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期的文化,是周代礼乐文化的下移和普及。
而战国时期的文化,则是诸侯耕战文化的崛起与扩张。
春秋诸子争鸣和诸侯争霸,仍带有礼乐文化的封建气质。
而战国诸子争鸣和诸侯争霸,则带有耕战文化的军国作风。
它们不仅理想不同,而且*迥异,正所谓同床异梦者。
从春秋到战国,变化之大,堪称两个时代。可多年来,人们已习惯于用“春秋战国”统称这两个不同的时代,使它们的界限,尤其是文化上的差别变得模糊不清。
1战国时代崇尚“力”的世风
进入战国时代,在黄河流域,以“三家分晋”“田氏代齐”为标志;在长江流域,则以吴、越之战为标志,大国之间,为灭国而战,已经开了战国先例。
自公元前510年起,吴越之战打了三十七年,最后越王勾践灭吴。
这种以灭国为目的的战争,奏响了战国时代兼并战争的序曲。
这是战国的风尚和志向,其时代意义就是战,而且是歼灭战。
战争需要战士,制胜依赖计谋,这是一个战士和策士的时代。
从吴、越战争开始,到秦始皇帝统一六国,二百五六十年间,战士和策士成了时代的主角,成了战争的主力。战争的精神,就是尚力的意志,战士的使命,就是追求力、释放力,在中国历史上,少有像战国时代那样崇尚“力”的世风。
力,是一切生物的原始密码,生命的本能冲动,它与青春相伴,却与衰老无缘。《说文》称“力,筋也,象人筋之形”,生命力的线之美,何其挺拔、灵动与舒展!
20世纪,中国战国策派的思想者们,对“力”发出由衷的赞美。
他们指出,世界各种文明中的原始岩山壁画,无不显示了人类早期对“力”的欣赏和崇拜。古希腊的人体雕塑,堪称人类崇尚“力”的完美表述,而汉字,则以极为简约的形式—“力”,高扬了人的生命线—人体之中刚柔相济的筋骨之“力”。“力”,是文化的原生态,也是社会发展的原动力。看一下汉字会意:种田以力是“男”人,有力为“劲”,少力为“劣”,生命的活力“动”字从“力”,“成功”要靠“力”,“勇气”要凭“力气”,“开劫”当然也少不了“力”,“力”在战国泛滥,“当今争于气力”,被人交口称誉。
儒家“崇德”,为春秋代表,而法家“尚力”,适应了战国需求。
法家之“力”,乃兵民合一、耕战合一,全民皆趋为耕战之士。
耕战合一,打开了农民的仕途,成为战士,使战争不再是贵族的特权,而是变成了以农民为主体的全民战争,使得农民可以通过战争之路转化成为新的军功贵族。
谁能将农民动员起来,转化为战士,谁就掌握了新的历史契机。
可农民一旦成为战士,有关战争的贵族礼义就彻底地没有了用武之地,即便让通过军功上升为贵族的农民行礼、吟诗,若不经过三代人的洗礼,也没那份雅致。
相反,他们无视贵族习气,以粗鄙的功利主义摧毁了贵族礼义。
战争,不再展示文化,不再演示实力,不再是在国际仲裁下有限度的国家格斗,而是无限地*,是国与国之间你死我活地*,战争全民化,战争超限化。
商鞅在秦国变法,用制度创造耕战之士,组成最有效的战争群体。
他们不需要行礼和吟诗,只要多交军赋,多斩敌首,就够了。可战争还需要战略与战术,除了力战之士,还需要“一言能兴邦,一言可丧邦”的纵横策士,如苏秦、张仪之流。往往一邦一国、一君一士,其莫测之命运,都在他们的舌头。一部《战国策》,策士奔流多彩的思,从舌苔流出,逐鹿于中原大地。以一舌之力,合六国之纵,连两强之横,捭阖悉凭之。战士与策士共举,战力与智力并用,周礼让位于兵法,用计成了新文化。
当贵族们热衷于兵法时,商鞅却在秦国变法,让农民站起来了!贵族们多半不愿意从制度上改变现状,就从兵法中寻求出路,故山东六国,多有兵家和兵法,欲用“计”胜天下,秦国没有兵法,就用“力”打造战士,用专制制度使国家军事化。
2 春秋时代,“游于艺”
然而,战国以昔,上溯至春秋以至于西周,士人的传统,乃系于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士集六艺于一身,躬身于事,故《说文》称:“士,事也。”
士的时代,“游于艺”,不光治国要用一整套的礼乐形式游于艺,国与国之间的外交也要游于艺,要开展文质彬彬的诗礼外交,就连战争也免不了要游于艺。中原各国会战,开战前要行礼,要等到一整套礼仪完成以后才开始交战,在战争进程中,天子要派观察员来对战争进行观察,并根据周礼对结果进行仲裁,这样一来,战争就似体育竞赛。
当然,这套礼仪,只适用于“中国”范围,放诸四夷,就改用征伐了。
征伐就不同,要经历战争的长期性和残酷性的考验,那时的士,未分化为文士和武士,他们文武双全,既劳心,又劳力,还诗意地栖居,孕育了中国最早的边塞诗。
《诗经·小雅·四牡》就是一名士,一边驾着四马之车飞驰,一边心中还耽念着王事而写的一首诗,而且他在想家—“岂不怀归?”可路遥遥,王事未了,故“我心伤悲”。这样的伤悲,有一种节制和忧郁的美,怨而不怒,此真可谓士—事矣。
一有征伐,就要出征,自备武器、干粮,“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诗经·小雅·采薇》是一首戍边诗,诗中,士欲归去,可一想到“我戍未定”,便“忧心烈烈”。
士尽力于王事,而起家国之思,此乃《诗经》中最美丽动人的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这样的战士,是美的战士,别看他们吟着“我心伤悲”,一上战场,就所向披靡,因为他们是王的战士,不光守卫王土,还要行王道,即便“载渴载饥”,也无敌。
六艺,首要为礼,春秋时期,礼为显学,但礼义之中,有诗意打底子。
战国时期,士贵用计,兵法遂为显学,但《孙子兵法》也充满了诗意。当时,最会用“计”的,还不是写了兵法的孙子、吴子,而是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士,如范蠡的老师计然,苏秦、张仪的老师鬼谷子。在范蠡看来,他的老师计然,显然要比孙子高明,计然传授他七条计,他用了五条就灭了吴国,还剩了两条,他用来发家,让自己富甲天下。
对用计如此自信,以至于迷信,这样的战国人,是老成,还是天真?
张仪被人狠揍了一顿,他一切不顾,迫不及待地问老婆,舌头还在吗?
据说,当年,孔子向老子问礼。老子用手指了指他那一张老口,他想告诉孔子:软的—舌头,还在;而硬的—牙齿,早就掉了。牙齿刚性,宛如礼;舌头柔软,好似计。老子以此隐喻,向孔子指明趋势—历史已然从行礼转向用计。
我们读史,翻开《国语》,所言皆礼,读《战国策》,则充满了用计。孔子周游列国,囿于牙齿—礼,而未能妙用舌头—计,因而郁郁不得志。但他咬紧了牙根—礼,没有用舌头去迎合或运作形势。可他的学生子贡却舌功了得,从鲁国跑到齐国,从齐国跑到吴国,从吴国跑到越国,这一轮跑下来,存鲁,乱齐,灭吴,霸越,堪称“舌之圣者”。一计套一计,我们多少有点儿存疑,因为,它类似神话和奇迹,拿它同《荷马史诗》中的特洛伊木马计相比,木马计便显得幼稚和低级,希腊盛产哲学,却没有一部像样的兵法。
燕乐狩猎水陆攻战纹壶
高40.7 厘米,宽24.6 厘米,重4.82 千克
故宫博物院藏
燕乐狩猎水陆攻战纹壶是战国时期的酒容器,上面的纹饰传递了非常浓烈的时代信息,反映了春秋末期至战国初期从行礼到竞力的场景。全器主体纹饰分为三段。第一段为射礼与采桑,表现春秋士大夫必须会射礼的武德,以及侯妃亲自采桑的淑德。第二段一侧为飨食礼,上为宫殿飨宴,下为钟磬鼓乐的奏乐场景;另一侧表现鸢射捕鱼,以示不忘食物来源。第三段表现水陆攻战场面,一侧为攻城场景,上为城墙上的士兵阻止外敌攀登墙头,下为士卒们架云梯攻城;另一侧表现水战,两艘战船上层激战正酣,下层摇桨手奋力撑船保持船的平衡,并有士兵落入水中。
本文选自《文化的江山》第4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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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的江山》系列共3辑12册,
中信出版集团·见识城邦出品
该书入选“2019年经济人读书会十大好书(中国历史类)”
第一辑:文化中国的起源(已出版)
文化的江山01:文化中国的来源
文化的江山02:王朝中国的确立
文化的江山03:中国风雅颂
文化的江山04:中国轴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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