途岛战役之后又一场海上对决将在瓜岛周边海域隆重上演。

以第二舰队为核心的近藤先遣舰队可随时出发,但刚刚大换血的第三舰队尚未完全做好出征准备,能立即出海作战的只有南云的“翔鹤”号和“瑞鹤”号以及角田的“龙骧”号。为使3艘航母达到满编177架飞机—— 战斗机78架、俯冲轰炸机54架、鱼雷机45架,山本从其他航母抽调部分飞机加以充实。山本同时意识到中途岛的最大败因是未能及时发现逼近的敌机,因此8月初,南云新旗舰“翔鹤”号装备了二式对空搜索雷达。

8月11日,近藤先遣部队率先从驶出吴港。因2艘快速战列舰正在升级改造之中,近藤舰队中出现了久疏战阵的“陆奥”号战列舰。其余有重巡洋舰4艘、轻巡洋舰1艘和驱逐舰5艘。同属先遣舰队的水上飞机母舰“千岁”号和5艘驱逐舰另外组队南下。

为配合瓜岛主战场,除派出第二突击营对马金环礁实施袭扰,尼米兹还在北太平洋和日本近海实施了一系列佯动。8月7日,军令部和联合舰队均发现北太平洋阿拉斯加地区美军通信量骤增,立即向第五舰队司令官细萱戊子郎发出了预警。8月8日17时,约翰·史密斯少将率5艘巡洋舰、3艘驱逐舰炮轰基斯卡岛。对此,山本判断,美军主力目前在所罗门群岛方向,阿留申地区除炮击之外,暂时不会有登陆行动。果真,美国人向那片不毛之地倾泻了一些炮弹后悻悻撤走。

同在8月8日,美军轻巡洋舰“博伊西”号向西越过了日本近海警戒线。12日在距本州仅830公里海域,日军发现了美军1架水上飞机,那正是“博伊西”号放出去的。担心东京遭到上次那样的空袭,山本立即下令刚刚出发的近藤先遣部队转往小笠原群岛以东,并出动飞机和潜艇进行巡逻。角田第二航空战队部分战机奉命紧急调往本土东部机场,准备随时出击拦截。“博伊西”号虚晃一枪,快速东撤。发现危险解除,近藤部队继续南下,于17日驶入特鲁克,搭载了22架水上飞机的“千岁”号和5艘驱逐舰也于同日抵达。尼米兹策划的佯动未取得明显效果,仅仅推迟了日军舰队前出至特鲁克的时间。

8月15日,日本海军启用了新的密码系统,在关键时刻关死了美军破译密码的大门。16日,南云率第三舰队3艘航母、2艘快速战列舰、2艘重巡洋舰、1艘轻巡洋舰、9艘驱逐舰前往特鲁克。17日,山本亲率“大和”号,在“春日丸”号改装航母和3艘驱逐舰护航下沿丰后水道南下,亲自坐镇特鲁克指挥歼灭美军主力的海上决战。

此时,尼米兹已在南太平洋部署了3艘航母。考虑到“黄蜂”号轮机多次出现故障,尼米兹于8月6日致电金、戈姆利和弗莱彻,拟在10天之后派第十七特混舰队南下—— 其核心是默里少将的“大黄蜂”号—— 替换诺伊斯少将以“黄蜂”号为核心的第十八特混舰队,弗莱彻将短期指挥所有4艘航母。8月11日,得知萨沃岛惨败的金,对上述部署提出质疑,“在我看来,此举将使珍珠港过于空虚,就地换防将使夏威夷海域12~15天内无航母群”,尼米兹应该在“确保除特殊情况之外,珍珠港周边1200海里内至少保留一个航母群”。金认为“瞭望塔”属于正常军事行动,并非他所指的“特殊情况”。这表明金对兵力部署喜欢有所保留而不是全力以赴,即使在他极其重视的南太平洋也不例外。之后金又老调重弹,提出将派伊第一特混舰队的老式战列舰调3~5艘到汤加塔布,参与未来的海上作战。

尼米兹立即对金的质疑做出了合理解释:瓜岛作战已使日军穷于应付,他们无力在中太平洋发动大规模攻势。南太平洋糟糕的后勤补给连现有航母的燃油都供应不上,派高油耗的战列舰去只会导致危机加剧。他顺水推舟地提出,可以将这些战列舰部署在珍珠港,“用于对付该地区可能遭到的登陆攻击,所有低速战列舰都不会南下,除非您有这样的指示”。尼米兹忽悠领导的太极推手可谓炉火纯青。

8月14日,尼米兹接到了金同意“大黄蜂”号南下的电报。同日,莱顿的分析显示,日军所有航母仍滞留在本土海域,“下周也不会有航母调动到其他地区”。17日,默里率“大黄蜂”号在2艘重巡洋舰、1艘轻巡洋舰、6艘驱逐舰护航下,挥戈南下。戈姆利请求将4艘航母全部留在自己的防区。尼米兹没同意。在与“大黄蜂”号交叉换位之后,“黄蜂”号必须在“第十七特混舰队到达后根据当时军事局势尽早返回”。但尼米兹答应用“黄蜂”号的飞机对另2艘航母前段损失进行补充,“萨拉托加”号和“企业”号缺编多达36架。

日军密码系统更改使夏威夷和墨尔本的情报站短时间内一筹莫展。罗彻福特慨叹道:“我军近期解读敌军重要通信的希望渺茫。”8月16日,珍珠港告诉弗莱彻,“飞鹰”号、“隼鹰”号和“瑞凤”号在东京以东1800公里处,其他航母“仍在本土”。第二舰队司令官近藤可能在塞班岛附近,有细微迹象表明其正在南下。19日,弗莱彻再次收到珍珠港发来的最新情报:“飞鹰”号、“隼鹰”号、“瑞凤”号仍在本土水域,“没有明确迹象”表明“翔鹤”号、“瑞鹤”号和“龙骧”号已离开日本本土,不过“也存在其南下行动未被发现的可能”。事实上,这3艘航母已经出发3天了。与珊瑚海和中途岛相反,美军情报总比日军实际行动慢半拍,这将使弗莱彻防守瓜岛的难度和遭袭的风险大大增加。

20日黎明,“企业”号放飞了12架鱼雷机和6架轰炸机,向西北方向实施390公里扇形搜索,其中6架鱼雷机将搜索480公里,越过瓜岛、图拉吉、佛罗里达岛和圣伊莎贝尔岛东部。当天,麦凯恩的水上飞机供应舰“麦基诺”号和轻型布雷舰“布利斯”号抵达圣克鲁斯群岛的恩德岛,舰上携带的“卡塔琳娜”恢复了至关重要的西北方向1200公里搜索。这使弗莱彻可以留下更多攻击力量投入随后的战斗。

8月20日上午,当运输一木第二梯队的田中船队行驶至距瓜岛790公里处时,日军1架从肖特兰起飞的水上飞机有了惊人发现。它先是在圣克里斯托瓦尔以东110公里发现1艘敌巡洋舰和2艘驱逐舰,继而在37公里外发现1艘航母、1艘巡洋舰和2艘驱逐舰,距田中船队1100公里。如此近距离发现美军航母,着实让特鲁克、拉包尔的日军高级将领后脖颈发凉。众人惊魂未定之时,另1架水上飞机在图拉吉东南440公里又发现美军1艘航母、4艘巡洋舰和9艘驱逐舰。两次发现的航母相距仅130公里,且航母外形差别很大,肯定不是同一艘航母。日军发现的第一个目标是向瓜岛输送战机的“长岛”号,第二个目标是为“长岛”号护航的弗莱彻舰队3艘航母中的1艘。令日军感到无奈的是,美军两支舰队均处于他们陆基航空兵的打击范围之外。

此时,五藤的3艘重巡洋舰和1艘驱逐舰已前出至隆加西北240公里的莱卡塔湾,三川的“鸟海”号和1艘驱逐舰在布卡以东巡航,近藤部队刚刚抵达1300公里外的特鲁克,南云还在近藤身后390公里。555公里距离内无友军存在,不禁让田中毛骨悚然。援引命令中“遇敌航母即可撤退”的规定,田中立即下令登陆船队掉头北撤。他的决定无疑非常明智。如果真遭到美军航母的攻击,除了距离最远的南云,别人只有远远看着干着急的份儿。

瓜岛附近突然出现敌军2艘航母,这让山本既兴奋又担心。起初他认为美国人已发现了田中船队,急令近藤快速南下向田中靠拢。近藤立即取消了南云预定的加油计划,给其指定了第二天上午的会合点。从中国南海一路东行的第七战队“熊野”号和“铃谷”号受命不再进入特鲁克补给,直接在海上汇入南云舰队,但随行6艘驱逐舰不得不进入特鲁克加油。当晚,近藤将速度太慢的“陆奥”号留下,由加完油的那6艘驱逐舰护航,自己亲率4艘重巡洋舰、1艘轻巡洋舰、“千岁”号和2艘驱逐舰出港,前往与南云舰队会合。

当晚日军瓜岛守备队发来电报,超过20架美军飞机降落在隆加机场。山本由此推断,白天发现的美军航母很可能只是执行向瓜岛输送飞机的任务,并未发现田中登陆船队。于是他再次颁布命令:目前作战首要目标是阻止美军有效使用隆加机场,直到将其夺回为止。基地航空部队第二天一早进行大规模搜索,定位停留在附近海域的美军航母。为给近藤和南云赶到战场留出时间,塚原电令田中推迟登陆至24日,届时敌军所有海上力量肯定“已被强大的帝国海军击溃”。

8月21日5时22分,“萨拉托加”号截获了一条瓜岛发出的信息,“泰纳鲁河以东敌人发动强袭”。此时第六十一特混舰队位于瓜岛东南700公里,无法及时提供支援。弗莱彻只好以20节航速向瓜岛靠拢。很快,范德发来消息,日军进攻即将被粉碎,同时表达了自己的忧虑,“如无水面舰艇阻止,敌人可以继续趁夜间在我军活动范围之外登陆,积聚起强大兵力。请求以一切可用手段阻止此类行动”。10时34分,弗莱彻下令舰队提速至24节,准备于午后在瓜岛东南460公里处出动舰载机协助陆战一师的陆上战斗。1小时后,范德来电,图拉吉并未遭到威胁,“敌向东逃窜”,陆战队员正渡河追剿残敌。弗莱彻对此欣喜异常。中午时分,他下令舰队减速至15节徐徐向瓜岛靠近。

当天下午,弗莱彻得知,中午时分1架“卡塔琳娜”在布卡以东发现敌4艘巡洋舰和1艘驱逐舰以18节向北行驶。同时“黄蜂”号1架“无畏式”在舰队前方28公里击落日军水上飞机1架。弗莱彻推测舰队位置可能已被日军发现。鉴于盟军水面舰艇在萨沃岛海战中的糟糕表现,弗莱彻完全没有和日军打水面夜战的打算。随后范德来电称已全歼日军,俘虏口供表明“有几千援军正在路上”。

同日,基地航空部队派出26架挂载鱼雷的陆攻机和13架零战在瓜岛周围海域游猎,无果。塚原根据失踪水上飞机发出的信息判断,美军航母很可能在所罗门群岛以南巡逻,处于拉包尔陆基战机的攻击范围之外。在特鲁克东南海域,近藤先遣部队与南云机动部队在短暂会合后再次分开。近藤先行南下,南云留在原地加油。近藤计划在24日动用2支舰队的力量全力护卫田中登陆。三川重申塚原给田中的命令,要他8月24日晚将一木第二梯队送上瓜岛。田中只好再次掉头,硬着头皮从北面缓缓接近瓜岛。

8月22日的海上,波涛汹涌,偶有暴雨倾盆而下。黎明时分,第六十一特混舰队距瓜岛已不到220公里。“萨拉托加”号飞行大队长费尔特受命飞往亨德森机场,检查跑道是否适合舰载机起降。如果可以,今后起飞执行巡逻或攻击任务的舰载机在返回航母不易的情况下就能暂时到瓜岛落脚,航母攻击半径和作战效率将大大提高。考察结果表明,机场在必要时能接纳1艘航母的攻击机群并加以维护。费尔特还带着弗莱彻给戈姆利的汇报到岛上拍发。“舰队时不时被日军发现,”弗莱彻说,“舰队在24日必须后撤,以便加油和补给物资。”

日出时分,弗莱彻在距亨德森机场175公里处转向东南。他通报诺伊斯和金凯德,将维持目前航向至11时30分后向东航行,23日黎明抵达马莱塔以东、隆加东北220公里处,以便侧击从特鲁克南下的敌军舰队。中午时分,美军雷达发现西北100公里有不明目标不断逼近,担负空中巡逻的“野猫”迅速前往拦截,在48公里外的狂风暴雨中击落日军水上飞机1架。弗莱彻担心舰队行踪已被日军发现。当天下午,“萨拉托加”号放飞20架“无畏式”对西北—东扇区搜索390公里。16时30分舰队转向北方,朝计划中的马莱塔以东海域进发。17时10分,在圣克里斯托瓦尔东南92公里处,日军“伊-121号”潜艇用2条鱼雷偷袭了“企业”号,未获命中。随后美军驱逐舰的反潜攻击同样毫无效果。

因天气恶劣,基地航空部队极不情愿地取消了22日对隆加的空袭计划。对失踪那架水上飞机,塚原推测是瓜岛东南1艘美军航母的舰载机所为。当天,田中船队以9节航速向东南前进,中午距瓜岛已不到740公里。由于之前未能完成海上补给,三川只好让2艘重巡洋舰和1艘驱逐舰前往肖特兰加油,同时令五藤率重巡洋舰和驱逐舰各2艘在田中船队以西实施警戒。在田中北方555公里处,近藤先遣舰队正快速南下,试图在次日黎明将与田中的距离缩短到370公里之内。此时长途奔袭的第七战队已经追上了南云,“陆奥”号也在6艘驱逐舰护航下离开特鲁克,希望能在随后的战斗中为近藤助力。对垒双方的众多舰艇朝同一海域悄然接近,一场海空大战即将打响。

考虑到天气因素及美军战机进驻瓜岛的实际状况,塚原提议南云的3艘航母在23日空袭隆加机场,并于24日抵近为田中登陆活动提供近距离支援。山本对此并不认同,这样势必过早暴露南云的位置,从而失去先发制人的机会。他勉强同意让南云推迟一天在24日轰炸隆加,如果水面舰艇和基地航空部队未能将其完全压制。

8月23日黎明,弗莱彻率舰队抵达马莱塔以东100公里处,这是阻击日军进攻的最佳阵位。弗莱彻拟用3艘航母的216架舰载机重操在珊瑚海和中途岛的旧业:在敌军有强大海军支援的两栖攻击面前防守一个位置突出的岛屿。此时舰队位置在隆加以东240公里,距拉包尔1240公里,恰好处在日陆基航空兵的打击极限之外。天刚放亮,“企业”号就放飞了15架轰炸机和9架鱼雷机,对北侧330公里半圆实施搜索。如果今天平安无事,弗莱彻准备安排3艘航母逐一到圣埃斯皮里图西北海域补充燃油。

早餐时,弗莱彻接到了珍珠港发来的电报:有迹象表明,日军“双鹤”、2艘快速战列舰、4艘重巡洋舰组成的“橙色打击部队”现位于特鲁克地区或其附近,距瓜岛至少1850公里。近藤舰队大致位于特鲁克和拉包尔地区,可能有2艘战列舰,肯定有4艘重巡洋舰。上述情报表明日军航母距离尚远,未来两三天内似乎不会有重大战事发生。

9时42分,“萨拉托加”号收到了“麦基诺”号“卡塔琳娜”飞行员弗朗西斯·莱利中尉发出的重要信息:在隆加以北460公里、第六十一特混舰队西北650公里处发现8艘船。11时54分,后续报告敌军舰队有2艘巡洋舰、3艘驱逐舰和4艘运输船,正以17节航速从西北向瓜岛靠近。弗莱彻下令舰队以15节沿310度方向行驶,费尔特已将飞行员集中在军官餐厅里。一旦“萨拉托加”号进入攻击距离,31架“无畏式”和6架“复仇者”随时可以出击。

金凯德对弗莱彻没有高速进入攻击距离感到不满,提出由“企业”号单独以25节高速北上,在15时放飞打击机群,于16时45分左右攻击敌运输船队,日落前返回航母。弗莱彻不想分散打击力量,还是想先找到威胁最大的敌军航母。再者如飞行员夜间返航,着舰作业令人担忧,航母开灯又面临敌潜艇威胁。之前“企业”号和“卡塔琳娜”的例行侦察已先后发现了5艘潜艇,“企业”号的“无畏式”对其中1艘发起攻击,未果。尽管两者的发现可能出现重复,但周围海域存在大量日军潜艇是毋庸置疑的。14时25分,弗莱彻命令“企业”号放飞20架“无畏式”,再次对北侧扇区370公里范围实施搜索。

但敌人毕竟已露出行踪。斟酌再三,弗莱彻还是决定,如有可能,在下午就发起进攻,他手中有亨德森机场这张好牌。2小时后,弗莱彻下达了攻击命令:费尔特机队受命攻击日登陆船队,然后南下到亨德森机场过夜,翌日7时30分再返回航母。因攻击距离过长,弗莱彻并未派出战斗机护航。迄今为止并未发现日军航母,派出战斗机必要性不大。14时40分,37架攻击机从“萨拉托加”号起飞,前往寻猎莱利发现的目标,那正是田中登陆船队。弗莱彻这一举措需要冒很大风险。之前在珊瑚海,高木和原5月7日的搜索攻击就吃了大亏。

努美阿的戈姆利同样在密切关注着战场的情况。14时09分,利里来电说,“肖特兰附近发现日军货轮和驱逐舰各2艘”。戈姆利立即回电“请求你部火速出动攻击他们”。5小时后麦克阿瑟回电说,“至少7个小时之后才能针对你给出的目标执行任务”。戈姆利指挥不动麦克阿瑟和利里,只好发电提醒范德,“目击报告表明,有2队敌舰正向瓜岛会聚,可能在今晚抵达”。

身处旋涡中心的范德当然清楚自己的危险处境,他于16时15分派9架“无畏式”和13架“野猫”前往寻敌,配合航母的攻击。同样接到消息的麦凯恩匆忙组织了5架“卡塔琳娜”试图发起夜间攻击,并安排次日黎明由空中堡垒跟进。

攻击机群出发之后,弗莱彻再次接到了珍珠港发来的最新情报:“双鹤”正由日本本土前往特鲁克途中,2艘战列舰和1艘重巡洋舰已在特鲁克或其附近。结合之前收到的情报,弗莱彻认为日军航母距离尚远,“鉴于邻近地区并无敌航母存在”,16时20分,弗莱彻命令诺伊斯率“黄蜂”号编队前往南方390公里指定地点加油。既然敌军注定要来而目前尚远,弗莱彻觉得有必要趁此机会让3艘航母轮番加油,以最佳状态迎接大战的来临。

如此,战场再次出现类似珊瑚海的态势:美军2艘重型航母对日军2艘重型航母加1艘轻型航母,水面舰艇日军占优。但彼时弗莱彻知道敌人的存在,此时他对日军航母迫近战场一无所知。相反,日军非常清楚瓜岛海域肯定有美军航母存在,在情报上占据绝对优势。

“黄蜂”号离去使弗莱彻只剩150架舰载机,包括当晚降落在亨德森机场的38架。就在诺伊斯南下加油的同时,南云机动部队已抵达美军西北555公里处,双方即将进入彼此攻击半径,近藤先遣舰队距离更近。危险近在咫尺,弗莱彻对此一无所知,这实在是令人揪心的时刻。18时,弗莱彻掉头开往东南。无论费尔特机群有无找到日军船队,他们此时可能已经前往瓜岛过夜了。

后来,美国战史专家理查德·弗兰克写道,“黄蜂”号这一走,使美国人丧失了“在1942年航母对决中占据决定性数量优势的最佳机会”。莫里森则认为关键时刻遣走“黄蜂”号是“弗莱彻毫无必要地加油的可悲嗜好的又一次发作”。这无疑是一个错误决定,但弗莱彻依据的是珍珠港的错误情报。

当晚,范德致电弗莱彻,岛上派出的飞机没有发现日军船队就返航了,却未提及费尔特机队。24日1时24分,“萨拉托加”号收到的一封电报将几乎所有人都气坏了。14时30分就回到恩德岛的“麦基诺”号通报说,日军3艘运输船、1艘轻巡洋舰和3艘驱逐舰组成的船队在中午就“大幅改变了航向”。莱利并没有持续跟踪那支船队,而是到其他区域进行搜索。当他12时30分最后看到那支船队时,它正向西北方向退却。由于情报传递的延误,费尔特机群在起飞之前日军已驶出了他们的攻击距离。之后的一条消息稍稍平息了大家的怒气。虽然费尔特未能找到日军船队—— 田中及时掉头使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但冒着时断时续的暴风雨,费尔特成功将机群带到了亨德森机场。这让弗莱彻如释重负,现在他急需费尔特归队,以充实因“黄蜂”号离去被削弱的攻击力量。

23日拂晓,田中登陆船队在瓜岛以北555公里处缓慢南行,南云机动部队和近藤先遣部队始终保持东南航向,在田中背后370公里处斜穿过他们经过的航道。南云计划继续向东南航行,24日黎明在隆加东北460公里处潜伏,对可能出现在圣克里斯托瓦尔以南的美军航母发起突然袭击。近藤将从南云西南方向转移到东北方向110公里处,以巡洋舰的水上飞机向东搜索555公里,同时警戒南云左翼。如果基地航空部队当日未能轰炸隆加机场,南云将分出一支航母分队为田中提供空中掩护,并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空袭瓜岛。

因原来由“双鹤”担纲的第五航空战队已升级为第一航空战队,南云又占着“茅坑”不挪窝,这样被挤走的原忠一就出任了第八巡洋舰战队司令官。他将坐镇“利根”号率“龙骧”号及2艘驱逐舰执行上述掩护和空袭的双重任务。实际上,“龙骧”号只有9架鱼雷机和24架战斗机,用于自保尚显不足,更不用说去掩护田中和空袭瓜岛了。

当莱利的“卡塔琳娜”出现在视野中时,一路战战兢兢的田中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这预示着最后500公里航程将险象环生。坏消息很快接踵而至,遭“企业”号“无畏式”攻击的“伊-11”号潜艇报告说,在距登陆船队330公里处遭敌航母舰载机攻击。由此看出,美军航母北上速度比预计要快很多。此时距离田中最近的三川清楚,几乎毫无战力的登陆船队一旦进入美军航母的打击距离结果可能是灾难性的,立即下令田中掉头北上,等局势明朗后再做定夺。10时40分田中掉头转向北方,这正是弗莱彻和范德攻击双双落空的原因。

美军航母突然出现在远比预想更北的位置,参战各路日军无不惊出了一身冷汗。于是近藤、南云和塚原纷纷派侦察机实施搜索。塚原未从侦察机处得到任何信息,只知道沿115度线搜索的那架陆攻机神秘失踪,看来已经被美军干掉。其实这架飞机是因恶劣天气坠毁的,美军没有击落它的记录。南云在11时从重巡洋舰上弹射了5架水上飞机,又在14时派8架鱼雷机在100~170度方向搜索430~460公里。实际上双方距离超过700公里,搜索自然毫无结果。

南云和弗莱彻想法一样,都想隐藏自己等对方暴露行踪后突然亮剑。他确信截至目前,机动部队尚未被敌军发现。为确保攻击突然性,避免过早进入美军瓜岛陆基飞机和埃法特水上飞机的搜索范围,南云于17时40分下令舰队掉头北撤,翌日7时再重新驶向东南。近藤的搜索同样未能发现510公里外的美军舰队,他决定随机动部队行进至下午,然后继续朝东南行进到21时15分掉头北撤,次日上午在南云以东110公里处掉头南下。

此时特鲁克东南330公里处的“大和”号正在进行加油。得知恶劣天气导致陆基航空兵无法轰炸隆加时,山本在22时向南云下令,第二天下午“派适当兵力轰炸瓜岛机场”,同时规定在美军航母未出现的情况上才能实施这次攻击。南云遂令原支队在翌日4时脱离大队掉头南下,当日下午轰炸隆加机场,同时充当引诱美军航母舰队现身的“诱饵”。

和珊瑚海海战类似,23日的恶劣天气使得双方均未发现对手的确切位置。不然,由6艘航母联袂主演的精彩对决将提前上演。麦凯恩的“卡塔琳娜”是从恩德岛出发的,而不是南云预计的偏南830公里的埃法特。如果天气情况良好,他们完全可以准确定位南云、近藤和田中的船队。近藤的1艘重巡洋舰甚至瞥见1架“卡塔琳娜”从头顶的漫天乌云中匆匆掠过。混沌的天空同样妨碍了拉包尔的陆攻机和肖特兰的水上飞机及时发现弗莱彻的舰队。但一场海空对决的舞台无疑已经搭设完毕,只等双方登台亮相了。

24日清晨,弗莱彻率缩水的第六十一特混舰队继续朝马莱塔以东165公里处徐徐航行,2艘航母上共有战斗机55架、俯冲轰炸机33架、鱼雷机22架。加上在瓜岛过夜的31架“无畏式”和7架“复仇者”—— 多出1架是之前派往瓜岛协调通信并带去有关器材的—— 弗莱彻共有舰载机148架。日出前20分钟,“萨拉托加”号起飞了8架战斗机执行空中巡逻,“企业”号20架侦察轰炸机向北侧搜索370公里,另3架“无畏式”执行内圈空中巡逻任务。

差不多在同一时间,“麦基诺”号放飞6架“卡塔琳娜”,对306~348度扇面搜索1200公里,几乎所有日军舰船都处在这一区域。良好的能见度使6架飞机均与敌人发生了接触。但美军糟糕的通信使“卡塔琳娜”的索敌成果全部化为乌有。

山本计划在所罗门群岛以东、以南水域实施大面积搜索,定位那支走位飘忽的美军舰队。近藤先遣舰队—— 1艘水上飞机母舰、5艘重巡洋舰、1艘轻巡洋舰、5艘驱逐舰,南云机动部队—— 载有142架飞机的2艘重型航母、2艘战列舰、3艘重巡洋舰、1艘轻巡洋舰和8艘驱逐舰将向东南缓缓紧逼,一举围歼被定位的美军舰队,为田中船队*开一条血路。与此同时,基地航空部队受命再次袭击隆加机场,为原定次日的登陆扫清障碍。原分舰队—— 载有33架飞机的“龙骧”号、“利根”号重巡洋舰及“时津风”号、“天津风”号驱逐舰将脱离南云大队,赶在田中船队之前进入空袭隆加距离。如中午之前未能定位美军航母,“龙骧”号将对隆加机场发起空袭。山本清楚原分舰队势单力薄,因此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放飞舰载机后原地等待它们返回;二是迅速北撤躲避美军可能的反击,返航飞机前往布卡机场降落。

24日4时,郁闷的原率分舰队孤独南下,他的处境颇似之前珊瑚海的“祥凤”号—— 后来命运也大抵相同。不过人家“祥凤”号是被动牺牲,他和“龙骧”号却是主动去找死的。原清楚分舰队一旦进入美军瓜岛陆基航空兵或航母舰载机的攻击范围,生还希望实在渺茫,于是准备采取山本的第二种方案。他的想法遭到“龙骧”号舰长加藤唯夫的坚决反对,加藤认为航母应留下来回收舰载机。偏偏原是个耳软之人,竟稀里糊涂同意了加藤的意见。这下等于把“龙骧”号彻底葬送了。

24日清晨,战场各路日军的具体位置是:东侧近藤以16节航速向东南航行,警戒南云左翼。按计划他应在机动部队以东110公里,由于南云前一天晚上是向西北而非正北航行,两者之间实际距离为220公里。在南云西侧,田中继续从西北510公里处缓慢向瓜岛靠近。原于4时与南云分开,沿与田中平行的方向以26节高速南下,6时抵达田中东北130公里位置。三川率4艘重巡洋舰从西面向田中靠拢。作为日军核心打击力量的南云舰队,黎明时分从田中东北260公里、隆加以北770公里、弗莱彻西北830公里和恩德岛西北1110公里处以15节速度向东南进发。为防止美军从东面迂回,南云于6时15分放飞了19架鱼雷机,对东侧半圆460公里海域实施扇形搜索。在此前后,阿部弘毅的前卫部队分3次弹射了21架次水上飞机执行类似任务。从中看出,中途岛之败使日军充分认识到搜索的重要性,从而派出众多侦察机去寻找敌踪。可惜美军暂时未进入日军搜索范围,南云的谨慎行为毫无效果。当天,南云拥有一大优势,海上的东南风使他在进行航空作业时依然能不断接近敌人。

首先发现敌踪的仍是美军的“卡塔琳娜”。詹姆斯·斯普拉金斯少尉在第六十一特混舰队以北575公里处发现了1艘敌“巡洋舰”—— 实际上是原2艘驱逐舰中的1艘。但他在9时05分发出的接敌报告,“萨拉托加”号上的弗莱彻和“企业”号上的金凯德均未收到。随后,斯普拉金斯继续向西北飞行,无意中在南云和原之间一掠而过—— 前者就在他东北不远处。从恩德岛出发的侦察机错失了当天上午及早锁定南云舰队的第一个机会。

随后,盖尔·伯基少尉的“卡塔琳娜”同样发现“1艘航母、2艘巡洋舰和1艘驱逐舰”,这正是原的分舰队。9时35分,伯基报告敌舰位于第六十一特混舰队西北510公里。金凯德及时收到了这条信息,他认为弗莱彻也应该同时收到,并在9时45分通过TBS向“萨拉托加”号转发并得到确认。航空指挥室确实记录了这则电讯,却没有向弗莱彻核实他是否收到—— 偏偏弗莱彻没收到。这天美军的往来电讯用“混乱”形容已远远不够了。约瑟夫·凯拉姆上尉在9时53分发现田中船队“位于瓜岛以北260海里、第六十一特混舰队西北300海里”,他发回的接敌报告弗莱彻和金凯德均未收到。

同一时间,1架从圣埃斯皮里图起飞的B-17在隆加以西230公里、弗莱彻以西460公里发现日军“1艘巡洋舰”。10时03分,负责最西扇区的西奥多·楚森少尉在隆加西北410公里、第六十一特混舰队西北555公里发现“2艘轻巡洋舰和1艘驱逐舰”—— 前者为驱逐舰“阳炎”号,后者是三川主力舰队。这两条信息弗莱彻全收到了。头天晚上,亨德森机场曾遭炮击,弗莱彻推测这些船很可能就是他们在匆忙撤退。迄今为止,那条发现“龙骧”号的电报弗莱彻依然一无所知。

10时12分,弗莱彻命令金凯德尽快准备好攻击机群。“企业”号再次放飞了8架“无畏式”和6架“复仇者”以应对日益严重的潜艇威胁,舰上只剩下2架俯冲轰炸机和9架鱼雷机。上午,执行搜索和内圈巡逻的飞机虽然很快就会返航,但要加油挂弹后方能出击。

很快有新消息传来。10时16分,利奥·里斯特上尉报告说,“发现敌军巡洋舰和驱逐舰各2艘,距离450海里,方位角337度”。21分钟后,他再次报告说“遭3架敌机攻击”,但并未说明敌机机型。此时,伯基也发报说,“遭敌机攻击,机型为零式战斗机,我将返回基地”。零战的出现预示着那一海域很可能有日军航母存在。10时50分的另一则电报加深了弗莱彻的这一看法,罗伯特·斯莱特中尉来电说,“在第六十一特混舰队以北310海里处遭到敌机攻击”。“卡塔琳娜”接连遭遇空中打击证明一点,日军航母已悄然进入战场,就像美国人之前在珊瑚海和中途岛所做的那样。

里斯特发现的是近藤先遣舰队。水上飞机母舰“千岁”号紧急起飞3架零式水上侦察机追猎“卡塔琳娜”,“麦基诺”号误以为攻击里斯特的是零战,并将这条信息发了出去。当11时44分里斯特驾驶受伤飞机朝基地返航时,他正确报告攻击自己的是3架巡洋舰上的水上飞机,但这条重要信息弗莱彻又没收到。伯基发现的是原的分舰队,他因此遭到“龙骧”号2架零战的围追堵截,1个小时后才死里逃生。斯莱特并未发出任何消息,之前有关他的所有记录都是错误的。但他曾在距南云很近的地方飞过,日军瞭望哨已看到了他,斯莱特却并未发现隐藏在雾霾中的南云舰队。“麦基诺”号的侦察部队就这样错过了定位南云的最后机会。

接二连三的混乱情报搞得弗莱彻一头雾水。不过也有好消息传来。10时35分,“萨拉托加”号起飞了12架执行空中巡逻的“野猫”,随后回收8架空中巡逻的“野猫”和费尔特从瓜岛返航的7架“复仇者”和29架“无畏式”—— 2架“无畏式”起飞不久发动机故障返回岛上。弗莱彻终于聚集了自己的打击力量。

11时03分,当费尔特的最后一架飞机在“萨拉托加”号降落时,金凯德向弗莱彻报告说,“小伙子们已准备好了,25架轰炸机和9架鱼雷机及护航战斗机随时可以起飞”。金凯德90分钟前就知道伯基发现了1艘日军航母,他对弗莱彻这么长时间无所事事非常愤怒。11时16分,他通过TBS质问弗莱彻:“你有没有注意到接触报告?”弗莱彻回复说:“报告很混乱,你有明确的敌情报告吗?”金凯德将收到的报告全部发给弗莱彻,后者才发现伯基9时35分发现“龙骧”号的那份报告自己从未看到过。屋漏偏逢连夜雨,弗莱彻错误认为伯基这份报告是金凯德刚收到的,因此判断敌军航母位置为343度、距离520公里。金凯德清楚报告收到时间是2小时之前,认为其当前位置是336度、450公里之外。可见困扰美军的通信问题有多么严重!

弗莱彻终于断定,此前珍珠港认为敌军航母远在特鲁克的情报是大错特错的。日本人重夺瓜岛的大规模攻势已经发起,多支日军舰队正在西北510~555公里、宽75~110公里的正面齐头并进。既然已发现了1艘航母,按照日军惯例,附近肯定“至少隐藏着2~3艘”。彼得森少校回忆说,“前一天掉头返航的登陆部队肯定就在日军航母北面不远处某个地方,准备等扫清障碍后再行进入”。现在,弗莱彻必须在“黄蜂”号缺席的情况下光着一只脚迈上拳台了。所有人都为头一天安排诺伊斯南下加油的行动感到懊悔。

11时27分,弗莱彻下令舰队转向正北,朝日军舰队可能隐藏的海域迎头而上,同时命令费尔特刚降落的机队立即加油挂弹。珊瑚海的那一幕似乎即将重演。那次弗莱彻派出的舰载机只击沉了“祥凤”号,错误放过了高木和原的“双鹤”,导致第二天它们的攻击戏剧性终结了“列克星敦”号。如今这两个冤家—— 可能还有同伙—— 正潜伏在北方某处虎视眈眈,双方可能均已进入或即将进入彼此的打击范围。弗莱彻不希望再犯珊瑚海类似的错误,“为了确认之前的侦察报告,防止头一天攻击机盲目出动未发现目标,我很不情愿地命令金凯德立即派出攻击机前往搜索”。

金凯德告诉弗莱彻,“企业”号有20架战斗机、9架各携带2颗227公斤炸弹的鱼雷机、25架各携带1颗454公斤炸弹的俯冲轰炸机可以随时出动。他建议出动其中12架侦察机和8架鱼雷机执行下午的搜索任务。弗莱彻在11时37分要求他尽快做出安排,并建议在90~290度搜索460公里。出动20架攻击机执行搜索实属迫不得已。如果之前“卡塔琳娜”能准确定位日军航母,它们本来可以留作攻击使用的。弗莱彻把“萨拉托加”号的30架轰炸机、8架鱼雷机和12架战斗机留在手上,一旦发现目标立即出动。

美国人面临的最大危险莫过于敌机突然在头顶出现并投掷炸弹,连它们从哪儿来都不知道。这种灾难的可能性在11时50分大大增加。“萨拉托加”号的雷达发现西南方向出现不明目标,4架“野猫”立即扑了过去。一番追逐,“野猫”于12时13分在55公里外将日军1架川西二式大艇击落。弗莱彻猜测因距离较远,它并未发现自己,斯罗尼姆没有截收到这架飞机发出过任何通信。

鉴于搜索区域太广,金凯德将执行搜索的轰炸机和鱼雷机分别增至17架、7架。12时16分,弗莱彻告诉金凯德,“萨拉托加”号已准备好了攻击机群,如发现1艘或多艘敌军航母可立即出动。他问金凯德还有多少飞机可用于攻击,金凯德说有13架“无畏式”、7架“复仇者”和20架“野猫”,并请弗莱彻允许他立即发起进攻,同时再次强调“飞机已发现敌军1艘航母、2艘巡洋舰、1艘驱逐舰,方位340度,距离250海里”。弗莱彻希望随后的搜索能找到更多更重要的目标,他在12时42分答复金凯德:“将你的攻击机留作预备队,用于可能找到的第二艘航母。”搜索机起飞之后,“萨拉托加”号的“野猫”再次击落1架敌机,坠落点距“企业”号仅13公里。弗莱彻据此推断“这些飞机的出现证明了敌人必然已掌握了我军位置”,事实上2架日机在坠落之前都未将接敌报告发出去。

美军“卡塔琳娜”的魅影在不远的空中频频闪现,让被中途岛之败弄得神经兮兮的南云大惊失色。斟酌再三,他下令实施之前精心策划的新战术:由战列舰、巡洋舰和驱逐舰组成前卫部队,在航母前方185~280公里展开侦察队形,派水上飞机实施搜索,为航母提供敌舰位置并对来袭敌机发出预警,最后在航母舰载机重创敌军后冲上前去将残敌歼灭。因所罗门群岛战事骤起,这一战术还未来得及演练就在实战中投入使用。南云命令阿部率2艘战列舰、4艘重巡洋舰和2艘驱逐舰组成前卫部队在主力航母前方20公里处展开,形成40公里宽的正面。未按计划185~280公里前出是因为敌人出现太过突然,分兵过晚。在中途岛日军如果这样部署战列舰队,断不至于败得那么惨。

由于并未发现美军航母舰队,中午时分,原决定按山本的指令轰炸隆加机场。12时20分,由村上敏一的6架鱼雷机、纳富健次郎的6架零战组成第一攻击波依次升空,在飞行队长纳富的统一指挥下飞往瓜岛—— 这个纳富快成日本的扫把星了。之前在珊瑚海他成功克死了“祥凤”号,现在马上就要轮到“龙骧”号了。为进一步扩大战果,12时48分,原又派出了9架零战组成的游击队,之后舰队暂时北撤。13时30分,原估计空袭已经开始,就根据加藤的建议掉头回到原地等待接收返航飞机。

当天因拉包尔天气恶劣,基地航空部队无法出动。势单力薄的纳富机群在14时30分抵达亨德森机场上空,6架鱼雷机投下了携带的36颗60公斤炸弹,造成的损坏微乎其微。随后赶到的9架零战扫射了地面目标,美军15架“野猫”与同数量的零战展开了空战。日军宣称击落美军全部15架战斗机,自身损失2架零战、3架鱼雷机。14时50分,日军攻击机队返航,鱼雷机和零战各1架因伤重在途中迫降。

13时20分,“萨拉托加”号的雷达发现350度、207公里外出现了大批不明目标,但并未朝航母靠近,而是沿西南切线直奔瓜岛而去。如此大的机群很可能来自同一艘航母。根据日机攻击距离推算,这艘航母很可能潜伏在美军舰队以北220公里处。截至目前,“企业”号的搜索机尚未发回任何消息。在如此近距离上出现日军航母,预示着敌军的空中打击随时可能降临。如果任由数十架飞机停在“萨拉托加”号甲板上,极可能重蹈日军在中途岛的覆辙。为避免灾难性结果出现,弗莱彻决定立即派出攻击机群。

因为缺乏最新情报,弗莱彻仍选择了伯基9时35分发现的那艘航母作为打击目标。但他错以为那是11时发现的。彼得森根据错误时间推算,攻击机群朝320度飞行400公里就能发现目标。如果日军航母不在此处,费尔特可以继续北飞碰碰运气。由于目标距离过远,原定为攻击机护航的12架“野猫”无法同行。13时40分,“萨拉托加”号转向东南加速至25节,38架攻击机腾空而起,在费尔特率领下朝预定海域疾驰而去。

弗莱彻没有选择攻击舰队以北220公里处的那个测算目标,这一决定非常明智。实际上那个机群和猜测中的航母都不存在,雷达上出现的只是大气干扰造成的虚影。原的分舰队距推算位置有280公里之遥,其他日军舰队距离也在185公里以上。选择攻击虚拟目标美军机群只能扑空,他们航行途中也不可能发现其他目标。

就在费尔特机群起飞的同时,“企业”号雷达屏幕上再次出现不明目标。8架“野猫”立即前往猎*。14时01分,1架水上飞机坠落在距“企业”号55公里的斯图尔特岛附近。“筑摩”号二号机飞行员福山一利在中弹前发出了绝命电报:“发现敌舰队,我正遭敌战斗机追击,14时。”仅1分钟后,他的飞机就中弹坠入大海。

由于距离舰队较远,弗莱彻对这次接触并未多加在意,依然率舰队以15节速度向西北航行,以缩短“企业”号执行下午搜索任务飞机的返航距离。珍珠港发来的每日通报依然一片祥和:“据悉‘双鹤’最多到特鲁克地区,其他航母应该还在日本本土。”就在此时,有关日军第二艘航母的消息到了。

14时05分,凯拉姆上尉再次发出了接敌报告:“1艘小型航母、2艘轻巡洋舰和1艘驱逐舰,航向西南,345度,200海里。”这与之前费尔特机队前往攻击的那艘航母相距较远。弗莱彻在14时35分通知费尔特,“在你目前正北350度、150海里处有1航母2轻巡1驱”。凯拉姆发现的正是先前已被发现的“龙骧”号。金凯德急于放飞“企业”号的攻击机群,同时担心16时30分无法赶到搜索机返航的预定地点,他告知弗莱彻,“我们必须取335度航行、20节航速才能赶到预定位置”。弗莱彻表示赞同,并询问:“你2小时前派出去的小伙子有消息吗?”金凯德的回答是“没有”。

14时40分,范德来电说遭到双发轰炸机、舰载轰炸机和战斗机的联合攻击。岛上美军观察有误,攻击机场的只有“龙骧”号21架飞机,塚原陆基飞机出于天气原因推迟了行程。

这天最倒霉的当属原的分舰队。回到原地试图回收舰载机的“龙骧”号很快被“企业”号4个搜索小队发现。查尔斯·杰特少校的2架“复仇者”在发出接敌电报后从3600米高度对“龙骧”号实施了水平轰炸,炸弹落在距航母150米的尾流之中。约翰·迈尔斯上尉率2架“复仇者”试图效仿,遭到零战拦截未果,哈里·科尔军士长的僚机反被击落。斯托克顿·斯特朗上尉的2架“无畏式”、约翰·约根森少尉的1架“无畏式”和1架“复仇者”同样发现了“龙骧”号。就在此时,15时36分,美军第一波攻击机群来到了战场,“龙骧”号的性命立即进入倒计时。

费尔特命令22架轰炸机和5架鱼雷机攻击航母,其余6架轰炸机和2架鱼雷机对付“利根”号。“龙骧”号灵巧地实施规避,美军起初投下的炸弹全部落空。费尔特亲自驾机俯冲,原拟攻击“利根”号的6架“无畏式”也改变航向跟在他身后,之后有4颗炸弹击中了“龙骧”号。美军鱼雷机同时在60米低空、800米距离果断投雷,至少1条鱼雷准确命中了航母左舷,剧烈爆炸导致“龙骧”号升降机被卡死,彻底丧失了收容飞机的能力。“利根”号遭到3架轰炸机和1架鱼雷机的攻击,并未受伤。

费尔特在空中一直盘旋到16时20分,开心地看着那艘航母“一边右转兜圈,一边喷吐黑烟,有时烟雾消散,过一会儿又大团大团涌出”。他认为至少有1条鱼雷命中了“利根”号,事实上日军巡洋舰安然无恙。上空护卫的9架零战声称击落5架鱼雷机、3架轰炸机和1架战斗机,实际上美机在攻击中无一损失。

眼见“龙骧”号已失去起降能力的原,于4时下令返航机群改往布因降落,但大部分飞机已回到航母附近,燃油将尽。除少数几架掉头飞向布因,其余大部分在海面迫降,由驱逐舰收容乘员。16时08分,原下令重伤的“龙骧”号转向北行暂避。

起初“龙骧”号还能以20节行驶,但它被炸弹近失的部位很快起火。随着航速提高,海水从被鱼雷撕开的破洞汹涌灌入,锅炉室大量进水导致主机停转,完全丧失了机动能力。虽然火势被逐渐扑灭,但进水太多导致航母左倾超过20度。作为一艘做过变性手术的航母,“龙骧”号设计上存在重心过高、头重脚轻的毛病,此时更变得无可救药。17时15分,原下令驱逐舰收容舰员,留下损管人员继续奋战,试图挽救这艘航母。

16时55分,原接到了南云发来的命令,“攻击结束后迅速与本队会合”。专出馊主意的加藤适时谏言,应立即处置“龙骧”号以尽快与主队会合—— 老酒甚至怀疑这加藤是不是美国人的卧底。原再次接受了加藤的建议,两人随后登上了“利根”号。幸存水兵全部离舰之后,原在19时30分命令2艘驱逐舰向航母补雷。“龙骧”号于当天20时沉入南纬6度20分、东经160度50分的海底,121名水兵随舰陪葬。原率“利根”号和2艘驱逐舰于次日17时35分与阿部前卫部队会合。

返航飞行员对是否击沉“龙骧”号进行了激烈争论,谁都没有十足把握。美国人后来确认“龙骧”号沉没费了很大周折。一直到1943年1月,破译的一封日军电报中指示“将这艘航母从海军舰船名册上除籍”,战果才最终得到确认。

美军的通信一塌糊涂,日本人的信息传递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因“翔鹤”号临时出现无线电故障,福山发出的绝命电报并未第一时间被“翔鹤”号接收到。一直到14时35分,南云才收到“筑摩”号转来的信号。福山电报并未给出美军舰队的准确位置,但南云的参谋班子据侦察机的搜索路线及起飞时间,以不可思议的精确度推算出美军舰队位置是153度、480公里—— 这与弗莱彻的实际位置仅差18公里!

此时“双鹤”共有战斗机51架、俯冲轰炸机54架和鱼雷机36架,还有9架零战在执行空中巡逻任务。南云精心设计了3个规模不大的攻击波次,以便每一波次在最短时间内一次起飞。因俯冲轰炸机更易突破战斗机拦截且被之前的战斗证实打击航母极其有效,所有54架轰炸机全部被编入前两波攻击,由24架零战提供护航。等前两波攻击重创美军后,再由36架鱼雷机和12架战斗机组成的第三攻击波用鱼雷将残余美舰统统送入海底。为避免重蹈中途岛的覆辙,南云当即命令第一攻击波起飞攻敌!

此前,返航的斯莱特发现了近藤先遣舰队。“千岁”号水上飞机母舰立即出动飞机进行拦截,斯莱特凭借出色的驾驶技巧幸运逃脱。他在13时46分再次发出接敌报告,“基地西北475海里、140度发现1艘重巡洋舰和4艘不明类型舰只”。毫不例外,弗莱彻和金凯德都未收到这封电报。14时30分,“企业”号2架“无畏式”与近藤发生了近距离接触,在发出“3艘重巡洋舰、几艘驱逐舰和其他船只,180度,速度20节”的接敌报告之后,约翰·洛上尉率僚机对近藤发起攻击,“摩耶”号被命中近失弹1颗。

“企业”号第一时间收到了洛的报告。14时49分,金凯德通过TBS将消息转给弗莱彻,后者照例没有收到。这些信息此时已变得无关紧要,美国人根本没有余暇去攻击先遣舰队,近藤的水面舰艇暂时尚无法对他们构成直接威胁。

与此同时,在洛西侧扇区搜索的“企业”号侦察轰炸机中队长雷·戴维斯上尉发现了阿部前卫部队。在试图对其中1艘重巡洋舰发起攻击时,戴维斯远远瞥见北方海面上出现了1艘重型航母,那正是南云旗舰“翔鹤”号,在其身后数公里处是其姊妹舰“瑞鹤”号—— 这回可算逮住大鱼了!

此时,南云刚放飞了第一攻击波—— “翔鹤”号的18架轰炸机和9架零战、“瑞鹤”号的9架轰炸机和6架零战,空中指挥官为“翔鹤”号飞行队长关卫,他们正准备编队出发。戴维斯立即决定放弃对阿部的攻击,试图与僚机驾驶员罗伯特·肖偷袭“翔鹤”号,同时向弗莱彻和金凯德发出了接敌电报。美国人的糟糕通信再次出现重大故障,戴维斯编发的电报传到“企业”号时戏剧性变成了一堆乱码。金凯德急得直跺脚,美军再次错失了攻击南云主力航母的机会。

戴维斯特意爬升到5000米高度以避开零战的纠缠,却未能躲过“翔鹤”号新安装的雷达—— 这是日军雷达第一次在实战中探测到敌机。可笑的是,雷达信号并未第一时间传到舰桥,没人提醒空中巡逻的9架零战前去拦截,南云等人正在忙于准备第二波飞机的起飞。为关卫护航的5架零战发现了迫在眉睫的危险,立即脱离编队攻击戴维斯的2架“无畏式”,未获成功。“翔鹤”号瞭望哨直到最后一刻才意识到危险已近在眼前,舰长有马正文一个急转,美军2颗227公斤炸弹双双落空。第一颗炸弹落在右舷之外10米处,第二颗则落在舰首前10米处,美军运气实在欠佳。

突如其来的2颗炸弹惊出了南云一身冷汗,他立即下令紧急放飞15架零战,使空战巡逻的战斗机达到了29架,包括原为关卫护航的那5架。这样关卫机群就仅剩10架零战护航了。南云同时下令由“瑞鹤”号飞行队长高桥定领衔的第二攻击波—— 27架俯冲轰炸机和9架战斗机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出击攻敌。关卫和高桥都是首次在太平洋战场上露面。

16时02分,弗莱彻仍在考虑是否出动第二攻击波,2艘航母的雷达同时发现西北185公里出现大群不明目标,那正是关卫第一攻击机群。此时在美军舰队西北偏北415公里处,高桥的第二攻击波也起飞了。同时,阿部前卫部队正以高速向南疾驰,拟在当晚与美军打一场水面夜战。关键时刻,上帝再次眷顾了美国人,“比叡”号1架水上飞机同样发现了美军舰队,但他发回的接敌报告出现偏差,比实际位置偏南90公里,而且是以20节速度向东南行驶。显然,当他发现弗莱彻时,一直向西北航行的美军航母因起降作业暂时转到东南方向。这一信息被立即传给第二攻击机群。高桥以为按新位置飞向东南,就能在18时左右找到目标。这一重大失误最终使重伤的“企业”号侥幸逃过一劫。

此时,美军舰队位于马莱塔以东260公里、斯图尔特群岛东南55公里位置,正以20节速度驶向西北。“萨拉托加”号在前,“企业”号在左后侧18公里位置。随着弗莱彻一声令下,第六十一特混舰队全体转向东南逆风方向,以放飞第二攻击波和更多护航战斗机,航速加至25节。弗莱彻命令金凯德“立即向我靠拢,第二攻击波出动”。彼得森后来回忆说,“我们当时至少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所有攻击机都已出发执行任务,但还没找到敌人主力,而敌人已经来进攻我们了。我们能做的充其量是准备迎击空袭并听天由命”。

此时,美军舰队上空有24架战斗机,“萨拉托加”号另有22架“野猫”已做好出击准备。弗莱彻迅速清空了甲板,16架“野猫”立即起飞前往西北实施拦截,另6架战斗机用于空中巡逻。弗莱彻命令鱼雷机中队长哈罗德·拉尔森上尉的5架“复仇者”和罗伯特·埃尔德中尉的2架“无畏式”加入“企业”号第二攻击机群,随后回收了4架燃油将尽的“野猫”。飞机刚一着舰,飞行员立即跳出座舱,帮助地勤人员将飞机推到甲板后部,以便尽快加油装弹重新起飞。此时,日机距离已迫近50公里。金凯德急令7架“野猫”、11架“无畏式”和8架“复仇者”起飞。由于未能发现新目标,大队长莱斯利少校—— 在中途岛率队击沉“苍龙”号的那位—— 率领的第二攻击机群将依然攻击伯基发现的那艘航母,虽然此时费尔特可能已干掉了他们。目标远在480公里之外,金凯德将无法参与护航的7架“野猫”全部留下,用于空中巡逻。莱斯利受命如果夜晚无法返回,径直到仙人掌过夜。

这样,美军舰队上空的“野猫”达到53架—— 11架已飞向西北74公里之外,另16架正紧急驰援,剩下26架则在舰队上空担任预备队。弗莱彻披上防灼伤用的蓝色防火服,带领一众参谋登上司令舰桥观摩日本人的进攻。8艘护卫舰排成紧密V式阵形,在1800米距离将“企业”号簇拥在中间,体形硕大的“北卡罗来纳”号则在航母后方450米占位,高射炮齐刷刷昂起了头。16时39分,莱斯利的最后1架飞机升空。敌军攻击来临之前,所有飞机全部起飞,金凯德长出一口大气,随后战况如何,只能看双方的运气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来了,那帮混蛋!”远方天空一个个黑点陆续出现。16时40分,激烈的战斗在距“企业”号46公里的空中轰然打响。“野猫”的殊死进攻瞬间击落日机6架。弗莱彻看到西北天空中出现了一道青烟,一架零战“拖着长长的羽状浓烟”一头坠下,紧接着一架接一架日机起火坠落,天上布满了长长的黑色尾烟。

尽管美军阻击异常顽强,但仍有25架日军轰炸机完成了突破。关卫率“翔鹤”号机队直取位置靠前的“企业”号,包括航母在内的所有美舰一起开火,炮弹在空中绽放出黄黑两色的一串串烟花。进攻和防守的飞机在烟雾中急速穿行,机翼在夕阳照射下熠熠闪光。新出道的“北卡罗来纳”号果真身手不凡,密集的高射炮火让巨舰“乍看像着了火一般”,仅它就击落日机7架。其强大的防空火力使美国海军开始考虑以战列舰为航母贴身护航。从这一刻开始,战列舰已不再是海上决战的核心,沦为海上新贵—— 航空母舰的得力保镖。

日机以7秒1架的频率对“企业”号发起俯冲。情急之下,1名美军军官拔出手枪朝空射击,直到把子弹打光为止—— 此举纯属浪费子弹。“企业”号遭到的前几轮攻击只是近失弹,但16时44分,1颗250公斤获得命中。炸弹穿透第一、第二层甲板在船员餐厅爆炸,当场炸死35人。第二颗炸弹命中舰尾升降机右侧10米处,38人死于非命,高速航行的巨舰尾部拖出一条长长的黑烟。第三颗炸弹让起飞信号平台彻底消失并引起火灾,所幸随后1颗近失弹激起的水柱落下后恰好将刚诱发的大火浇灭了。几架日机攻击了“北卡罗来纳”号,落在舰尾的3颗近失弹造成1名水兵阵亡,引发的火灾迅速被扑灭。

日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16时56分战斗结束。“萨拉托加”号上的弗莱彻看到“企业”号至少中了2颗炸弹,但似乎伤得不重。他迅速电告戈姆利和麦凯恩:“敌军第一波空袭结束,‘企业’号受伤,下次空袭将至。”所有日机都未对“萨拉托加”号发起进攻,这让弗莱彻颇感意外。实际上,“瑞鹤”号9架轰炸机盯上了“萨拉托加”号。密集的高射炮火导致其中3架转而去攻击“北卡罗来纳”号,其余被众多的“野猫”驱走,转而参与了对“企业”号和“北卡罗来纳”号的进攻。日军损失轰炸机17架、战斗机3架,另有1架轰炸机和3架零战在返航途中迫降。美军损失“野猫”8架。

日军攻击暂告一段落。美军必须尽快回收战斗机加油挂弹,以便在日军下一波空袭来临前将之放飞。“萨拉托加”号的雷达再次发现西北方向出现了不明目标,甚至跟踪到一个庞大机群从正西92公里处掠过飞向正南。日军的宝贵战果在极短时间内被美军损管队员抵消。身穿石棉服的消防、损管队员迅速扑灭大火,在中弹破孔的飞行甲板贴上钢板。航母的3度倾斜很快得到纠正,航速逐渐恢复到24节。

看到“企业”号不再冒烟且以较高速度行进,弗莱彻问金凯德航母能否起降飞机,后者回答“现在不行,稍后有可能”。17时30分,“萨拉托加”号回收了27架战斗机,弗莱彻将航行转向西北向“企业”号靠近。17时49分,战斗机及执行下午搜索任务的攻击机开始陆续在“企业”号降落,“萨拉托加”号则升空了15架“野猫”执行空中巡逻。18时05分,弗莱彻开始回收燃油告急的第一攻击波,甲板上很快挤满了飞机,空中还有很多飞机在盘旋。18时10分,“企业”号高效回收了33架飞机,并起飞5架“野猫”执行空中巡逻。

17时55分,拉尔森的5架“复仇者”和埃尔德的2架“无畏式”穿过浓密云层攻击了海上的一支日军舰队,它们至少包括1艘“陆奥级”战列舰、4艘重巡洋舰和12艘驱逐舰。埃尔德声称那艘战列舰中弹起火,拉尔森说1条鱼雷命中1艘重巡洋舰。美军损失鱼雷机1架,另有2架迫降,机组成员全部获救。拉尔森和埃尔德都声称没看到航母。

他们攻击的是近藤先遣舰队,其中还真有“陆奥”号。这艘战列舰向美机发射了4发炮弹—— 谁也不会想到这竟是大名鼎鼎的“陆奥”号战争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敌人开火。埃尔德攻击的是1艘水上飞机母舰,2颗近失弹给正回收飞机“千岁”号造成了严重损害。日军没有重巡洋舰被鱼雷命中的记录。

基地航空部队也参加了当天的战斗。清晨,山田从拉包尔和肖特兰各派出4架侦察机执行搜索任务,从肖特兰出发的1架川西二式大艇曾发现了美军舰队,很快被“萨拉托加”号的战斗机击落。8时30分,山田从拉包尔派出的24架陆攻机和13架零战在前往瓜岛途中遭遇恶劣天气,只好在11时20分打道回府,战果为零。

18时27分,夜幕降临,第六十一特混舰队130公里外的疑似日军机群突然转向,从西北方向飞出了雷达探测范围。19时15分,“企业”号已恢复至25节,13公里之外,28架轰炸机、8架鱼雷机和31架战斗机将“萨拉托加”号的甲板挤得满满当当。尽管如此,舰长拉姆齐还是腾出地方回收了第二攻击波的3架“复仇者”和2架“无畏式”。19时30分,弗莱彻统计了“萨拉托加”号的损失—— 仅3架战斗机、1架轰炸机和2架鱼雷机。考虑到“企业”号可能有飞机去了仙人掌,弗莱彻预计当晚不会再有飞机返航了。

20时13分,金凯德终于确认敌军至少有2艘大型航母、4艘重巡洋舰、6艘轻巡洋舰和8艘驱逐舰,截至15时,他们就在西北390公里处。弗莱彻猜测拉尔森攻击的是敌护卫舰队一部分,17时40分位于美军舰队以北340公里。如果敌军以20节航速向南进发,到19时30分双方距离可能拉近到290公里,甚至更近。如果美军舰队继续以20~25节驶向西北,四五个小时后,双方将爆发一场水面夜战。参谋们迅速围绕这一可能展开了讨论,但弗莱彻很快决定以15节航速带受伤的“企业”号南撤。只见他一屁股坐进椅子里,大笑道:“小伙子们,今晚我们会收到两封截然相反的电报。一封是尼米兹将军的,他会祝贺我们打了一个大胜仗。另一封是金上将的,会说:‘你他妈的为什么不用你的驱逐舰进行鱼雷反击?’老天做证,他们都是对的。”

弗莱彻南撤的做法无疑非常明智。他身边只有3艘重巡洋舰、1艘轻巡洋舰和7艘驱逐舰,与报告中敌军舰队的实力差距较大。日军以擅长夜战著称,这已被萨沃岛海战证实。如果抽调“北卡罗来纳”号参加夜战,不但要花费大量时间,还要冒险把这艘缺乏经验的战列舰投入夜间不确定的战斗。快速减少的燃油限制了驱逐舰的高速机动,“萨拉托加”号过于拥挤的甲板也是放弃夜战的主要原因。弗莱彻不知日军遭受了多大损失,有充分理由相信敌军只有1艘航母受到严重损伤。

金凯德报告说,“企业”号有74人死亡、100人负伤,中央升降机无法运转,26架飞机“失踪”—— 其中一些可能去了仙人掌或降落在“萨拉托加”号上。20时40分,“萨拉托加”号的雷达显示有友军飞机不断接近。在月光照耀下,6架鱼雷机回到“企业”号上空。金凯德大胆地让船队开灯以方便飞行员着舰,第二架“复仇者”一头撞上了舰岛后边的吊车,导致甲板无法使用。舰长戴维斯上校不得不在21时14分询问“萨拉托加”号能否收容另4架飞机,拉姆齐回答“可以,等15分钟左右”。弗莱彻同样下令船队开灯导航。经过一番紧张调度,“萨拉托加”号于22时05分成功回收了4架鱼雷机。

返航飞行员报告说,“企业”号攻击机群未能集合。鱼雷机在飞出510公里后看到了几道航船的痕迹,飞近才发现是龙卡多尔环礁。由于并未受命前往仙人掌,他们丢掉鱼雷后艰难返回了母舰。很快范德来电报说,有11架“无畏式”去了亨德森机场。戴维斯再次恳求拉姆齐能否收容1架飞机,拉姆齐说“可以,不过得挤一挤了”。23时03分,经过6个半小时飞行,莱斯利的飞机重重降落在甲板上,他同样未能发现敌人。此时“萨拉托加”号上密密麻麻挤满了93架飞机—— 战斗机44架、轰炸机32架、鱼雷机17架。部分“野猫”的机头不得不朝下架在其他飞机身上。当天这艘航母地勤人员的表现堪称出色。

22时14分,弗莱彻电告戈姆利自己正率2艘航母南下加油,“企业”号水下部分有些损伤。同时他遗憾地表示,没有及时发现敌军2艘大型航母,不过还是痛击了1艘轻型航母“使其燃起大火”,还击伤了另一支舰队中的几艘巡洋舰和1艘驱逐舰。诺伊斯的“黄蜂”号已完成补给,将开往瓜岛海域进行支援。

“翔鹤”号上的南云和草鹿知道关卫机群找到并攻击了美军航母。16时50分,“筑摩”号五号机纠正了“比叡”号侦察机的错误方位。但高桥并未收到南云随后发出的纠错电讯,机群中倒有人听到,但错误认为队长肯定也听到了。高桥飞得偏西偏南,未能发现美军航母。17时30分,他又错过了一次机会。关卫在攻击返航时再次发出了接敌报告,“翔鹤”号重播了这条消息,高桥机队中有人收到了,高桥依然没能收到。17时43分,高桥到达预定位置,发现海面上空空如也—— 此时弗莱彻位于其东北154公里处。不甘空手回家的高桥徒劳地向西搜索直至日落,最终悻悻打道回府。第二攻击波未能发现美军舰队并终结重伤的“企业”号是日军战役中的最大遗憾。

19时,关卫的37架飞机只有12架在航母上降落。南云在听取汇报后在19时28分宣布:第一波攻击有超过3颗炸弹命中1艘“企业级”航母。“瑞鹤”号报告有2颗炸弹击中另一艘航母,美军残部正以25节高速狼狈逃窜。

此时,南云出人意料地决定在回收高桥机群后北上加油。战场形势尚不明朗,南云却自负地认为日军已获得辉煌胜利。主力舰队只受到少数敌机*扰,随即用73架飞机狠狠还击了对手。南云北撤的命令遭到了舰长有马的强烈反对,后者强烈要求乘胜追击一举全歼美军舰队。但南云认为战斗至此已打赢了,他在20时40分向山本发出了最终战果评估:6颗炸弹命中敌1艘新型航母,另有航母和战列舰各1艘起火。

20时15分,“双鹤”开始回收高桥攻击机群。36架飞机只返航了28架。得知错过了打击美军航母的绝佳机会,高桥气得在甲板上蹦得老高。7架轰炸机未能返航,另有1架迫降海上。南云同样打开信号灯为高桥指路,同时用无线电导航希望召唤更多飞机回来。2小时后,还真有3架迷航轰炸机空着油箱飞了回来。“萨拉托加”号的斯罗尼姆和夏威夷H站同时截收到了南云发出的呼号,后者错误判断大部分日机因寻找母舰未果坠毁。实际上南云只损失了24架轰炸机和9架战斗机,此时“双鹤”可用舰载机恰好100架——战斗机41架、轰炸机25架和鱼雷机34架。

当晚,近藤与阿部前卫部队顺利会合,一路快速南下寻猎美军航母舰队,同时派出专用于夜间搜索的侦察机呈扇形寻找目标。远在特鲁克的小松紧急命令附近水域的10艘潜艇以最快速度南下追歼残敌。搜索还真找到了1艘快速逃逸的“敌轻巡洋舰”,那是霍尔库姆中校的“格温”号驱逐舰,被金凯德派出专门营救可能因油料不足迫降的飞行员。近藤在23时30分下令取消追击,北上加油。

得到美军“2艘航母起火,残部全线溃逃”的大好消息,正从西北方向徐徐进入战场的山本“龙心大悦”。和在珊瑚海怒斥井上不同,山本支持了近藤和南云穷寇莫追的做法。他下令近藤在条件合适时脱离战场,南云随时准备在第二天攻击发现的任何敌军。虽然损失“龙骧”号让山本略感遗憾,但他认为美军的攻击目标无疑是田中登陆船队,“龙骧”号只是无意中扮演了一个替死鬼的角色,况且敌军付出了远比自己更为惨重的代价。

宇垣将“龙骧”号说成是无心插柳却效果非凡的“诱饵”,这一说法被后来许多史学家引用。他对第二攻击波未能找到受伤美军航母感到惋惜。大家一致认为,只是因通信不畅或接敌报告不明确才导致未能获得更大战果。既然敌军已经逃逸,山本指示继续实施KI作战,田中船队必须在25日晚将一木第二梯队送上瓜岛。

24日午夜将至,蛰伏在瓜岛以北350公里的田中收到了继续南下的命令,并被告知美军航母已遭毁灭性打击,瓜岛航空力量同样损失殆尽。闻听此信,田中对机动部队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了不起呀!仅一次攻击就打得美军没了踪影,看来不用多久,他就可以将增援部队送上瓜岛了。只有塚原还保持着足够的警觉,他强烈向山本建议由南云部队再次轰炸隆加机场,山本断然拒绝。和美军一样,山本同样不愿让航母进入所罗门群岛的狭窄水域和美军陆基航空兵死扛。山本认为“龙骧”号在“殉国”之前已瘫痪了隆加机场,当晚另有3艘驱逐舰从肖特兰南下再次对机场实施炮击,登陆船队前方已是一片坦途。

当晚,日军3艘驱逐舰借夜色潜入铁底湾,朝亨德森机场打了10分钟炮,造成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天亮之后,它们遭到了美军6架“无畏式”的追击。3时40分,从三川巡洋舰上起飞的5架水上飞机再次轰炸了亨德森机场,没取得像样战绩。麦凯恩的2架“卡塔琳娜”借助雷达和月光进行夜间搜索,科比特少尉在瓜岛以北330公里处发现了15节航速南下的一支“航母舰队”——其实那是田中船队。当晚,除他们向南航行,其余日舰都是向北。炮轰隆加的3艘驱逐舰有2艘加入了田中队伍,登陆船队的规模达到1艘轻巡洋舰、7艘驱逐舰、4艘巡逻艇和3艘运输船。清晨8时,他们距瓜岛只剩下277公里,但之后日军再未能前进半步。

因弗莱彻已经南撤,北上的“黄蜂”号距战场尚远,阻击田中的任务只能靠瓜岛的陆基航空兵了。在向麦凯恩发去求援电报的同时,范德决定以最快速度对不断逼近的日军舰队实施打击。天还未亮,8架“无畏式”和10架“野猫”在曼格鲁姆少校率领下从亨德森机场拔地而起,前往寻猎事实上的田中船队。

缺乏空中掩护的田中立即变成了案板上的熟肉。速度较快的战斗机率先抵达战场,开始以机枪向日舰上层建筑进行扫射。体形较大的3艘运输船和“神通”号成为随后赶到的美军轰炸机重点关注的对象。“无畏式”肆无忌惮地发起俯冲,“金龙丸”号很快中弹起火,另一艘运输船也被击中。1颗炸弹落在“神通”号舰桥正前方甲板上,24人当场死亡,田中及众参谋都被震倒。因旗舰燃起大火联络中断,田中只好转移到“阳炎”号上继续指挥。他下令“睦月”号靠上前去,救助“金龙丸”号落水的海军陆战队员。

此时,圣埃斯皮里图岛的4架空中堡垒拍马*到,靠在一起几乎静止不动的“睦月”号和“金龙丸”号成为最佳攻击目标。“睦月”号舰长畑野健次无疑是见过大世面的,在他印象中,美军这种大家伙还未有过命中海上目标的记录,于是继续不紧不慢实施救援作业。舰上水兵惊恐地看着美军炸弹激起的水柱越来越近,忽然1颗炸弹穿透轮机舱顶部甲板剧烈爆炸,“睦月”号开始徐徐下沉,陪葬的有34名水兵。被捞上来的畑野朝着飞走的美机大骂道:“八嘎,连B-17也有机会逞能了!”

如此下去,别说登陆,此处就是船队的葬身之处。气急败坏的田中下令驱逐舰救起幸存者并用鱼雷将“金龙丸”号击沉,同时向山本发报请求停止前进立即返航肖特兰。不等山本回电,田中径自率队掉头返航。日军第二次增援至此功亏一篑。山本、近藤、南云一众大腕率主力舰队倾力出击,却连1500人都无法送到岛上。

10时55分,詹姆斯·墨菲上尉的“卡塔琳娜”确认由“2艘巡洋舰、7艘驱逐舰组成的日军船队丢下1艘起火运输船仓皇北逃”。数架从“麦基诺”号起飞的“卡塔琳娜”陆续发现数支日军舰队无一例外朝北撤退,最近的一支位于隆加东北555公里。显然瓜岛的威胁已暂时解除,英勇的仙人掌航空队成功阻止了日军登陆行动,从而把一场并不具备决定意义的航母对决转变为盟军的战略胜利。

25日11时,在瓜岛西北650公里山本与南云顺利会合,此时传来了“田中船队遭遇空袭,一个士兵都未上岸”的不幸消息。山本只好下令暂时终止KI作战,由“瑞鹤”号南下接应田中撤退。很快就有更坏的消息传来,奉命南下的“伊-17”号、“伊-15”号潜艇先后发现了以20节南撤的美航母舰队,“伊-9”号潜艇遭美军1架飞机和数艘驱逐舰攻击带伤返回特鲁克。此时诺伊斯率“黄蜂”号已抵达瓜岛以东水域,先后击落了4架日军水上飞机,显然美军在这一地区的航空力量活动依然频繁。山本只好承认,所罗门群岛争夺战将是一场费时费力的“持久战”,只有等美军航空兵遭到毁灭性打击之后,低速运输船队才能再次出海冒险,目前增援瓜岛只能靠驱逐舰担纲的“老鼠运输”。

因防空作战歼敌数量被过度夸大—— 美军宣称“野猫”和高炮至少击落敌机84架,加上无线电情报显示日军意外损失很多飞机,尼米兹胃口被吊得很高。他认为第二个未能找到美军航母的攻击机群也就是高桥机队应该“全部损失掉了”。瓜岛守军宣称击落敌11架轰炸机和7架战斗机,因此“我军不仅击退了敌人,而且毫无疑问夺取了制空权”。与敌人的重大损失相比,弗莱彻只损失了16架飞机。虽然“企业”号受伤,美军仍有两个基本满员的航空大队。另“黄蜂”号已完成补给兼程北上,因此像珊瑚海山本对井上那样,尼米兹对弗莱彻在24日深夜没能抓住机会扩大战果匆忙南撤深感痛惜。他甚至认为日军在25日不仅挡不住美军航母的空袭,也赢不了与弗莱彻的水面战斗。

事实情况绝非尼米兹想象的那么乐观。美国舰队总司令部在1943年战斗经验通报时重复了尼米兹关于东所罗门群岛海战指挥不力的观点,“特混舰队取守势多于攻势,无论白天黑夜,在初战获胜后都应努力扩大战果,以求彻底消灭敌人”。莫里森承认美军舰炮不如对手,但他一如既往地批评弗莱彻缺乏进取心,而是习惯性执着于燃油问题,“弗莱彻赢了此战毫无疑问,但那只是日本人比他更胆小罢了”。

近藤和南云北撤并非胆怯而是过度自信。莫里森最后总结说:“美方的行动不够大胆,关键是缺少敌军情报。”后来当弗莱彻返回珍珠港向尼米兹出示收到的相关错误情报时,莱顿讪讪地说:“没有截获预料中的航母抵达特鲁克的报告是因为不知道该部绕过特鲁克径直南下。不可能事事料对,这就是无线电情报。”尼米兹认为虽然弗莱彻没能扩大战果令人遗憾,但东所罗门群岛海战“不失为一场胜仗,它击退了日军重夺瓜岛和图拉吉的第一次大规模突击,给我们巩固和加强那里的阵地赢得了宝贵的几周时间”。

本次海战日军称为“第二次所罗门海战”。东京发表战报如下:重创敌大型航母1艘,中创中型航母1艘,1艘战列舰受中等程度损伤。我方1艘小型航母严重损伤,1艘驱逐舰未能返回—— 这当然指“睦月”号。

华盛顿的宣传同样高调:在8月24日的海战中,我航母舰队和陆基航空部队攻击了敌军1艘航空母舰,重创战列舰1艘、巡洋舰3艘、驱逐舰1艘。“企业”号在战斗中受伤。日军强有力的海上部队被迫陷入中止战斗的尴尬境地。

从战术上讲,日军损失轻型航母、运输船、驱逐舰各1艘,损失飞机75架,死亡官兵290人—— 其中机组成员110人。美军没有损失舰船,“企业”号受伤两月无法参战,损失飞机25架,阵亡官兵90人——其中飞行员仅7人,无疑取得了战术胜利。海战成功阻止了日军的第二次增援,为范德巩固防御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毋庸置疑,美军取得了战术和战略的双重胜利。

作为太平洋战场仅有的五次航母对决中的第三次,虎头蛇尾的东所罗门群岛海战略显乏味。美军未能对日军主力航母发起攻击,而南云的王牌—— 日军鱼雷机并未出动。双方参战将领战意都显不足,使得这场遭遇战草草收场。值得特别提出的是,日军损失的大批战机和飞行员在短期内无法得到补充,对未来战局产生了深远的不利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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