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鞋不是鞋。小红鞋是一个人。
小红鞋真名叫什么，已经没有人记得了。因她的脚小，喜欢穿绣着荷花的红鞋，人们都叫她“小红鞋”。叫着，叫着，就商标一样，改不掉了。
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小红鞋，无论身材还是姿色，都是安昌县城翠春楼当之无愧的头牌，触之柔软无骨，闻之体有异香。客人一来，她就笑，一笑，两腮就会露出两个深深的小酒窝，看上一眼，谁都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含在嘴里。
那些经常来翠春楼的达官贵人，有谁不惦记着小红鞋呢：小红鞋细细溜溜的腰肢，小红鞋白白净净的脖子，小红鞋滑滑嫩嫩的胸脯，小红鞋滚圆高挺的奶子。
那年，日本鬼子来到了安昌县城，炮楼就建在离翠春楼不远的县城西边。时不时地，鬼子就到附近的村庄扫荡，烧*抢掠，无恶不作。
盘踞在杏山的土匪头子秦大牙，整日为非作歹，打家劫舍。可他万万也没有想到，一个黑漆漆的夜晚，日本鬼子会突然对他发动袭击。等秦大牙的人从睡梦中醒来，拿起武器投入战斗的时候，鬼子已经把杏山围得水泄不通。哒哒哒……鬼子的机枪响了，秦大牙的人死伤过半。
在日本人的威逼利诱下，秦大牙带着剩下的百十号人，投靠了日本鬼子，当上了皇协军大队长。
有了日本人给自己撑腰的秦大牙，耀武扬威，比以前更加威风了。
一到翠春楼，秦大牙就气势汹汹地对老鸨说，从今往后，小红鞋就是我的人，谁要是敢太岁头上动土，占她的便宜，你就告诉我，看老子我不一枪崩……崩了他。要是你知情不报，老子我也照样一枪崩……崩了你！
看着秦大牙狰狞的面孔和他腰里掖着的王八盒子，老鸨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
一天，小红鞋走出翠春楼，在街上的商铺买了胭脂、雪花膏。刚走出商铺门口，在炮楼上站岗的皇协军小队长王二狗大老远就看见了她，眼睛都看直了，嘴里咕嘟一声，咽下一口唾沫：小红鞋，天还早，上来玩会儿。
就是玩，也轮不到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熊样，哼！小红鞋用手指了指王二狗，扭动了一下屁股。
和你开玩笑呢，谁不知道，你是秦大队长的老相好。我就是有这个色心，也没有这个色胆。说着，王二狗嘴里的涎水顺着下巴流了下来。
二狗，和谁说话呢。在炮楼里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喝酒的秦大牙走了出来。
还有谁呢，你的老相好，小红鞋！二狗头一歪，色眯眯地盯着小红鞋。
秦大牙呲着牙，嬉皮笑脸：小红鞋，想……想我了吧，想……想我，你……你就上来啊，我有好东西给……给你。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小红鞋狠狠地瞪了秦大牙一眼。
象牙，还……还真没有，不过，金镯子还是……还是有的。说着，秦大牙从口袋里摸出一对金镯子，使劲在眼前晃了晃。那金镯子闪闪发亮，直耀得小红鞋睁不开眼。
小红鞋上来了，浓浓的刺鼻的胭脂水粉的气味扑面而来，直呛得秦大牙打了一个趔趄。急不可耐的秦大牙把小红鞋搂入怀中，两只手肆意地伸进小红鞋的衣服里，揉搓着她的两只丰腴高耸的奶子，戏谑道：走，进去陪我玩玩。
刚走进屋里，秦大牙一手抓住小红鞋的衣服，猛地一撕，衣服掉下来，露出大片白皙晶莹的肌肤。我的小乖乖，今天我非……非弄……
弄什么？秦大牙，我告诉你，你先把金镯子给我。要不，想玩老娘我，狗嘴上贴对子----没门。
你不和我玩，那你……你和谁玩？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玩我的……我的女人？
日本人，敢不敢？小红鞋一阵浪笑。
我的小乖乖，你可千万别开这样的玩笑。咱们都是中国人，你那么好看的身子，可千万别便宜了那狗娘养的……日……日本人。说着，秦大牙把金镯子放到小红鞋的手里，胡子拉碴的嘴立马就含住了小红鞋那粉色透明的乳头，肥胖的身子压在了她的身上……
推开死猪一样的秦大牙，小红鞋翻身站起来：秦大牙，我有一件要紧的事和你说。
什么事，你快……快说。
想不想弄点钱花？
想。天天想，夜夜想。我这个人就两个爱好，想钱，想……想女人。秦大牙眯缝着色眼，憨憨地笑着。
那我今天就给你介绍一桩好买卖，就看你敢不敢做。
敢，有什么不敢的。老子，男子汉大……大丈夫。我的小乖乖，你快说，可急……急死我了。
日本人的军火库里不是有很多枪吗，你想办法弄出来，什么王八盒子、三八大盖、歪把子……只要是枪就行。我看你整天给日本人卖命，他们也不把你当人待。我觉着你不如趁着乱世，想办法多弄点钱。等你有钱了，咱俩就远走高飞，寻一处世外桃源，过神仙般的日子，你说好不好？
好是好，可贩卖枪支，这是要掉脑袋的，我可不敢……不敢做。
刚才你还说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现在怕了？
我的小乖乖，你怎么会想起做这*头的买卖，是不是你那当武工队队长的表哥让你*？
你就不用管那么多了，你快说，你干还是不干？痛快点！
你想要多少？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后天晚上十点，有人在春风旅店和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接头暗号是一首唐诗，那个人说第一句，你说第四句，是第四句，不是第二句，记住了吗？说着，小红鞋把一把写着唐诗的纸扇递给了秦大牙。
我还是有点……有点怕。秦大牙的身子哆嗦了一下。
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怕什么？你不做，照样有人做。你信不信？
我当然信了。不过，就一次，就一次啊，我的小乖乖。
小红鞋把金镯子戴在手上，哼着小曲儿，屁股一扭一扭地，离开了炮楼。
夜幕低垂，天，一点一点地暗下来。黢黑的大街上，一辆马车驶过来，在春风旅店门口缓缓停下。戴着礼帽，化装成商人的秦大牙从车上走下来，瞅瞅大街上没人，他快步来到门口，轻轻地敲了三下。
过了一会儿，秦大牙就听见里边有人小声说：独怜幽草涧边生。
秦大牙使劲想了一会儿，才把那句唐诗想起来：野渡无人舟……舟自横。
接着，里面亮起了灯。进去后，一个戴鸭舌帽的蒙面人用枪顶住了秦大牙的后背：算你有良心，今儿我代表金山武工队给你记上一功。记住，你是中国人，今后要多做好事，这是酬金，你拿上赶紧离开。说着，蒙面人把一袋子银元扔给了秦大牙。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到大街前，未曾开言我……我……内心惨……喝得醉醺醺的秦大牙哼着曲儿，晃晃悠悠地来到了翠春楼。
见秦大牙来了，风韵犹存的老鸨赶紧迎上前：秦大队长，这些天都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可把你那老相好害苦了，整天失魂落魄的，眉毛不描了，胭脂不涂了，身上、头上也不洒香水了。你再不来，她就相思成病了。快进去给她赔罪吧。
走到楼上，一盏盏灯笼发出暗红色的光，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脂粉味、大烟味，还有让人憋得难受的臭*味。秦大牙不禁打了一个喷嚏。
秦大牙晃晃悠悠地来到小红鞋的房前，一挑门帘进来了。小红鞋斜躺在床上，袒露着白白的奶子、白白的大腿。大牙，过来。小红鞋对眼睛里发着绿光的秦大牙说：大牙，那天我在街上听过路的人说，武工队和日本鬼子在柳山交上了火，这次武工队还用上了歪把子，听说打死了不少鬼子。那些日本鬼子，真是该死，不在自己的国家呆着过安稳日子，大老远跑来祸害咱中国人。这次，他们说，你立了大功。来，让我好好伺候你。小红鞋嘴里发出的微微娇喘声，撩得秦大牙心花灿烂，心中的欲火立刻就被点燃了。
一阵翻云覆雨，大汗淋漓的秦大牙从小红鞋的身上滚下来。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边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说：我的小乖乖，这件事，要是让岗村知道了，可是要掉脑袋的，下不为例，下不为……为例。
现在，你和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再干几次，我们就金盆洗手，远走高飞。小红鞋搂住了秦大牙的脖子，在他的脸上猛亲起来。
我的小乖乖，你说实话，你为什么这么恨日本人，为什么帮武工队弄枪。你要是不说，我就……秦大牙卖起关子来。
一听这话，小红鞋嘤嘤地哭了起来：两年前的一天，几十个日本鬼子包围了我们的村子。三个鬼子跑进我家，先把藏在柴火垛里的爹拉出来，用穿着铁掌皮鞋的脚活活地把我爹踢死，然后把在炕上做衣服的母亲糟蹋了，母亲羞辱难忍，跳进了村里的枯井里。那天我正在地里挖苦菜，躲过了这一劫。没有良心的二叔，哄骗说给我找活儿干，没想到他把我卖到了这里。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风尘女子，衣服一天不知要脱多少回，身子一天不知要被多少臭男人糟蹋。你说，我能不恨日本人吗？
小红鞋的眼圈红红的，泪珠从她的的腮上一滴一滴滚落下来。
为了你，那我就再干一次，说好了，就干这……这一次了。
初秋的夜，天一擦黑，就什么也看不清楚了。隐隐约约地，一辆马车驶过来，在县城南边的土地庙旁缓缓停下。从庙里走出来几个人，迅速地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装在门口的另一辆车上。很快，车子就消失在夜幕中。
我的小乖乖，这次好险啊，我刚把枪支偷出去，岗村就来军火库了。我连哄带骗，好不容易才让他消除了对我的怀疑。我已经帮你两次了，事不过三，过三我就没……没命了。从小红鞋的身上下来后，秦大牙有点后怕。
大牙，你弄枪的事，你手下那个小队长王二狗知道吗？
我再糊涂，也不能让他知道啊，毕竟这是*……*头的买卖。
那你也要提防着他。我看他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出卖了你。
他敢吗？他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敢忘恩负义出卖我，我就一枪崩……崩了他！
那天，我到炮楼里找你，听王二狗说，你和岗村下乡搞什么“清乡”去了。他抱住我，让我和他睡觉。我说，我可是你们秦大队长的女人，他要是知道了，还不把你打死？我双手紧紧护着我的身子，坚决不让他碰。我走的时候，听着悻悻而去的王二狗嘟囔了一句：你们俩人做的好事，我迟早会告诉岗村的，有你们的好果子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还是小心点为好。
难道他知道我们弄枪的事？这事我做得滴水不漏啊，只有我俩知……知道啊。秦大牙不停地擓着头皮。
人心隔肚皮，很难说啊。今后你还是小心点。
一天深夜，七八个鬼子突然来到翠春楼，一把推开老鸨，跑到小红鞋的屋前，破门而入。一个鬼子看着小红鞋长相清秀，当即狞笑着，脱去自己的裤子，赤裸着下半身，朝着吓得哆嗦成一团的小红鞋扑上去。
这时，岗村进来了。进来的岗村照着这个鬼子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八嘎！接着，岗村冲身边的几个鬼子一挥手，这几个鬼子立刻扑上来，架住小红鞋，把小红鞋架出了翠春楼。
就在小红鞋被鬼子抓走的当晚，一名皇协军队员气喘吁吁地跑进秦大牙的住所，大声喊道：秦大队长，不好了，小红鞋被鬼子抓走了！
什么？我整天为他们卖命，我的女人他们也敢抓？说着，秦大牙掏出了手枪。
鬼子欺人太甚，他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王二狗呢，你赶紧让他到我这里来，我和他去岗村那儿要人。
他呀，早就跑了。
他跑到哪儿去了？是不是又去逛窑子了？
不清楚，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岗村那里呢，我看他这几天和岗村走得挺近的。
不管他了，你现在跟着我，咱们到岗村那儿要人。
秦大牙刚要走，岗村一脚把门踢开，手里拿着一把日本武士刀，黑着脸进来了。一同进来的，还有10多个荷枪实弹的鬼子。
秦大队长，你这么火急火燎地，要到哪里去啊！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说我们日本人不仁，这话你可是说错了。我们大日本皇军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帮你们脱离苦海，这是‘不仁’吗？我一向器重你，让你当皇协军大队长，可是你，手里有了二两颜色，你就想开染坊，背地里竟然和一个婊子联手，贩卖枪支，送给武工队。你说，你这样做，就是你们中国人千百年来信奉的‘义’吗！
岗村大佐，说话要有证据，千万不要诬陷好……好人。见岗村把一切都抖搂出来了，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的秦大牙，竭力狡辩着。
你们中国有句老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对了，还有一句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秦大队长，你不要冲动，先把枪放下，
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要伤了和气。岗村皮笑肉不笑。
岗村大佐，你抓小红鞋干什么？她就是一个靠出卖自己肉体赚钱的窑姐，她就只会干那一件事。贩卖枪支，这*头的买卖，你就是借给我一百个胆，我都不敢做，她小红鞋，她连想……都不敢想！秦大牙带着哭腔说。
岗村狐疑的眼光钉子般盯在秦大牙的脸上，意思很明白，我早就把你们俩弄枪的事搞得一清二楚了，你还在这里对我说这些，有用吗？谁信？
这纯粹是有人栽赃陷……陷害！秦大牙低着头，不敢直视岗村的眼光。
岗村的脸一沉，厉声道：八嘎！秦大队长，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你要证据，那好。说着，岗村对着门口大叫：王二狗，你给我进来！
王二狗哆哆嗦嗦地从外面进来了。
王二狗，把你知道的一切说给你这位大队长听，让他死个明白。
秦大队长，这事怪不得我，是小红鞋她……看着一脸怒气、眼里喷火的秦大牙，王二狗吓得尿湿了裤子。
秦大队长，我看你还是别为难二狗了，还是你自己把事情说清楚吧。只要你把事情说清楚，我不仅把小红鞋放了，而且既往不咎，继续让你当大队长。
这下秦大牙彻底明白了，是王二狗这个狗杂种出卖了自己。晚了，完了，都怪自己没听小红鞋的话。
王二狗，你个混……混蛋，当初你的父母真是没有给你起错名字，你就是一条狗，一条喂不熟的疯……疯狗。你还是个爷们，是个中国……中国人吗！今天看我不打碎你的狗……狗头。说着，秦大牙就要扣动扳机。
“叭、叭、叭……”站在岗村身边的一个鬼子对准秦大牙连开数枪，瞬间秦大牙就被打成了蚂蜂窝。
王二狗，你的良心大大的好！今后，你就是皇协军的大队长。你不是喜欢小红鞋吗？今后，她就是你的了。岗村朝着王二狗竖起了大拇指。
谢谢太君！王二狗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点头哈腰。
岗村对着身边的一个鬼子使了个眼色，那个鬼子立即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满脸泪痕的小红鞋进来了。
都说婊子无情，但小红鞋这次对秦大牙还真动了感情，特别是他冒着*头的危险帮武工队弄枪，令她敬佩不已。比起王二狗，小红鞋觉得，秦大牙虽然是个土匪，投靠日本人，干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但他起码是个说话算话的男人，是个良心未泯的中国人。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秦大牙，想着这个在乱世中曾给自己带来短暂欢愉和安全感的男人，止不住的泪水瞬间就在小红鞋的脸上流淌。此刻，她的心像被刀剜一样，一阵一阵地疼。
小红鞋，秦大牙胆大包天，敢和大日本皇军作对，贩卖枪支，犯了弥天大罪，罪有应得。今后你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尽享荣华富贵。说着，王二狗嘴里涎着口水，眼睛直盯着小红鞋胸前那两只颤巍巍的奶子。
看着对日本人毕恭毕敬、死不要脸的王二狗，小红鞋恨不得马上跑过去，一巴掌扇死他。
小红鞋，听太君的，跟我回去吧。王二狗笑嘻嘻地走过来，就要拉小红鞋的手。
此时的小红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与其苟延残喘地活着，不如清清白白地死去。王二狗，你连一条狗都不如，我就是到了阴曹地府，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说着，只见她把小红鞋脱下来，狠狠地砸向王二狗，一头向墙上撞去。
王二狗想伸手去拦，但为时已晚，鲜血一下子从小红鞋的额头如注般流了出来。
作者简介：
刘胜民，中学高级教师，山东省农村优秀文化人才，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潍坊市作协会员，长篇小说《丰碑》由群言出版社出版发行.
◆总编兼创作基地主任: 刘云宏
