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身为大虞王朝硕果仅存的异姓王、唯一的女王宁渊王,在张狂无道这条道路上,有先天性优势。
所以,二十岁这年,她不负众望地长成了京都一颗毒瘤。斗鸡走狗,眠花宿柳,强抢民男,除了正事儿什么都做。
然后,她就被制裁了。
那本是个没招谁惹谁的清晨,她踩着点去上朝,那群大臣不知是喝了假酒还是突然抽风,集体关心起了她的终生大事。说她年过二十,再不成亲,将来生孩子就要成为高龄产妇了,齐齐请皇上给她赐婚。
这祁梦肯定不干,京都风流才子,小馆花魁,她都还没有睡完呢……十二生肖,十二星座也没有集齐,怎么能被婚姻捆绑。
她舌战群臣。
「讲道理,本王又没有霍霍你们家儿子,你们这么防备着本王作甚?再说,本王就算成亲了,要霍霍你们家儿子,你们拦得住吗?」
群臣被她桀骜不羁又浪荡至极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更铁了心要将她嫁出去。
祁梦白眼一翻,觉得这群大臣在异想天开,就她现在这名声,加上刚才放出的这番荒唐话,谁敢娶,上赶着给自己找绿帽子吗?
是以,当皇上顺着大臣的意思问她,有没有心仪的男子时,她一句嘴瓢道:「这金銮殿上现在坐着的,谁敢娶,臣就嫁。」
皇上跟着她嘴瓢:「众爱卿谁想娶,朕就赐婚。」
祁梦是算准了,绝对无人敢站出来的。在座各位,除了她,都是要脸的。
可谁料,这「绝无」里竟出了个「仅有」!
在她跟皇上嘴瓢完这两句后,金銮殿死寂了片刻,就在祁梦以为自己完胜时,坐在皇上右手边,最靠近皇上位置,堪称大虞王朝国草的国师白景站了出来。
「臣愿意。」
祁梦:「?!」
国师大人,你今天吃错药了还是撞鬼了?!
祁梦跟皇上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白景跪了下去:「臣谢主隆恩。」
于是,这事儿便没了回旋的余地。
然后,祁梦便走上了找白景退婚的道路。
……
在此之前,京都一直流传着一则流言,说宁渊王在十八岁生日那天,被雷给劈糊了。
因为十八岁之前,她几乎是个工作狂,将自己当成大虞王朝的一块儿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都可以堪称劳模了,政绩还特别漂亮,抓贪官,打压奸臣,那是一治一个准。
但十八岁之后,就变成了京都一颗毒瘤,这要不是被雷劈糊了,很难解释得通。
祁梦对于这流言,向来嗤之以鼻。
神特么被雷劈糊了,她只是重生了,自二十一岁回到十八岁。人不是常言,假如上天给我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我一定要怎么样怎么样嘛。
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便想圆了她上辈子没有睡遍美男的梦。
尤记得,她重生归来那年,正是白景成为国师那年。大虞王朝最年轻的国师,年仅十九岁。
白景第一次上朝的那天,恰逢祁梦前晚在小馆里花天酒地,来上朝时都还是一身酒气。
白景约莫是被她的酒气给熏晕了,有些醉,路过她时,一个不小心,踉跄了一下,撞到了她。
于是,那日的早朝,祁梦就干了一件事,骂白景。
泼妇骂街的那种骂法。
一只手叉腰,从「一个神棍也敢置喙朝堂之事」骂到「一个小白脸,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皇上提醒了她数次,注意仪态,最后没辙了,喝了一句:「你是不是还想动手?」
祁梦看了眼年迈的皇上,又看了眼坐在自己正对面,被自己骂的低头抠手指头上那颗淡褐色痣玩儿的白景。掀了掀眼皮,气焰比刚才还嚣张:「要不是本王打不过他,本王现在早就上手了。」
皇上:「……」你也知道你打不过别人,你这不是找揍吗?
大臣们看了眼国师,又看了眼宁渊王,最后再看了眼皇上。
集体决定保持沉默,以免引火烧身。
毕竟谁都知道,皇上素来宠着宁渊王,一来,这宁渊王是皇上挚友之女。二来,皇上的挚友是当年与他一起平天下的好兄弟,还为了他的天下殉职了。
当年,老王爷殉职后,膝下无子,无人袭爵,皇上直接将这王位摁在了十岁的祁梦头上,还将祁梦从封地祁城接来京都。
以示荣宠。
是以,这些年,宁渊王几乎是在皇上膝下长大的,皇上将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养,待她比对太子还好。
是以,即使重生后,祁梦的人生糊的一塌糊涂,皇上待她未曾变过半分。
就算宁渊王放火烧了这金銮殿,皇上也不会*了她,更何况只是骂了顿新来的国师。
果然,祁梦这般说完,皇上叹了口气,改为给祁梦帮腔,打圆场。希望白景主动给祁梦道个歉,息事宁人。
「国师,宁渊王骂……说的,你可服气?」
白景站起来,恭恭敬敬回皇上:「臣白是白了点,但臣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臣一百四十斤三两。」
皇上:「……」
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皇上觉得自己的心态崩了。
因着这件事儿,祁梦跟白景虽然同朝为官两年多,但几乎没说过话。
祁梦就想不通了,这白景,是脑子不好还是怎么的,她都表现出如此恶意了,他竟然还敢娶她!
还是来报当年她骂他之仇的?
2
下了朝,祁梦追着白景到了宫门口,一把拽住白景的衣服尾巴,往后一拉,生生将白景拽了个趔趄后,恶狠狠道:「国师大人是想在自己的头顶放羊吗?」
白景转身,轻笑了一声,微微挑起眉头,十分淡定答:「人常言,要想生活过的去,头顶总得带点绿嘛。」
祁梦:「……」
白景又轻声问:「还是王爷觉得臣这色相配不上你?」
那真是天大的笑话,白景这皮囊放在整个大虞王朝都找不到第二个。
勾魂桃花眼,波光潋滟,男生女相,颇偏阴柔,道一句芝兰玉树都不足形容他的俊美。他要是去小馆挂牌,那绝对是万人空巷。
他说愿意娶祁梦的时候,满朝文武的脸上都写着——卧槽,宁渊王竟然还有这个狗屎运。
「抑或,王爷觉得臣这身份配不上王爷?」
那就更是天大的笑话了,白景这两年,俨然已是皇上身边最红的权臣,皇上越老越迷信,跟白景这神棍一拍即合。
白景拿个装神弄鬼的罗盘在皇上的寝殿走一圈,告诉皇上这寝殿的位置不对,皇上都能马上搬寝殿!
大事儿小事儿先找白景算一卦。
祁梦抬头,视线将将好对上他近在咫尺浅笑着的盛世美颜,倏忽莫名呼吸一滞。随即往后退了两步,奶奶的熊,生的这般妖孽,能不能不要用如此带着蛊惑的语调跟她说话!
好色可是她的代名词啊!
但是,不行,她的咸猪手可以伸到风流才子,小馆花魁身上,但坚决不能伸到同僚身上,办公室恋情我们是不提倡的。
尤其不能伸到白景身上,白景现在手握大权,皇上宠他比宠自己还甚。
这要是嫁了,以后还怎么花天酒地,睡遍美男,那可是她重生归来的唯一梦想了。独宠一人是不对的,要雨露均沾,不能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个森林。
祁梦勉强镇定下来,「国师大人开个价,多少钱,退了这婚?」
「皇上红口白牙亲许的婚约,王爷现在是要臣抗旨不尊吗?」白景道:「再说,王爷亲口说的谁敢娶,王爷就嫁,王爷是要食言而肥吗?」
娘的,嘴瓢毁人生。
祁梦:「本王又不胖,食言也肥不了。再说,本王名声已经够臭了,不差这一桩。」
白景勾了勾嘴角,「臣差,臣言必行,行必果。」
祁梦:「……」
什么仇什么怨,你要斩我森林!
此后,祁梦为了逼白景退婚,连着围堵了白景一个月。
日夜纠缠,见白景不为所动后,干脆一天换一个花魁带去国师府,当着白景的面调情,胡闹。
希望白景能知难而退。
白景一时沦为全京都的笑柄。
京都那些精神空虚的大臣们,一个个拎着瓜子水果对他们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围观,评论,笑话三连!
饶是如此,白景依旧不为所动,兀自拿本书在她旁边看得与世隔绝。甚至在她跟花魁们调情时,偶尔还抽空抬头指导一下她。
她摸花魁的脸,白景来一句「王爷,捏别人脸的时候,下手轻点,你那不叫调情,你那叫动粗。」
她与花魁含情脉脉地对视,白景来一句「王爷,你这眼神不到位啊,看着不像含情脉脉,倒像是眼皮抽筋了。」
她与花魁念情诗互许终生,白景来一句「王爷,你刚才那句诗念错了,不是『山无棱,叫君断子绝孙』,乃是『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
祁梦玩不下去了,这日,她扛了把大刀,气势汹汹闯进了国师府,一刀柄磕在白景座椅前的几案上,还一只脚踩在白景的座椅上,微微俯下身,居高临下望着白景问:「说吧,到底要怎样,你才肯退婚?」
白景终于收起了他那八风不动的神色,抬头,身体往前倾,很认真地问道:「为什么一定要退婚呢?」
白景本就比她高一个半头,即使坐着,也不见得比她矮多少,这会儿白景突然往前倾,加上她本就俯着身,两人近乎要鼻尖挨着鼻尖了。
白景说这话时的气息拂过她唇角,许是两人的距离太近,又许是白景问这话时神色太勾魂,竟让她微微失了神。有那么一瞬间祁梦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下意识回问了一句:「你又为什么一定要选本王呢?」
白景亦被她反问的身体僵了僵,失神了片刻,须臾,倏忽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轻轻一带,将她往下拉了三寸,微凉的唇片带着海棠的清香便印在了她的唇角。
祁梦一惊,大骇,猛地推开白景,退了几步指着白景涨红了脸,语无伦次,磕磕绊绊,「你……你你你流氓!」
白景大笑出声,「与王爷日日喝花酒,左拥右抱相比,臣这应该担不起流氓二字吧。」
祁梦愤然,她左拥右抱那叫你情我愿,白景这行为叫强人所难好吗!
白景便拿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望着她,道:「臣对王爷一见钟情,亲王爷,实乃情难自禁。当年王爷不也对臣一见钟情,才故意为难臣,折辱臣,想引起臣的注意吗?」
祁梦:「?!」
这厮果然是来报当年骂他之仇的!
祁梦「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国师当知,情深不寿四个字。」
白景无所谓地耸耸肩:「瘦不瘦的,臣也无所谓,反正臣又不胖。」
祁梦:「……」很好,自己打太极的话被白景甩回自己的脸上了。
3
婚没退成,反遭调戏。
祁梦回了王府,一脸颓败地坐在院子里,仰天长叹。
正此时,皇上派人来宣指,婚期定于下月十五。
祁梦等宣指的公公走后,阴沉着脸捏着圣旨,而后,狠狠掼在了地上,吓得王府一干仆人瑟瑟发抖跪了一地。
一自幼跟着祁梦的仆人,麻着胆子劝道:「王爷,这是好事,您何必动这么大的怒火。再说,您不是一直……」
「闭嘴。」
祁梦一甩衣袖,出了王府,直奔小馆而去。
她素来荒淫又蒙圣爱,即使大婚之日即将到来,上烟花之地寻乐子,也无人敢置喙,无人敢阻拦。
三壶浊酒,花魁七八,不过三炷香时间,便醉的不分东南西北。喝不动了,半眯着醉眼斜躺在软榻上小憩。
晕晕乎乎间,一只手扶上了她的脸。
祁梦睁眼,房间里哪里还有花魁们的影子,只见白景坐于自己身侧,俊脸悬于自己的上方。人不是都说,再美再俊的脸,都禁不起自下往上看吗?不然,双下巴,大鼻孔,掩都掩不住。
怎么这白景自下往上看,也还是这般好看,流利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骨。一袭白衣,不染纤尘,与这乌七八糟的烟柳之地,格格不入。
「怎的,这还没有成亲呢,国师就上赶着提前管起本王的私生活了?」祁梦坐起来突然凑近,吊儿郎当道。
一口酒气,能喷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白景却自巍然不动地坐在她身侧,轻言细语道:「胡闹够了,该回家了。」
祁梦一怔,脑海蓦然闪过一些往事。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也曾有人这般轻言细语同她道:「梦儿,玩儿累了吗?该回家了。」
那时,她还不是宁渊王,还不住在繁华漫天的京都。
人都道,皇上宠宁渊王无度,即使宁渊王性情大变,将自己醉在沼泽里,烂在糜腐中,横行于京都,依旧恩宠不减。
可谁知道,皇上不过是在变相囚禁她。
回不去的祁城,到不了的故乡,永不能再见的娘亲,以及……
约莫是被往事触动,祁梦趁着酒劲,倏忽一把捏住白景的衣襟,用力一带。白景不备她突然发难,被她这一带,猝不及防地摔上了软榻。
祁梦顺势翻身,将他压在了自己身下,手便急色鬼似的探进了他胸口的里衣。
嘴里依旧是那不着调的浪荡话语:「国师赶走了今晚陪本王快活的花魁,便拿自己来赔吧。」
白景一句话还没有出口,话语权便被祁梦夺去了,祁梦亲了上去。
带着些狠劲,近乎疯狂,不过须臾,血腥味蔓延于两人的唇齿间。
白景的衣服被祁梦扒的七零八落,眼看着最后一件里衣就要被扒了,白景倏忽清醒过来似的,伸手去抓祁梦的手。
场面看上去,活脱脱一霸王硬上弓。
祁梦不知是不是看多了带色话本子,被白景这一抓,邪魅一笑道:「你叫啊,你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白景:「……」
白景眨眨眼,「臣没打算叫,不过提前洞房而已嘛。这种事儿,还是男人主动的比较好。」
祁梦一愣,便是她愣住的须臾,白景的手摸上了她的腰,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卧槽,又被反调戏了?!
4
「国师大人慧极,当知这婚,并不是皇上的恩赐,何必拖自己下水。」
祁梦看了眼衣衫凌乱的白景,一屁股颓废地跌坐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脸。
她都干了什么事,险些毁了这京都唯一一个曾经真心待她的人。
是的,曾经,曾经到上辈子了。
若不是白景在扯她衣带时,她倏忽低头看见了白景食指上那颗淡褐色的痣,头脑及时清醒过来,推开白景,她可能真要趁着今晚这酒劲,跟白景洞房了。
白景从软榻上坐起来,眼尾微红,唇片被祁梦刚才疯狂时咬破,鬓发微乱,看上去有些狼狈。
他望着坐在地上的祁梦问:「王爷就这么瞧不上臣?宁可跟小馆花魁一起厮混,也不愿意选择跟臣双宿双飞?」语调还颇有些委屈。
祁梦:「……」你是不是拿错剧本了?这特么是话本上痴情女配的台词!
「若王爷对臣无心,这两年多时常深夜徘徊在臣的府邸旁做甚?」
祁梦愣了愣,继而冷下脸,「本王没得选。」
本王没得选。
大虞王朝唯一的异姓王,宁渊王,坐拥全大虞最丰沃富有的封地,祁城,近五分之一大虞的土地面积。
风光无限,荣宠至极。
可这无限风光背后,是猜忌,是忌惮,是君心难测,是皇上寝食难安,是皇上心头的一块病啊。
当年,大虞政乱,外敌入侵,内忧外患,皇上无可用之人,其挚友祁父以一己之力扫平狼烟,封宁渊王。
可深渊已宁,王当覆灭,否则,便是下一个乱政者。
上辈子祁梦想不通,只以为皇上带她回京都,是念故人之情,念君臣之交。皇上说要她学习处理政务,将来回到封地,才能不至于乱了手脚。
她报以拳拳之心,为大虞,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本就聪慧,是以,年少成名。是以,皇上更忌惮她。
可皇上*不得她,更放不得她,*了,便是残害忠良,放了,便是纵虎归山。
而她,竟眼瞎的看不出,风头还盖过了太子爷。
终于,在她二十一岁那年,皇上自知时日无多,为了大虞江山永固,为了自己将来死后,太子不至于镇压不住她,将她随便指了个人嫁了,成婚当晚,以那人谋反之罪,诛九族。
灭宁渊王,收祁城封地。念及老王爷丰功伟绩,不牵连祁城故人。
国师白景求情,同罪,诛。
本以为重活一世,收敛锋芒,佯装一个浪荡无道的纨绔,等皇上驾鹤西去,许能得个自由。她不是没有请求过皇上收回封地,摘了她头上宁渊王这头衔,许是年少时的惊鸿之举,在皇上心里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已然到了非除不可的地步了。
任她如何闹,如何求,皇上总是笑吟吟与她打太极,在群臣面前永远一副「宁渊王是朕亲闺女」的慈爱模样。
待其厚,将其倾。
宁渊王的头衔要摘,封地要收,但罪名必须由祁梦背。想来,皇上是又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找个人给她赐婚,送她提前去地府探路。
她不过想活命而已,何至于艰难如斯。
「我已害了你一世,如何敢害你第二世。」祁梦出了小馆,回头看了眼沉寂在夜色中的烟柳阁楼,如是道。
5
此后七日,宁渊王举着皇上钦赐下来的那道圣旨,跪于御书房前,请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避而不见。
亦如上辈子,白景跪于御书房前,请求皇上放宁渊王一条生路时,一个态度。
前世,祁梦被赐婚后才知,自己那些年的盛名,竟让皇上忌惮如斯。她静坐于牢狱中,回忆半生,才发现自己半生除了虚名,不过得一个挚友白景罢了。
到如今,她已然忘了,她与白景是如何相识的,只记得,那三年这神棍国师三不五时便要蹿到她的王府。
提一壶酒,拎一盒棋,与她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插科打诨,下棋煮酒。
约莫是神棍都有一个通病,特别爱碎碎念,白景更是个中翘楚,跟上辈子是个哑巴似的,这辈子要将上辈子没说出口的话,全都补回来。
与她下着棋下着棋便开始耍嘴皮子。
「这大虞王朝姓虞,你一个姓祁的上赶着做牛做马做甚,闲得慌不若调戏调戏京都美少年,莫要负了这谈情说爱的好时光。」
「还是说王爷看不上京都这些个歪瓜裂枣,也没关系,臣吃点亏,牺牲牺牲自己的色相,博王爷一次欢心,不收钱。」
「诶诶诶,王爷,王爷,女子动口不动手,你那九阴白骨爪下来,明儿臣怎么跟京都那些暗恋臣的姑娘交代,臣就靠着这张脸骗姑娘钱了。你要是毁了臣这张脸,臣跟你直说,臣就要入赘王府了哈。没有一辈子,解决不了!」
如今想来,当年白景在自己这里哪里是来耍嘴皮子的,乃是来提醒自己,风头过盛,易遭忌惮。
她那时竟是半分都没有听出来。
她被赐婚,死局已成,出嫁前晚,白景再次潜入王府。
「跟我走,从此山高水长,隐姓埋名,好不好?」白景近乎祈求问她。
可她如何能跟他走,皇上让她做了个明白鬼,直白跟她说了,让她一条命换祁城几百条人命。
皇上当年将她接来京都,就是来做人质的。
只是皇上演技太好,而她明白的太晚罢了。
白景不死心,欲从皇上的刀下,抢回她的命。跪于御书房前,桩桩件件细数老王爷当年为皇上打过的仗,试图勾起皇上一丝愧疚之情,怜悯之心。
可帝王之路,称孤道寡,容不下私情。
是以,白景不但没有抢回她的命,还因此丢了自己的命。
皇上一句「既然国师如此喜欢她,便陪她去吧」,一招罪状打下来,两人一起蹲一间号子,坐等问斩。
看,帝王之心终究还是生出了点怜悯之情,找个人给故友之女殉葬,不至于黄泉孤单!
祁梦要疯了,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提前送他上路,喝骂:「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蠢,白景,你聪明了一世,犯这掉脑袋的糊涂做甚!」
白景淡定从容地回了她一句:「近猪者蠢。」
祁梦:「……」
问斩那日,白景握着她的手道:「王爷,若有来生,臣定护你长安。」
祁梦低头,望着他食指上那颗淡褐色的痣,想:你这么蠢,若有来生,还是不要重逢了,我欠不起你第二条人命。
谁料,还真一语成谶,重生了。
所以,金銮殿前再重逢,祁梦坚决不再认这个蠢货,还故意给予他难堪,与他划清界线。
可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明明这两年多来,两人形同陌路,这蠢货关键时刻又出来送人头?!
6
夜黑风高夜。
祁梦找皇上退婚未果,连夜翻墙进了国师府,要与白景摊牌,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再上这趟死亡列车。
前世,她以为他是挚友,可直到金銮殿前再重逢,她才看明白了自己的心。约莫是在白景上辈子那些碎碎念中,她便已经喜欢上这个人了。
所以,今生,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与自己陪葬。
谢天谢地,这两年多来,因为干多了混帐事,让她练就一身爬墙的本领。
她一脚跳进国师府时,竟没有惊动国师府的侍卫。
也感谢这段时间来,她常来国师府退婚,知道白景住哪个院子,摸黑都能找到。
甫到白景院子,白景原本黑漆漆的房间,突然亮了,房门开了,她正要上前顺着开了的房门进去找白景,忽见一姑娘比她先一步踏了进去。
那姑娘进去后,迅雷不及掩耳又关了房门。
嗯?
我勒个去,偷情?
那正好,终于给她逮到个可以合理退婚的理由了!
祁梦选了个听墙角的好位置,坐等两人天雷勾地火,干过不审的事儿时,给他俩来个抓奸在床,然后去皇上那里大闹一场。
祁梦为自己的机智暗暗给自己鼓了个掌。
片刻后,屋里的两人有了动静,传出来声音,祁梦嘴角微微上扬,可扬着扬着,就垮了下来,这画风这对话不对啊……
「国师神机妙算,王爷在御书房门口跪了七天,皇上都没有见王爷。」
「那是自然,皇上戏台子搭了这么久,怎么会让宁渊王全身而退。」
姑娘拍白景的马屁:「还是国师高明,国师不过一句『宁渊王这日日醉酒,怕是思念故土思念的紧』,皇上便真将刀动到了宁渊王头上。」
祁梦:「……」
我就道我这毒瘤做的好好的,皇上怎么就想起关心我的终生大事了,却原来是你来拿上辈子欠你的命来了。
祁梦说不上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个滋味,五味陈杂。
上天待她真不算薄了,两次死,两次都让她做了明白鬼。
只是,白景何以要娶她?
屋子里静了片刻,又有声音传出来,姑娘替她问了出口。
那姑娘颇有些不解地问:「只是,国师为何一定要揽下这活儿?」
「哼,」白景一声讥讽:「她不是说本座一个神棍,没有资格置喙朝堂之事吗?本座就让她看看,本座到底有没有资格置喙朝堂之事!大婚当日,由本座亲自送她上路,岂不快哉。」
这人不蠢了,就开始记仇?!
白景又道:「看着王爷,可千万别让王爷跑了。别看宁渊王现在一副无知纨绔模样,她可是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领,若真让她跑了,天下可就要乱了。」
祁梦:「……」
白景真高估她了,她不会跑,也干不出真犯上作乱的事来,大虞王朝风雨飘摇了数年,是她父亲以及数万将士用命换来的安宁,她当不起这个罪人。
所以,即使她重生归来,明知是条死路,也未曾想过拉着天下人入泥沼换自己一条生路。
「还有,祁城那边,都安排好了吗?宁渊王若不连根拔起,皇上这心病,怕是不能根治。」
祁梦:「!!!」
这话是什么意思,白景要的不是她一个人的命,而是整个祁城祁家一起与她陪葬?!
祁梦猛地起身,结果因为蹲太久,腿麻了,一个没站起来,十分不幸地摔了。
并十分不幸地惊动了屋子里两人。
「谁!」
白景一声怒吼,伴随着这声怒吼而来的,还有架在祁梦脖子上的剑。
……
祁梦被囚禁了。
白景在抓到她听墙角后,撕下了他这段时日的伪装,直接将她关在了国师府,找人看管起来。
「放过我家人,我任由你处置。」祁梦近乎祈求道。
白景掀了掀眼皮,「局已成,王爷多说无益。」
祁梦:「……」你是不是又拿错剧本了,这特么是黑心反派的台词!
但白景拿错剧本,将错就错,铁了心要做一个黑心反派,没有给祁梦丝毫求情的机会。并从那天开始,再没有来见过祁梦。
祁梦知道白景说的局是什么局,是在大婚当日。
时间卡的刚刚好,在她与白景拜完堂时,传来战报,祁城暴乱。因着皇上正参加着他俩的婚礼,所以,这战报直接送来了国师府。
暴乱等于谋反,诛九族,重活一世,她不但没有保住自己的命,还连累了原本可以活下去的全家。
祁梦想,她可能是上天选中的那个苦情傻逼。
别人成亲都是奔着幸福美满去的,她两世成亲,两世都是奔着黄泉大道而去,而这第二世还牵连了家人。
7
祁梦曾异想天开过,有一天还能再回祁城,还能再见亲人。她念了两世的故土,念了两世的亲人。
如今竟真让她想成了一半,踏上故土,可她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当日,皇上收到祁城暴乱的消息,直接叫停了婚礼,拍着座椅道:「祁城属于宁渊王的封地,当由宁渊王亲自去平乱。」
是以,当晚,祁梦带兵连夜赶往祁城。
与她一道的还有国师白景,哦,现在约莫能称之为夫君白景了。
皇上下达这命令后,白景直接请令要一道来,理由还特么特别煽情:「臣与王爷已然礼成,臣自当妇唱夫随!」
祁梦:「……」
呸,你与皇上演的一手好戏,什么妇唱夫随,什么由我来平乱,全军上下没有一个我的人,全是你白景的!
她是被押往祁城去死的,好吗?!
死前,能不能见到亲人还是两说。
果不其然,大军甫入得祁城,便是一片混乱。她一个亲人都还没有见到,便遭遇了刺*。
当时是,白景带着她与几个亲信去探查祁城暴乱的情况。
两人自那夜白景囚禁了祁梦,便鲜少再有过交流,即使大婚当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其实也能想得通,这辈子,他俩除了祁梦纠缠着白景退婚的那段日子,基本也没怎么说过话。
同住在京都的陌生人罢了。
祁梦侧头去看白景,想,两世,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就差了这么多。
大概这便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吧。
上辈子,白景爱她,所以,最后为了她能把命都搭上。这辈子,白景不爱她,所以,能要了她的命。
便是这般想着时,忽被一道白光晃了眼,一伙儿手持寒刀的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连句台词也不说,上来就砍。
丝毫不按照反派死于话多的套路演!
贼他娘过分!
主要是他们还不蠢,竟然知道擒贼先擒王,大刀长眼似的,后面那么多亲信不砍,专门逮着白景跟祁梦下黑手。
祁梦一边躲闪一边在内心骂娘:哔了狗了,老娘不是王,旁边那位才是!
约莫是那伙儿黑衣人听到了祁梦内心骂娘的话,一个黑衣人加了把劲儿,刀子直接怼到了白景的胸前。
眼看着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说时迟那时快,祁梦纵身一扑,替白景挡下了那刀。
祁梦想:屁的可能,我果然就是上天选中的那个苦情傻逼。这辈子是这个人要我的命呢,我他娘还惦记着上辈子欠他的命。
按照戏本子上,女主挂了,男主开挂的套路,祁梦挡了那刀后,白景……
等等。
那伙儿黑衣人……逃了!
祁梦:「……」你们特么就是来要老娘命的,你们早说,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再给老娘加一出为爱牺牲的戏码!
主要是她现在即使为爱挡刀了,她爱的那个人,也没有伤心流泪到天明的意思,嘴角还微微扬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大功告成的笑啊喂!
这就很尴尬了!
约莫是哀莫大于心死,祁梦觉得刀砍在自己身上都不觉得疼了。
看白景那嗜血的笑,她现在提什么「我救了你一命,因你而死,你保我全家」之类的条件白景约莫也是懒得搭理她的。
于是,祁梦扒拉住白景的袖子道:「欠你的命……本王还你了,我们两清,下辈子……不要再约了。」
未来得及听白景回答,她便再没了知觉,直愣愣倒在了白景的怀里。
8
三个月后,京都,金銮殿上。
皇上捏着白景上报上去的关于祁城暴乱的奏折,指尖泛白,良久不曾言语,眼眶却红了数次。最终摆摆手,退朝。
朕也曾想过护她周全,可朕不能拿这天下赌一个未知数啊。
次日,举国默哀。
宁渊王祁梦殁于平乱,有功,追封亲王,以亲王之礼葬之。
但鉴于她膝下无子无女……这亲王追封了个寂寞。
皇上下旨收回祁城封地,改郡县制,宁渊王绝于祁梦这一代。
一时举国议论,其中骂白景的最多。有目击者说祁城暴乱只是一群人打架斗殴,不过是宁渊王当年骂了国师一句,国师故意找借口铲除异己罢了。
有大胆的百姓破口大骂:「这种小肚鸡肠心狠手辣残害忠良的奸臣,龟孙子,狗东西,自有天收,不得好死!」
又两年,流言平息,再无人记得宁渊王是谁,再无人提起当年的「祁城暴乱」,国师依旧是皇上身边最红的权臣。
但许是那百姓自带乌鸦嘴功能,两年后,红极一时的国师,竟然真被天收了,死于国师府一场大火,尸骨无存。
尾声
一个月后,祁城,白宅。
一姑娘脚踩在凳子上,吆喝着一班人在院子里摇骰子。
「快压快压,买定离手。那谁,你到底压大还是压小,不带往中间线压的?」姑娘一手撑在骰盅上,一手指着其中一人喝道。
正此时,院门口传来一声惊叫:「小姐小姐,姑爷回来了。」
姑娘头也不回:「不可能,白……」
姑娘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一只手覆上了她压在骰盅上的那只手,那只手食指上有颗淡褐色的痣。
姑娘:「……卧槽,真回来了!」
须臾,一院子的赌徒散了个干净。
「玩儿的可还记得我是谁?王爷。」手的主人正是尸骨无存的白景,白景说这话时,显然在磨牙。
王爷……呸,王爷已经死于两年多前了,祁梦硬着头皮抬头看白景,心虚地讪笑了一声:「夫君这不是说笑吗?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夫君啊。」
「呵……我可记得,当年有人说,要与我两清。」
祁梦:「……」
祁梦觉得自己很冤枉,白景要演戏,又不找她提前排练。
她怎么知道,他也是重生归来的。
她怎么知道他说的送她上路,是送她回祁城,离开京都。
她怎么知道那伙黑衣人是白景的人,她怎么知道那刀是假的,那些血也是假的。最特么绝的是,那假刀上还淬了蒙汗药,戳人一下就倒。
白景怒了:「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言必行行必果,我答应过这辈子护你一世长安,便是要护你一世长安的。这你不知道,我忍了。可你是痛觉神经被摘除了吗?别人拿刀砍你痛不痛你不知道?!」
祁梦:「……」老娘当时顾着伤心去了!
祁梦上前一把搂住了白景的脖子,直接亲了上去。
真的,解释什么的,还不如推倒!
……
某日,问了白景一个女人都会问的问题,「你到底是怎么喜欢上我的?」
白景的记忆便飘的很远,远到上辈子。
那时他刚坐上国师之位。众所周知,国师这个职位,官方认证神棍罢了,皇上若不迷信,闲的头上长草。
巧了,前世的皇上真不迷信。所以,几乎没他什么事儿。
闲得慌的他,往下巴上贴个山羊胡子,满京都到处摆摊算命玩儿。
那日,他的摊子摆在了宁渊王府附近,恰好祁梦路过,又恰好她路过时一阵妖风过境,将白景摆在摊子上客人用来测字的纸,吹的迎面糊在了她脸上。
我滴个乖乖,糊了王爷一脸,那后果是能想的吗?
他忙求生欲爆棚地道歉,本以为会收获宁渊王一顿鞭子或者一顿臭骂,毕竟这会儿他还伪装着一个算命老头呢,可不是王爷的同僚。就算是王爷的同僚,官级也够不上王爷给他面子。
结果,祁梦只是将纸从脸上撕下来,看了眼他,笑道:「国师大人来本王门口摆摊,还故意招来妖风糊本王一脸,莫不是来搭讪的?」
白景:「……」
便是那一笑,那一句俏皮的话,让他沉沦了两世。
可明明是祁梦先开撩的,他上钩了开始反撩后,祁梦却八风不动,不接他的招。
一句挚友,将他钉死在了朋友的位置上。
一心只想搞事业。
想起祁梦一心只想搞事业,无论他提醒她多少次,她都不听,最终落个被砍头的前世,白景就一肚子火。
看了眼祁梦,没好气答:「问这个作甚,闲的?」
祁梦:「……」不就好奇问一下,咋还生气了呢?
祁梦看了眼自己怀胎六月的肚子道:「门都不给出,可不是闲的!」顿了顿,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道:「果然是情深不瘦,我都胖成球了!」
白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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