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很自信,以为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行为和思想,也以为能做到绝对的沉静,或者执着。但其实错了,也是突然意识到,我并没有很了解自己,有时候,和自己相处,也是一个极难的事。
佛说:“缘起性空,法不孤起,仗境方生。”或“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想来,我亦是要原谅自己的——那由不得我要犯下的错、或由不得我左右的因与果、以及由不得我来掌控的一切情与境……
1,
有那么一刻,我想我是病了的,或者说,是感觉要死了似的。
当我用最后的力气,匍匐到那块岩石上时,我身体的一切气息,将被大地吸去;贴着黑色的泥土,湿漉漉腐烂的气味,冲进我的心肺,我竟然感到踏实,信赖于土地的柔软和稳靠,像寻到最终归宿般,我虚弱的,只想和它融为一体。
冷汗迷失了双眼,我欲挣扎……
眼前,只有从叶间投下来的光斑,落到厚实枯黄的腐叶上,迷幻着,消散了一切温度与色彩,只剩冰冷的一团白光,毫无生气;几片细长枯黄的叶子,飘忽着,从林端落下,它们在空中扭曲着,像陀螺一样旋转,慢悠悠地嬉戏,无情的寡欢,让我更加腹疼如绞,我竟再寻不得一丝喜欢;春林瞬间萧索如秋,青的、黄的叶,如刃,摇曳着、飞舞着,一片片,搅碎着我的知觉,切割着我的希望。
林间装满了痛苦,像阿鼻地狱。
我从来没想过,情与境,会变换得那样快。
是的,在疼痛袭击前,我如踏在云端,绵绵陶醉。在这高山之巅,在这原始的林子里,我自由地放开我的脚步、我的笑、我的歌喉,我放飞着,世间最简单纯净的快乐。
野生红哺鸡竹,吸引我来,无数的红壳笋,藏在林地间。自然采掘,是山里人最纯净的快乐,寻找与获得,满足原始的快感。我窃喜林荫中,终于躲避了一刻七月的高温,也逃避俗世一时纷繁。山上的阳光,很柔,很暖。
密密麻麻的食蚜蝇,欢迎着陌生的我到来,它们,像极了蜜蜂,一样吸吮着花朵,一样带着黄色的条纹,却挥之不去地附着在我的身上,或成群的在腐叶间徘徊。它们是美好的精灵,点燃我们相遇的欢乐,也包括林间每一棵茁壮的竹笋,引燃疯狂贪婪的念。
我开启沉浸式采掘,不觉,走远了,忽明忽暗的竹林里,淡雅素洁,光影交错,风起处,那密密层层的叶,悠然飘落一场叶雨,纷纷扬扬,轻歌曼舞,浪漫忧伤;走远了,寂静中,似深藏着千年的孤独,孤独又有什么不好的,我心自由,没有束缚,独,也就是一种恩赐了。
但,一切戛然而止,所有美妙镜像,不复存在,在一阵眩晕后,我匍匐在冰凉的石头上。
腹痛,恶心,暴汗,发冷,虚脱中,几近昏厥,我想,我要死了。远处有人影闪动,我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努力呼喊,却喘不上气来,声音像蚊子一样,无力呼喊。人影依然故我,他们坐下了,说话,喝水。
我终于费力喊了一声:“妈妈,帮帮我。”
母亲终于听到了,回头,惊呼:“这是怎么了,怕是中暑了,她爸,赶紧的。”
两双温暖的手,将我扶起,父亲用冰冷的泉水,拍在我的背上,奋力掐出了两道紫乌淤血,几分钟后,我神志渐清醒,精气神渐恢复,所有的邪症慢慢消退,半个小时后,我又生龙活虎,又跳又笑了。父亲忍不住,又宣扬了一番他神奇的刮痧术,他说:“没人帮助,这真会死人的,某某就是这样死于田里的……”
我坐在林子间,再无来时的兴奋,食蚜蝇也不见了,梦境消散,苍凉之间,林归林,梦归梦。
缘起性空,如我所见的美,或自在,或不羁,皆因身心自在,但我无法长期左右。我从来不知道,束缚身心的劫,什么时候会到来。
如此,人生快乐与否,其实,皆为无相尔,来也来,去也去,是否终归是一场虚幻?
2,
当我说爱的时候,其实,一切已经晚了,我定然真的爱了,同竹林里的邪症一样。
这确实不是任何医疗手段能相助的事,但我终归要治愈的。情起,爱过,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虽有煎熬,但想想,没有苦,何来甜,没有喜,何来悲。有时,我也庆幸,自己还能有爱人的能力,也同时羡慕我所爱的人,你真幸运,还能得到爱。所谓薄凉世界,这些话,实在不好说出口,谁在乎呢?实际情况是,我们都习惯了自救自护。
“哪里去找爱的法门,哪里去寻情的慧根。风吹走浮尘,吹走浮尘,不灭的心,给我指引。你离我越远,梦离我越近,思念没有声音,却能颠倒乾坤。”
以前,很喜欢这首歌,是的,哪里去寻情的慧根?现在,我已经不想听了,容易把人绕进去。
我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去治愈,去成长,去看透劫难的境像。或许,这份缘,只起于一切无端的虚空与束缚。就像食蚜蝇,它们很纯真,很可爱,但总粘着人的眼睛耳朵飞舞,它们能否通过人的眼睛,认识到真正的自己?
而人,却是可以的。
我当然希望,一切都是美好的,能保持下去。只是,总不能接受,我认为自己只是单纯的出发,情有所起,一往而深,但在抖落一身的渴望后,才发现,自己也只是个俗人,要的也是通俗的东西而已。可怜可悲,人间多故事,肝肠寸断,生不如死,真相是,并没有那么多的独一无二。
但在感情里,我不想如此简单地想,我想复杂些,那使我纯情。
搞笑的是,简单与复杂,也并不是最终的答案,也不是由自我说了算。一个人的心境,归结于身心的自由与否,更归结于情绪的稳定与否;心境会变,从天堂到地狱,只瞬息之间,从浪漫到伤害,不过须臾。或有一天,自然又复杂了,我希望,我们会有更多的思想,让人生可品。
无关乎于你于我,爱我所爱,喜我所喜,本性是否就不受缘起影响?始终做自己,听从本心,坦诚接纳一切境像,是否就破了诸法空相?是否能真正到达永恒,或也真的存在一眼万年的。
努力学会和自己相处吧!想来,得到内心的平和,心境,自然也就简单了,简单,总不至于那么费神,总能轻松些,何不如此呢?别伤神,除了生死,一切都是小事,虽然悲怆,但却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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