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中国正史的角度来看,1038年,一个叫李元昊的党项人,占据了包括河套平原与河西走廊在内的大片土地,建立了一个神秘兮兮的国度,西夏。
西夏的文字堪称天书,仿佛他们从开始就打算不走寻常路。
同时,西夏夹在宋、金、辽、吐蕃等的中间,西夏政权如履薄冰,他们几乎放弃了自尊,甘愿对所有围着自己的国家称臣,这一招竟然让这个没有存在感的国家延续了近200年。
▼公元1100年前后的局势图(制图©孤城)
但是,对于西夏本身,他们一直都存在得轰轰烈烈。
▼东方金字塔西夏陵
▼西夏风格的雕塑
在贺兰山下,西夏王陵遗址的一面墙壁上,刻着一首奇怪的歌谣,这首《夏圣根赞歌》如同一首童谣,诗歌的开头三句话被广府认为是西夏的起源描述:
黑头石城漠水边,赤面父冢白河上,高弥药国在彼方。
这样的描述一开始就令人费解,比如黑头石城,白河,很难理解出具体的位置。好在全诗还有其他部分翻译,结合部分诗句来看:
战马结实雄壮,种族结亲产后代。
赤面与战马,即红色的脸颊与牧马之地,至少可说明西夏人的起源是来自阳光强烈的高原地区,才会形成显著的高原红。
西夏人最早的祖先可能已经难以辩证,但他们是高原的后裔,他们有着部落的凝聚力,昂扬豁达的性情,粗犷激烈的性格,高原环境的艰辛也磨练出西夏人收放自如的勇气。
▼李元昊塑像
隋末唐初时,党项羌的势力已经扩大到东至四川松潘,西接青海果洛藏族自治州,北接青海果洛藏族自治区的大片土地,这个地带又让党项人面临着唐与吐蕃的夹缝之难。
虽然唐太宗以“夷夏一家”的一国多治方针赢得了众多少数民族的爱戴,却在一开始未能打动党项羌人的心。
党项羌人并不是第一次如此拒绝归顺,公元3世纪,吐谷浑占领了以青海湖为据点的大片地区,众多羌人融入了吐谷浑的版图,吐谷浑王国的鲜卑人与羌人在文化上互相通融,但依然有不愿意被同化的部族,他们是一支强大的部落,本着拒绝归顺的意志,他们走到了青藏高原东南部的河曲地区,也成为党项羌最早的来源记载。
甚至前文提到的“白河”极可能说的也是黄河,毕竟在黄河之源,黄河还是比较白皙的。
▼黄河九曲湾
图片来自摄图网
这支带着“叛逆”血液的党项羌,一方面不愿意归顺唐朝,一方面又迫于吐蕃的势力北推,不断地内迁,黄土高原也意外成为了党项羌全新的归宿。
孕育过华夏民族的黄土高坡,也充满着孕育其他文明的希望,党项羌在黄土高原之上,避开了吐蕃的锋芒,又恰到好处地吸收了中原文化,至少在整个唐帝国时期,党项羌在唐王朝的羽翼之下,在马背上丰盛地发展了两百余年。甚至在平定黄巢起义的叛乱里,党项人出生入死护佑唐朝有功,得到朝廷的嘉奖。
继唐太宗之后,唐僖宗也为党项羌赐下了“李”姓。
这个民族也逐渐不再用“拓跋”为姓氏,“李”姓更是成为了一种高贵的代言。
在陕西靖边县上,有一座古老的统万城遗址。
这座都城原本是匈奴人所建的“大夏国”(注意,不是西夏)的都城,大夏国没有支撑多久就灰飞烟灭了,留下的统万城,后来被改为夏州,也就是党项羌在唐朝时期的主要聚集区。
(摄影©孤城)
916年,辽朝在北部拉开篇章,960年,五代十国更替为北宋。
这是党项羌第三次面临夹缝生存,逼出来的生存技能简直印在了后来党项羌的血液里。
宋太宗收回夏州政权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不少党项人已经开始搬家迁往汴梁(开封)。那种不愿归顺的基因蠢蠢欲动,很快就在某个人身上迸发出桀骜的一面,这个人就是拓跋贵族里李继迁。
这名字还挺神乎的,继迁,不就是继续迁徙的意思吗!
李继迁以祖先之名,带领大量追随者逃往了毛乌素草原腹地的绿洲,接下来的二十余年,李继迁利用马背上的灵活优势,蓄积了高原武力的锋芒,让前来征伐的宋军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毛乌素草原已变成毛乌素沙漠
《夏圣根赞歌》也唱出了这一点:
汉天子,每日博弈博则负,每夜驰逐驰不利,力勇不当疑虑深。
李继迁不断壮大自己的力量,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他占领了灵州(今宁夏吴忠市内)、凉州(武威),将党项羌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峰。
《夏圣根赞歌》的末尾,有这样两句形容李元昊:
番细皇,初出生时有二齿,长大后十大吉兆皆主集。
李元昊的爹李德明还根据其爷爷李继迁的指示,停止用兵,开始归附宋朝。
但是李元昊不是这样想,这个生来就长得极为帅气的小伙子一直被人们议论为具备英雄气象。这个时候党项羌的最高领导李德明被和好的宋辽封为“夏国王”。
1032年,李元昊继位夏国王,从这一刻开始,一种不服的感情就在李元昊心中动荡,他剃光自己头发,脱掉丝绸制衣,尽可能地还原党项人曾经独一无二的风俗。
▼壁画中党项少年的形象
他不愿意再用“李”姓,反而告知党项人,从今以后都姓“嵬名”。
有歌谣见证:
我辈阿妈娘娘为始,银腹金胸,善根不绝名嵬名。
李元昊为了拜托汉族的烙印,决意要生产一种专属于西夏的文字。
这种工程可以说实在是太巨大了,华夏千年也不足万字,党项人用四年时间给自己创造出六千个字来……
他们的字形以汉子为蓝本,重新想象组装,方正且类似象形字,但笔画更为复杂。
▼西夏文字(摄影©孤城)
有了自己的文字,就要让人们学会读写,尽管在出土文献里,这类复杂的文字频繁出现,但让新的文字彻底代替人们几百年的使用习惯,显然并不能完全实现。
这也是西夏文至今大量未被破解的原因之一,在西夏灭亡六百年以后,西夏文字依旧有传播的痕迹,但这种也无法说明当时的文字已经深入浸透到整个民族。还有更大的可能是,很大一部分文字从创造之初就没有彻底被人们接纳,因此,有些文字或将成为一个不会有回答的谜题。
但有意思的是,可能正出于对文字的推行需要,活字印刷术虽然发明于中原,但最早的证据竟是来自西夏,在武威文庙可以看到大量当时西夏活字印刷出“天书”的成果。
(摄影©孤城)
有了自身文明的认同,有了兴修水利的大力措施,1038年,李元昊建立了“大白高国”,正式称帝。
歌谣有唱:
七乘伴导来为帝,号召大地弥药,孰不附?
在战斗中长起来的西夏,也面临着继续战斗的生涯。
从三川口之战李元昊大获全胜,到范仲淹提出“防御为主”,大宋最终以模棱两可的态度承认了西夏。
▼李元昊称帝前写给宋朝皇帝的告知涵
(摄影©孤城)
1044年后,李元昊屡创辽军,这座西夏帝国终于迎来了和平的降临。
歌谣的最后是:
治田畦,不毁穗,民间盗窃无有,天长月久,战争绝迹乐悠悠。
这就是西夏,并没有那么多玄幻和神秘加持。这座帝国崛起缘起于高原赋予的战斗不息的精神与智慧,而没落的时候却和历史上的诸多朝代相似,统治阶层堕落,内斗跌宕不休,国力衰败,再加上运气不好,来了蒙古人。
尽管成吉思汗在进攻西夏时,于1227年止步在六盘山下。成吉思汗没有看到拿下西夏的那一天,并不是说蒙古没有能力攻打西夏,老成的意外去世激怒了蒙古人,随之他们就开始疯狂屠城,血洗西夏帝国。
▼西夏王陵遗址
在今天岷江地区藏彝文化大走廊上,木雅人相信自己是西夏人的后代,他们的祖辈逃难来到了大渡河、雅砻江流域,用横断山的天险幸存下来,建立了一个叫做“西吴尔”的小王国。
在木雅,人们普遍信奉曾经西夏人尊崇的白色,许多家庭在房子的四周放上白色的石头,仿佛对对那个遥远的“大白高国”残存的记忆。
▼木雅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这一层关联,但也许代代相传的这份情感就是最好的史记。
20世纪初,遭遇文物流失的不仅是莫高窟,还有一个叫做黑城的地方。
黑城遗址位于内蒙古额济纳旗达来呼布镇附近,是西夏的一座大城,也是至今古丝路北线上保存最为完好的古城遗址。
▼黑城遗址
这座黑城藏匿在荒漠之中,通过当地的向导,俄国人克兹洛夫才不远跋涉,来到了其跟前。
在这座废弃且几乎难以抵达的城堡中,克兹洛夫挖掘了十箱文物,几个月后克兹洛夫返回黑城,这一次他更是有备而来,带来四十头骆驼运走了三千件文物。
其中最珍贵是一尊双头佛像,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双头佛。
▼西夏双头佛像
另外则是《番汉合时掌中珠》,这是当年西夏人创造西夏文时,与汉文对照学习的书籍。
西夏文明通过这些文献资料,终于在尘封千年后,折射出缕缕光泽。
贺兰山下的西夏王陵也在1971年逐步揭开面纱,由于没有载入正式,西夏王陵在历史上遭遇过很多次盗墓,但起玄妙的排列格局,依旧透露着当年王室的气魄。
▼被称为东方金字塔的西夏王陵
西夏王国消失了,就像历史上那些逝去的王朝一样,在历史的滚轮下刻出了文明的印记。
但党项人不一定消失了,他们融入了中国,和这片大地的人们一起传承下一个时代的美好,西夏并不是失落的文明,他们已经用一首歌谣铭记了岁月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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