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解封之后,一位武汉市民在江滩玩耍。
这是一个传统的中国大家庭,吵吵闹闹,爱得深,爱得又有边界。他们活在七大姑八大姨里,活在弥合各种小矛盾的日常里。
周璐的丈夫心脏主动脉破裂,三个小姑闻讯,都从孝感赶来武汉帮忙照顾。“一家人从没计较那么多”。
丈夫刚出鬼门关,新冠病毒挨个钻进了婆婆、周璐、丈夫的两个妹妹和公公的身体里。一大家子散在不同的医院、隔离点。
婆婆走了。她把对儿孙的爱融进每一盘菜里。大家努力让旧日子回来,只是餐桌上再也没有婆婆做的糖醋排骨酸酸甜甜的味道。
周璐红彤彤的健康码“绿”了,她轧马路,吃烧烤,模仿着婆婆生前的样子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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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方形的饭桌已经很久没有摆上糖醋排骨了。
这里曾承载周璐一家6口的旧时光:一家子最爱拿8岁的小儿子取乐;有人抱怨菜不好吃,婆婆怼回去“那你来做,光说不练”;公公喝几口小酒后,话多。
周璐能模仿每个家人开玩笑的语气,好像一家子又聚到了饭桌前。但如今,这个38岁的女人连剁鸡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和她的大儿子小雨、公公分隔在3个房间吃饭、生活。
疾病在他们家循环了一圈。先是周璐的丈夫因心脏主动脉破裂,走了趟鬼门关,然后,新冠病毒挨个钻进了婆婆、周璐、丈夫的两个妹妹和公公的身体里。婆婆在猝然离世的前几天,还挂念着腌制腊肉、腊鸡、灌肠,准备过年。
大家躺在不同医院的病床上。周璐在医院的代号是“16床”,在医生口中,这是一个住院很久、症状依然严重的年轻患者。
武汉解封了,她努力让旧日子回来,只是她尝试做的糖醋排骨,怎么也没有婆婆做的酸酸甜甜的味道。
武汉一所高校封闭管理,校内的快递都堆放在门口。
“女人就是麻烦”
2020年的钟声还没敲响之前,周璐两口子超额完成了他们的梦想。
17年前,两人选择来武汉创业,把刚满1岁的小雨留在孝感老家,交给爷爷奶奶照顾。他们开了家小宾馆,宾馆拆迁后改行,开典当铺。好不容易攒够了钱,买了房买了车。“不能说在武汉站住了,只能说,待住了。”
他们把孩子接到武汉上学,再把二老接来。小儿子的降生,是命运赐予这家人意外的礼物。
两口子经常拎着早餐,边走边吃,赶着开铺。夜晚,丈夫守着典当铺,过了12点才关铺回家。小雨常常听见,奶奶掐着爸爸到家的时间起床,就为了问一句,“要不要下点面条吃?”
2020年的第一天,当丈夫倒在典当铺的厕所时,周璐还心存侥幸,丈夫正值壮年,身体不会有大毛病。
医生诊断丈夫是心脏主动脉血管破裂,周璐接连收到两次病危通知书。术后,医生嘱咐周璐,“如果他再不休息好,神仙都难救他”。
在周璐的印象里,丈夫块头大,声量也大,和周璐吵架经常占上风。有时丈夫吵架,嘲笑她,精神病院六角亭院墙倒了,她是从院里跑出来的。
吵得最凶的时候,周璐说自己萌生过至少1000次离婚的想法,还找算命先生问,她这辈子会不会离婚。先生赐了8个字:吵吵争争,度过一生。
同一个屋檐下的公公婆婆总是假装听不见这些争吵,也不帮谁,继续该吃吃该喝喝。小儿子有时学着大人的语气叹气,“女人就是麻烦”。
这个家庭吵吵闹闹多年。饭桌上,公公嫌弃婆婆做菜不好吃。饭后,老两口坐在沙发上争抢电视遥控,公公想看新闻,婆婆要看歌舞节目。最后,他们各让一步,窝在一起,看斗地主棋牌节目。
当和周璐争吵了半辈子的丈夫突然躺在病床上时,丈夫的3个妹妹闻讯,都从孝感赶来武汉帮忙照顾,小妹妹还为此跟单位请了假。婆婆也每天乘坐四五十分钟的公交车,来医院看儿子。典当铺的生意,由周璐的姐姐帮忙看顾。“一家人从没计较那么多”。
有难时一家人聚在一起的场景,周璐再熟悉不过。3年前,她母亲癌症复发,她和丈夫说,要放下孩子、工作,和两个姐姐每人轮值8个小时,到医院照顾母亲。最后母亲还是走了。
负责照料病人的3个妹妹偏爱准备清淡的菜色,如清蒸鲈鱼、炒虾仁。小雨探病时,爸爸偷偷指挥他,“回去和你奶奶说,我要吃大猪蹄子!”
1月22日,周璐的丈夫出院回家,3个妹妹也先后回孝感准备过年。他们都以为过了这个坎儿,又和往年一样,4个家庭聚在孝感过年。
封城期间,一位社区居民直接将衣服晾晒在窗外的绳子上。
武汉街头的抗疫横幅。
婆婆走了
武汉封城的消息传来时,这家人正计划开车回孝感大团圆。
周璐正琢磨着电视上关于新冠肺炎的新闻,发现一旁的婆婆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周璐和小雨,带着老人到医院排着长队,等待核酸检测。丈夫病愈后,人还没能站稳,起了大早到街上为老人买药,结果附近的药店都已拉上闸门。
小雨很难把做事风风火火的奶奶和死亡联系起来。奶奶年轻时在村里开过餐馆。到了晚年,把她对儿孙的爱都融进每一盘菜里。奶奶爱做烧鸡,也注重养生,蒸玉米、红薯,搭配稀饭。
每个下午,她在楼下和老姐妹们打每局一两块钱的麻将。临走时,她总不忘拎着菜,回家做饭。
婆婆生病后,周璐把药磨成粉,掺点水往婆婆嘴里喂。这对婆媳的成长经历相似,周璐小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婆婆的妈妈也早逝。这对从小缺过一部分爱的婆媳,很珍惜这个大家庭,她们几乎包圆了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惯坏了男人们。
周璐有个年长她5岁的姐姐。婆婆生病后,她请求姐姐将丈夫和小儿子带到黄陂暂住,然后把患有严重脑梗的公公送到酒店自行隔离,自己和小雨留在家里照顾婆婆。
除夕晚上,婆婆的身体好转,能到饭桌前吃个简单的年夜饭。饭后,小雨陪着老人在沙发上看春晚,和往年一样。
小雨上小学时,这对祖孙也曾互相依偎过一段时光。小雨在孝感城区里上小学,奶奶专门在城里租房子,每天接送小雨。放学时,奶奶爱问小雨,今天在学校干了什么?小雨反问,你今天打牌赢了没有?
两个老人都不爱过问小雨的学业。即使小雨上了大学,奶奶见面总爱问小雨“吃了吗”“钱够不够”。
过了除夕,婆婆的病情急转直下,开始神志不清。初一下午,周璐和小雨拨打了所有能求助的电话,在孝感的3个小姑也发动所有亲戚一起拨打,要么打不通,要么电话那头传来提示,前面还有几百人在排队接通电话。
最后,婆婆被送到医院的时间还是晚了。当晚,老人去世,死因是心源性猝死。
小雨第一次看到爷爷的泪,突然意识到蕴藏在争吵里的爱意:奶奶迷上开心消消乐的手机游戏,贪玩熬夜,爷爷总为此和她吵架。
在黄陂静养的周璐的丈夫听到母亲死讯后,血压忽而蹿高,被送入了另一家医院降压。周璐的姐姐为此来电,嘱咐周璐,“以后家里的事别告诉你老公了,他身体经不住。”
周璐对婆婆的猝然离世感到愧疚,“如果我有勇气一点,在阳台上敲盆,我婆婆也许就得到救治了。”
4个家庭的微信群里,家人们商量着,想给老人找一张遗像,却很难找到一张单人照,只有和家人的合影。周璐把婆婆的手机关机,担心她的麻将朋友找来时,得知死讯过于悲伤。
4月8日武汉解封,居民在吉庆街过早。
关关难过
婆婆去世几天后,周璐开始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小雨再一次拨打求助电话,当时武汉依然一床难求。
周璐每天早上9点去武汉市中心医院排队,打消炎针。有一天的队伍格外长。深夜一点,她打的点滴还有好几瓶药水,一瞬间,她觉得受够了,不想治,于是拔掉针管,直接回家。
丈夫的3个妹妹回到孝感后,大妹妹和小妹妹也接连出现新冠肺炎的症状。她们马上由社区送入医院治疗,大妹妹被确诊为新冠肺炎重症病人。
刚上大学的小雨也一夜长大了,他要给住在酒店的爷爷送食物,然后再去药店排队,为周璐购买球蛋白等营养针。
小雨每天会推开周璐的房门,问一句,妈妈好点了吗?但每一次,周璐都用恳求的口吻,请小雨别靠近她,快点离开。
他这样惦记妈妈,就像奶奶曾这样惦记他。奶奶晚上起夜时,习惯推开小雨的房门看一眼。如果小雨仍在被窝里玩手机,奶奶就把手机没收。
高中时,小雨和同学外出跨年,奶奶担心外头不安全,坐在客厅里一直等他。
周璐病倒后,小雨也坐在沙发上,担心家人。他尝试在微博的“肺炎患者求助超话”上发布求助信息。他忍不住把超话里每一个家庭的求助帖都刷了一遍,好奇究竟有多少个家庭,有着和他们家相似的境遇。
因呼吸不畅忍到浑身发抖,“受够了”的周璐瞒着小雨停了药。最难受时,她在手机备忘录上给家人写了封遗书:“如果我没有了,我也没有遗憾。”遗书里,周璐把两个孩子托付给年长5岁的姐姐,把自己最喜欢的卡地亚手镯送给姐姐,因为她一直把这个从小照顾她长大的姐姐视为母亲。
这对姐妹在疫情期间有深深的默契:如果当日没有来电,说明周璐症状严重,没有说话的力气。周璐的姐姐回忆,电话铃声没有响起的时候,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周璐的身体,却拼命忍住不给周璐打电话,希望她安心养病。
一个偶然的来电把周璐从家里解救出来。电话那头是友谊社区的下沉工作人员韩汉,由于周璐的汽车挡了他的汽车,他来电请周璐挪车。周璐和他解释,她身体不适,躺在床上动不了,无法下楼。
韩汉觉察到不对劲,详细了解周璐的情况。随后,他联系社区和医院,建议把周璐送往武汉市中心医院。
可在医院,等待入院的队伍依然很长。队伍里,周璐看到一些银发老人,搬来小凳子在寒风里坐着等待,“我怎么可以和老人抢床位”,她打电话给社区,要求回家。
韩汉打了许多电话给周璐,为她鼓劲。社区的工作人员想办法,先把周璐接送到隔离点,等待入院的机会。小雨作为密切接触者,被送往酒店集中隔离。一家人散落在4个地方。
“心理压力躯体化”
2月21日,周璐被送往湖北省妇幼保健院光谷院区治疗。
她的管床医生宋效成来自东部战区海军援鄂医疗队。宋医生回忆,周璐初入医院时,医院后勤保障比较混乱,病号饭没有准点送达,医护人员挨个和病人解释情况。有些病人情绪急躁,在走廊里嚷嚷,但住在16床的周璐却主动安抚其他病人。
周璐给病友解释,医疗队刚刚接管医院,运送食物的途中可能遇到麻烦。她又对前来解释情况的医护人员说,自己带了零食,即使这顿饭吃不上,也没问题。
周璐事后说,其实内心真实的想法是,人都快死了,怎么还在乎这一顿饭?她亲眼见过婆婆离世,总觉得这个病毒厉害,感染者难逃一死。
她鼓励病友唱歌,发起成语接龙的游戏,却把内心的痛苦隐藏起来,不告诉别人。她常常对着墙壁,一哭就是40分钟。
她在微信里问宋医生:“我们家是不是要团灭了?”
宋医生劝她不要多想,要有信心,但他心里也直打鼓:周璐的病情具有矛盾性。根据多个诊断标准,检测结果均达不到重症,多次核酸检测呈阴性,但她的临床症状很明显。周璐描述,心脏像要跳出身体,她整宿胃疼,汗水能把衣服湿透,经常拉肚子,喘不上气。
她总是能忍就忍,不主动把症状告诉医生。她事后告诉记者,“治疗费由国家出,不能占国家的便宜。”
湖北省妇幼保健院光谷院区感染五科副主任医师欧崇阳介绍,新冠肺炎患者的平均病程是20天,但周璐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他发现,周璐明明符合出院标准,人却下不了床,一下床,两腿一直发抖,甚至走不到7米以外的窗台。
多个医生会诊后讨论,周璐是心理压力躯体化的表现,请心理医生介入。
湖北省妇幼保健院光谷院区感染五科心理医生孙双涛回忆,经过沟通后,周璐透露,3月中旬,公公也出现了新冠肺炎的症状,她担心小雨会被感染。
只有祖孙二人在家时,小雨做腊肉炒小白菜。爷爷嫌他动作笨,“我来,你帮我找一下盐”。患过严重脑梗的爷爷视力不好,分不清盐和糖。
小雨带爷爷去医院看病,却不知道,与他们家从没谋面却一直电话联系的好心人韩汉,正在社区的门岗检查处为祖孙二人放行。途中,爷爷反复和小雨说:“我得了不要紧,不要传染给你。”
家族群里也爆发了争吵,小雨的小姑想让小雨去医院领取小雨爷爷的体检报告,但周璐却担心儿子去医院会被感染,希望由社区转达结果。小妹气恼,“我妈妈走了,我爸爸不用你管”,这让周璐误会,小妹在指责她没有照顾好婆婆。
这个误会曾让周璐的病情急转直下。最难过时,她抱着穿着防护服的女医生的腰,抽泣。
小雨的检测结果出来,没有感染病毒。这个结果成了周璐的“特效药”。周璐开始下床活动,能走到窗户边拍摄一张太阳的照片。
有一次周璐哭泣后,接连吃下一个苹果,喝一罐牛奶,隔壁病床的患者夸她足够理智,建议她多哭多吃,病情会好得更快。
出院时,她用力拥抱了很多医护人员。但回到家,她把小雨推开。每次小雨想进房间,她佯装发怒,“滚出去,我已经好了,你可能是个无症状感染者。”这是反话,事实上,她害怕自己会传染给小雨病毒。
当小雨听闻医护人员得到周璐大大的拥抱后,竟有些吃醋。他已经忘记上一次拥抱母亲的年纪。
封城期间,有人在码头的船上生活。
武汉市第一医院隔离区的一盆绿萝枯萎了。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李强/摄
模仿你的样子
周璐偶尔能收到丈夫的二妹发来和婆婆的合照,她知道二妹想念婆婆,飞快在手机里打几个字,“以后我会对你好的,爱你”。
没有被感染的二妹妹,看着病毒在两个姐妹、嫂子、父母之间传播,竟萌生了自己是罪人的心理。比起家人勇敢抗击病毒,她恼恨自己只能干坐在家里,拨打求助电话。她愁得整宿睡不着觉,吃了一个月安眠药。
要是武汉没有封城,这4个彼此牵挂的家庭,能聚在一起过个好年。
周璐回忆,以前的家族聚会总是很热闹,大家一起喝酒,二妹夫是小学体育老师,口才极好,大家都说他,“你是当校长的料,真是耽误了”。众人叫他校长,他也不恼,“你应该感到荣幸,你在和校长讲话” 。
“相当荣幸。”众人齐声。
有一次,几个妹夫发现周璐过年舍不得买身新衣服,调侃她抠门,“钱你留着,等会打场牌,全送到我们口袋里”。
她最舍得花钱的一次,是丈夫40岁生日时,她买了一个2万元的名牌包,以及一瓶2000元的拉菲红酒作为礼物,她跟老公说,“人生没有多少个40年,值得纪念”。
小雨靠着泡面和外卖,熬过了失去奶奶的第一个春天。他偶尔会想到家族聚会时,奶奶端上一大锅炖鸡,小辈们直接用手撕下鸡肉,送入口中。
几个月来,很多时候家里只有小雨一个人。到了晚上,他习惯打开客厅的灯,再开一盏爷爷奶奶房间的灯,然后待在自己房间里,“灯开着,晚上家里不那么黑”。
如今,家族群里,周璐和小妹妹关于公公报告单的争执已经没人提起。
最近一次开玩笑是,公公集中隔离回家后,看到前来迎接的小雨没有戴口罩,大声批评,要求小雨赶紧戴上口罩。小雨转头就在家族群里打小报告:爷爷恢复得很不错,吼我吼得很大声。
武汉解封后,周璐丈夫带着小儿子到孝感老家。病愈后的小妹妹住在楼上,听见家人回来的声音,扛一袋米下楼,想和家人聊几句。没染上新冠病毒的其他人倒是怕了,催她快上楼休息。
小妹妹蹲在门口开始哭,“你们连外人都不如,外人都没那么嫌弃我”。以前要是生气了没人哄,她总憋不住话,“我生气了,你们都不哄哄我吗?”
那天晚上,周璐的丈夫做了一碗饭送到小妹妹床头,哄她吃下,次日早晨又端了碗面条上楼。两兄妹才和好了。
家族群里唯一不能提起的禁区,是婆婆。周璐在公公回家前,把婆婆的衣物都清理走,三餐也掐着点送到公公面前,尽量不让公公因婆婆去世,产生不习惯、不舒服的感觉。
但她遗漏了厨房那把钝了的刀。公公从隔离点回到家后,嫌周璐的豆腐煎焦了,切的鸡块太大,周璐说刀太钝。公公磨着磨着刀,就哭了。他的老伴生前抱怨过好几次刀太钝,切不动菜,他都没有放在心上,“我以前真的太懒了,没想到把刀磨一下”。
公公独自在隔离酒店时,学会了使用手机视频,当手机屏幕上第一次出现小雨的脸,公公哭了起来,他想念孙子,也想念老伴。
婆婆走后,社区给了他们家3000元抚恤金。周璐说,这个钱是婆婆留下的最后一笔钱,本来不应该放我这里,我觉得应该给公公。
当时周璐还在住院,小雨去领的钱。周璐让小雨把钱放茶几抽屉里。公公回来了,周璐让小雨把那个钱给爷爷。公公瞬间就发脾气了,说本来心情还蛮平静的,你们这样说,我心里很难受,这钱我不要。
钱一直放在抽屉里,谁都不想要这笔钱。
4月19日晚上,周璐的健康码第一次从红彤彤的标识转为象征健康的绿色。她带上小雨出门轧马路,发现附近街道已有一半的餐饮店营业,有食客坐在烧烤摊前,吃着露天夜宵。
他们也加入了这个行列里,点了60元的烧烤,再分享一瓶啤酒。隔壁桌的食客大声讨论着新冠疫情和无症状感染者的最新消息,母子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聊起其他话题。
婆婆生前用淘米水把家里阳台上的花花草草,养得翠绿。周璐出院后,回家发现,它们根部已经枯萎。她模仿着婆婆生前的样子浇花,把花草救活。
其中有一棵四季春,是周璐小两口刚来武汉创业时亲戚送的,它见证这个家庭17年的聚散离合。周璐盘算着,她要认真给这棵“死里逃生”的四季春浇淘米水,养到小雨结婚时,作为纪念礼物送给一个新成立的小家庭。
(应受访者要求,周璐、小雨是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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